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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画堂西畔 作者:青徵-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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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果真是大礼。”岳长庚淡淡道,“只是你要一个瞎子来做姜国的国主,怕是不成了。”
这一句如淬满毒液的利刺,狠狠扎在那人的心口,满身都是麻痹一般的窒息。
“当朕求你。”那人努力转过脸来,满枕的银发如一蓬秋草。
筹谋大半生的希冀被生生打破,却只能眼见着岳长庚将那诏书的一角点燃。燎燎火光几乎要舔上岳长庚的手指时,他才猝然松手,火光在地上挣扎片刻最末只余一团灰烬。
他这样恨他,连最后的一丝奢望也碾碎。
也罢,终究是他做错事。
长长的一声叹息,逐渐暗下去的视野里,那人看到岳长庚离去后从门缝里流淌进来的夜色,重重叠叠的寒意将他包围。
他试图抓住什么的手臂终是重重的垂下去,握着一把虚空,最终什么也见不到了。
茶的暖意逐渐散去,花别枝浑身僵冷,几乎要同那椅子长作一处。
残酷而又沉重的过往,岳长风轻描淡写,说的似乎是别人的事。
尾音落在沉重的檀香里,熏得花别枝后背渗出涔涔的汗来。
“你胡说,我不相信。”花别枝抬起头看着岳长风,像是要说服他抑或是说服自己,她又重复了一遍,“你胡说,岳长庚的眼睛根本就是好好的。”
茶盖清脆砸在地上,转眼摔作两半。
岳长风指尖泼上了些茶水,茶梗落在他莹白的指尖上,似乎要生根下去。
“他骗了你,但是我不会。”岳长风幽幽道,“我平生最不会做的事就是撒谎,他能看见你,但是我不能。”
这一句轻佻,听来怎样也不是真心话。
如果当时不逞强,是不是便不用残忍揭开岳长庚掩藏那么多年的伤疤。如此便可不那么心软,便可不与那人一别经年。
覆着双眸的布帛揭开,等看清眼前的人的容颜,花别枝知道此时连呼吸也是多余。她握在圈椅上的指节钝痛,汗水扎进眼睛里,却顾不得擦。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干瘪的眼皮,陈旧而深刻的伤疤,深陷的眼窝,原本该是生着晴空碧水般眸子的地方,空无一物。
见过岳长庚那双美得叫人窒息的眼瞳,才知残忍才知痛。
岳长风没有骗她,似真似假的玩笑话,是她不信,可是岳长风从未骗她。
突如其来的悲怆在身体中奔窜游走,想寻得一个出口。而终于在岳长风若无其事的将布帛在脑后系牢,露出无关痛痒的笑时,花别枝慢慢弓起背来,想要把自己藏进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因为我先哭了。”岳长风像是在解释,“那时他们还没想好要先刺瞎谁的眼,我便为他们做了决断。”
“等伤了风儿后,他们再也下不去手。”久久沉默着的泠妃开口,“只是不必本宫动手,那些人也不会活着出宫。”
于是那些秘密,被岁月封缄,只待重见天日的那刻。
因为用力蜷缩着,胸腹中似乎也翻搅着疼痛起来。花别枝掐紧了掌心,慢慢直起身子。
远处隐约传来喧哗的声响,奔跑尖叫厮杀怒吼一一叩响了门扉。
花别枝踉跄着站起来,却只觉得手脚虚软,才迈出去复又跌回椅子里。
心中一空,蓦地滚过一道战栗,她咬唇看向泠妃。
“啊呀不好,本宫忘了叶姑娘你是客人,这香你许是闻不惯的。”泠妃满脸歉意,只眸子是冷的。
蛰伏在过往里的某些熟悉的片段毒蛇般咬在她颈上,毒液渐渐渗透进她的身子,半边身子快要麻痹。
江南叶府一探,她遇见南宫雪时闻到的那抹香,缓缓同眼下这个重合。
南宫雪给了她解药,只是她不信。她做错了许多事,只求来日尚多,好叫她细细补过。
潮水般的厮杀声自远处涌来,却在长榴殿外停住,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待到天色微微泛白时,才有人推开长榴殿的门。
带着浓重的寒意与血腥之气,花别枝混沌的眸子里闯进一袭高大挺拔的身姿。
疲惫不堪的眼睛用力眨了眨,下一刻就有湿意弥漫眼眶,花别枝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道,“离哥哥,你怎么才来啊……”
随着逐渐靠近的脚步,一点点映亮来人的脸。
冷峻的面上满是杀戮之气,花离愁朝她伸出手来,冰凉的指尖才碰到她的脸就触电般缩回去。
他身上沾了血。
犹疑不过须臾,花离愁扯落染血的外袍,继而倾身将花别枝搀抱在怀中,这才看向兀自饮茶的泠妃与懒散歪靠在榻上的岳长风。
“花楼主,你可是好本事。”泠妃开口道,漫不经心的语气里隐藏着一闪即逝的慌乱。
花离愁闻言道,“泠妃过誉,枝儿叫你费心了,倒是我要多谢你。”
见泠妃欲言又止,花离愁才又道,“你若是在找岳长庚那大可不必,他不会来。”
“你!”
