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朝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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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比上次那件撕得还狠。
潮生想,怎么把衣裳撕成这样的?
她细心的缝补这件衣裳,因为这个显然是指定让她缝补的。
不管是东内的哪一位贵人,看中了她这点儿手艺,她都要全力以赴。
要让自己有价值。
被利用固然是可悲,可是连被利用的价值也没有……
是的,潮生已经隐约意识到,也许在烟霞宫的那场变故中,她只是个被利用的小角色。
无妄之灾,险些送命。
可是她毕竟还活着。
而岁暮却是真正送了命,她想要出宫嫁人的规划也成了一个空想。
潮生正埋头干活儿,有人走了过来,一语不发地坐在她旁边。
居然是冯燕。
潮生抬头看她一眼,冯燕也看她,但是没说话。
难道等她主动开口?
潮生和气地说:“冯姐姐有什么事找我?”
冯燕看看她手里的活计:“你怎么用暗青的线?”
她想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不过潮生耐着性子解释:“暗青的不起眼,从里面挑着续起来,喏,这么看是不是像没补过?”
冯燕瞅她一眼:“你还懂得配色?”
太看不起人了。
潮生只是笑笑。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潮生犹豫了一下,不过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屋里屋外都是人,也不怕她搞什么鬼。
两人出了屋,冯燕领着她走到后门处,这里人少一些。
“那天的事儿……”冯燕说得很别扭:“是我性子急了。”
这是和她道歉?
潮生有点儿意外,不过冯燕也是受害的人,她虽然换了一套铺盖,可是大概那脏兮兮的情形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连着几天潮生注意到她都没怎么吃得下饭,下巴显得更尖了。
“不要紧的。”潮生说:“只是有人故意使坏,你多当留心就是了。”
冯燕嗯了一声,捏弄着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没别的事儿,我还得回去干活呢。”
冯燕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显得很犹豫:“你……嗯,你和那个小白荣熟悉?”
潮生不知她为什么问这个,带了三分戒心:“也不算熟,好几天没见他了。”
“你让他从外头给你弄点吃的……”冯燕说:“我已经听说了,后天掖庭令那边就来挑人,这两天你别吃这里的东西。”说完她扭头就走了。
潮生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冯燕这是暗示……吃的可能会被人动手脚吗?
其实潮生也想到过,所以这几天她饮食上格外小心。
她想不明白的是,冯燕干嘛来提醒她?
她们现在不都是在争着那宝贵的机会,想离开浣衣巷吗?
潮生定下神,回去继续补那件衣裳。
补好后交给刘姑姑过目,她仔细看过,略微点了点头。
潮生心里一松,这就是过关了。
刘姑姑十分严苛挑剔,能让她点头,说明这件活计算是够水平。
“后天有人来挑人,”刘姑姑说:“你也预备预备吧。”
潮生忙应了一声:“哎,我知道了。”
她也有机会?
可是她还背着烟霞宫那个黑锅,真能够被挑中吗?
第22章 挑选
临到那一天,果然有人病倒。拉肚子拉了一夜,早上爬不起来的有。还有的爬是爬起来了,可是脸色腊黄,脚步虚浮,看起来活像得了痨病。这样当然是没法儿见人的。
潮生这两天只啃了粗饼,汤和菜一点儿没动,水也是自己端来喝的。
若不如此,只怕她也和这些人一样了。
冯燕那天的提醒虽然还让她有疑虑,但是她的的确确因此避过一劫。
当然,如果冯燕不提醒她,潮生也未必会中招。
只是,冯燕为什么要帮自己?对手少一个是一个,不是么?
