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霸-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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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除了有几斤力气,吃得下血淋淋的死兽肉,尚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燕铁衣道:“不要打岔;邓长,往下说。”
歇了口气,邓是接着道:“其实,这些‘纹额的先祖’也都是我们汉人,他们的言谈,
习俗全和我们无异,只因为在深山里住久了,思想与体形上便不免起了变化,生活方式也流
入粗陋,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搏击之术乃是与生俱来的,加以后天的磨练适应,一个个自
然就形成了骠悍的打手──如今,我们最要注意的就是这一点!”
熊道元哼了哼:“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充其量,这帮子野人也不过就是身子灵便些,劲
力扎实点。但谅他一个个笨头笨脑的蠢东西,怎能同我们正宗技击武学出身的行家相比?”
燕铁衣却缓缓地道:“话也不能这样说,道元,人和动物一样,都有其天性的本能,但
看是在那一种环境中生存,自然也就会形成适于生存的条件;马儿善飞,所以双翼特长,虎
豹好扑,其爪齿尤利,夜枭昧于视,却听觉奇敏,鹿兔柔弱,但毛色与草树混杂难辨,且奔
跃疾速,这都是随着环境逐渐演变的结果,目的也只是为了活命,唯人亦然,虽是同祖同
宗,只要分开在不同的境地里求生,那么各人的生存习惯与适应之道,也就大相迳庭
了………”
笑笑,他又继续说:“技击这东西,消极的说是强身自卫,积极的说是攻扑自杀,它的
起源与由来,也脱不掉前人对姿势的透悟,力道的揣摸,以及有利形态的运用,举手投足或
转回腾跃之间,身法步眼离不开原始的基本──‘人’的身体构造和最适当巧捷的反应,这
种技能,有师父指点传授,固然学得快,懂得多,容易融会贯通,但若没有人教,只要处在
那种必须以力来保命的环境里,久而久之也能领悟个大概,其中差别,仅是无师自通者欠缺
章法系统,不明所以然地道理而已。”
熊道元不大同意地道:“可是,我如果没有人传授武艺,就决到不了今天的火候!”
燕铁衣安详地道:“不错,那只是因为你没有容身在必须用力道和技巧来活命的情况里
──设若你身无寸缕,天寒地冻之际就会设法捕兽取皮,遇上了凶猛的野物,你就得尽速奔
逃,碰着陡壁绝涧,你就要揉攀飞荡,饿了,你得与人兽争食,渴了,你只好远涉求水;或
是追逐奔跃,或是攀树越枝,辰光一长,你学不会也自然会了。”
熊道元犹有话说:“魁首,武功有内涵的巧妙,有外在的招式,有传统,有沿革,更有
变化,那里会似他们一干野人无师自通般的简单?”
燕铁衣颔首道:“这就是彼此不同之处了,他们只凭本能,我们却有心得,他们全靠反
应,我们更知变化,他们只晓得施展力道,我们明白运用力道,他们的方法比较单纯,行动
也很直接,我们有更精更进的路数,更巧妙深入的融会;这是经验、智慧、文明、与心血的
结果,自然要比那些‘纹额’所懂的博大精深,也浩繁复杂,但我所说的重点只是一个原则
──技击之术,本是原始暴力的演变,他们和我们在道理上是一样,迥异的地方是,我们把
暴力美化了,也更研究得浩瀚残酷了。”
邓长由衷的钦佩着道:“魁首,练了这多年功夫,也跟了你这多年,我尚是头一遭听到
如此详尽合理的剖析,看来魁首在武学的修为上,早已由外而内,透澈贯通了。”
燕铁衣闲闲地道:“这没有什么大不了,问题是看你去不去思考罢了。”
熊道元急着道:“老邓,还是说说那些‘纹额’吧。”
邓长辛苦的笑了一下,道:“孟季平说过,一旦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能应付的大事,
他们便可以把那些‘纹额’召下山来相助。”
瞪着一双牛眼,熊道元道:“娘的个皮,那些荒山野人是他们的乾儿子,灰孩子?就这
么听他们的召遣?”
