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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金玉满唐(完结)-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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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顿了一下,萧颂转向右手边的游廊,快到内门道的时候,正见一袭宝蓝色锦绣华服的女子在小厮的引领下绕过照壁,顺着阶梯步下。

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岁,宝蓝的缎衣上绣着孔雀牡丹图,身上的花纹稀疏,越到裙裾和宽袖便约是锦绣繁密,大簇大簇的牡丹花和长尾白孔雀在她细微的动作下,像是忽然活了起来,美丽不可方物。颈上挂着一串红色的璎珞,一身色彩既不繁杂亦不寡淡,映衬着那雪白娴雅的面容,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气度。

她身后跟着四个碧衫侍婢,之后十来个手中捧着礼物的小厮,看起来出手倒是十分大方。

萧颂的目光有如实质,很难被忽略,苏夫人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停下脚步,转向萧颂,目光在他紫色的圆领常服上轻轻掠过,随即向他欠身行礼。

萧颂颔首回礼,并未上前攀谈,而是直接绕过照壁出门去了。他听见照壁后传来冉云生和苏夫人的对话,略略放慢了脚步。

一番简单的寒暄后,苏夫人柔而不弱的声音不急不缓的道,“说来真是罪过,我寡居在家,平日并不常出门,前两日才听下人说令妹病了,到今日才来探病,还请十郎莫怪。”

“哪里,苏夫人严重了……”冉云生得体的应对着,将她领到厅中。

聚水县与冉氏有生意来往的商家都送来过礼物,但冉颜毕竟是女眷,又闭门养病并不见客,他们也不好冒然让家眷前来打扰,遂都是礼到人不到,而苏氏与冉氏生意较大,彼此之前要熟悉的多,恰又是个女当家,亲自携礼探望是在情理之中。

萧颂加快脚步离开。

冉云生在厅中与苏夫人坐了一会儿。苏夫人问了几个诸如有没有去洛阳请医生此类的问题,便没有过多的围绕这个话题。

待到冉颜吃过药,简单的净了身子,冉云生便领着苏夫人去了她的卧房。

说是探望,也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苏氏并不是个多话的人,进屋后在床榻不远处的席子上跽坐下来之后,略略打了招呼,也未曾东拉西扯,只道,“听说十七娘病了,别的我也帮不上忙,若需要什么药材尽管遣人去苏府说一声。”

“多谢苏夫人。”冉颜倚着靠背,看着苏夫人轻声答道。

苏氏今日穿着宝蓝色的缎衣,将她本就白皙如雪的肌肤映衬的越发剔透,比那日看起来竟又年轻了两三岁。她浅浅笑道,“十七娘现在感觉如何?”

“劳夫人挂心,已经好多了。”冉颜不想多言,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反正好不好全写在脸上了,她问是客气,冉颜也就敷衍着回答。

“我瞧着气色倒是不大好,不过你到底是年轻,总好的要快。”苏氏声音温柔。

冉颜怔了一下,因为苏夫人虽然话语淡淡,却分明透着关怀,看样子并非作假。

“我猜想你们行路上,带着的药材不多,便令人将府中存着的一支百年人参取了来。”苏夫人看冉云生欲要张口拒绝,便笑着打断他道,“十郎可切莫同我客气,洛阳立长安的路可还不短呢,十七娘可得把身子骨养的壮实了才好行路,否则舟车劳顿的,未必能受得了。”

冉云生觉得此话有理,便也未曾推辞,连忙拱手道谢。

苏夫人见冉颜不一会便露疲色,便准备告辞,道,“过六日就是悯儿十岁生辰,请了洛阳有名的戏班,到时候十七娘伤势好些了,不妨过去玩儿。”

“好,谢谢苏夫人。”冉颜觉着苏氏温和中透着爽利,是个行事不拖泥带水的,便也干脆的应下来。

“就不打扰十七娘休息了,告辞。”苏氏盈盈起身,又说了两句好好休养的话,便在冉云生的陪同下离开了冉颜的屋子。

晚绿目送两人离去,转身问冉颜道,“娘子可累了?要不要躺着?”

“不累,把窗子打开透透气。”冉颜觉得自己再躺下去就真成尸体了。

“只打开一小点儿,娘子刚刚服过药,恐是还未退烧呢。”晚绿当真只把格窗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恐怕连一根小手指也塞不过去。

冉颜无奈,这样打开跟没打开也没有多大区别。

“苏夫人真是好气度瞧着半点不像商妇。”邢娘感叹道。

苏氏的气度即便放在门阀大族也丝毫不差,乍一看她,并不会注意到她的五官长相,而是先感受到她的气质。

晚绿显然对她印象也极好,问道,“苏夫人得有二十三四岁了吧?”

