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客-第5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顾沉衣才踏进里间房,入目就见常歌怀抱着手炉,低头专心致志地在绣帕子。
帘子没有拉开,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她屋里却仍是暗暗的,还特地点了油灯,有些许傍晚的感觉。
这些年,她渐渐养成如此的一个习惯,不喜出门,也不喜见阳光,就只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的绣花,画画,写字,剪窗花……
“又不拉帘子?”他带了点打趣的语气,笑道,“这么着对眼睛可不好。”
常歌闻得他声音方才抬起头来,自武功全失后,她听觉已不如往日般灵敏,连他进屋这么久都未曾觉察。
“这个月怎么提前就跑过来了?”她一边放下手里的针线,一边走到桌前去替他倒茶。
顾沉衣走到窗边,不由分说就哗啦啦把帘子撩起,外面刺目的阳光瞬间照射进来,温煦柔绵。
常歌略有不悦地抬手遮了一遮,心头虽不满,但嘴上还是没有吭声。
“这边的货说是要我来亲自看一看。”顾沉衣向她解释,撩袍落了座,捻起茶杯来小饮一口。
常歌只顾摆弄着手边的活计,“关外的生意,有这么好做吗?”
“还行,同沈家联手后,几乎没什么太大阻碍,连中原那边也……”想起以往中原势力皆是被常家掌控,他忽的就住了口,小心翼翼看她脸色。
常歌原本对商场上的事就不很懂,方才不过找话说而已,看他突然停住,头也没抬就问。
“中原那边怎么了?”
“……没什么。”顾沉衣瞥着她单薄的身子和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
离开那笙歌按乐,画桥流水的地方,到底令她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大漠的风沙把她刮得越发脆弱,一年又一年,她体质愈渐糟糕起来,偶尔连一场风寒几乎都能要了性命……
“要不要尝点小吃?”瞧不惯她老是鼓捣那些针线,顾沉衣索性把她手里的篮子提到一边去,做主的把包袱里的一盒糕点拿出来,摆在方才的地方。
“是潘楼的新样式。”他简单解释了一句,打开盒盖,里面排列着些许精致可爱的点心,每一个都小巧玲珑,清香阵阵。
常歌抿了抿唇,亦未说什么,脸上看不出有何情绪,只默默伸手来拿了一个在嘴里咬……
“如何?”不等她吃下,顾沉衣就迫不及待的要问。
“……”常歌终于抬起双眼来看他,淡淡笑了一笑,“……挺好的。”
浅薄的日光映照在她脸上,窗花的阴影珊珊移动,暗里的容颜下,那眸子里的神色凉得没有温度,被懵懂的睫毛遮着,多年前飞扬的色彩不知几时被磨得不剩一点痕迹……
五年来,他都是这么瞧过去的,按理说,他心里多多少少该得到满足,但夜深人静时却总觉好像也有些许的遗憾呢……
“下次给你带点别的来好了。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其实。”她复垂下眼睑,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手不自觉又把他拿走的篮子提了回来,接着剪东西。
“什么?”
“……其实不用如此破费的。”常歌把线穿好,对着针脚比了一比,好像不对,她又拆了重穿。
“我在这里,随便吃点什么都好,你每个月要从汴梁过来太过麻烦了。”
“没关系。”这句话她也不止说过一遍,顾沉衣回复得理所当然,“我有生意要做,也不光是为了看你。”
“哦。”听得已经腻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常歌亦波澜不惊地这么回了一句,再没言语。
即便阳光如何灿烂,她的脸依旧白得不正常,没有血色,缺乏人气,死人一样,看着有些可怖。窗外辽阔的天空,大雕展翅飞翔,滑行了很远的距离才在他视野里消失。
“天气挺好的。”顾沉衣有意无意的开口。
“出去走走吧?嗯?”
常歌绣了一针,回头瞧了瞧绣样,并不很上心,“不想去。”
“老关着有什么好的。”顾沉衣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来,往她脸颊上拂过,“别不是邻家的大婶没做好吃的与你?我等会可得去问她一问……”
常歌皱着眉,不着痕迹地避开,认真道:“不要去问。他们对我很好,饭菜每次都叫祐子送来。”
“我说笑而已,别太正经了。”顾沉衣收手回来,也不尴尬,像是顺便往她那堆画纸里拨了拨。
“下月回来,我再带点墨吧,你的纸是不是又不够用了?”
