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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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躺在那儿,身体在纱被下面,看起来十分单薄。
四皇子想起潮生刚到宜秋宫的时候了。
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
有的人说潮生命好,可是四皇子知道她一直以来受了多少苦。
潮生这一觉睡得很香,好象胃口也变好了。
“王爷呢?”
芳景把头发束好:“王爷一早就出去了。”
梳好了头,洗过了脸,感觉人的精神好了不少。
杨夫人亲自下了厨,潮生喝了半碗汤,又喝了半碗粥,还吃了一块米糕。杨夫人十分欣慰。俗话说药补不如食补,五谷养气血,潮生既然有胃口,那这是大好事儿。
果然什么药都不如心药管用。王爷这一回来,王妃不用吃药也好了许多。
潮生试着下了床,头重脚轻,步子也迈不开,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躺着还好,一下了床,就觉得整个人仿佛被折成了两截,然后用一点布裹着中段勉强缠在一起,腰完全吃不住力。潮生扶着芳园的肩膀,走了两步,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王妃,还是上床歇着吧。”
潮生吸了口气:“没事儿的,生完了应该早下地走走。”
杨夫人心说,生完了大出血的人可不应该。
潮生还是没能出得了门,杨夫人不许是一方面,她自己也走不出去。
潮生躺回床上,气喘吁吁的,眼前一阵阵的发晕发黑。
许婆婆还没有醒,潮生想看看她。
可是去不了。
杨夫人猜得出来潮生的心思,可是她也没有办法。
生或死,从不由人的意志来决定。
“听说,王爷差人打听了一位名医,姓葛。这两日就要请来给王妃好生调理身子。王妃不用着急,俗话说,遇医逢缘,这郎中和病家,也讲缘份的。既然现在寻着了好郎中,王妃的身子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是哪里的名医?”
“说起来,我也听说过。此人并非悬壶行医的,他早年中过举人,做过翰林,却不喜欢做官,只爱钻研医道。后来他父母过世,他便辞了官,也没在京城居住,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名声,也亏得王爷能寻着此人。”
芳园欢喜地说:“那可好了,听着这大夫就是有本事的。”
这时候的人们总有一种心理,隐士多半是有本事的。举个最有名的例子,就是三顾茅庐。诸葛卧龙多有本事呐,可人家就要住茅舍,自耕田,等明主去请。请一次还不够,还得请三次,方显明主心诚,也才衬得起高人的身价。
有名的终南捷径,不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府外一片肃杀,府里也是人心惶惶。大概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那个整天呼呼大睡的婴儿了。连阿永都不象前些天那么鲜活。
虽然阿永还不懂得外面情势的危急,也不了解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春芽不见了,对他来说影响不大,反正一直照顾他的是春光。他不明白,许婆婆为什么一直躺着不起来。旁人说,婆婆病了。阿永也病过,喝过苦药汤。
还有娘,娘生了弟弟,也一直躺着。
那么,娘和婆婆病好了,就会起来了吧?
阿永仰头看着屋檐下的燕子窝。
夏天时,春光曾经抱起他看过窝里的样子,里面有小燕子。
但是现在窝里空空的,春光说,燕子回南方去过冬了,因为北方太冷。等到明天春天,燕子还会再飞回来。
阿永看着外面有人快步进来,不知说了句什么,芳园一脸惊喜:“真的?”
然后她匆匆掀帘子进了屋传话,不一时又出来了。
整个院子的人都忙了起来,阿永趴在那儿看着,直到春光过来给他换衣裳。
换的是正经见客的衣裳,比较繁复,头发也重新梳了一下。
等把他收拾停当了,客人已经进了院子。
好几个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贵妇进了院子。
潮生也是又惊又喜,生怕是传话的人传错了。等到大公主真进了屋,见着人了,她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嫂子……”
“哎,你躺着吧别起来。”
大公主快步走进屋,按着她不让她起身,把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瘦多了。老四就这么照应人的?回来我好生骂他一顿。”
潮生鼻子酸酸的直想哭,大公主虽然曾经有信来,说秋天会回京。可是现在京中正逢多事之秋,人心惶惶,潮生本以为大公主只怕来不了,想不到她却还是到了。
“怎么也没先递个信儿,好让人去接你啊。”
“你现在这样,老四也不得闲,何必闹那些个虚客套。”大公主说:“紧赶慢赶的,还是没赶上。听说又添了个胖小子?快抱来给我瞧瞧,阿永呢?”
