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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殿上欢-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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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想起方才苏幕所说,他调皮捣蛋躲进长鼎里,顿时面面相觑,偷眼望着上首冷酷邪魅,位高权重的天寰宗主,想象他如寻常混账顽童一般爬窜的摸样,互相换了个眼色,拼命忍笑之下,嘴角抽搐得有些古怪。
苏幕的面色黑沉下来——并非单纯因自己被人嘲笑的目光打量,他赫然发觉,经过这一打岔,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知不觉的松缓下来。
无翳公子半是玩笑,半是奚落挖苦的说了这一句,随即大大方方道:“苏宗主所说的三点理由,确实是真,我师尊当时确实是以这三条拒绝收我为徒。”
他满口承认下来,竟是连半点否认辩驳的意思都无,众人反而觉得离奇,都屏住呼吸,静静听他说话。
苏幕心头那种不妥的感觉更加强烈,高殿之上,只听无翳公子毫无畏惧难堪之色,侃侃而谈道:“但是我世尊是何等人物,高瞻远瞩自不在话下,明明提出这三条理由,最后却仍将我收入门墙,各位不想知道个中缘由吗?”
众人一听这话,顿时心生好奇,议论声逐渐停止下来,满殿只听无翳公子的声音,轻笑嫣然,竟在不知不觉间蛊惑人心——
“我师尊的三条理由,我当时都予以辩驳,他认为我言之有理,深思熟虑之下,仍然收我为徒,并传以衣钵。”
“首先,我乃诸侯贵胄之子,这也没什么好讳言的——但我反问师尊一句:如今这数十年的战世中,涌现出来的新一代帝王,皆是出身草莽,他们若是又修术法,又登帝坐,谁能阻拦他们永生万世的统治天下?”
这一句言辞锋锐,却是直指问题的核心,众人不觉哑然,细思之下,不觉汗湿衣襟——是啊,当今天子昭元帝便是出身微贱,他根本不是轩辕帝血后裔,不修术法的规矩对他起不了任何限制,若是这位天子相求长生,窥探术法之道,谁能阻拦?
“所谓天门的规矩,时至今日已起不了防范作用,根本已是腐朽陈习,毫无任何价值!”
无翳公子侃侃而谈,眼中闪过自信高傲的光芒,言辞犀利之下,竟无人能辩难与他。
“师尊的第二条理由,是我与清韵斋有生死之仇,将来只怕会要拖累宗门陷入仇杀——可我想问各位一句,今时今日,哪怕我天门与清韵斋无怨无仇,清韵斋那群自命正义的人就愿意从此放过天门,不再与我们敌对了吗?”
“当然不可能!”
“是啊,他们见了我们就喊打喊杀的……”
“他们说什么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表示意见。
“正是如此!所以我天门与清韵斋,与生俱来便是立场相反,彼此之间乃是水火不容——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又何必畏事退让!”
无翳公子目光闪动着光芒,似兴奋,似冷然,众人触及他的目光却都好似被点燃了心头戾气,气血翻涌之下,竟是一片同仇敌忾之意!
无翳公子轻笑着展开他的纸扇,上面竟是一片倾城华丽的粉色桃瓣,飘飞轻扬间,好似有两人依偎花间,妖娆之外更添迷离摄魂。
他的噪音飘荡在众人耳间,一点一滴,浸润入心——
“至于最后一点,我也没什么好辩驳的……”
他环视四周,晴朗笑语宛如天人之音,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嚣狂与犀利,“在加入天机宗之前,我确实师承‘意剑’门下,修习五载,得其真传。”
众人心中一凛,有人面浮怒色,却生生忍住了,别说是窃窃私语,就连偷偷交换个眼色都不敢。
“当年,我长跪于山门之前,前任天机宗主却坚拒不纳,他也如诸位一般,对‘意剑’门下深恶痛绝。”
无翳公子眼角露出弯弯笑纹,似嘲讽,似凄然,更似——破釜沉舟的莫然无畏!
他看向苏幕,后者心头惊然一跳,竟似有隐隐的钝痛。
“苏宗主,你不妨跟大家说说,我是如何恳求师尊的?”
“你……!”
苏幕面色豁然一变,好似想起了极为可怕的场面,死死瞪住无翳公子,却是欲言又止。

第一百三十四章 舌战群雄自睥睨

“无事不可对人言——苏宗主你就痛快说出来吧!”
无翳公子微笑着,轻声慢语的催促着苏幕。
他毫不在意的催促着,声音平静而轻缓,却分明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苏幕死死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人这般笑吟吟的,催促别人描绘自己最惨烈、最狼狈的过往一幕!