“还好。”常歌忽是想到什么,歪头看他,“你若是得空,去汴梁西街的‘千衣铺’买点好些的布料来行不行?他们那里的料子最好。”
“‘千衣铺’?”他颦眉想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摇头,“那铺子两年前就关了,现下新开的是药铺。”
“哦……这样。”常歌眼底暗了一瞬,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好久没去了,既然铺子不在了,不买也是一样。”
顾沉衣本还想说什么,但瞧她脸色不大好看,故而也就未提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四周了无生息。他就盯着她飞快穿针引线的手,那指甲淡淡的红色,显出点点白色,是体虚的症状。
几年前的那场病,的确害得她不浅,从死里走了一遭回来,最后没得连一身武功也废了,身子虚弱得不成模样,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顾大官人!”院子里,隔壁家的祐子扯了嗓子在喊。
常歌方才抬了眼皮,顾沉衣看她的表情,故而便出声问:
“什么事?”
祐子听他回复,方道:“我娘叫我过来问问,正午小常姐和大官人要不要去一起用饭?她做了一桌子的菜。”
以往来塞外看她都是去祐子娘家里吃饭,这已成惯例,见怪不怪。虽是如此,顾沉衣还是询问她的意见。
“怎么样,你去不去?”
常歌点点头,顺从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拍拍衣上线团站起来。
“去,当然要去。不能拂了人家好意。”
顾沉衣听罢,只是笑笑。
心里却是薄凉。原来天底下,只有他的好意是最廉价的……
*
午饭时候,如从前一样,祐子娘仍旧在桌上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先是将前村后村的几个新鲜事抖出来练口,继而又摆摊了邻里间的琐碎,最后才又关心到常歌身上来。
她自是明白顾沉衣待这个姓常的姑娘不是一般,言语间便多有撮合之意,一席话毕,连旁边的祐子听得都有些不耐烦。
从始至终,常歌都是安安静静捧着碗吃饭,那边的顾沉衣面上带笑,微微颔首着听她噼里啪啦说个不停。
“陈家嫂嫂老同我念叨着,说是北村里那个二十的丫头都嫁了,怎么常姑娘还搁着……”祐子娘满脸堆笑,夹了一筷子菜往常歌碗里放,面却向着顾沉衣。“我就回她,说常姑娘这么一个标致的丫头,如何是心甘情愿搁着的?想必是等了什么人,一等时候就久了些。
“公子你瞧瞧……常妹子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人家了,否则还不给旁的嚼舌根的说闲话呢?你看是不?”
顾沉衣笑容不变,抬眸朝常歌那边看了一眼,她仍只是认真吃饭,神情木讷。
“是,我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成家了。”
一听他接的这句话,祐子娘当然嗅出别的含义来,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公子如今已接手了家业,不成亲怎么使得?”
“是啊……接了家业,往后可就不那么容易胡来了。”他端起手边的汤来,轻轻吹了吹,却没有要喝的意思,许久才笑道:“下月十五,我便要成亲了,宿家的表亲,听闻还是个温柔端庄的女子呢……”
祐子娘握筷的手瞬间一抖,夹着的菜掉在桌上,张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坐在常歌身边的祐子自也满目诧异,扭头看看他,又看看常歌,瞧她不过稍稍顿了一顿,表情淡漠得可以。祐子出手悄悄推了推常歌,后者略感奇怪地朝他望了一眼。
“咳……咳咳……”祐子娘清了清嗓子。因想着富裕人家里头,少不得三妻四妾,如此这般也并不算少见。
“先吃饭罢……吃饭,再不吃,一会儿就该凉了。”她不自然地笑笑,舀了碗汤放在常歌面前,自己却是低下头吃菜,未言一语。
玩到傍晚,顾沉衣照例送她回去,常歌才刚踏进屋,就赶紧烧了炉子煮茶,极是怕冷地搂着手炉缩在桌边,身子直打哆嗦。
“冷成这样?”顾沉衣握了她的手探探温度,竟是冰寒刺骨,他禁不住皱起眉来,缓缓向她输了些真气。
她体虚,真气不过一时御寒罢了。
大概是真的冷到骨子里,常歌也没有推拒他,瑟瑟地呵着气。
塞外没有春虫,倒是大雁的啼鸣之声入耳清晰,堪堪几分苍凉。
时间已久,原以为能消除的一切,到底还是无能无力。顾沉衣觉得倦倦的,心头有些烦躁,很不耐,也很抑郁,等了良久常歌都没有开口,仍是他忍不住先说话。
