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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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倒在地下的残躯含泪道:“王公公,我与景昊绝不忘记你的恩情。”
脱下棉衣包裹住景昊,我咬牙将他背在背上。刚才已耗尽了气力,如今走一步都是双腿打颤。
方走出寝殿,背后呼啦一声,宫殿整个垮塌下来,烟尘弥漫。
原路无法再走回。倒下的各种东西把路堵得死死。转过身,向着另一边走去。
外面已听见侍卫们的喊声。我忙大喊:“太子在这里!”侍卫们亦大喊回应,一边浇水,一边搬开倒下的东西。
然而火苗却蹿得更快,处处是火舌,火柱,飞舞,吐动,摇摆,颠狂,忽然一声狂响,前面一架回廊倒下,刚好将我们困在后面。火星,焦炭,尘土,白烟,一齐飞扬,火苗压在下面,一齐在底下往横里吐射,像千百条探头吐舌的火蛇扑来。
最前边的侍卫已到,隔着火向我伸出手来。“先救太子!”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挡在背后的景昊往前一抛,抛在那侍卫手中。
这剧烈的动作引起了反应。侧边的一根柱架原本摇摇欲坠,突然倒伏下来。我不曾防备,右臂被它死死压住。火蛇立刻舔上了我的皮肉。一阵剧痛,忍不住悲呼出声。
“三姐!快救我姐姐!”耳畔是景昊的哭叫声。依稀听见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开!”怎么却好象是裴青的声音?可是,裴青怎么会在这里呢?一定是我的幻觉。我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实在太沉。
青,你在哪里?我只想……再看一眼你……
第六章 廷争(下)
我很困,又很累,睁不开眼,很想很想睡。
景昊一声声带着抽泣的“姐姐”把我唤醒。
睁眼望见梦仙宫里熟悉的床帐。“我还活着。”我的声音竟沙哑如裂帛。
手腕一紧。我略吃力地转头,却是青。他额上带了明显的刮伤,神情很是憔悴。
我艰难地伸手轻触他的伤痕:“你的脸,怎么了?”
他紧握着我的手,眼底带了泪意:“只是擦到一点,我很好。”
“我受伤了吗?”
他声音略颤抖,吻住我的手心:“你的头发烧着了,右臂烧伤且折了,嗓子熏坏了,其他……都好。”
我看了看右臂,果真包扎了起来。伸出左手摸摸脸:“脸没烧坏罢。”
他眼里的痛惜那么明显,却硬扯出一丝笑意:“没有,还是一样漂亮。”
我惨然一笑:“如此,甚好。”又凝视站在裴青身后露出大半个脑袋的景昊:“你没事吧!”他却颇激动,扑到我身上大哭,拉扯得我浑身疼。
那一天我快晕过去时听到的果真是青的声音。他听到走水的消息,赶来东宫,从烧着的立柱下救出了我。父皇终于来探望了我,责备我不该冲进火里去救景昊。柳贵妃也带了一应宫嫔来看我。人群中我看见了齐美人,她的肚子已经很大,脸上带了将为人母的幸福红晕。
东宫走水最终以内监未能小心烛火而结案。慎刑司处死了几十个玩忽职守的太监和宫女,并牵连了些内外官员。这件事就这样渐渐平息下来。只有那一片满目创痍的废墟,偶尔会提醒着人们那一夜的大火。
我的头发又长出来了。手臂接好了,不过多了些丑陋的伤痕。只是嗓子还未养好,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歌唱。从前,父皇和母后总说我的歌是好的。
齐美人如愿生了一位小皇子。而她自己却在产后数日突然发热而死。皇子年幼失母,交给柳贵妃抚养。
听到这些消息时,我正弹着琴。琴声竟丝毫未变。翻开历代的后宫史,这样的故事,并不新鲜。
“歌舞都准备好了吗?”回身问跪地的内监。
“是!”
好罢!就在今夜,足足一年的准备,我母后程氏一族残存的势力。明晨便可知,今夜,是冤魂重生的符,还是困兽垂死的斗?
无论如何,都让我一个人去面对!
