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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凝欢-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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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灏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来便来了,还摆了这么套杯子在这里。迎松侍远客,又以卢松雪泉来烹,是想试我吗?”
叶凝欢后背微僵,看着桌上的杯盏。薄胎上绘着岁寒三友图,并没什么奇怪。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凛。是了,这细瓷薄胎太过于精致,余兆这地方皆是军守,哪里来的这种精器?至于水,也就楚灏尝得出。便是她喝了,也喝不出什么别的味儿出来!
云栖蓝笑笑:“殿下锦心绣口,果是遍尝百味。是奴家贪玩,殿下莫怪才是。”
云栖蓝身形娇若无骨,笑容艳切媚人,只一身淡青色婢女衣服,素面无妆,却难掩举手投足风情万种。落落大方,并无任何忸怩:“原本是想待得夜间方便之时再与殿下相见,却不承想,殿下如此敏锐,偏生瞧出奴家的错漏来了。”
说着,回身向叶凝欢福道:“奴家云栖蓝,见过夫人了。方才失礼了,还请夫人恕罪。”
叶凝欢干笑着回礼,道:“我还是先出去,二位也好说话。”
楚灏点点头,看她一眼补充道:“不必担心,影月门主云栖蓝何等人物,既敢此时以真颜示人,便不惧外头有多少耳目。”
叶凝欢微抽了口冷气,云栖蓝是影月门的门主?
瞧着她那般坦然的样子,不觉让叶凝欢想到当初在雅乐居教她们歌舞的百媚罗姬来。一颦一笑,端庄静雅,却媚骨天成,妩媚自四肢百骸之中点滴流散,如今这云栖蓝,更胜一筹。
叶凝欢应了一声,便推门出去了。
楚灏放了杯子,开门见山:“九哥哥人在何处?”
“殿下真是料事如神。”云栖蓝说着笑了,“卢松王在书斋相候!”
叶凝欢慢慢走到净房,看到里面果然已经备好了热水,隔出的小间里甚至还有一个桃木大浴桶,注满了热水,雾气纷纷,各式浴具已经备齐,小丫头们忙着添干净的锦帕的香露。
叶凝欢瞧着她们,想看出点与众不同来,看了半天也瞧不出任何端倪。叹了口气,把人全遣了。
她没有楚灏那精细的计算,瞧不出那或是端庄或是妩媚之下暗藏了些什么,她只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普通人罢了。
正发呆,听院里一阵声响,抬眼望去,瑞娘领着冬英和绿云正吩咐着小丫头们把东西往里搬。
瑞娘趋过去道:“殿下可歇下了?瞧着你们在前头,我这紧赶慢赶的也没追上。”
叶凝欢往廊外睨了一眼,小声道:“方来了个人,正与殿下说话呢,是影月门的……”
瑞娘听了会意,拍拍她的手,扬声让绿云、冬英过来服侍,自己便出去看着了。有瑞娘在,叶凝欢松了口气,拉了绿云和冬英便入了净房。
施密等人进了余兆之后,楚灏已经先入驻行府。施密是这次随行护卫的总头目,顺便一应外务也由他来料理。他遣散了来迎的官员,便在外候着等见。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楚灏才把他叫进去。施密向楚灏报告了一下众人的驻守安排:他与童星虎、霜凌带几个侍卫入驻行府外院;余的人由甘若带着,散在四周馆驿。
楚灏听了道:“施大人一向周全,就这么办吧。暂歇一晚,明天便起程。”
施密心里一安,余兆这地方皆是官辖之地,倒是不怕有什么盗匪之类。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帮着找永成王,生死不论,反正皇上是要给朝中诸臣一个交代。二来其实就是看住东临王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报告他与诸藩王的动向。皇上只指了他和甘若跟着,想来对楚灏也比较放心。
找永成王,他只要听楚灏的就行了。毕竟永成王也是宗室,还是先帝的嫡长孙,就算犯了什么样的滔天大罪,那也是皇族之间的事,过于积极或者过于懒怠都不行,只消听命办事就完了。
至于看着东临王,施密当然不愿意得罪这位主子。做得太过,引至楚灏不满,楚灏那脾气一撒出来谁不知道?怕这一路他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消楚灏没什么异动,余的他也不想多生事端。不过这一路楚灏相当的合作,也不知是不是因新纳了妾心里头高兴,半点麻烦也不曾找过。一应驻守皆随施密的意思办,便是童星虎、霜凌以及静园所带来的侍卫也并不曾离开他的眼皮片刻,让施密觉得十分庆幸。
如今至这军辖的余兆,施密更是放心起来。
楚灏打发了施密便返回了内院,并未入正房,而是向着东侧的书斋而去。推门进入,绕过屏风,先是看了眼立在一边的云栖蓝,接着向着坐着的中年男子微微笑了笑,径自坐在他的边上。
那男子四十来岁的年纪,身形瘦削,穿了一身青色的锦袍。脸上已经有了纹路,两鬓斑白,五官却仍是清晰,不是年轻时的俊逸。神情坦然平静,唇边似带着淡淡笑意,眉宇间仍聚着难散的忧愁。他是卢松王楚沛,先帝继后顾氏所出的次子,皇子之中排行老九。与西南方的皇八子简郡王楚渭乃同胞兄弟,以他们的身份,却都只封了区区郡王且封地僻远穷恶,远不能与四方、六成等十藩相提并论。
他在燕宁待了整整三十年!不过这三十年他也没闲着,在燕宁弄了个影月门!他与永成王暗交,一直令影月门给永成王办事。
楚沛转着手中的酒杯,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灏,有些感慨:“与雁行近十载不见,如今你真是长大了!”
