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欢-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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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百官久候而万岁不至,这可件稀罕事啊!”
无翳公子曼声笑道,习惯似的伸手拿壶,却是摸了个空,不由的颓然叹气。
他这一夜,从始至终便是酒不离口,笑声也一直未曾停歇,这般狷狂自在,潇洒肆意的风华,丝毫不曾因眼前帝王而略微收敛。
“一天不上早朝,这万里江山也不会就此易主。”
昭元帝冷冷一笑,嗓音低沉冷凛,说到“易主”二字好似别有意味。他看向屏风那一端,幽瞳扫视之下不怒自威,“请先生接着说吧!”
“这第三个故事嘛……”
无翳公子伏在几案上,呵呵畅笑着,好似醉得狠了,将面庞贴着冰冷光华的楠木桌面上,似乎是笑得浑身都在轻颤。
“你见过胡商吗?”
又是一个怪异而平常的问题。
昭元帝想也不想,点头道:“当然,小时候在金陵就曾见到他们开了波斯香料店,还有胡姬卖笑的酒肆。只要略大些的城池,都会有这些金发碧眼的胡人出没。”
“第三个故事,我是从胡人那听来的……”
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笑得太多,无翳公子的声音,显得沙哑而诡异,在半明半暗的晨光中回荡,透出不寻常的复杂意味——
“我听说,波斯往西之地,有个名叫泰西的国家,他们的帝王加冕之时,须由神的使者在他额头涂上一团雪白神油,这才算得到上神的承认,从此拥有了为帝的资格。”
他带着醉意笑讽道:“蛮夷就是蛮夷,加冕之时涂得满头油光,那得是多么难看啊!”
“你知道他们用的这什么神油,是从何而来?”
无翳公子他仰起头,不知是晨光还是灯烛的缘故,他眼中好似闪着耀眼可怕的光芒,长袖翩然之下,好似对着虚空中伸出手,要使劲攥住什么——
“是用身心纯净,根骨特殊,最有灵气的圣童血肉熬煮而成!”
他好似觉得荒谬,长笑声浩然不断,笑声越发显得癫狂迷乱,“这就是蛮夷的秘法,听起来简直象是吃人对不对?!”
“你醉了。”
昭元帝隐约感觉到,由屏风后那人身上涌起的无形诡谲之气,将整个厅堂都笼罩在内,癫狂激越,却带着极大的恐怖之力,好似要将眼前万物都化为齑粉!
无翳公子长笑之后,仿佛声嘶力竭,终于停下了那让人心底发寒的冷笑,“据说,清韵斋的术法,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泰西圣堂的神术,当然,她们自诩名门正派,是绝不会承认自家功法与蛮夷有什么关系的。”
昭元帝目光一闪,想起之前他所说的“要想夺走你的龙气,除非杀了你……或者施展至高之法偷梁换柱”,心中闪过一道亮光,沉声道:“所以,清韵斋可以用类似的方法偷梁换柱,赋予别人真龙气运。”
“只听我讲了这个故事,便能结合之前的只言片语,将真相推测到如此境地,你倒也还算聪明。”
虽是夸赞,从无翳公子口中出来,却更似大逆不道之语,他停了一停,又继续道:“清韵斋用自家秘法,可以制造出身带龙气之人,但是用异法凭空生出的龙气,比起你身上先天自生的,简直是高下立判——只要你一天不死,那边的‘天子’,便只是一尾假龙。”
他近乎嘲讽的低叹道:“所以,你只要活着一天,便碍了这三家的大事,他们又怎能不想尽法子除掉你呢?!”
“朕,全明白了。”
昭元帝听到此处,已是心中雪亮,他站起身来,巍然身形在逐渐升起的日光照耀下,显得无比挺拔——
“三个故事,三种人……你的意思,我已经全明白了。”
昭元帝站直身子,下一刻,竟是端正肃严的朝着屏风那一端深深一躬——
“朕,在这里谢过先生了。”
无翳公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既没有受宠若惊,更没有客气谦和,“我只是讲了三个故事,听不听在你,该怎样做更是在你……”
他见昭元帝又要开口,于是轻笑一声截断道:“你接下来想说什么,我已经知晓……只是天色已明,半夕长谈,我累了,也醉了,今日便暂且到此吧!”