金黄阳光泄满长安大地,黄道吉日。百官及后宫齐观册后大典,万人仰止,盛况空前。
柳皇后身着赤红凤袍,金色丝线绣出的凤凰扑翅欲飞,长裙曳地,珠玉累累,琳琅夺目。青丝挽成凤髻,头戴九龙九凤冠,额前金丝流苏曳曳。
礼炮乐曲响起,宫廷乐师奏曲,九十九位宫娥引路。身后曳地的裙摆丈余长,绣满龙凤呈祥,全由宫女捧去。在她身后,是恭谨的两列女官。在她身前,满宫的妃嫔跪地相迎。
金銮殿,满朝文武亦跪地恭候两旁。
她在金銮殿阶前下拜,礼官宣读封后诏书。
宣罢,绶凤印、册宝,执掌六宫。柳后与父皇一起登上台阶,下方的满朝官员高呼,“愿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普天同庆,大赦三日。自此,她便真正取我母后而代之了。
晚上,是庆祝酒宴。
麟德宫装饰一新,热闹非凡。原先的满院梨树已砍伐一空,种上了各色鲜花。宫院里红纱飞扬,琉璃闪耀,彩灯舞动,香风不绝,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眩晕不已的喜庆之气。柳皇后已换上纯金凤冠,身穿明黄色绸绣八团龙凤双喜袍坐于父皇身侧,气度夺人,不可逼视。
钟鼓齐鸣,雅乐高奏,后宫有品阶的妃嫔女官纷纷献上贺礼。盛装珍宝的金盆堆得满满。歌舞唱作,散乐百戏,筵席上杯盘交错,鬓影红颜,宫人们纷纷向新皇后祝酒。
我亦敛衣上前,向父皇母后祝酒。柳皇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今日大喜,晋城也有些新鲜玩意儿,请父皇母后笑纳。”
“哦?晋城有何好礼?”皇后带了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要请父皇母后看一场好戏呢!”
击掌三次,一双戏子登台,演的是《洛神赋》。
甄宓与曹丕相遇在乱世之中,彼时,曹丕浓情蜜意,海誓山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台上的舞姬舞出的,是洛神的绝代风华。
两列戏子鱼贯而入,演的是曹丕登基为文帝。宠爱,生子,封后,她一切如同当年风光无限的母后。
然而,红颜薄命,美人遭妒。郭女王的出现,使大殿里一片低呼。这戏子穿的服饰,和柳贵妃日常几乎一样。
灯光转暗。甄宓独自留在邺城旧宫。昔日的爱人已忘却相爱的时光。郭氏毒辣的谗言,不断灌入文帝耳中。
无奈而感伤的甄宓写下了《塘上行》。
歌女宛转而唱,悠扬的歌声在大殿里回荡:
……
众口烁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
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
然而她等来的不是君王的回心转意,而是一杯催命的毒酒。下葬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使她无颜可见人,更无口可申辩。
“哗啦”一声巨响,歌停舞断,原来是父皇把手中酒杯猛地掷下。他拍案而起,盛怒道:“今日乃你母后册封大喜,晋城你如此妄为!这歌舞却是何意?”
大殿内数百人,此刻却寂静无声,幢幢灯影犹如鬼魅,妃嫔们大气也不敢出。
我毫不畏惧,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说:“今日乃儿臣母后的忌日!她冤死不过三年,难道父皇已经忘记?”
父皇愈加愤怒:“朕已对她仁至义尽!”
大殿里隐隐传来窃窃私语。我直视父皇道:“女儿听说,民间盗贼偷了东西,县官必得派衙役查问,要在大堂上审问,写下口供,签字画押,才可按律治罪。我母后为一国之母,却既无调查,又无口供,不明不白,死于非命。而害死我母后的幕后元凶,今日却端坐宝殿之上,妄图母仪天下!”我扬手直指大殿上端坐着的柳皇后:“柳氏,你可知罪!”
柳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惊讶地低呼:“晋城,你好大的胆子!怎可如此污蔑本宫?”
父皇也气得发抖:“辱尊犯上,晋城,你可知罪?”
我平静地说:“女儿自知今日忤逆犯上之罪,愿受惩处!”说完,脱下头上累丝珠钗,双膝跪地:“但柳氏有谋害皇后、暗害太子、杀母夺子之罪,她不配母仪天下。请父皇今日在六宫所有人面前,查清此事,一并惩处。”
柳皇后倏地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皇上,臣妾自问一向待晋城不薄,今日她不知受何人挑唆,胡言乱语,血口喷人,中伤本宫。难道还要六宫一同听下去吗?若人人都可这般,以后,要本宫如何服众?”
父皇双目凝视着我,缓缓道:“来人!”