“她今年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岁。”冉颜吃过药后,发虚的感觉减退许多,精神也稍好了些。

“啊”晚绿瞪着一双丹凤眼,啧道,“都说一白遮三丑,苏夫人肤白胜雪,约莫看起来才年纪小。”

“她一半是胡人,自然白皙。”冉云生从外面返回。

胡人,姓苏?冉颜不禁想到一个人。

卷一 江南篇 第178章桑兔子与刘跑偏

第178章桑兔子与刘跑偏

冉云生看见冉颜询问的目光,在几前跽坐,笑道,“聚水县苏家与药王苏家是一脉,当年苏晟白在太医署任太医令,因第三年时需接掌苏家,便辞官回乡,临行的时候,杨妃送了他一对胡姬姐妹。听说这两名胡姬艳色逼人,凡人见了无不神魂颠倒。”

冉颜脑海中浮现苏伏的模样,从他的样貌便可窥见其母的容色定然非凡。

“不久以后,苏晟白将其中一个女子赠与他的堂兄苏令,苏令也就是苏夫人的父亲。”冉云生叹了一声,潋滟的眸光中隐现怜悯之色,“苏令对这名胡姬可谓一往情深,自从她入门后,苏令便再也未曾纳妾,原来的妾室也都打发出府了,苏令英年早逝,原配一直没有生养,所以这一脉到苏令以后就只有苏夫人一个娘子。”

“苏夫人的闺名是?”冉颜问道。

冉云生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好像名唤苏鸾,小字子归。”

冉颜忽然明白了,苏夫人小字子归,而苏伏的字是子期,也许是姐妹俩思乡心切,才会取了“归期”这样的名字。

想到这里,冉颜便不再有兴趣知道更多,单单从“归期”这两个字上便可以想见,这并不是个欢喜的经历,除了案情,冉颜一般很少对人间悲剧感兴趣。

冉云生见她神色恹恹,便道,“阿颜好生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晚间再来瞧你。”

“十哥忙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冉颜苍白秀气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目送冉云生离开。

冉颜虽然有些头晕,但她并不任由自己睡着,若是白日睡的太多,夜里便无聊的很。

院子里,刘青松转来转去,桑辰蹲坐在阶梯上。

刘青松转了几十圈之后倏地转回头,殷切的盯着桑辰,“桑先生,你还有没有法子?”

桑辰仰头神色肃然的看着他道,“若是负荆请罪冉娘子还不原谅你,那就只好用最终办法了”

刘青松一把握住他的手,感激涕零又满怀期待的道,“桑先生请说。”

“刘医生不如自刎在冉娘子字面,以求原谅”桑辰道。

刘青松面色一僵,静默了许久,眼神渐渐变得坚毅,秋风飒飒吹过,撩起衣袍,气氛一片肃穆,他忽然干巴巴的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桑辰坚持道,“冉娘子见你如此真诚,必然会原谅你,这是最好的办法。”

刘青松盯着桑辰,想从他神色中找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但那一汪清泓般的眼眸,除了认真……还是认真。刘青松毫不怀疑,如果今日是桑辰站在他这个处境,真的会去以死谢罪。

“莫非刘医生竟是贪生怕死之辈?”桑辰狐疑道。

刘青松转过身,一抚鬓角,心想你这只兔子比我勇敢吗?显然没有但比执拗,刘青松甘拜下风,当下立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换上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转过身来,“桑先生在下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也读过不少书,你不可以这样侮辱在下的人格在下不是贪生怕死,自刎谢罪就是勇者么不这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情,在下堂堂男儿,敢作敢当,怎么能不努力承担,而只想着一死了之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大不孝”

刘青松气喘吁吁的住了嘴,看着桑辰一脸惊怔的看着他,心里不禁得意。

桑辰回过魂儿,迷茫道,“刘医生,没读过书又读过不少书,究竟是读没读书呢?”