昭元帝听他语气干脆,显然是说一不二,于是只得站起身,再次道谢道:“不管怎么说,先生今日对我有大恩,秦聿必然铭记在心。”
“铭记就不必了……实话跟你说吧,我跟那三位‘天子候选人’背后的势力,也并不对盘,帮你也是就在帮自己。”
干脆利落的说完后,无翳公子长袖一拂,“若是有意,随时可来——近日之中,我与你还有机缘。”
随即扬声道:“甄儿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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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一闪,带和神秘符文的小小纸人凭空飘落下来,丹离将它收入袖中,随即揉了揉眼,正想爬进被窝睡个回笼觉,却听外间回廊上梅选侍的爽朗嗓音猛提高——
“什么,**出了大事了?!”
随即便是老董的声音,“是啊,我去取早膳时听到的,听说前廷那边也闹开了,文臣武将们们等了一个多时辰,就是没见到万岁来上早朝。”
“哦哟……想不到一夜之间,区区一位新妃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丹离听到“没上早朝”四字,百无聊赖的抿唇一笑,随即听到什么“新妃”,“大事”,潜藏的八卦因子又窜升上来,她连忙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梅姐姐,出什么大事了?
第六十章 骄霜冷尽世间念
梅选侍瞥了她一眼,笑骂道:“你睡懒觉睡得昏天黑地,谁来叫也叫不醒,听到有热闹八卦,立刻就竖尖了耳朵啊!”
她随即说起了今日一早就传得沸反盈天的内宫大事,“据说啊,那位新妃是太后从娘家侄女里选取的,昨儿半夜到的……她心气还挺高,非要半夜大开宫门,被阮七将军堵在门口,终究是靠着熙王的面子住进来了。”
“这还不说,奇就奇在万岁听说了,居然半夜就召见了她……据说两人相谈甚欢,很快就……干柴烈火了。”
梅选侍说起这种桃色新闻,也是眉飞色舞的,一点也没闺秀贵女的羞涩,丹离睁大了眼听着,惊奇的叹息道:“想不到昨晚宫里这么热闹啊!”
“你没想到的还在后头呢!”
梅选侍横了她一眼,好似在怪她打断自己说话,“谁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万岁就勃然大怒,把她推倒在地,还怒喝她‘滚’呢!”
“哇,这么严重啊!”
一旁听得热闹的姬悠凉凉的插嘴道。
“后来事情就越发闹大了——听说万岁半夜跑出了宫,到现在都没回来,早朝也不见他的人影,前廷大臣们都乱成一团了!”
梅选侍说起刚听到的劲爆八卦,平素凌厉的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啧啧,这可是头一次有人能把万岁气成这样!”
丹离也不答话,眼珠子乌溜一转,抿着唇在偷笑,她咳嗽了两声,才开口道:“也许,皇上是为了别的事跑出宫了,未必真是被她气的?”
她说这话时,神情是十足十的诚心诚意,奈何根本无法引起这几人的共鸣。姬悠眼中闪过悠然神往,连声调都充满了啧啧羡慕,“红颜祸水、从此君王不早朝……这些词不就是用来形容此等绝世佳人的吗——我要是能造成这等轰动效果,不知该是多么有趣?”
丹离朝天翻了个白眼——最后一句才是你的心里话吧大哥!
梅选侍眉头一皱,眼光一冷,正要发作,姬悠却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死活,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幽怨叹息道:“论容貌,我也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就算不能倾国倾城,艳冠六宫还是称得上的——万岁为何每次见了我,黑着脸转身就走呢?”
“大概因为你闯的祸太有创意了,皇上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
丹离笑嬉嬉的答道。
“丹离妹子……我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很久了,所以你口出恶言,我都不跟你计较——”
姬悠还未表现出自身的宽宏大量,却觉得身后一阵冷冽恶寒,劲风疾扫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一缩头,一把铁丝扫帚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
他侧过头去,却正看到梅选侍丽容微微扭曲,狰狞带笑,让人心底直冒凉气。
“你,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动——”
下一瞬,姬悠的惨叫声响彻德宁宫——他玉一般晶莹细腻的脸颊,被某人狠狠的拧住了,一小团肉在纤纤五指中挤压颤抖,显示出主人受到何等蹂躏。
“哟,姬常在你真是出息了,知道什么叫艳冠六宫了!”
梅选侍下死劲捏住他的脸,无敌螃蟹钳一出,姬悠顿时又发出一声含糊而惨烈的低嚎。
梅选侍气势如虹,眼中带笑的亮光,生生透出“皮痒了吗”的殷切抚慰,秋波一送,惟我独尊的剽悍气场笼罩方圆,姬悠在她狠厉五爪下立刻龟缩成了一只含泪小白兔。
丹离正嗑着瓜子笑看这场精彩的‘驯兽记“,忽听宫墙外面一阵脚步急促,铿锵镫然,听着象是军中的精铁长靴在叮当作响——大概有谁紧贴了宫墙在匆匆而行。
“哟,这不是阮七将军吗,如此行色匆匆,是要去见万岁么?”