“他不会来,但我会叫娘娘你见到他。”花离愁话语里是睥睨万物的冷峭,说罢打横里将花别枝抱起。
“花离愁,本宫真是小看你!”
身后泠妃尖刻的喊声被寒风割碎,花离愁不予理会,只是先前骇人的杀意尽数散去,垂眸看向花别枝的神情那样暖,美好的像是个不愿醒来的梦。

、第七十二章

走过一道门,却再听不见丝毫的喧嚣,似乎之前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都是假的。只是不妨落进花离愁漆黑得毫无尽头的眼波里,花别枝便将这些都忘下了。
四幕阒然,心如擂鼓,怦然而动。
转眼就到最末一道门前,花离愁忽然驻足,将她放下。
花别枝本还默默沉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此时倏然离开他,不由困惑不已。
“外头乱的很,你跟十四先走。”
“那你呢?”花别枝强忍着心中猝起的怒意道。
花离愁怔了怔,抬手抚向她的发,“我会去找你。”
偏头避开他的触碰,花别枝忍着浑身乏力钝重的疲倦,道,“又是这样,你总是自作主张。”
她气息紊乱却执拗,“又要将我抛下然后你又莫名其妙的消失,离哥哥,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枝儿。”花离愁脸色一僵,惶然试图去握她的手。
“你还是把我当成孩子的罢。”花别枝缓缓吸了口寒意,“凡事皆由你做主,你从不过问我的想法。”
赌气不去看他,只是花离愁固执的伸过手来,她不停甩开但他又锲而不舍的追过来。
指尖被捉住,温厚的掌心贴着手腕一路往上,握紧了她的手臂。
“还说不是孩子。”花离愁微微一笑,手上使力便将毫无防备的她拉进怀里,“这样闹别扭,是不舍得我罢?”
“才不……”
“又说假话。”
花离愁将她箍紧,偏头吻下来。
贴着她颈项游弋的掌心火烫,只是扫过齿列的舌尖叫她无暇他顾。亲吻那样绵密,隔着岁月山河的颠簸,最终扣牢十指。
有泪水从她的眼角落下来,划过一道细细的凉凉的湿痕,却不知何时却被花离愁吻干。等她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看着他,抬手却拂了满手的水痕。
“你……”花别枝惊了一下,满心酸涩的疼化为唇边一声叹息。
她学着他的模样,踮脚去亲他。她扳着他的脸,一点点吞掉他的泪。
他们更紧的拥抱,似乎要将彼此打碎了和血交融。
“离哥哥,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好。”
“永远都不能。”
花离愁在她额上烙下一吻,郑重起誓道,“永远都不。”
出了长榴殿的最后一道门,十四不知打哪里来的,乌衣墨发神色清漠。他见了花别枝并不意外,倒是他这一身黑漆漆的颜色唬的花别枝惊诧不已。
“找到了么?”花离愁问。
“属下无能。”
转头看了花别枝一眼,花离愁掩住话语里咬牙切齿的意味,道,“也罢,目前情况如何?”
十四正色道,“岳长庚统御着羽林军同太子的猞猁军在补拙殿前对峙,我们的人已将之合围。”
“那就看看罢。”
天将大亮。
补拙殿外两军对峙,门外的白玉石阶上人丁寥落,只区区五六十人将岳铭舟护在里头。
花别枝当先看见的不是羽林军前孑然立着的那人,而是羽林军手中拉满的弓。箭头簇新,白芒指向同一处。
“老三,你弑父谋逆,好大的胆子!”岳铭舟发髻歪堕,面上细碎伤口里尽是血。
岳长庚不怒反笑,气定神闲道,“皇兄错了。”
“哪里错了?”
“补拙殿四周都是你的人,棉桑来见父皇一面皇兄你竟拦着。父王好好的呆在勤政殿里,又何来弑父一说?除非……”岳长庚话锋一转,“除非是你一心谋逆先发制人,你才是胆子不小!”