刘青松顿时泄气,他不知道这只兔子的关注点从来与常人不同,但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抚掌道,“走咱们出去。”

说罢,扯着桑辰的大袖便往外走,边走边絮絮叨叨,显然把桑辰算作自己同一战线,“我决定去买个礼物送给冉颜,然后再诚恳的道歉。”

这个办法,是刘青松所能想到的最靠谱的办法了。而事实上,冉颜是个直接的人,只要诚心诚意的道歉,她接受的可能性很大。

办法倒是个靠谱的办法,关键是办事的人不靠谱。

……

半个时辰以后。

……

聚水县最大的茶楼里,刘青松与桑辰泪汪汪的坐在表演话说的台下,台上的师父正演的精彩。

“话说”也就是评书,一般茶楼里说的评书无外乎就是佛教故事,而这聚水县里倒是有些新鲜,说的《玉搔头》,是汉武帝与李夫人的故事。

话本中也有穿插战事,朝堂风云,侠骨柔情,最是动人。连刘青松这种阅书无数的人都有些佩服写出这个话本之人,实在是绝妙啊

刘青松相对来说更喜欢八卦一些的,比如历史辛秘、私密的感情故事,而桑辰则是聚精会神。

恰逢这段讲到雁门关战匈奴,一名叫齐良的青年郎君对将士们炫耀他家里的新妇。刘青松令小二添了茶水,一边往嘴里塞着小点心,一边评价故事中的内容,“这个齐良一定会死。”

“为何?”桑辰有些不悦,因为齐良是个有勇有谋的年轻郎君,眼看着前途大好,怎么会死?

刘青松不以为意道,“你都不看话本子的吗?从古至今的故事里头,但凡长得英俊潇洒,情深意重,在征途中思念妻子,或者有个未完成心愿的,最终必然会死。”

他这厢话音方落,台上的评书师父便哀哀凄凄的道出了齐良的死讯,台下的茶客顿时唏嘘惋惜,甚至有人掬一把伤心泪。

一语成谶,桑辰愣了愣,半晌未反应过来。

很快的,故事又回到了汉武帝的李夫人的身上,两人再次聚精会神,

台上正说李夫人病重,汉武帝多次求见却被李夫人婉拒。

茶楼中光影渐移,炽白的阳光渐渐的变成金红色,中间书评的师父歇了好几番。

最终是李夫人死后,武帝招来方士布阵召回夫人魂魄,他痴痴的看着那个仿如李夫人的身影,凄然写下:“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来迟。”

是你么?不是么? 站起身观瞧,心中焦急,为什么还没有到来呢一语道尽断肠的思念。

刘青松与桑辰已是泪流满面。

桑辰有些羞赧的抹了抹脸,刘青松哈哈笑道,“随远兄,咱们都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

从茶楼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原本是要买礼物的两个人喝了一肚子茶水,掉了几滴眼泪,已经将来意抛诸脑后。

桑辰还沉浸在故事里,唏嘘不已,“世间之远的距离莫过于阴阳两隔。”

“非也。”刘青松接话道。

桑辰投来询问的目光,刘青松暧昧的一笑道,“世间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你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你爱她。”

刘青松意有所指的话让桑辰面颊一红,小声道,“冉娘子知道,在下对她表明过心意。”

刘青松声音懒懒的继续道,“世间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站在她面前,她却不知道你爱她。”

“刘兄,你为何总是前后矛盾?”桑辰皱眉道。

“而是你爱她,她却不爱你。”刘青松不理会他,继续道,“世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你爱她,她却不爱你。而是你爱她却又怕她。”

桑辰顿住脚步,因为害怕,所以不敢接近,于是他永远只能远远的看着她。

刘青松深沉的拍拍桑辰的肩膀,“兄弟,我学问不如你,但感情方面,为兄是过来人……”

“你亦如此?”桑辰眼睛亮亮的盯着刘青松,仿佛找到了同盟一般。

“我跟你不一样。”刘青松仰头天上淡淡的峨眉月,凄凄惨惨的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唉,我喜欢的女人,我永远都只能带她去看金鱼。”

桑辰满脸迷茫。这话他虽没听懂,但前半句的诗词他倒是明白,大概的意思就是:一直没有遇见到喜欢的娘子,等到喜欢的人出现,他已经老了。

听起来是很凄凉,可刘青松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六,怎么会老呢?遂安慰道,“刘兄正当壮年,便是等个十年也不算老,那位娘子总会长大。”

刘青松苦涩的摇摇头,叹道,“萝莉,是永远不会长大的。”即便一拨长大了,又会有新的一拨。

“原来刘兄爱慕的娘子叫萝莉吗?”桑辰全然没有在意刘青松话里的意思,兀自羞涩道,“还是冉娘子的名字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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