章合帝登基时,他曾奉旨入京朝贺,那年楚灏十一岁不到。
楚灏笑着说:“哥哥形容依旧,还是那般风采!”
楚沛摇摇头:“年近半百,哪里还谈什么风采?要多谢你,保存了影月门,令卢松尚安。”
楚灏说:“哥哥何须与我客气?”
楚沛看一眼门口:“把施密打发了?”
楚灏点头说:“别说哥哥不得自在,便是我也是一样的。”
楚沛说:“施密能坐在现在的位置,固然是皇恩浩荡。不过他也是个混迹官场的人,这样的人求的是什么各人心里都明白。你既给他脸,不曾让他难做过,除非他真是傻的,否则会知应对。”
楚灏笑了,拿过杯与他轻碰了一下:“哥哥说的是。”
饮了酒,楚灏又说:“我很快便可到燕宁,何必还要冒这个险?”
楚沛同样饮尽杯中的酒,眼圈有些泛红,说:“雁行能来不易,本欲出城相迎,只是碍于耳目,唯得这般与你相见以稍尽我心。”
他说着,执壶亲自给两人注满酒杯:“当年我助正遥,实属无奈。如今卢松上下,皆要仰仗雁行了。我敬你!”
楚灏微笑:“哥哥不要这样说,此次鲁平公主得以保全,全靠哥哥帮忙。至于正遥……”
楚沛接口:“你放心,他现在人在菀城的小云居……只是不知皇上的意思,是想到得到呢,还是找不到?”
楚灏低着头:“哥哥一向谨慎多谋,如何不会揣测圣意呢?”
楚沛带出淡淡的笑容,看着楚灏,如此年轻,带着勃勃的生机,仿佛春天初发的柳条,鲜嫩地恣意挥展。这份年轻,连他看了都嫉妒!
皇上已经四十岁了,而楚灏呢,正直芳华。正是因为如此才担心吧?放他归藩去看着北海,等于放虎归山去窥伺凶狼。要留在京中,又怕聚势以坐驻留之位。
皇上是既想仰仗这个弟弟,又忌惮这个弟弟。
楚沛微咳了一下,又饮了一杯酒,转了话题说:“卢松王府小而不便,我还有一个别苑名为采月阁,虽不算大,但依山而建也颇清静。你到时去瞧瞧,若觉得还好便凑合几日?”
楚灏说:“行。”
楚沛也没再多说,刚要再倒酒,云栖蓝突然探手过来,扣住杯子。
楚沛一愣,表情有些不快。云栖蓝倒也不惧他,笑着说:“王爷莫再喝了,到时腿疾又犯。”
楚沛悻悻地丢开手,嘀咕:“要你多事!”
楚灏瞧在眼里,微微笑了笑也没说话。楚沛看一眼楚灏,终是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正逸在京可好?”
云栖蓝顿时目光变得有些异样的关注,不若方才,他们说什么,她只是一直若有所思地瞧着窗外,不甚关心。
楚灏并未忽略这点,不动声色地看着楚沛:“他很好,太后还时常问他的功课,皇上也找了汪殿学教他,哥哥不必担心。”
楚沛脸上带出一丝慰然,眉头似也舒展,点点头说:“多亏有你,才能得太后体恤关怀。”
楚灏笑着摇摇头没说话,却见云栖蓝在边上欲言又止。
楚沛睨一眼云栖蓝,淡淡地说:“诸藩当按制遣世子上京,其实我也没什么可担忧的。眼下时间也不早,不便久留。你早些休息,到了燕宁,咱们兄弟再好好聚聚。”
说着他便起了身,楚灏也跟着站起来,刚送了两步,楚灏想起一桩事,问楚沛道:“若是寻常人用了蚀骨延筋之术,不知可有良方能医得?”
