丹凤朝阳-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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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奇怪吗?”
“兴许人家马夫也是饱读诗书的。”
小顺摆摆手:“得了吧。这些话一看就是现教的。”
嗯,这说明什么?
温家之所以要这样上上下下统一口径,原因也不难明白,毕竟要嫁入皇家了,自家的体面也等于皇家的体面。自家要是不体面,皇家的体面难免也要小小的不完美。
那温家大小姐是不是有不体面之处,才需要粉饰妆扮一番?
潮生摇摇头:“你还是歇一会儿吧。”
小顺搓了下脸:“不睡了。”
潮生端了热茶回书房去。
书房的灯也亮了一夜。
潮生是被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惊醒的。
窗子开了一扇,阳光从那儿照进来,正好投在她的脸上。
她发现自己就在书房里睡着了。在靠窗的榻上。
可是潮生明明记得自己是坐在靠书案一边的角落里,一边等着四皇子有事召唤,一边做针线来着。
她的线篮子放在一旁,上头还有她做了一半的纱袋。
她怎么睡着的?又是怎么睡到这边来的?
潮生坐了起来,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下。
是件斗篷。
潮生握着斗篷的边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坐了起来。
她把头发抚平,然后把那件斗篷抖开,仔细折起来。
然后像她每天做的那样,漱洗,打扫书房。
今天的天气实在很好,晴空艳阳。
李姑姑卷起袖子,一面搓着箩底一面问:“你昨晚动厨房了?”
“嗯。”潮生点点头。
李姑姑实在精明,小厨房里哪怕少半斤柴火她都会发现。
“你一个人吃宵夜,至于做那么多的汤?还把一盒丸子都给吃了?”
潮生笑着说:“姑姑说得我好像是个大肚汉一样。您都猜着了,就不用问我了。”
“殿下回来了。”李姑姑用的不是疑问句。
“嗯,昨天夜里的事儿。殿下说不让惊动人,我来做了些东西给他们垫垫肚子。”
“那殿下现在呢?”
“殿下进宫去了。”
李姑姑长长的吁了口气:“谢天谢地,殿下平安就好。你瞧着殿下怎么样?”
“黑了,也瘦了,不过人还精神。”潮生比划了一下,指指自己的脸:“小顺的脸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才刚结痂呢,他说是苇子划的。”
“哎哟,那不破相了?”李姑姑皱起眉头:“这疤留在脸上,将来……嗯……”
李姑姑没说。
潮生几乎可以猜到她下面要说什么。
人们一说起破相这些,总会觉得会将来说亲之类的事。
可是小顺又不用说亲。只要当主子的四皇子不嫌弃他脸上有疤,小顺的前途完全不会受影响。
李姑姑一拍腿:“哎哟,光和你说这些没用的。殿下中午可不得回来用饭?我现在还什么都没预备呢!嗯,殿下喜欢吃软些的米饭,还有小菜……”
“我不信姑姑什么都没预备。”潮生笑着指指她手里的米箩:“姑姑把米都搓了半天了……”
李姑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鬼机灵。”
她指挥着屋里的人团团转,高高兴兴的忙活开了。
说起吃,四皇子和温氏的口味差别很大。
四皇子品味清淡,平时用饭也不过就是四菜一汤,有时候两个小菜就行。米饭也喜欢吃软和的,所以李姑姑要把米多搓一会儿,吸饱水,蒸出来才软糯。而温氏……
嗯,她说吃不惯小厨房的饭也是有道理的。秦婆子和胡婆子来了之后,小厨房差不多天天杀鸡宰鸭的——
温氏的口味要概括起来很简单:大鱼大肉,越丰盛越肥腴越好……
顺便说,她喜欢吃硬些的米饭,就是那种蒸得干干的,恨不得嚼在嘴里咯吱咯吱响。
所以小厨房现在蒸的饭都以干、硬为主,开的菜单子也和四皇子在时大大不同。
李姑姑的动作并没有引起秦婆子和胡婆子的特别注意,她们现在和一开始的态度不一样,李姑姑要做什么她们绝不拦着。说到底,这府里做主的还是四皇子,李姑姑伺候了四皇子这么些年,她们才来了多久?