这是真正的狠毒——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苏宗主你又何必吊别人胃口?”
梦流霜娇声轻笑道,却遭致苏幕狠厉一瞪,她的面色顿时有些僵硬。
无数的目光催促着苏幕,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
“当时天机宗主言辞坚拒,不愿将你收入门墙,你见长跪无用,不发一言站起身来,竟然——”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响起,竟带着些微的颤意不稳,“手起剑落,竟是生生挑断自己肩上的琵琶骨,剑刃直拖而下,连气海穴都被刺了个对穿。”
即使是时隔多年,他的眼前仍然浮现出那一幕惨烈狰狞到极点的血雨腥风——
那样娇小瘦弱的少女,就那样漫不在意的轻笑着,雪刃一挥,白森森的肩骨就断为两截,血肉模糊的突出在外——在一刀拖长,似乎是慢条斯理,又似乎是转瞬一闪,气海穴上又是一个血洞!
血如泉涌,喷涌而出宛如一蓬血雨,她仍是淡然轻笑着,好似如此狠绝砍下的,并非是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般,那笑容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
“宗主既然介意我曾拜在‘意剑’门下,那么我便自废使剑的右肩琵琶骨,再破气海之穴,一身内力尽散——我心之坚,宛如今日雪地红血,不可逆转。”
那样轻柔糯甜的噪音,却说出与孱弱之姿全然不符的狠绝之言。
那时候的自己,藏身在长鼎之中,因极度震惊而缩成一团,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简直要把这道瘦弱重伤,摇摇欲坠的身影烙印在心间——
月光照在遍地的白雪上,她满身血污,淋漓一地,望之宛如恶鬼修煞一般,却偏偏那般精致秀丽的眉眼熠熠生辉,闪烁着她陌生而难以理解的绝然光芒!
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无论隔了多久,只要一想起来,心头便升起无尽的寒意,以及……感同身受的剧痛心酸!
苏幕的眼神有些恍惚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高殿之上众人却是倒抽一口冷气。
一字一句,虽然描述简单平淡,却是痛入骨髓的酷烈之境,许多人稍一想及那画面,顿时心中发颤,随即摇了摇头,似要将那可怕的画面从头脑里驱除。
众人大哗之下,眼不错珠的望着无翳公子,原本愤怒含怨的目光纷纷变成恐怖畏缩——此人对自己亦是如此心狠手辣,冰冷无情,若是旁人招惹了他……
此时此地,无翳公子那把扇轻摇,含笑而立的闲逸姿态,却是让许多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头一阵毛骨悚然。
只听“啪”的一声,竟惊得众人心头一跳,抬眼偷看时,只见无翳公子合上折扇,轻笑一声道:“年少轻狂,过往旧事,本不值得一提——只是诸位总该明了,我师尊为何改变心意,将我列入门墙了吧?”
他的声音清渺不定,好似来自无尽之外的云海,又似就在每一个人耳边森然低语,“我追求术法大道之心,宛如昔日雪地红血,不可逆转——‘意剑’生涯已随那一剑烟消云散,各位若还要执着,未免太过可笑了!”
风声飕飕而过,吹得高殿上残瓦当啷作响,落到地上成了粉碎,那声音惊心动魄——众人呆然站立不动,方才的那一阵迁怒、怨愤之火,好似被冰雪浇得透凉,全然熄灭了。
有人眼露崇敬心往——追求术法至高大道,乃是每一个术者都有的念头,但少有人如无翳公子一般,心志坚刚宛如金石。
亦有人心生惊惧——眼前之人,狠毒冷酷到如此地步,若是有三分用到别人身上,只怕……
各人各思,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高殿之内鸦雀无声,只有风声越发单调晦涩。
苏幕所提的,前任宗主拒绝收徒的三个理由,无翳公子轻而易举就推翻在地,针对他的种种指控便显得苍白无力了。
高殿最高处,他持扇傲然而立,睥睨嚣狂之姿,却是深深浸润每一个人心间,再无人敢多加责问。
只有梦流霜目光闪动,却是还不死心,冷笑着开口道:“所谓‘意剑’不过浪得虚名,你弃暗投明也不足为奇——只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将前任的师门弃如蔽履,难保你下次不会出卖天机宗、甚至是整个天门的利益!”
这话听着倒有七分道理——无论是哪一门哪一派,欺师灭祖总是一项严重的罪名,既能抛弃旧日师门,只怕也不会对今时宗派多加爱戴。
无翳公子连眉梢都未曾稍动,把扇轻摇意态非凡,“梦宗主你多虑了,过往的‘意剑’生涯,既成累赘,便该舍弃,今日天机宗在我手中,我必将之发扬光大,岂会让它落到无用被弃的地步?”