“……宿家最近发展的很好,和他家结亲,是迟早的事。”似乎是在解释什么,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解释的。毕竟,她也不是他的什么人,有点逾越,甚至多余。
常歌不以为意地笑道,很理解:“上回去黑鹰城的时候,你舅舅不也正好在嫁女儿么?”他要娶宿家的谁,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听她这一开口,顾沉衣微愣了一瞬,最后也觉得是这般,方释怀地点头笑道:“倒也是。”
“要回汴梁去看看么?”他忽然如此问了一句。
“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什么要回去?”常歌回答得直接,半点没有思索。
三月的月色下,窗外如泻银光,流水般淌开。
“不想回去瞧一瞧么?”顾沉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瞧瞧你的那个谁,现在过得好不好。”
常歌静默了半刻,终是摇头:“他过得好不好,和我关系不大……”
至少她现在过得很好,他也应该过得很好,既是过得很好,又何必互相打扰呢。
“近年来,朝廷那边的动向少了许多。”顾沉衣不紧不慢地对她道,“眼下契丹和大宋的冲击越来越多了,难保日后不会大规模的交战,此地处两国交界之处,待在这里不安全。”
她似乎在犹豫,好像已有些动心了。
“我还是……不去了。”考虑了很久,她这么说,眸子里微不可见的带了些伤感。
“我现在什么武功也没有了,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木有男主角。我表示男主角在后台准备崩人设了……= =|||希望出场不要太毁我三观。扶额。大家好,这里是准备一路悲情到结尾的剧情君~
☆、多年以后【二】
她声音太轻了,听在耳中不得不使他烦心。
顾沉衣凝眸望着她,炉子上的茶煮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浓郁扩散。这个屋子里,除了萧瑟便就只剩下慵懒,不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性子就这样淡下来了,又许是不太希望看见他,或只在他面前这么淡淡的,但如若换成那个人,大约就不同了。
“我……要成亲了,往后,不能常来看你。”
“我知道。”常歌回答得很快,随即又好像觉得自己这样很有些不上心,迟疑了一小会儿,还是道:“……若是个好姑娘,就好好对人家罢。毕竟这样的婚事,对双方都不是太过幸福。”
“你是过来人。”顾沉衣脸色如常,含笑对她点头,“一个人要是住得不习惯,还是同我说一说。”
他走到窗边,瞧着外面星辰漫天却幽暗宽广的大漠,忽然道:“这里不太适合你,我还是认为回汴梁为好。你离开了那么久,难道不想家吗?”
“家都被抄了,还有什么可想的。”常歌漫不经心地摇头,“我住在这里也习惯了,要真走了,恐怕还舍不得。”
委实是知道怎么劝她都不愿离开,顾沉衣也有些乏了,禁不住问:“打算在这里呆一辈子吗?……常歌,你有什么好躲的?”
“我怎么就躲了?”她不明其意地去提茶壶,倒了一杯暖手。
茶水还很烫,看她推了一杯过来,顾沉衣也没要喝,反而忿忿的。
“你分明就是在躲他!……这副脸色,到底是要怎样?”
“……”常歌淡下眸子来,“见了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想来他也忘了很多事,兴许他性子早就变了,兴许已视我为路人。我何必再去自找不快……
“而且当年,苏卿……”
顾沉衣冷然勾起嘴角来,笑了一下,“你敢说,当初随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避开他么?否则你又为何孤身一人往汴梁去?”
“我若不走,我还能如何?”常歌反而狠狠质问他,“论理,是我和他害得百香姐和……阴阳相隔,你没有遇上这样的事情,你怎么能懂?你要我怎么偿还她?难道要我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自己却还能和非墨像没所谓一样双宿双栖?我如何做得到?!”
她越说便越发激动起来,脸气得通红,自语不断。
“每次……每次当我梦里梦见师姐的时候,她都是愤恨的看着我,说恨不得我死。苏卿同她的感情……你根本不明白,他和我们打小就认识,自小玩到大,出事之前他们已经有了婚约,我在这当儿害得他惨死,你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