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完结)-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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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主不动声色的继续摸骨,而冉颜也不曾出声打扰,直到一切完毕,冉颜才道,“晚绿,你去吧,从邢娘那里取了银子,晚间雇一辆车回来。若是衙门派人送你,也不要推辞。”
“是。”晚绿欠了欠身,随着净垣出了院子。
“十七娘半生不顺……”
静默了片刻,庵主终于开口打破宁静,“不过看来,这些不顺对于你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不顺,你晚年能不能圆满,只在择夫君上。”
冉颜不做评论,庵主这些话听起来十分不专业,没有提供得出这个结论的任何依据,听起来倒比街头骗人的神棍更不可靠。
“呵呵,老尼学艺不精,看不出更深的命数。”庵主枯哑的声音缓缓道,“只是听闻冉十七娘有一手好医术,又会验尸,故而心生好奇,还请十七娘莫要怪老尼唐突。”
冉颜看着她不紧不慢的捻着佛珠,也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答道,“庵主言重了。”
庵主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片,道,“从今后,你便在庵中静心清修,也算是一名居士,我这里为你准备了一个名号,日后庵中只以名号相称。”
“劳庵主费心。”冉颜直身双手接过纸片,跽坐回去时,看见庵主慢慢的捻着佛珠,已经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便躬身行了一礼,起身告退。
小满早已经侯在门外,看见冉颜微微欠身,“娘子,晚绿姐姐让奴婢来伺候您。”
冉颜嗯了一声,在她的伺候下穿上鞋子。
“方才守门的尼姑来报,说十郎来了,不方便进庵中,正在门外的竹林相侯。”小满蹲下身,帮冉颜理了理裙裾,仰头问道,“娘子可要回去换一身衣服?”
“就这样吧。”冉颜没有朋友,邢娘和晚绿对她虽然亲厚,但始终是主仆,总少了一些平等的感觉,冉云生能过来,却将冉颜心底的沉闷扫去了几分。
冉颜疾步朝庵外走去,小满一路小跑的追在后头。
净垣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走入主屋中,在冉颜方才坐的蒲团上跽坐下来,轻声唤道,“庵主?”
“嗯。”庵主应了一声,缓缓睁开一双明净的眼。
所有人看见她紧闭双眼,总以为是因为眼疾,不会有人想到一个垂垂老妪居然有这样一双明澈清透的眼眸。只不过,这双眼因为没有了生命力,而显得不那么神采奕奕。
“不知道为何,我竟探出她这辈子出现了数个命定良人。”庵主清明的眼中浮上一抹疑惑。
“数个?”净垣一张平凡的脸上也显出几分惊讶,“难道是亡夫命?”
净垣的意思是,一个夫君过世之后,再嫁他人,连续死了几任夫君,岂不是亡夫的命?
庵主缓缓摇头,叹息一声,“安知是福是祸啊”
净垣平和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疑惑,却也只是随着叹了一声,命数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玄之又玄,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无论变成什么样,也与己无碍,自己的命数已经定了。
风从庵外竹林中穿过,簌簌沙沙的声音宛如一曲动听的乐曲,冉云生一袭月牙白圆领胡服站立在翠竹之中,无可挑剔的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一缕缕晨光落在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十哥”看见这样美好的少年,冉颜的心情也一片大好。
冉云生迎上来,张口便问道,“昨日来的匆促,可有受苦?”
“没有,影梅庵清幽的很,正适合修身养性,十哥若是能常常来看我,一切便都完美了。”冉颜在附近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我自会常常来看你。”冉云生眉眼之间漾着温柔而宠溺的笑意,让一旁的小满不觉间看的呆了。
冉云生屈指弹了一下冉颜光洁的额头,故意板着脸道,“只怕你在这个地方可就放开了野,从前还老老实实的,现在越发的不成样子了。”
卷一 江南篇 第八十三章真相
第八十三章真相
冉颜勾着唇角看冉云生,全然无视他的责怪,笑盈盈的问道,“族中可有什么动静?”
冉云生见她春暖破冰的笑容,哪里还绷的起脸,叹道,“现在城中关于你的传闻很盛,严家已经宣布婚事作罢,族老们很是恼怒,少不了要迁怒到你身上,不过卢家家主曾在公开场合称赞过你,好歹为冉家扳回几分颜面,是以眼下情形还算是好的,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在影梅庵清修,没有人能把你怎么样。”
顿了一下,冉云生严肃道,“阿颜,你若是缺钱只管跟十哥说,不要私下去赚钱。十哥虽然能力有限,但钱财方面绝不会缺,莫要固执,可听明白了?”