侍卫迅速上前,包围在我周围。我环顾四周,狰目欲裂:“谁敢上前?”
柳皇后厉声道:“还不快将她带下去!”
侍卫立刻上前,捉住我双臂。
“慢着!”说话的却是文贵太妃。她平日身体一向不好,宫中宴会均不参加,今日册封皇后大典却在座。太后归西,如今,文贵太妃是后宫中最年长之人。她与太后原是亲姐妹,也是父皇的姨母。因此,父皇也待她十分尊重。如今,她一发话,满宫俱不敢动。
太妃向我微一瞩目,转头向父皇道:“宫中之事,老朽之人本是不欲多言。然而方才晋城所言之罪状,关系新旧两位皇后及皇上龙嗣,兹事体大。她既如此说,必得拿出证据。皇上可准她说完。若拿不出证据,实属诬告,再治她罪不迟。”
父皇没有说话,似微微犹豫。柳皇后见状,含泪柔声道:“皇上是不相信臣妾吗?”父皇转头看她。她低头饮泣:“臣妾与皇上十数年夫妻,今日是臣妾册封大典,难道皇上忍心要臣妾当众受此奇耻大辱?”父皇双手扶住她,似有不忍之色。
太妃沉声道:“哀家亦素闻皇后贤明。只是今日麟德宫内众人皆听到了晋城方才的话。如若不查清楚,只怕明日又是流言四起,于皇后的清誉反而不利。清者自清。皇后不必忧惧。”
这话一说,柳后一时无言。父皇懒懒挥一挥袖:“你说罢!若有半句虚言,宫规你是清楚的。”
第七章 廷争(下二)
我深深叩首:“谢父皇!去年东宫内的大火想必父皇还记得吧!”
父皇不耐点头:“东宫走水,已然查清。”
柳后紧紧地盯着我,眼神似要把我吞噬一般。我冷冷地回瞪着她:“非也。东宫走水,是有人故意纵火。”
此话一出,两旁都是低低的惊呼声。我招呼景昊上前:“请问太子,当夜寝宫何时起火?当时宫中有谁?”
景昊小小的身躯十分镇定。他平静对答:“当时已是三更。寝宫内只有服侍儿臣睡觉的李公公。”
“当时情形如何?”
“我正熟睡,觉得很热,又闻到一股浓油的味道,醒来就发现寝宫里已着起大火,我大喊李公公,他却不知去向。我想下床,但火已经烧到我的帐子上。后来,寝宫被打开了,冲进来好几个公公。王公公拿了一根大棒把床帐全都挑开,把我拉了出来。我们正想出去。寝宫的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了。王公公抱着我,另几个公公拼命砸门,可火越来大,他们身上都着了火。王公公把我包起来,躲到玉石屏风后面。屏风挡了一阵火,但不多时,火就从上方烧过来。王公公他为了保护我,自己却……却……”他的大眼睛里晶莹闪亮,极力忍着不掉出眼泪来,“幸而后来三姐来了。”
我向父皇道:“儿臣要传宫中慎刑司主理回话。”
父皇眼睛盯着景昊,微微颔首。
慎刑司主理是个年纪颇大的太监,脊背微驼,一双眼睛十分精明。
我瞥他一眼:“杨主理主审东宫走水一案,是宫人未能小心烛火的结论吧!”
他弓身请安,不动声色地从长长的眉毛下打量了殿上数人一番:“回公主殿下,老奴已向皇上禀报过了。”
我冷笑:“答得好,你如何知道是意外起火,不是有人纵火行凶?”
他恭敬道:“殿下说笑吧,怎会是有人纵火?”
我紧紧盯着他:“你如何知道?”
他平静对答:“老奴事后派人勘查现场,及调查宫人口供俱是如此。”
“勘查现场?”我哼了一声,“宫中内廷侍卫亦曾勘查现场,不妨也听他们一言。”
裴青是宫中侍卫副统领,然而传他却不合适,因此我只传了另一位姚执事。我请他讲述勘查结果,他行礼后即道:“当时我等勘察现场,发现太子寝宫内烧毁最严重,正中地上还有浓油烧过向外流淌的痕迹。”
杨主理插了一句话:“这是殿中灯盏倒覆所致。”
我步步紧逼:“灯盏倒覆在寝殿正中的地上么?什么灯竟流了这样一大滩油?这分明是有人倒油于地下,再燃火所致!”
杨主理晃了晃脑袋,轻笑道:“这不过是公主的臆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