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颜乱 作者:罗姽-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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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光线中,沈如湄嘴角含着锋利的微笑,与舒雅对视。
舒雅望着这个相貌清秀但性情冷傲的女子,眼神中有欣赏,亦有憎恶。
“我将会把你们中原变成我们疏勒人的天下。你等着。”
舒雅扬起下颌,冷冷扔下这句话,离去。
从掖廷诏狱出来,舒雅带着七个胡力郭和一群内侍,来到第二个目的地。
寿昌宫。
这个宫里,还住着两个虽生如死的人。一个是兰素星,一个是卫宣帝萧辙。
兰素星自叶凌风死后,就差不多等同于痴呆,虽然活着,但是基本上已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空壳。
碧霄宫主为萧羽找过叶凌风的同门,当年给萧辰治好腿疾的岳圣清。岳圣清为卫宣帝来诊过脉,开了药。岳圣清这个人,一向行踪不定,萧羽也就没将他强留在太医院。还好,他把药方给了太医院,照着他的药方服用下来,卫宣帝竟然还在苟延残喘。
踏进卫宣帝寝殿,一股浓重的汤药味,夹着病老之人特有的衰朽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舒雅令七个胡力郭护在身后,然后走上前,直接把那个老人从龙床上拽下来,摔在地上,脚踏在他的胸口,俯视着他。
卫宣帝萧辙,这位马上天子,前半生一直戎马倥偬、转战天下,把刚刚取代北燕的北卫,变成中原第一强国。抗衡色目,蚕食南汉,臣服吴越。
如今这位南征北战的一代雄主,却白发凌乱、皱纹纵横,乱糟糟打结的胡须上沾着不明污秽物,昏暗的老眼浑浊得发黄,茫然呆滞地看着上方的女人。唯有那只高挺雄拔、微微带一点鹰钩的鼻梁,在深殿烛光里镀了一层金属般的光泽,依稀闪耀着当年的威武。
舒雅蹲下,揪着卫宣帝花白散乱的发髻,将他的头抬起来,对着自己。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匕首,寒光凛凛,横在卫宣帝脖颈处。
带着疯狂凌厉的恨意与暴戾惨毒的笑容,舒雅说:“你对外宣称是将冯汐岚一杯鸩酒赐死。我却听说,是你亲手,用匕首割断了她的脖颈,将她扔在血泊里,亲眼看着她挣扎至死。是不是这样?你这个老畜生!”
当年,冯汐岚为给父母复仇,委身卫宣帝。她一直在等候机会,等孩子生下之后,刚坐完月子,终于能够侍寝的第一晚。她趁卫宣帝睡着,用腰带勒卫宣帝。她以为他死了,正要自杀,不巧的是,刚满月的沁水哭起来,奶娘进来看,发现了被腰带勒昏在床上的皇帝,惊骇大呼。
就这样引来了许多人,将冯汐岚扣押。卫宣帝不久也被救活,大怒之下,他亲手拔剑,割断冯汐岚咽喉,任其在血泊里抽搐至死。
卫宣帝一生残暴,虐杀一个妃嫔,于他不过是小事一桩,如今痴呆至此,哪会记得。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暴戾凄楚的女子,突然自口中吐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呼唤:“清儿……清儿……”
“老畜生,今日我要让你跟我娘亲死于同一种方式,让你也尝尝我娘亲死前的痛楚!”
刃口耀出一道寒光,舒雅手中锋利的匕首向卫宣帝脖颈切下去,“到地下去见你的清儿吧!”
一直痴呆的老人霎时间浑身剧烈一抖,浑浊昏暗的老眼陡然爆出厉光,惊呼:“清儿找到了?她在哪里?我的清儿在哪里?”
舒雅立刻收手,却没收住,利刃在鸡皮般松弛皱褶的脖颈处割开一道血口,顿时血流如注。舒雅眼神震骇,凄厉如狂,抓起卫宣帝的头颅摇晃,厉喝:“你说什么?霍清漪没死?萧辰的生母没死?”
卫宣帝却只是悲切地颤抖着:“清儿在哪里?你们找到清儿了?让她再见朕一面,好吗?清儿,朕对不住你,你再最后看朕一眼,好不好?”
定定看着这个衰老、昏乱、痴傻的老人,舒雅忽然失了所有的力气,包括仇恨的力气。她颓然地放开他,任他头颅往后重重磕在地上,嘴里还在凄凄切切地沙哑悲呼:“清儿……清儿……”
怎样的爱,才能让他用一生去怀念。怎样的爱,才能让他在痴呆得人事不知,却还刻骨铭心地记着那个女子?怎样的爱,让这个一生残暴、杀人如麻、视女人为玩物的暴君,却一辈子为一个女人虚悬着皇后之位?