春光牵着阿永过来。
“哟,都长这么大了。”
阿永规矩礼节一丝不错,给大公主见了礼,大公主笑着把他搂过来:“哎哟,姑姑的心肝儿宝贝儿……”
潮生一笑。
这不但是姑姑,也是舅母呢。
阿永睁大眼睛瞅着这位“姑姑”。
除了家里人,外边的人还没有对他这么亲热的,更别说这只是头回见面了。
“虎哥没有来?”
“没有,原来想带他来的,这孩子也闹着想来。可是听说京城这边有疫症,沿途也有不太平的地方,就没带他。”大公主抱着阿永就是亲不够。
一别几年,大公主看起来还是潮生印象中的模样。
“哥哥好吗?”
“好着呢。”大公主说:“要不是那边离不得他,我倒想把他一起拽了来的。”
潮生一笑。
何云起职责在身,哪能象大公主一样说来就来?
知道他过得好,也就安心了。见不见得着,也并不那么重要。
只是虎哥没能来——当然了,要是京城好好的,潮生当然盼他来。这会儿这样,还是算了吧!小孩子毕竟抵抗力差些,万一有什么闪失,向谁哭去?
潮生从见到大公主就在笑,脸都笑酸了兀自不觉。
要说,见到大公主抵京,和四皇子返家哪个更让她欢喜——潮生仔细想想,竟然是大公主的到来更让她欢喜。
真是奇怪。按说,人们都说夫妻一体,潮生应该看到四皇子回来时更欢悦吧?可是并不是那样。
热闹了一阵,乳娘把阿永抱出去,其他人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大公主问潮生:“怎么提前了?算日子还有几天呢。”
潮生低声把这几天的事说了,说到许婆婆病倒的时候,声音变得很低。
大公主半晌不语,她伸过手臂,把潮生揽在怀里:“苦了你了……亏得你撑了下来。婆婆的事儿,你且放宽心。生死有命,婆婆是个豁达的人,她是求仁得仁。这事儿要是倒回去再来,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她的选择都不会变的。”大公主问:“那个春芽现在哪里?”
“已经被拿住了,府里还有两个人也是一起的。其实那两个不过是放在明面上迷惑人的,春芽才是那个埋得深的真正的要动手的人。”
大公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哼,这才是打雁的叫雁啄了眼呢。亏了我当时查了又查的,居然还混进了这样的钉子。”
潮生说:“嫂子也别往心里去。你毕竟多年不在京城,哪比得上旁人细心经营安排。再说,哪有千年防贼的?防是防不住的。”
“是啊。”大公主挑了下眉梢:“说得对。防备千日,也总会有疏忽的一天。陆皇后把儿子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不一样阴沟里翻船。”
看见潮生疑惑的神情,大公主反应过来:“你还不知道?哦,对,老四没和你说吧……”
“出了什么事?”
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公主也不瞒她:“六皇子死了。”
潮生一惊:“真的?这……这是几时的事?”
“我也是刚知道,老四从肃州动身回来的第二天,六皇子就出了事。说是山洪突至,桥塌人亡,信儿已经报回京城了,尸身只怕也要运到了。”
怎么会……六皇子他还这么年轻,刚刚娶妻,刚刚出宫——
潮生还记得他上次来诚王府蹭饭,脸上总笑嘻嘻的,眼珠黑亮灵动,一看就是一肚子的调皮主意。
潮生轻声问:“他……真是意外吗?那王爷他会不会受牵连?”
说她凉薄也好,做妻子的,第一反应总是担心丈夫,担心自家人。
六皇子故去的确令人感到惋惜痛心,可是潮生现在更担心四皇子。
“没事的。”大公主安慰她:“真有什么事儿,他也不能一直瞒住你。”
“可是,皇上会怎么想?皇后又会如何?”
“她?”大公主的语气轻快:“也是时候了,让她自己尝尝眼珠子被人挖出来是什么滋味。”
潮生看着她,大公主的语气让潮生觉得有些陌生。
她记得,大公主的弟弟就是莫名的意外身亡——而且,也是落水!