楚沛微怔,转眼看着楚灏:“这可是影月门突破身体极限的秘术,只适合女子,且必要有内功相护。寻常人怎么会用?”
楚灏说:“哥哥也知道,我新纳的侧室是从雅乐居出来的。她未曾习过功夫,却偏用了这法子。我着常世友给治了有三四个月,也没什么大起色,便问问哥哥。”
楚沛想了想,看着云栖蓝道:“你待夫人过了府,寻个机会去瞧瞧吧。”
云栖蓝应了一声,楚灏又补充道:“也用不着正经八百地去瞧,省得她胡思乱想。”
楚沛笑了:“你倒甚是看重她,我看不全是为了来这里才纳的吧。”
楚灏摸摸鼻子,也不解释。楚沛也没多打趣他,笑了笑径自带了云栖蓝出门去了。
临走时云栖蓝说:“我带王爷打后门走,之前扮作那王掌事,正主儿如今在后头杂物房睡着。下了点蚀心散,保她一觉醒来诸事皆忘,一点马脚不露。至于夫人的身体,只待入了燕宁之后,寻机再看吧。”
楚灏点点头,云栖蓝带了楚沛悄然而去。
楚灏重新坐了回去,自斟自饮地出神。直到外头有轻轻的叩门声,他才回了神扬声道:“进来吧。”
叶凝欢端了一应茶点,慢慢趋了进来。
她头发松松地拿簪子绾了,换了一身家常的淡粉色裘袍。步履轻盈,眼若含露,烛火映下带出淡淡的粉晕,让楚灏本有些郁郁的心情顿时好了八分。
叶凝欢把东西放下,轻声说:“瑞姑姑着人备了饭,是在这里用呢还是摆在外头?”
楚灏说:“不忙,你先坐下,有事嘱咐你。”
叶凝欢听了,便乖乖坐在椅上。
楚灏说:“正遥人尚在卢松,如今暂住小云居。”
看着她平静的样子,他笑了:“你并不意外?”
“永成王是靠着影月门的帮助才能脱离随行队伍,但他并非影月门的正主,如何能走脱得开。”叶凝欢垂了眼皮,看着桌上的酥皮奶黄糕说。
她想到了那张面庞,原本以为自己早淡忘,但提及他时,仍不免有些哀伤。
此时,他该已经明白了。自始至终,她同他一样,做着一个遥不可及的痴梦。他或者仍未醒悟,以为藏在这里便是无碍了吗?那卢松王与他离了心,影月门也不再是他手中的刀。
的确她曾怨恨绝望,但如今,在她心里的只有哀伤!他是天上一轮月,她只是地上的微尘,她不配与他论情,也不配与他谈人生大事。
她只想这般散去,从此与他无干,再无半点牵连,因此而已!但此时,她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叶凝欢想着,转了话题道:“不知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做?”
楚灏微微弯颈,垂目深邃。只是这般静坐如雕,却让他的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他突然伸手攥了她的手,引得她微微一悸。
他唇边带出笑意:“你不是想去菀城逛吗?”
就这个?她看着楚灏的眼,这眼或是温柔或是热烈,叶凝欢从未有一日看得清楚过。他时而乖张轻狂,时而深沉如夜,他的心思,叶凝欢自知难辨端倪。她不想从中再分辨真与假,就算分出来又有什么意义?他们从来不平等,他走近她轻而易举,她也只有悉听尊便!
他放了她的手说:“这几日我在燕宁有些琐事,怕没时间陪你。到时你带了瑞娘她们逛逛去,可以去买点绢花、酸杏什么的。”
楚灏说罢,捡起一块点心尝了尝,皱了眉头道:“油下得大了,腻。不是瑞娘做的吧?”
叶凝欢没心思听他抱怨点心,但瞧着他这副样子,脸突然有些窘:“我做的。”
楚灏怔了一下,看着她的表情说:“何时变得体贴起来了?”
叶凝欢眨巴着眼睛,他不也是吗,何时变得体贴起来了?许久漾起一丝笑容:“殿下不喜欢吗?”
楚灏握紧她的手:“自然是喜欢的。”
她笑而不语,他居高临下,目及之处皆是卑微。纵她不去仰望,也终是要屈膝跪叩地迎合以换取自己的性命,这性命珍贵与否,只有自己知道。至于真心几何,又有谁在乎?

卢松郡是散落于山中的,从地图上看,是个窄窄的一条。
东去过了茫荡山,便是东临六郡,西边则是兴成界,至北再翻过重山,又是北海界。划归地界,山势缓平丰庶的,无不入了另三个藩,只得这谷拗之地,方属卢松。实在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沿途所见,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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