他身后天机宗之人闻听此言,各个面露喜色,意气风发,举止之间却更见心悦臣服,显然对自家宗主这番狂肆之言无比信服。
“哼,寡言鲜耻,狼子野心之辈,也敢口出妄言——你必定会以阴损手段攫取其他两宗之力来壮大自身,如此一来,将是天门最大的灾难!”
说话之人乃是苏幕手下心腹,见自家宗主的气势竟被完全压制,连忙上前怒斥,话虽凌厉,却难免有色厉内荏之感。
“什么时候天寰宗也开始讲究友爱同门了?!”
无翳公子纸扇一倾,斜指之下语带辛辣讥讽,“过去百年间你们以力称冠,损人利己之事可算是源远流长,如今一旦优势不再,竟是要逼迫本座改玩孔融让梨的把戏吗?!”
他凤眸上挑,目光巡视睥睨之下,冷笑啧啧道:“天寰宗这般输不起的嘴脸,倒是让我意外了。”
天寰宗诸人顿时一窒,怒目相视之下却是无话可说。
此时,一道轻柔空寂的女声突兀响起——
“你先前所提之议,乃是三宗合作同抗清韵斋,若是其余二宗受你压制,如何能齐心协力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九重天外春雷生

众人听着声音奇异悦耳,却异常陌生,侧头去看时,竟是来自梦流霜的宝座之后!
描红绣锦,红麝暖玉,浮华旖旎的宝座,在巨烛幽光的照射下,拖曳出长而深的阴影。
有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就隐没在阴影之中,无声无息,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只是这突兀一声,却是让众人的眼光,瞬间聚集在这晦暗不明的角落!
宝座的一角,仿佛有无声的黑暗在静静流淌——那少女一身黑衣轻袍,惟有蒙面之巾暗含一丝翡绿。她双眸沉静宛如凝渊之雪,仿佛方才那一句不过是随兴而出。
无翳公子纸扇斜指,遥遥一眼,却是森然轻睨——
“在三宗公议之时藏头掩面,却又忽然插言——你是欲低调藏拙,还是要一鸣惊人?”
他玩味地打量着眼前少女,语带讥诮,却又暗藏探究。
苏幕却是面色一沉,仿佛对着少女贸然插嘴有些不悦,梦流霜看得真切,嫣然一笑道:“这是本座的衣钵弟子,将来天枢宗一脉的兴衰,可算着落在她身上了。”
言下之意,这位当得起“少主”之位,所以在三宗公议上也该有她一席之地。
无翳公子却是不管不顾,长笑一声道:“三宗合作共抗清韵斋,已是势在必行——只要清韵斋存在一日,我天门便是无知百姓口中的妖魔,朝廷眼中的邪道!连今天召开这三宗公议,我们都要躲到这地下废城来开——这种阴沟里耗子一般的生涯,你们还要忍耐到何时?”
他深深打量一眼浸润在暗影里的少女,话锋却是赫然一转,“要跟清韵斋拼斗,三宗必须团结对外——但蛇无头而不行,若是天门上下没有统一,根本连招惹清韵斋的资格也无!”
“天机宗主的意思是……你才是群龙之首?”
黑衣少女终于再次开口,清清冷冷,却是说不出的好听悦耳,让人心头一惑,竟似五色乱神!
无翳公子不羁而笑,纸扇掩倾城,风流世难得,“我若说是,你们必定不服。”
他眼波流转,看向一旁冷笑默然的苏幕,“苏宗主的天寰一脉,更是天门百年来的鳌首,我若口吐狂言,岂不是让他贻笑大方?”
他微微一顿,决然结言道:“所以,必须手下见真章,才能分出谁是凤首,谁是鸡尾。”
那少女句句进逼,却又好似跟他一唱一和,竟生出微妙的默契——
“你的意思是,三宗要分个胜负来,最后胜者可统率天门上下,共抗清韵斋?”
“然也。”
无翳公子极为爽快的承认了,他瞥了一眼那黑衣少女,含笑加了一句,“姑娘真是兰质慧心,玲珑剔透。”
“应该说,你们真是一点即透,唱得真是好双簧……”
苏幕的噪音,冷冷含笑在高殿之上响起,引得众人心头一紧。
只见他双目如电,一瞥含笑静听的天枢宗主,低笑讥讽道:“我倒是不知道,天枢宗怎么会捧出了这等胆大妄为的少主?”
“少年人有些想法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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