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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清穿]远望当归-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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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完全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
更让我震惊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未曾想到的。但是我不能不承认,这些事情,的确非常有可能发生。
弘历不会继承我的思想,这也罢了。但我绝不能容许我的继任者,废除我的功业。
他不是懂得感恩的孩子。我不计较孝与不孝的问题,但是有些事情,我为之奋斗一生,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我和大臣们熬干了心血成就的改革大业,不能让弘历任意处置。他从来不懂我的想法。
如果弘晖上位的话,哪些人会反对呢?。
宗室,残余的八皇子党。
我愕然地发现,自己的思绪已经转向废掉弘历的方向。我下意识地说:“然而宗室之中,拥护弘历者居多……”。
明莼嘴角抿起了一丝清丽的微笑,她看起来就如同一株带刺的蔷薇。
她真的是下定决心了:“弘历阿哥待人宽厚,素得人心,便如同圣祖的八阿哥一般。”
允禩!。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脑中纷繁的思绪,我自己也难以理清,但第一个跳出脑海的想法,竟然是——
明莼为何这般打压弘历?在朕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然和弘晖、或者说皇后打成了某种共识吗?
弘晖一党连朕的宠妃都拉拢到这个地步,到底又有何居心?。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明莼跪在地上,战栗了一下。
我赶紧收回目光。
她已经卑微地匍匐在地上,她泣不成声。
阿莼竟然自请殉葬。
她说她心甘情愿,她说她并无怨怼。她说只希望我多多怜惜她的家人。
她看到了我对她的怀疑,她是自愿用死亡洗清自己的嫌疑。
我误会了她,明莼始终在为我的大业考虑。我想起每一次接到捷报时,阿莼真诚的笑脸。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最是关心民生。立储之事关系万民,她不会因私废公,我对她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我已经相信她并无私心。但是……。
但是我竟然心动了。
人生从来没有公平可言,无论是生还是死,有些人总是拥有得多些,有些人却不得不受制于人。唯一相同的可能是,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恐惧、自己的快乐、自己的悲伤。
帝王和乞丐的死亡是不同的,但是面对死亡时的恐惧却可能一样。
我终究不能像汗阿玛一样超脱,不可否认,我曾经试图接触上界之人,求得长生之法。此路不通,又不能不醉心于黄老之说,想要通过服用丹药益寿延年。
如果……如果阿莼能够陪着我,那我绝不会恐惧死亡。
不不,岂止是不恐惧,我简直要期盼了。或许,在那个世界里,我能够和她抛却一切往事,从头开始。
此事过后,朕待阿莼又别有不同,雍正十年朕正式立弘晖为太子,天坛祭天之后,朕迫不及待地把阿莼的位分由宣妃提为宣贵妃。再过上一两年,朕会把宣贵妃拔擢为皇贵妃。
仅次于皇后的妃子。
历来只有皇后之父才能获得恩爵,但想起阿莼伏在地上梨花带雨地说祈求我多多怜惜她家人的样子,我还是寻了个借口封了明莼之父一个伯爵的爵位。
新君可能不再恩宠明家,但爵位世袭,至少可以保障明家三代的富贵。
爱情果真让人头脑发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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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雍正十年十二月,万寿节的前夕,朕正在园中接受臣子的例行朝贺,忽然传来消息,说宣贵妃在园中溺水。
这次万寿节不比寻常。
首先,这次是朕登基十周年的重大节日。其次,今年朕还立了太子。今年数次祭天,每次的重大节日都比往年更为慎重,万寿节自然也是如此。
弘晖曾向我提议,效仿圣祖在万寿节当日举行“万叟宴”,朕十分心动,但想想还是拒绝了。
圣祖是在康熙六十年办的万叟宴。我自然等不到雍正六十年,但如果真要办,还是等到我六十岁的时候吧。
虽然弘晖的提议没有被采纳,朕还是把金龙大宴的一例事项都交给了他办理。因他毕竟没有经验,我特许皇后住进园中,他这些日子,跑皇后宫中也跑得勤快。