一道儒雅带笑的男音在墙外突兀响起,嗓音充满邪肆的调侃。
铿然长靴碰撞的声响骤然停止,下一刻,低沉冷漠的女音响起——
“见过熙王殿下。”
丹离和梅、姬二人在墙内静静听了,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约而同的,眼中都写满了“有好戏可看”的兴奋急切。
好戏当前,梅选侍犹豫一下,终究放开了手,姬悠轻嘶着又要叫疼,被她一个眼刀吓得僵住无声了。
宫墙外,邪肆狂魅的笑声响起,“女将军见到本王的眼神,可真是敷衍又冷淡呢——本王虽无潘安之貌,却也自觉仪容尚可,将军何必摆出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呢?”
他们正在说话,风声吹得人声音都有些断续,谁也没发觉高耸黛黑的宫墙上,有三个人正悄然爬上,趴在墙上看得兴致勃勃。
淡暖的日光在高墙之下拖出长而斑驳的阴影,阮七站在阴影之中,一张鬼面遮住了所有神情,却是目如寒星,冷得可以冻死人。
熙王锦袍金绦,手持折扇,有意无意的挡住了阮七的前路。他俊秀容颜含笑凝视着她,笑意虽然深邪,却未到达眼底。
“熙王殿下言重了——本将正在巡守全宫,无暇与殿下细谈,告辞了。”
铿然长靴一转,就要绕开眼前障碍,却被熙王一把抓住冰冷护腕,笑着在她耳边暧昧低语——
“就这么关心着紧我皇兄?听说他回来,就急着马上赶过去?”
“熙王!!”
阮七猛然一挣,将他的手重重摔开,眼中凝结出冰冷风暴,危险而猛烈,“请、自重。”
“被我说中了心事,所以才气急成这般模样……”
熙王啧啧含笑,“可惜啊,皇兄他一向只把你当兄弟和属下,却没把你当女人看待过。”
黑瞳中的冰冷风暴,在这一刻燃烧成炽热光焰,所有理智瞬间崩塌——雪亮长戟应声而出,尖刃逼在熙王咽喉。
“你——”
无声的压力和气势,让尖刃深深陷入皮肉,滑落了一缕鲜血。
熙王眸光一暗,却仍不改面上笑意,“你以为默默的守着他,终有一日,他会回过身来看你?哈哈哈哈……真是在做梦!”
他看着她,唇边笑意加深,冷嘲毒舌在这一瞬爆笑而出——
“就凭你那张脸,哈哈哈哈……可别把我家皇兄吓出噩梦来!”
第六十一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
“就凭你那张脸,哈哈哈哈……可别把我家皇兄吓出噩梦来!”
肆意恶毒的嘲笑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清晰响亮。
银白鬼面下,微微露出的朱唇深深的抿成一线,狠狠咬出了血也浑然不知。两点黑瞳宛如爆燃的水银一般,耀眼白灼得让人心悚——怒意心血涌到了极点,仅存的理智已是轰然坍塌!
阮七手一扬,雪亮银戟疾刺而出,快得让人连残影都没看清,罡风肆卷之下,朝着熙王眉心直落而下!
熙王一手持扇,另一手平平伸出,间不容发之间,竟将尖利横刃抄在掌心。
长戟的狂猛去势,在这一瞬被生生挡住了。
风声在这一刻也仿佛停止了,偏僻的黛色宫墙下,日光将两人静静对峙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拖出长而诡谲的幽影。
整杆长戟在熙王掌心剧烈颤动着,发出狂怒的嗡嗡声,然而,它仍是纹丝不动。
鲜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将青条石铺就的长巷染出点点嫣红。
“皇兄倒是将你调教得不错……”
熙王微微一笑,随即放开了手,从怀中掏出锦帕,轻描淡写的擦着自己手背溅上的一滴血,细细擦过之后,他毫不吝惜的将手指一松,绢帕便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轻挥折扇,身拥锦裘,熙王笑咪咪的走近她身侧,一派雍容自在。
“女人天生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哪怕是你这种从小做粗活的,也不过是多了三分蛮力,真正跟高手硬碰,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而已。”
他俯下身,玩味的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