邓长解释着道:“是这样的,那些‘纹额’当中,也有一个首领,叫做马瘤子,号叫
‘大棍’,马瘤子的老婆就是孟季平在平地买了个雏妓送给他的,‘搏虎神叉’廖刚也曾和
马瘤子结拜为兄弟,他们不但平时经常带些礼物给马瘤子及所有的‘纹额’,也以特优的价
格收买‘纹额’的山货,久而久之,便结成了死党,那些‘纹额’自然俯首贴耳,甘为所用
了………”
燕铁衣道:“看来,他们倒是有远见,存心笼络。”
邓长叹息着道:“不但‘笼络’,如此一来,‘黑蟒山’的各样山产,也几乎可以‘垄
断’了。”
柳残阳《枭霸》
第六十二章 笑天叟 夤夜造访
熊道元站得双腿发泄,不过他有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那些‘纹额’──娘
的,叫得可不顺嘴──他们为什么要在额头上刺青?既然都属汉族一派,怎的却搞出化外蕃
夷的一类把戏来?”
邓长嗓子有些沙哑地道:“听孟季平说,其中有一个荒谬的故事──在他们上一辈的时
候,有一天,结伙十几个人出去放猎,却不幸碰上了一群‘黑蟒山’上最最凶残嗜血的‘短
尾豹’,双方立即展开一场恶斗,结果那群‘短尾豹’固被宰得一条不剩,十几个‘纹额’
也伤亡殆净,只有一个人是完好无缺的,那个人恰好因为额头上长上疖疮,涂了一片散热拔
毒的‘青槿叶’汁浆,从此,他们就认为在额头上抹染‘青槿叶’汁浆便可避邪除崇,逢凶
化吉,长久沿传下来,乾脆在额头上刺上一片青纹,就省去许多麻烦了。”
燕铁衣笑道:“原来这是幸运的表记。”
熊道元不屑地道:“荒唐透顶,也只有这些化外野人才会兴起如此幼稚的念头。”
燕铁衣道:“也不一定,我们老古人留下许多湮远缥缈的神奇传说,这些传说经久辗
转,有的甚至变成了风俗节日的传统,这也能叫做幼稚么?当然不,这是一种精神的寄托,
以及人性深极处,因为恐惧而谋求的慰藉,或者是有些无稽,但当人们在彷徨迷茫的时候,
对于那样的说法,倒毋宁是极大的安定力量了。”
点着头,邓长道:“魁首说得有理。”
燕铁衣道:“他们在额头上刺的是什么花纹?抑或只有一片青?”
邓长道:“似乎刺的是‘青槿叶’的形状,叶子的棱角越多,越表示这人在‘纹额’中
的身分尊贵,地位崇高,通常年纪较大的人才有这个荣耀。”
熊道元大大摇头道:“总共三十来个毛人,七八户人家,还有什么卵的尊贵崇高?再是
荣耀吧,也荣耀不出那片荒山野林去,这些家伙真叫无聊!”
燕铁衣道:“孟季平那干人,莫非就只有这些‘纹额’来撑腰?”
邓长忙道:“当然不止,除了‘纹额’以外;章宝亭还和‘大仙林’的‘大天星’祝尚
正有深交,他们也是换帖兄弟。”
双目闪了闪,燕铁衣有些意外地道:“章宝亭和‘大天星’祝尚正居然有这样深的交
情!倒是没有料及!”
对于“大天星”祝尚正,燕铁衣是多少知道一点的──祝尚正是“坤宇派”的掌门人,
在各地开设有二十四个教场设馆授徒,因此门人众多,势力极大,属于白道的人物,听说此
人年近七旬,却火气仍大,一身本领也异常纯厚,不是个易与的角色!
熊道元悻然道:“祝尚正这老小子只要胆敢伸头,他以后的乐子就大了!”
燕铁衣冷静道的:“白道人往往有股拗执脾气,一犯上性子倒有些棘手!”
熊道元大声道:“姓祝的要同我们结梁子,成,他得先问问他那二十几家教场还开是不
开了?他豁得出,我们便能给他通通踢散!”
燕铁衣道:“还有么?”
邓长又道:“‘双飞宫’的‘双飞比翼’方良汉,李小娇夫妇,他们也和孟季平是深
交……”
微微一怔,燕铁衣蹙着眉道:“方良汉夫妇都是硬把子,都尚没有什么,难缠的是方良
汉的老丈人‘笑天叟’李凌风,这位老先生出身‘昆仑’,最是护短,平时都住在北边‘双
飞宫’他女婿那里,却从未与我们有过纠纷,这一次,我看是难说了………”
舐舐唇,邓长显得乏倦地道:“还有哩,‘大小金刀’耿清、胡长顺的师父就是‘刀
匠’田一英,他们师叔乃是以急躁量狭出了名的‘钓命竿子’莫恒!”