听到宣贵妃溺水的消息,朕一路紧张地往外赶。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阿莼怎么会无事跑到水边去?天气这么冷,就算她没淹出个好歹来,只怕这凉气也受不了……。
勉强扯出一丝理智来估算了一下,她能活下来的几率不过一两成。
是朕大意了。
朕给她、给明家的恩宠太过分,会让满朝臣子、宗室亲贵、后宫嫔妃一致起来反对她。朕心中知道,待朕死后阿莼就会死去,明家也会失去依靠,这样的权势不过是水中浮萍。
但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只会觉得,宣贵妃已经打破了平衡。
一路急走,朕甚至等不得步辇。
圆明园实在太大了,朕一路看着福海,湖中有人工岛,水中遍植荷花。夏日时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但在冬天,结着薄薄冰层的湖面映着数枝残荷,看上去难免凄凉。
朕一向很喜爱圆明园中的水面,常常在夏日带着阿莼登船去湖心蓬莱岛游玩。有一年北京地震,朕还是从水面逃生。
我从来不曾想过,这片象征福气的湖泊,会成为葬送明莼的死地。
恐惧之情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要吞噬朕的心。
早已下定决心,无论是生还是死,我和她永远在一起。绝对、绝对不能允许她猝然离世,借死神的力量逃离我的掌控。
有的时候,真的很庆幸阿莼是女子,就算我和她没有孩子,她也是我的妃子,永远是我的女人。
一路急行,心跳激烈之下,脑中竟然一直在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阿莼很爱想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她不止一次问过我,如果她是男孩子,那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我总是说,那你便是朕之卫霍。
其实第一次说,不过是因为朕正为朝中无将之事烦忧,所以随口敷衍而已。但她实在高兴,咯咯笑了半天,后来还又问,每次朕这么回她,她都笑得死去活来。
现在想起来,突然恍然大悟这个答案的暧昧之处。万般急切中,朕心中竟然浮现了一丝笑意。
小拱桥上围了一圈人,朕急急驱开人群去看,太医已经赶到了,有女医和几个力大的宫女正在用力按压明莼的胸肺处,她被人包在毯子里,湿衣服还没换下来。
她脸色灰败,嘴唇发紫,朕赶紧去摸她的脉搏和口鼻,好在还有一丝气息。
明莼被医生转移到了最近的宫殿,朕在赶过去之前愕然地看到,弘晖站在一边,也是脸色青白。他披着一件大氅,头发、鞋子、衣物竟然都是湿哒哒的。
皇后几乎是一路跑过来的,她心疼得远远地就尖声说:“弘晖!这么冷怎么能跳到水里去?赶紧换衣服,让太医来开药!”。
弘晖眼神怔怔的,神情恍惚。
皇后摇晃他几下,哭道:“我的儿!莫不是冻傻了?快传太医!”。
我实在看不得她这副撒泼大闹的样子,咳嗽一声正要说话,弘晖清醒过来,赶紧说:“儿子无事,太医都去看宣贵妃了,她状况危急,应当由太医好好调理。儿子喝碗姜汤就好,额娘不要担心。”
皇后冲口而出:“让太医过来!太子都冻坏了,宣妃何德何能把太医全都占着?我的儿,她怎么能和你比?”。
说着,她怨怪地看过来。
我火了。
当然,阿莼从实质的重要性上来说,是没办法和弘晖比。但从情感上来说,。她和弘晖,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阿莼气息都快没了,皇后还有脸说风凉话。这事儿说不准就和她有干系。
弘晖跪下秉道:“儿子碰巧路过这里,见着宣贵妃落水,便把她救了上来……皇额娘是关心则乱,并非有意责怪宣贵妃,儿子且先和额娘回宫中换衣服。”。
我压下火气,是弘晖救了阿莼,他一向是个好孩子,又对阿莼有大恩,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懒得去理皇后。叮嘱他回去好好喝药暖身,便让他们走了。
我立刻去看阿莼。在殿外等了许久,太医说宣贵妃已无大碍,朕才放心进去。
好在这次运气好,她竟然没有大事。
她脸色苍白,蜷在被子里睡着。漆黑的发丝和雪白的脸,看得人心疼。
我看了她许久。
血滴子已经回了朕,这次事故的起因是宣贵妃不带侍女在园中走动,在桥上时一时不慎滑下水,砸破了薄冰层落了下去。幸好太子远远看见,及时把她救了上来。
不需要仔细研究,朕凭着直觉就可以看出,这件事情中至少有三桩势力的插手。
追究责任的话,可能弘历、熹贵妃、新近怀孕的谦妃、几位朝臣、宗室、内务府都逃不过吧。其中具体牵涉的人,又不知凡几。
不可能追究了。
阿莼错过了万寿节。她醒过来之后我愕然地发现,她居然失去了短期的记忆。
这种例子我也听说过,在发生重大事故之后,往往本人记不清楚之前的具体情况。
她都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躺在床上病了这么久。
我赶紧下令,后宫之中不得再提此事,让阿莼以为自己得了伤寒所以卧床不起,比知晓这寒意逼人的真相要好得多。