饭菜都齐备了,前面果然传话回来,随即整个后院都沸腾了。
四皇子回府了!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温氏特意迎到了大门口,时间他促,但温氏显然还是精心打扮了。她头上绾着华丽耀眼的五凤挂珠钗,穿着一件洋红宫装,唇上的蔻丹精心描过,红艳艳的——一定是最贵重的胭脂,才有这么纯,这么细的红色。
四皇子上了轿,他看起来一点不像一夜没睡的人,温氏带领众人行礼,潮生也在人众中拜了下去。
温氏含羞带怯的笑着,四皇子也笑了,不过潮生能看出——
四皇子有些心不在焉。
在宫里发生什么了吗?
难道是因为水患的事,受了训斥?
可是这并不是四皇子的过错,他去的时候堤已经是那样了。
潮生猜不出来。
四皇子并没有去回正屋,他进了府门,简单吩咐了几句就去了书房。
潮生敏感地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回过头,那个位置站的正是温氏和她身旁的大丫头秦荷。
阳光太刺眼,潮生看不清温氏脸上的表情。
第108章 千秋
可是她能感觉到那注视里包含的恶意。
四皇子一回来,府里头气氛顿时大不一样。
他不在的时候,大家也是各行其事。但是没有活气儿,总让人觉得偌大一座府第懈怠而沉寂。可是四皇子一回来,人跟着多起来不说,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主子不在,大家表现给谁看?你累到吐血也是白累,自然人人都无精打采。可是主子一回来,那就不一样了!上上下下一干人都跟拧紧了发条一样,恨不能把旁人的活计全抢过来,以显示自己才是最卖力最劳苦功高的那一个,旁人全是混水摸鱼的。
潮生一整天都有些气力不济,她前晚本来就没有睡好,昨晚又熬了夜,虽然打了个盹,可是到底补不回来,起先是靠着一股劲儿撑着,等伺候完了午饭,潮生走路都打晃了。
李姑姑看着心疼:,“你瞧瞧你这样儿,快歇着去吧。刚才起锅时我就看你不对,手都快伸进滚水里去了。”
潮生揉揉眼:,“姑姑又开玩笑了,哪有主子没歇,我先去偷闲的理儿啊。”
“我说有就有。”,李姑姑说:,“你也别回去了,就在我屋里歪一会儿,等会儿要是有事儿,小顺自然知道到这儿来找你,我再叫你起来,误不了事。”
这个提议真好。
在李姑姑这儿偷会儿懒,可比自己在屋里睡大觉高明多了。旁人若是来寻,李姑姑自然会给她,“安排”,个活计,然后把她叫起来。
能偷懒谁不想偷啊?就算潮生很本分,不代表本分的人就能黑天白昼的连轴转不用睡觉啊。
李姑姑住的屋子不大,用她的话说住那么大屋干嘛?能放下一张床就成。
潮生褪了鞋子,和衣卧下。东墙那边靠着甬道,有人经过,说话……
潮生睡得朦朦胧胧的──不是自己的床,到底不能踏实的睡。
有人脚步重,有人说着话,还有装东西的车子经过,车轴轧轧的直响。
潮生觉得自己似乎刚合上眼就被人叫醒了。
李姑姑的手轻轻按在她的额头上,不知已经在床边坐了多久了。
“姑姑?”
“醒啦?”
“什么时辰了?”
“没过多会儿。”,李姑姑掠掠鬓边的头发:,“口渴不渴!”
这么一问,潮生还真觉得口渴了。
李姑姑倒了茶端过来,潮生喝了一大口,差点儿呛着。
“有人来找我吗?”
“哼,小顺来过。”,李姑姑说:,“我说你太累了歇一会儿,他就走了。”
“姑姑怎么不叫醒我?”,潮生忙着想下地。
“要是有要紧事儿,他肯定会说的。既然不说,那就是没事儿。”,李姑姑很想得开:,“刚才做了梦吗?看你眉头皱着。”
做梦了吗?好像有。
但是潮生一个都记不得。
做梦在这时候,是件很奢侈的事。太累的时候总是没有梦的即使有,也多半不是好梦。
算一算,这几年来她几乎没有过什么时候是快乐无忧的。
几年的经历,比她上辈子二十来年还要跌宕惊险。
也要艰苦。
“想什么呢?”
潮生一笑,摇了摇头。
她的眼睛还半眯着,有些蓬松零散的头发带着慵懒的妩媚,显得脸庞越发小巧秀美。即使是李姑姑,也有那么一瞬间看呆了。
“姑姑?”