那天一早她就起身,穿上自己最好的一套衣裙——说是最好,只是这一套没有洗褪色,没有打补丁。头用了一点发油,梳成了双鬟髻,显得十分齐整。要说多出挑那也不可能,宫女的发式梳来梳去就是这样,不是三丫就是双鬟,要么就是长寿、或者是圆桃。其中三丫潮生不喜欢,双鬟最为普遍。
她现在不需要很出挑,她需要给人留下无害,老实,普通的印象。
而冯燕就不一样,她挽了一个偏云髻,斜插着一根银簪,簪头是一枚红艳艳的珊瑚珠。不过以潮生现在的眼光看,那珊瑚珠不大像真的。
真假在这儿并不要紧,重要的是,那簪头的玲珑一点红的确衬得冯燕眉眼灵动,更显得秀丽。
满儿也细心打扮过了,脸上还细心地施了脂粉,头上插了一柄骨梳。
院子里其他人,不管是不是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但是都用心的把自己拾掇了一番。
有句古话说得太对了,三分人才,七分打扮。
平时个个看起来灰头土脸蓬头圬面的,今天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连满儿看起来都水灵灵的,有几分少女的窈窕秀美。
潮生站在院子里,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她进宫时的情形。
那时候和现在差不多,天也是阴沉沉的,不知会不会下雨。空中的潮气凝结在衣衫上和皮肤上,潮乎乎的很不舒服。
那时候她前头站的人是采珠,后头站的是含熏。
肚子饿得咕噜咕噜乱叫的时候,是含熏偷偷塞给她半块饼。
而这会儿,她前面站的是冯燕,后面站的是满儿。
站了好半晌,潮生觉得脚有些发酸。满儿在后头轻轻扯她一下,小声问:“潮生,你帮我看看头发乱没乱?”
潮生侧过脸来瞄了一眼:“挺好的。”
满儿有些不自信地摸了摸发上插的骨梳:“真的?”
潮生点了点头,继续老实本分地低头站着。早上没敢喝粥,只喝了几口水,啃了一口饼。那饼硬得嚼不动。这三天都吃这个,吃得潮生见了就想吐。
不管今天结果怎么样,总不用再接着吃那种饼了吧?
忽然前面靠院门的人说:“来啦。”
“快快。”
一众站了半天已经松懈的人,又都抖擞精神站直了身,还有人不着痕迹的往前挪步。
潮生没朝前走,她反而朝后退了小半步。
当然向前站有好处,一上来的印象总是比较深的,可能也容易挑中。越到后面,就越容易疲倦麻木,耐心也不够,可能不会看到最末尾处就结束。
陪着人过来的居然不是刘姑姑,而是伍妈妈,让潮生有点意外。掖庭宫来的人是一男一女,女的当然是掌事女官,男的是个穿葛袍的宦官。
“都在这儿了?”那女子的声音问。她声音有些沉,听起来就像是不太好相处的人。
伍妈妈声音不像平时那么粗放,显得恭谨有理:“一共十六个人,都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底下站的人心里都有点数。平时掖庭宫也会过来人,可是能让伍妈妈这么客气的,来头一定不小。
掖庭宫要进人的话,肯定不会只在浣衣巷这一个地方挑拣,别的地方肯定也会有人被挑中。
只是不知道浣衣巷的这十六个人,能有几个入选名额?
潮生在心里忖度——应该不会超过五个。
潮生对掖庭宫并不熟悉。
虽然浣衣巷也是掖庭宫的一部分。可是潮生除了刚进宫时在掖庭中巷住过些日子,后来就直接被分派到了烟霞宫。烟霞宫靠近整座皇宫的东面,隔着一条宫巷就是东宫,与西面的掖庭宫隔着整座皇宫那么远。
那个掌事女官缓缓从队列的这头走到那一头,然后挨个问。叫什么名字,多大,籍贯哪里,进宫多久。其实这些在名册上都写得很清楚。
有的人答的很顺溜,有的不知是紧张还是平时就不擅言辞,说得嗑嗑巴巴,还有的声音太小,细得像蚊子哼哼,不仔细根本听不清她都说了什么。
潮生先前心中忐忑,可是事到临头,反而坦然起来。
看这情形,顶多也就是挑不中她,不会更糟糕。
掌事的女官绕了一圈,停在了满儿面前,也一样问了她那几个问题。不过满儿的身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没籍贯,年纪也是估个大概,姓就直接跟伍妈妈的姓。
那个掌事女官微微吃惊,转头问伍妈妈:“这就是你当年捡的那个孩子?竟然都长这么大了。”
伍妈妈有些感慨:“可不是么……岁月不饶人,一转眼这么些年了。”
“看着是很懂事听话,可怎么你不把她留在身边给你养老?”