所有的事实都让我一次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阿莼一同走。皇后就不说了,太子待阿莼也很是冷淡,上次基于古道热肠把阿莼救起来后,可能是回宫听了皇后的抱怨,他竟一次也没探过阿莼的病情。
阿莼根本不晓得弘晖救了她,所以也没有回礼感谢之事。皇后自然更是不满。
我走了,她不知道要受多少冷待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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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两年多,朕对阿莼无比纵容。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不如饮美酒,披服纨与素。
阿莼对这个道理倒是理解得很透彻,常常成天价地和侍女胡闹玩乐。她甚至拒绝了我的召寝。
但是在经历过差点失去她的恐惧后,没有什么是不能容忍的。
就让她多开心几天吧。
雍正十三年的时候,朕再次病倒了。本来七月到了,为苦夏之故朕常在这时生病,但这次不同往常。
在把准备已久的礼物送给阿莼的时候,朕遭遇了此生最大的遗憾。
说是后悔已极也不为过。
当在那间小小的密室里,阿莼像做梦一样地抚摸着每本书的书脊,笑着哭起来的时候,朕就明白了一些什么。
她第一次主动握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吐露心声。
“好多次,我都已经把刀子比到手腕上了,可是就是没有划下去。”。
“活着实在欢乐太少,还不如永久的安睡更让人向往。”。
“只是,我特别害怕,我怕自己悄无声息地就死在这个宫廷里面,烂了朽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她泪眼朦胧,瞧着我哭道:“我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不一样,你知道吗,陛下?”
仿佛有滚烫的东西从心里流过,我温声说:“我晓得。”。
她大哭着说:“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这里?让我死都死得不安心……要是一开始,就在这个地方,我又怎么会这么难受?活着永受煎熬,死了也无家可归……”。
“我犯什么错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追求长生,我真不明白是为什么。人活着已经要受这么多煎熬了,为什么还要长久地受罪受苦?”。
“如果真有轮回,真有转世,我绝不投胎,我不想再有下辈子……”。
她声堵气噎,喃喃地重复道:“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个孤魂野鬼啊。”。
我安慰着她,一直在柔和地笑。
心里面,却特别后悔。
压根儿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她要的,根本不是什么权势富贵、尊荣稳固。她甚至不要未来。
原来,她是真的想要向“未来的人”证明自己的存在。
想起她对于修史书、对于立说立言那种令我无法理解的热情,我恍然了解了自己的失误。
我不该否认她的特别,我应该尊重她的想法,理解她的奇思。
对她来说,可能去文史馆当个编修,比做贵妃更让她高兴吧。
就像她常说的,时间和空间都错乱的时候,只能妄图抓住时间的轨迹。
这样子莫名其妙的话,我当时不过付之一笑。
现在依然不解其意,但我早该想到的。做什么要去纠正她的想法,逼她成为合格的嫔妃。她的想法和我是否一致,有那么重要么。
只要我和她都开心,其实就是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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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莼身上,我遭遇了太多的“没想到”。
上次她哭完,心情复杂的我就派人送她回镂月开云馆。
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次以泪水为终结的相会,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可能,真的不该服食丹药。
热毒发作的时候,朕想起了很多往事。
想的最多的,还是朕的江山,朕的大业。谁继位也不能完全放心,但时候已到,无可奈何。
也会想起阿莼,从我认识她开始,她的眼泪像是一滴一滴的珍珠,渐渐融化了我的心,排列成珠玉一样珍贵的爱情。
很多很多次的后悔,很多很多次的错过。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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