北燕公主霍清漪……
蓦然间,有莫名的悲悯与同情从心底蔓延,舒雅站起来,对心腹内侍张旭光说:“让人来给他包扎伤口。另外,去内务府清查一下,寿昌宫的伙食用度,不许克扣。阿光,以后你要好好看着,让底下的人都善待太上,让他好好活着。”
走出寿昌宫,冬日午后的阳光冰冷而惨淡,铺洒于宫苑的衰草寒树。沿着濯龙池畔慢慢走着,湖面广袤而冷寂,寒水凝碧,远树苍苍。冬日寒风吹起零零落落的鸥鸟,如雪片飘散在水天之间。
她忽然就想起十七岁那年最冷的那个冬天。
她在那个破庙里等他。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他说出去给她找吃的,可是再也没有出现。
破庙漏风,北风呼呼地灌进来,冷得她整个人好似浸泡在严冬的寒潭里。
她整夜担惊受怕,疲倦至极,真想倒下好好睡一觉。可是她记得他走之前,对她说,“媚烟,记住,千万不要睡觉,如果睡着了,你会在睡梦中冻死。那我回来,就只剩一具绝美的冰雕了。”
说完,紧紧地抱了抱她,“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你若是无聊,可以看这本书,这是我最爱的《春秋》,随身带着,里面有我写的批注。”
她欢喜地接过书翻着,抬目浅笑问他:“你喜欢哪一个注本?公羊?谷梁?抑或左氏?”
他微微惊异地看她,也许是没想到她一个低贱舞姬,竟懂得春秋三传。
“你喜欢哪个注本?”他不答反问,唇际带笑,鼓励地看着她。
“我喜欢《左传》。《谷梁传》长于释义,逐字逐句解说句义,初读尚可,久读却无益。《公羊传》长于训诂,枯燥乏味,我不爱读,读着读着就丢开了。唯《左传》甚惬我意,详于史实,雅于叙事,生动活泼,栩栩如画。我甚爱之,可惜你只给我春秋孤本,不给我左氏传。”她娓娓道来,紫色的眼睛流光闪动,潋滟如波。
他久久注目于她,忽然将她再次紧紧拥抱:“等我,以后我带你一起读左传。其实,三传里我最喜欢的,也是左氏。”
她却已经开始往下看,惊喜地仰起脸来对他盈盈笑道:“你作的注也很新奇有趣呢,以后会不会有春秋四传啊,再加一个夏氏传?”
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纵声大笑。不答她的话,只是摸摸她的头。
她没有注意到,他笑起来宛如朗星的黑眸中,有晦涩的光。
、第二十五章 双颜之乱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带食物回来……好冷啊,我一个人在庙里好冷……”
浓密纤长犹如泼墨的睫毛,微微地颤抖着,缓缓地打开了,露出两点寒星般明亮幽黑的眼眸。
双臂酸痛,许是头枕在上面,伏案得太久。
庆生站在几尺之外,默默望着皇帝,心里暗暗疼惜。高君琰太勤政了,今晚又在案头批阅奏章直至深夜。然后,也没有去任何妃嫔那里,直接叫他从书架拿下《左传》来看。
庆生不明白,为何皇帝这么喜欢《左传》,不过就是一本书,就算讲了不少帝王之术,但以高君琰读这本书的次数,应当早就烂熟于胸了吧。
高君琰从臂间慢慢抬起头,露出手肘底下压着的《左传》,他拉出来,似乎是无意识地慢慢翻着。
刚才又梦见她了吗?
那双绝世的眼眸,饱含着刚毅、顽强,同时又带着魅惑、妖娆。
自那以后,她怎么样了?她还活在世上吗?