“嗯。”冉颜轻轻颔首,她也只能如此答应冉云生,但私下里还是要多备一些钱财防身,多几重保险总是没错,这是冉颜的一贯作风。
冉云生点点头,转而道,“我已经帮吴神医安顿好了,是在靠近城西的一处院子,离西山很近,他平素无事可以去山上采药。”
“谢谢十哥。”冉颜道。
冉云生这样的安排正正合了吴修和的心思,也合了冉颜心意。冉云生是在生意场上滚打出来的,并非是一般的纨绔子弟,经他处理的事情,无不细致入微,因此冉平裕有许多事情都已经丢到他手上,对于这条注定的商贾之路,也没可奈何。幸好他在经商方面也很过得去。
兄妹两人在竹林里说了一会儿话,冉云生便令人将带来的东西送至庵里,顺便给影梅庵添了五百两的香油钱。
五百两,看字面上不多,可依着唐朝的购买力,这五百两足够整修整个影梅庵了。因此庵里把冉颜当做菩萨供着,连晚饭都给加了三道菜,虽然依旧是寡淡的素菜,但总算精致了许多。
冉颜用完晚饭,沐浴过后便在廊下点了灯,看起医书来。
邢娘站在竹扉外翘首张望,一会儿回头问冉颜一遍,“娘子,这做人证究竟要多久?怎的天都擦黑了,还不见人影?”
“再等等吧。”冉颜本也有些担忧,被邢娘这样一扰,更加焦躁起来,于是赶紧打发她道,“邢娘,你把饭菜热着吧。”
邢娘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往厨房走去。她这厢刚刚进厨房没多久,晚绿便回来了。
“娘子”晚绿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红肿的像两只核桃,冲进院子便扶着冉颜的膝头哇哇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邢娘,她从厨房里出来,有些慌神的问道,“晚绿这是怎么了?”
“娘子。”晚绿起身抹了抹还在不断掉落的眼泪,哽咽道,“衙门说,那日拼凑出的两具女尸,一个是殷三娘,一个就是歌蓝……呜……奴婢,可是奴婢认不出来哪一个是她。”
晚绿呜咽着,连晚风都染上了一丝悲凉,邢娘眼皮子软,更是没忍住,眼泪哗哗的掉。
冉颜垂眸轻叹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明日我修书一封,你替我转交给刘刺史,如果他能答应,届时我亲自辨认。”
冉颜伸手轻轻拍了拍晚绿的头,道,“可用饭了?”
晚绿摇摇头,灵动的凤眼满是怨恨,“奴婢不饿,看着那个衣冠禽兽的殷闻书都恶心的食不下咽他原来早就知道自己错杀了殷三娘,后来却逼迫殷四娘假扮她,还威胁她说,若是露出一丝破绽,便将她也沉入平江河,正好与殷三娘作伴。”
邢娘与小满面上满是惊骇,邢娘颤声道,“虎毒不食子,看那殷闻书一副斯文模样,居然做出这种遭天谴的歹毒事儿”
“还有歌蓝他承认歌蓝也是他派人灭口的说是那天殷四娘约了我们家娘子在平江河,殷四娘自己去找秦四郎,我家娘子在河岸上,不知怎么的正撞见殷闻书欲抛尸,他便想杀人灭口……是……”晚绿说的正激动,却忽然悻悻住了口。
冉颜缓缓接口道,“歌蓝为了救我,所以只身引开殷府的护卫,不幸被灭口,是这样吧。”
晚绿面色由惊诧转为悲痛,垂眼点了点头。
邢娘满是不可置信,她见多了阴险狡诈,却极少听见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父亲杀女,威逼胁迫另外一个女儿,又欲杀别的世家大族嫡女灭口,他若不是疯了,就是丧心病狂。
“韩山是怎么回事?”事情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冉颜索性问个明白。
晚绿道,“那韩山曾在一次宴会上,与秦四郎等几个世家子弟聚在一处,私下里议论娘子们,韩山说到他观殷三娘走动时的腰臀,敢断言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殷四娘假扮殷三娘,本就战战兢兢,不知从谁口中听说此事,便更加惶恐,于是想到了魏氏。”
“说到魏氏,她对外声称自己是落没士族的孤女,虽年人已中年,但一直守身如玉。她生的美貌风韵,凌夫人自生过殷三娘和殷四娘之后,身子便不大好,因此殷闻书才纳她为妾。可是殷四娘却发现她经常和彩秀馆的翠眉见面,打听到翠眉是一个擅长箜篌的乐ji,便故意在魏氏跟前说,自己想学习箜篌,可惜会箜篌的人极少,寻不到好的老师。”