“我还不老呢。”
伍妈妈的话听起来很自然。
然后就问到了潮生。
潮生不卑不亢,既不显得冷淡,又不会让人觉得谄媚,那个掌事女官也没在她这儿多做停留,又一样问了冯燕。
冯燕。
都问完了,就该公布结果了。谁被挑中,谁没被挑中,立见分晓。
那个掌事女官却没点名,却和伍妈妈两人进了屋,不知去说什么了。
和她一起过来的那个宦官却走了过来,在站的两排人面前转了一圈儿。他倒是一个字没问,可是盯着所有人的脸,全都仔仔细细的看了。
这人的打量让人非常不舒服。
冷冰冰的阴森森的,潮生不知道旁人觉得怎么样,她自己觉得背上的冷汗都淌下来了。
第23章 东内
院子里的空气彷佛凝固了,一丝风也没有。每个人心中都在不安,可是却不能表露出来。
天阴沉沉的,云越来越低,像是要压到头顶。
潮生觉得胸口窒闷,就像浸在深水里一样被挤着,堵着。可是这里静得让人不敢大口呼气。
去了屋里说话的人终于出来,大概那位掌事女官向伍妈妈问了一些她们这些人的详细情形。比如那些没有写在名册上的,一眼看上去看不出来的东西。
谁会偷奸耍滑,或是谁的手艺又格外好,谁与谁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潮生心里没底,伍妈妈会怎么说她的情形?
掌事女官从她身边走过,潮生觉得嗓子直发干,咽了一下口水。
她大概用了什么香脂,虽然看来已经年近不惑,皮肤还白嫩光滑。
掌事女官翻开名册,抬头看了一眼底下的众人。
这一刻她高高在上,底下这些人的机遇全操握在她的手上。
她念了四个名字——
冯燕与满儿都被挑中了。
但是潮生落选了。
那四个名字念完,潮生还微微踮起一点脚,身体朝前倾。
她这一刻期盼着下面还有一个人,会再念出一个名字。
她自己的名字。
可是隔了一会儿也没有声音。
潮生明白过来,这就结束了。
她落选了。
——这代表着,以后她还是要留在浣衣巷。
而且,可能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即使机会还有,那时候的她可能已经年纪老大,不再符合条件。
潮生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空落落的,像是被抽去了一根最要紧的骨头,力气也跟着泄了个精光,咬着牙才没有让自己瘫到地下去。
“咳……”站在一旁的那个宦官咳嗽一声,他从进来就一直没出过声,但是现在听起来,他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尖细,并不像是玻璃刮黑板似的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贺姑姑这就挑完了吧?”
原来那个掌事女官姓贺。
她说:“耽误魏公公了,咱们这就去左巷?”
“不用了。”那魏公公抄着手,闲闲地说:“看这天又要下雨了,我也不再多跑一处的腿了。看着有两个还不错。”
贺女官问:“哦?哪两个?”
魏公公的手随意指了指。
一个是站在最左边的玉佳,一个就是潮生。
潮生怔了下,魏公公的手看起来细瘦没什么力气,远远的随意一指。
是指的她吗?还是指的她身后的谁?
贺女官微笑着说:“嗯,这两个看着也挺灵巧的。”
这魏公公是什么来头?
潮生懵懵懂懂,和其他人一起回屋收拾了包袱。
冯燕看了她一眼,潮生朝她点个头。
她觉得很不真实——这个机会不应该落到自己身上似的。也许下一刻那魏公公就会说自己弄错了,她依旧得留在浣衣巷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她与那些浸在污水中的衣裳一起朽烂。
“恭喜你啦,潮生。”
“是我该说恭喜啊,冯燕姐。”
冯燕摇了摇头:“其实你的机遇比我好。魏公公是东内的人,掖庭宫里人多,想出头不容易。去东内的话……以你的手艺相貌,应该不会被埋没的。”
“东内?”
潮生先想到了含熏,她不也在东内么?
“以后……各自珍重吧。”冯燕大概没和人这么和软的产过话,神情别别扭扭的,说完这么一句,拎着包袱先出了屋门。
潮生怔怔出神。
去东内……那,不就代表着她可以见到含熏了?还有采珠,也可以见到她了?
满儿在门外左右看了一眼,瞅着机会进屋里来,喊了她一声,潮生才回过神来。
“潮生,咱们以后怕是不大见得面……”满儿眼圈有点微微发红:“你可要多保重,别吃冷的硬的东西,小心肚子疼。”
“我知道,你也是。要是有大宫女训你可不要顶嘴,做事一定要仔细小心,别打坏东西,别闯祸,更不要多话……”潮生对满儿有许多不放心。满儿一直待在浣衣巷里,这里虽然也有勾心斗角,可是更多的是直来直去的争吵厮打,除了干活儿,规矩也并不那么严。满儿这一出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