就在宜秋宫里,在洛水阁,那是一桩令所有人讳莫如深的意外。
也是一桩意外吗?
时隔多年,也是中宫的皇子,也同样都是溺死,令人心惊肉跳的巧合。
大公主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沉浸在遥远而悲凉的回忆之中。
潮生伸手过去,握住了大公主的手。
大公主微微颤抖,反握住了她的手。
往日繁华的京城,现在一片死气沉沉。关闭了多日的建春门缓缓打开,官兵护送一队车马进了城。
队列中央的马车上,是一具棺木。
第二七八章
陆皇后一直没有合眼。
短短的一日一夜间,她迅速的憔悴下去,一口饭也没吃,只喝了些水。皇帝再见到她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
陆皇后自负美貌,一向爱惜容颜,记忆中她从来都是鲜妍娇美的模样。
可是皇帝走进殿里,陆皇后缓缓转过头来的时候,皇帝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的,陆皇后毕竟也不再年轻了。
尤其是,遭逢丧子之痛,她看起来双目无神,形容枯槁,脸上没有脂粉,头发也显得散乱,身上还穿着那天皇帝来时她穿的那件青莲色的衣裳。那颜色现在看起来,象是放得久了,已经落了灰褪了色,皱巴巴的裹在身上。
陆皇后从内殿一步一步的走出来。
六皇子已经开府,但是他的遗体送回了宫中。
陆皇后走到近前,慢慢的跪了下来。
她抚摸着那具棺木,就象在抚摸儿子的脸庞一样温柔。
然后她去推棺盖。
从肃州一路运来,要是棺盖一推就开,那只怕早就颠坏了。
身边的人去劝,她象没听见一样。贴身的女官魏凌去拉她,被她一把甩开。
陆皇后的手抠在棺缝里,用力的扒拉。
还是皇帝挥了下手,让过来把棺盖打开。
然后他拖着陆皇后往后带了两步。
陆皇后垂着手,留了两寸多长的指甲掰断了,手指上也翻起了一块,露出白白的肉,血丝慢慢渗出来。
十指连心,可她象是一点儿都没觉得疼。
棺盖被启开了。
陆皇后刚才那样,现在反而不敢上前。
皇帝拥着她,一步,再一步,往前挪。陆皇后眼神发飘,不敢看那棺材。
皇帝低下头看了一眼,心头一酸,扭过头去。
生离死别他经历得多了,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父母,兄弟,妻子,儿子……
淹死的人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他的第一个儿子,就是溺死的。
皇帝恍惚觉得,那一刻又回来了。
他紧紧抱着儿子,他身上是湿的,冷冰冰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皇帝来说这既不是第一次,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盖上吧。”
陆皇后忽然抬起头来:“不,别盖。”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又或是,横下了一条心。
她转头往棺材里看。
皇帝转头看着她。
陆皇后直直的盯着棺材里头的人。
皇帝试探着喊了一声:“燕儿?”
陆皇后没有应声。
春芽和满儿被关在一间屋里。
说是关在一起,可是两个人互相看不到对方。
因为一时还不会处置,又不能让她们寻死,所以两人捆得结结实实,塞了嘴蒙了眼再堵了耳朵。
堵耳朵的时候春光和芳景一起过来的。芳景这边塞棉花,春光拿了蜡烛过来,往她们俩耳朵上都滴了满满的蜡油。
芳景诧异:“你打哪儿学的?”
春光只是抿了下嘴,没说话。
看不到,听不到,也不能发出声音,只过了不到两个时辰满儿就撑不住了,涕泪齐流,抖如筛糠。春芽比她好些。等送饭的人来了,发现满儿失禁了,春芽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一把堵嘴的东西取下来,满儿嚎得都没人声了,直说我什么都招,我知道什么说什么,别杀我。
送饭的人不理会,直接把吃的塞进她嘴里,满儿一边哭一边咽,咽完了嘴又被堵上。
至于春芽,泼了一回冷水,醒了。给她喂饭她也吃,和满儿不一样,她一声不响。
但是她一直在发抖。她和满儿不一样。满儿还觉得有活路,但是春芽知道事情既然已经暴露,她们是绝无生路的,区别只是早死还是晚死。
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