缓缓嘘着气,燕铁衣道:“想不到这小地方竟能扯出一连串的大人物来,好似拉着象尾
巴,全貌尽现的时候,却是那样一个庞然巨物。”
熊道元这时也不禁有些怔忡了,他喃喃地道:“还都是些白道上亮当当的角色。”
因为走的路子不同,某些思想念迥异,所以黑白两道的立场一向便有极大的差距,也由
于如此,双方不到必要,都不愿发生冲突,怕的是异道之争,会逐渐演变成整个侠义和绿林
的对立,酿至武林的浩劫,这与同道中的恩怨,性质便大不一样了。
这样的形势,燕铁衣不是不明白,但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决不肯有头无尾的退缩,白道
人物的力量在北地是相当庞大的,然而,他并不顾忌,他求的是一个公理;要的是一个清
白,虽然,他是担负了如此严重的风险!
邓长觑及燕铁衣的脸色,自也体会得到主子的心事:“魁首………我的这件事。”
燕铁衣道:“如何?”
瑟缩的,邓长道:“我的意思,最好在避免大兴干戈的情形下查明真相………如
果………如果有越演越烈之势,我看,我们就忍了这口气也罢。”
燕铁衣沉重地道:“邓长,你该对我的个性为人多少了解些才是,现在我们所争的不止
是一口气,更是一个事实,一个真理,一个属于‘青龙社’上下数千人的节誉!”
双眉扬起,他又凛烈地道:“那些人如若俱有良知理性,他们便该还我们一个公道,假
使他们仍然不分皂白,只图凭着‘侠义道’三个字的招牌,倚藉人多势众而意欲武力相胁相
迫,那么,他们更将看到流血的人并非只是我们!”
熊道元喝彩道:“对,魁首,我们干了!”
燕铁衣阴冷地道:“且看对方的施为吧!”
熊道元似乎迫不及待地道:“魁首,我们可以马上回去召集弟兄,以雷霆万钧之势踩平
这块‘白虎地’,或者等几天南边押送‘公积金’的队伍到了‘双鞍镇’亦正好召来左右夹
攻,杀他个片甲不留!”
燕铁衣目光闪亮,──有威地道:“犯不着这样劳师动众,我燕铁衣只凭一己之力,也
足堪与他们这些以‘侠义’自许的人物一争长短!”
胸膛猛挺,熊道元道:“还有我哩,魁首,我是附诸骥尾,誓随左右!”
邓长强笑着道:“我以为………魁首,这些人也不一定都会来………和‘青龙社’为
敌,他们多少也要斟酌斟酌?”
燕铁衣并不存侥幸之念,他硬邦邦的问:“孟季平知不知道你是‘青龙社’的人?”
邓长泄气地道:“知道。”
燕铁衣冷笑道:“就以孟季平这样的二三流角色,在明知你是‘青龙社’所属之后,仍
敢毫不顾忌的坑陷你,谋害你,可见他们狂妄放肆之一般,他们根本就没有把‘青龙社’放
在眼里,连他们都敢,他们的后台靠山又岂会不敢?”
熊道元狠狠地道:“娘的,这是他们从来没吃过‘青龙社’的苦头,没尝过‘青龙社’
的厉害,方才养成的骄狂气焰,若是再不及时教训教训这些人,在北地作主的不是我们,反
倒是那干鬼头蛤蟆脸了!”
站起身来,燕铁衣道:“邓长,刚才你所说的,是否都是得自孟季平口里?”
点点头,邓长道:“都是在闲谈中由他告诉我的,但是否尚有什么其他隐情他未曾提
起,就不敢确定了。”
燕铁衣道:“你所知道的就是这些?”
邓长咳了一声,道:“是的,皆已向魁首禀告过了。”
燕铁衣道:“你说话不少,一定累了,先歇着吧──道元,好生护侍在侧,若晚间有什
么变异,我会及时来援。”
熊道元躬身答应,于是,燕铁衣自行启门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走着,他脑子里一边在
思索某些急待澄清并解决的问题。
伸手推开房门,燕铁衣正要举步朝里进,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妥──一种本能,一种直
觉,使他在刹那间涌起某类不安的反应,房里是漆黑的,寂静无声,但他却感到似乎有一个
不属于这片沉静的异物隐伏着。
经验同谨慎,形成了尖锐的敏感,燕铁衣极为相信自己这种疑虑的反射──他有过太多
太多的记录,证实这反射的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