他即位后,派人到江州去打听过,一点线索都没有。他甚至也派人去了夏语晖的府邸,听说夏语晖牺牲于边境的一场战役。夏府有个丫鬟记得曾有个乞丐般的女孩,来夏府找人,后来那女孩去哪里了,就不知道了。
是她吗?一定是她。以她那强烈的个性,怎么可能放弃,一定走遍天涯海角都会把他找出来……
天渐渐亮了,残烛的白焰在微明的天光里显得格外惨淡。
这时一个黄门内侍,慌慌张张在外面呼喊:“前线战报——”
“进来!”高君琰揉了揉额角,轩起乌黑的长眉。几乎一夜未眠的他,瞬间就打点起精神,剑眉星目霎时朗朗如日照。
黄门内侍将战报呈上碧玉嵌万寿沉香龙案。
高君琰只看了一眼,心中顿时热血激荡,脸上扬起了雄姿英发的俊美笑容:“好啊,天帝御驾亲征。朕倒想会会这个兄弟。百万大军又如何,北卫最会打仗的,只听说过一个萧辰。这个萧羽,哼……”
只是……天后阿姐不一起来,有点可惜啊。
思及阿姐,他嘴角有嘲讽冷冽的笑意。
南楚靠北卫兵力立国,向北卫俯首称臣,高君琰曾经称萧羽为兄,称舒雅为阿姐。每次给北卫的朝贡里,还要单独给阿姐一份,这对于他,是最大的耻辱。
他对这个“天后阿姐”是又恨又好奇,一直很想见一见她。
高君琰用指节敲着龙案,嘴角勾着一抹冷嘲的笑:“好啊,既然北卫跟咱们撕破了脸,北卫嫁过来的那位沁水公主,朕应该去看看了。”
自沁水嫁过来,她自请禁足,高君琰也没时间去看她。他一直忙于夺回当初割让给北卫的城池。
表面上,南北刚联姻,两国关系还在蜜月期。自沁水嫁过来,高君琰给北卫答谢了一份厚礼,还亲笔给天后阿姐一封手书。北卫不可能料到,新婚燕尔的高君琰会突然发难。
加之天后怀孕养胎,无暇顾及朝政。天帝忙着对付梁王和兰韶云等乱臣贼子,无暇顾及边疆。
这样,高君琰在北卫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发兵攻取了割让出去的十座城池。
其实,高君琰早在割让城池的时候,就在这些城市里留下了一些南边的江湖门派、豪强士族。北卫为了避免原本属于南朝的这部分土地策反,迁了不少北卫的子民在这十座城市居住。但是,高君琰原先埋伏下的那些人,或者以游走不定的商人身份,或者以江湖术士的身份,在这十座城池流寓。尽量不引起北卫注意。
如今南楚大军一到,这些人群起响应,十座城池很快夺回。
这十座城池的夺回,也相当于是正式给北卫下了战书。北卫嫁过来的沁水公主,在高君琰的后宫,地位就变得格外微妙起来。
成婚数月,一直幽闭冷宫的沁水,虽然禁足,但在偌大的未央宫,过着自由而逍遥的生活。因为她禁足,所以,不用给太后请安,也没有其她妃嫔来看她。
在高君琰的后宫,她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南楚宫廷的人,都知道强大的北卫,嫁了一个公主过来。但不知为何,这个公主一嫁过来就给软禁了。她所住的未央宫,里面的人不准随意出来,外面的人不准任意进去。
高君琰忙着布置兵力收复失地,故此,沁水嫁过来数月,他也没兴致来看看她。
如今,失地收复,一战功成。而北卫皇帝亲征南楚的消息已经传开,南北算是彻底决裂,高君琰便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想去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皇上驾到——皇后接驾——”
刚踏进未央宫,随行太监又高又尖的嗓子就传出很远,在未央宫内回荡。
但是,高君琰都已经穿过未央宫的殿前小广场,继而绕过了前殿,进入寝殿所在的西偏院,仍旧没看见皇后出来接驾。
踏进椒房殿的前庭,才终于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宫女,扑倒在高君琰脚下:“皇后娘娘命奴婢前来告罪!请皇上在殿外稍候,皇后娘娘梳妆未毕,不宜面君。”
高君琰看都没看宫女一眼,脚步未有丝毫停滞,直接就闯进了寝殿。
当时都是席地而坐,或者坐榻上,因此进殿时,照例要脱鞋。随行内侍给皇帝脱靴的时候,高君琰眼前一花,一个黄色的人影几乎是撞到面前来,扑倒在地:“臣妾接驾来迟,陛下恕罪!”
“罪不可恕!”高君琰佯怒,挥挥手遣散殿内所有人,“都给朕退下去。”
沁水慌乱地跪在地上,“望陛下恕罪!陛下突然驾临,臣妾未及梳洗,仪容不整,岂敢面君?”
高君琰在沁水面前半蹲下来,抬起沁水下巴,“真正的美人,仪容不整,不加梳洗,反而会更美。”
沁水慢慢抬起眼睛,一双圆而大的眼睛闪烁在高君琰面前,黑白分明的瞳眸,清澈得将高君琰的脸整个倒映了进去。
就在这一刹那,仿佛有雪亮得晃眼的光芒,从她的眸子里爆裂开来……
高君琰顿时被她的目光定住了,说不出的诡异瞬间击中心灵。
“辰……”沁水惊呼,立刻捂住了嘴。她差点,差点就喊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高君琰定定神,勾起她的下巴,与她鼻尖相碰,眼眸咫尺相对,嘴角扬起邪邪的坏笑,“怎么,没见过美男子?”
有霞光般的红晕,从沁水晶莹如白梅的小脸上,浅浅地浮升。定定地看着他,她饱满的樱唇微微颤抖,眸中摇曳着迷离的光。
“两国储君争相抢亲,朕原以为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原来也不过如此嘛。”高君琰捏着沁水下巴,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