“魏氏为了能常常见到翠眉,便上了当,将翠眉以乐师的身份介绍入府。然后殷四娘便顺藤摸瓜,从翠眉的身世查到了魏娘头上。原来魏娘是士族孤女不假,却是教坊的乐倡,后来还与人有染,生了个女儿,便是翠眉。”
乐户也算是贱民一类,即便教坊中的奴婢是为皇上服务,但贱民依旧是贱民,一旦出了教坊,那曾经的身份更是会成为一种脱不去的印记。
而魏娘不知用什么法子,给自己弄了个良民的身份,再加之她本身气度不凡,长安西去路途遥远,在苏州自然也能瞒得过去。
魏娘居然也瞒过了殷闻书,自己不是处子之身,这让冉颜很是惊讶,不知是该感叹殷闻书无知,还是该感叹她手段高明。
殷晚晚便用魏娘的身份要挟翠眉,让她勾引韩山,给他下毒。
秦四郎殴打韩山,恰巧赶上他毒发,这本不是在殷晚晚的计算之内,但这件事情也激发了殷晚晚的“灵感”,更激发了她内心的压抑和疯狂滋长的仇恨。
卷一 江南篇 第八十四章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第八十四章你没穿衣服的样子
怪不得翠眉要用那样激烈的方式自杀,她为保护母亲不得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事后要抽身时却发现已经万劫不复。
身染梅毒,容颜俱损,珠胎暗结,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上,还有,她内心也许对韩山有那么一丝丝情意。有人说,通往女人心底最近的距离是yin道,对于翠眉这样在ji馆还守身的乐ji来说,想来也同样适用。
“是谁杀了繁春?又是谁想杀你?”冉颜问道。
“繁春是殷四娘和未夏所杀。”晚绿说起殷晚晚便是一阵唏嘘,心里也不知是同情还是痛恨抑或惋惜,“繁春是殷三娘原来的侍婢,茶宴的前几天魏娘说人手不够用,殷四娘便主动把繁春派过去帮忙,第二天下午,殷四娘去拜访魏娘,‘不慎’把自己的衣物泼脏了,便在魏娘的院子里沐浴更衣,当时是未夏和繁春两个人伺候,殷四娘与未夏合力杀了她。”
这看起来是一场蓄意谋杀,杀繁春的原因,也很容易便能想到。繁春是原来殷渺渺的贴身侍婢,她对于自己家娘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也许会比殷闻书和凌夫人更加清楚。韩山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便被殷晚晚设计谋杀,更何况繁春呢?
“至于奴婢,奴婢那日在花园中听见翠眉和一个女子密谋陷害秦四郎,却被人从身后砸晕,从未夏口中得知,当天砸奴婢的人正是殷四娘,而奴婢当时头被砸得有些发蒙,看不太清楚东西,只瞧见一直带着玉镯的手掐住了奴婢的脖子。”晚绿想了想,补充道,“未夏说,与翠眉密谋的人,是她。”
冉颜再回忆起那个一袭樱红襦裙的活泼少女,当真不能将她与后来的殷晚晚联系到一起,一个天真无邪,一个疯狂极端。她最初到最后唯一未曾改变的,便是她对秦慕生的爱意。
“当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冉颜咕哝一句,她看秦慕生,从头到脚也没有发现什么好处,偏偏殷晚晚对他矢志不渝。
造成这些悲剧的开端便是因为秦慕生的一封书信,他被张斐骗着写了一封对殷渺渺的邀约信,殷晚晚偷看到之后,便偷偷摸到了约会地点,不幸被张斐夺去清白。
可是自始至终,殷晚晚都不曾怨恨过他。
邢娘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把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放在廊下的几上,对晚绿道,“累了一天了,多少也吃点吧。”
晚绿无奈的抓起筷箸,扒拉着米饭,看起来没有多大胃口。
冉颜从身旁的一摞书里抽出一本书,这是晚饭时庵中送来的佛经,冉颜随手翻了翻,看见里面的字顿时觉得头如斗大——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全然不知所云。
就着灯光看了一会,冉颜抚额叹了一声,丢下书册便起身会寝房休息去了。反正她来影梅庵清修只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看不看得懂佛经也都没多大关系。
晚绿刨着饭,疑惑的看了看邢娘,“娘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