“哦,起来吧,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
潮生笑着下地穿鞋:,“不用,姑姑还不知道?我梳头的手艺也不是吹的。”
她连梳子都没用,拢顺头发,拧转了一下,拿答子别了起来。
“真是双巧手。”李姑姑也笑了。
潮生问小顺找她什么事儿,小顺摆摆手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殿下要寻样东西,你不在”,我又一时找不着,所以去寻你的。”
“哎哟,那可不误事了。”,潮生有些发急:,“是什么东西?我这就去找。”
“不用,不用”,殿下说不用找了。”
潮生还是有些不大踏实。
小顺小声说:“潮生,我看你平素还是多当心一些。能不离书房就不要去旁的地方。”
潮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提醒她要小心了。
潮生点点头:“可有些事儿,由不得自己。”
温氏是主子,她若派人传话,潮生能不去么?
白天那像芒刺一样扎在身上的注视……
潮生可以想象出,在温氏心里,她是个什么样子。
狐媚子,“嗯,也许还好听的称呼。”
“对了,我今儿去了二皇子府上。”,啊,潮生顿时来了精神。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也好捎句话给含熏啊。”
小顺奸笑:,“谁叫你躲懒儿去了,李姑姑一副老母鸡护雏的架式,我可不敢冒犯虎威。”
“虎威?”
“母老虎之威嘛。”
潮生后悔起来。
要是不去睡,就赶得上小顺出门了吧。
小顺也不多玩笑:,“我说着玩的,反正我去二皇子府上方便的很,他们门上几个人我都熟,要捎话捎东西都方便,要不明后天我再给你跑一趟呗。”
“那,你见着含熏没?”
小顺摇头说:,“没见着,不过我知道你和她好,找人打听了,她挺好的。”
挺好的三个字可安慰不了潮生。
可是小顺就算是个太监,可太监进内宅去找丫鬟也不是个事儿啊。
潮生点点头:,“你要下次还去,可千万得告诉我一声。”
“知道。”
两人坐在书房外游廊栏杆上,晚风吹过来,不像白天般燥热,带着丝丝的凉意。
小顺伸出手来:“要使唤我也不能白使唤,总得给些好处吧?”
潮生一笑:“少不了你的,放心吧。”
忽然身后有人问:“什么好处?”
四皇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小肃提着灯笼跟着。
这两人走路够轻的!
潮生和小顺齐齐站起身来。
四皇子含笑问:“听见你们说话了,有什么好处”,说来我听听。”
潮生心里觉得奇怪。
四皇子离京这么久,这一回府来,按情按理也该在正屋歇了,怎么会回书房来?
心里想着,潮生嘴上应:“奴婢哪有什么好处拿得出手,也就是做些点心吃食什么的……”
四皇子点点头,说了句:“见者有份,小顺可别想都独吞了。”
他进了书房,潮生和小顺对望了眼。
呃!
四皇子他刚才是在开玩笑?
小顺揪着小肃往一边儿去,潮生回头看了一眼,也跟了两步过去。
“殿下怎么回来了?喂!喂!”,你倒是给句话啊。”
小肃那个人的嘴太严了,他不想说,就算小顺死缠烂打也没有用。
潮生端茶进了屋,四皇子已经把外头衣裳脱了下来,潮生连忙接过去。
潮生嗅觉灵敏,四皇子的衣裳上头有淡淡的胭脂粉香。
她拿着衣裳,有片刻出神。
等回过神来,她将衣裳收起。
长窗开着一扇,后院中竹影婆娑,流水声细碎而隐约。
潮生转过身来,四皇子靠在榻上,眼睛阖着,神态十分安然放松。
潮生不确定他是不是睡着了
说起来,四皇子也是熬了一整夜,之前还都在路上奔波。
自己今天白天还偷懒打了盹儿呢,四皇子一定也累狠了。
潮生放轻了脚步,拿了一床薄纱被,抖开来替四皇子盖在身上。
不知他因为什么又回来的。
可是看着他,潮生就觉得心里踏实。
真好,这个人就在这儿。
他平安无事。
潮生觉得一颗心无比的踏实。
四皇子不在的时候,胸口有块地方空落落的,就像被人把墙基的砖石凭空抽去了一块。
缺了那一块,就不安稳。
温氏的猜忌,前途的茫然。
这一刻潮生都没有去想。
她取过针线篮子,专心致志的接着做活计。
她一直低着头,榻上躺的四皇子微微睁开眼,注视着坐在窗前的灯下的身影。
闭上眼,书房里萦绕着茶香,墨香,还有声音,两个人的呼吸,针线穿过绢纱,还有屋外那些细悄的声音。
四皇子轻缓的吁出一口气。
在这里,他才感觉自己是回来了。
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