“多说无益,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岳长庚莞尔,扬起的手臂垂下去,他背转过身朗声道,“太子谋逆,弑父篡位,今棉桑痛不能顾念手足情,大义灭亲是为正道。”
随着话语响起的是万千箭矢破空而行的尖啸,冰冷的锋芒迅疾铺天盖地的砸向被围困的那几十人。
花离愁在刹那将花别枝的脑袋按在自己胸膛上,于是她的耳朵里只余了兵器撕裂皮肉的声音,粘腻而又残忍。
“哥哥!”一声嘶喊刺得人心尖一疼。
一团云蒸霞蔚的身影自远处跑来,消瘦的脸上一片茫然。
是岳如菱。
所有的人都默然望着被扎成刺猬般的猞猁军护着的太子,只不过他已身中数箭,早没了声息。
岳如菱茫然四顾的眼神终于在岳长庚的身上落定,轻声如微澜,“长庚哥哥,不是你对不对?”
“回长乐宫去。”
岳如菱歇斯底里道,“不是你对不对?长庚哥哥不是你对不对?”她抓紧了岳长庚的衣襟,身子瑟瑟抖如落叶,求救似的问。
“你看到了却又问我,是骗我还是你自己?”岳长庚神色淡漠,微垂着眼眸看她。
“你不是长庚哥哥,长庚哥哥不是你这样子的……”
岳长庚一根根掰开她扣在自己衣衫上的手指,漠然道,“回宫去,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碧蓝的眼瞳里何时竟盛满了嗜血的杀意,岳如菱打个哆嗦,那一刻她从岳长庚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看清,他真的会杀了她。
岳如菱往后退了几步,终于是忍不住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皇位真的那样好,哪怕是要杀了自己的兄长?”
岳长庚不再说话。
岳如菱脸色惨白,淡淡道,“我懂了。”说罢她步履缓缓行远,羽林军已将死透的太子一党清理的干干净净。
初生的曦光将湿漉漉的白玉石阶映亮,没有血腥没有杀戮,干净的一如既往。
皇位好,故而那么多人追逐它。
但是它护不了爱着的人,成全不了月圆花好,它不过是一个沉重的枷锁,甜蜜而又诱人的暗河。
【争取7月到来前完结~~~

、第七十三章

而岳长庚终于看过来,看见花离愁身旁的她,一抹慌乱极快的划过他的眼湖,继而是一贯的温雅。
花别枝想,眼前这个冷绝无情的人才是岳长庚罢。
过往里那个执扇微摇抿唇而笑的公子,都是骗人的。
“花楼主,别来无恙。”
花离愁淡淡道,“解药。”
花别枝一愣,茫然无措。引魂香的药力渐渐散去,已没有同岳长庚要解药的必要。只是看花离愁的模样,是非要取了解药不可。
岳长庚道,“没有解药。”
他原意是要见花离愁六神无主失了分寸,岂料先前那一抹怒意散去,花离愁反而淡淡笑道,“奥?棉桑公子既然说没有,那便是没有。”
话音才落,两道捆扎结实的人影晃过眼前,岳长庚唇色微白,怒不可遏的看着花离愁。
岳长庚面颊的弧度绷紧,隐然是风雨满楼的预兆,只是平素温谦的姿态端得四平八稳,半晌才道,“你当问过松夫人,此蛊确无解药。”
不知十四做了什么,只闻岳长风一声痛哼,整个背弓了起来。
“花离愁,你欺人太甚!”岳长庚终于变了脸色。
“我只要解药。”花离愁冷冷重复。
岂料岳长庚猝然从身前一人的剑鞘里拔出剑刃,抬手横在颈项。
“我在这里,你尽管拿去就是。”岳长庚道。
始终神色恹恹的泠妃此时才有了动静,惊呼压在喉咙里呜呜如鬼哭。
花别枝不知岳长庚又是要做什么,却见花离愁在刹那脸色惨白。
岳长庚道,“没有解药,你不敢杀我,但是我可以杀了自己。”
“你威胁我?”花离愁微微眯起黑沉沉的眼,“你不舍得死。”
剑锋往下压了压,极细的血痕沿着锋利的剑身蜿蜒而下,动作里没半分的舍不得。
花别枝退了半步,只觉得胸口有什么要挣出来,浑身是不上不下的焦躁。
这一切落进花离愁眼中又是另一番计较,他不敢拿她的命打赌。眸子暗了暗,花离愁朝十四示意,十四不大甘愿的将披头散发的岳长风大力掼出去。
岳长庚搀扶起他,而后朝身后的羽林军屈起手指,这是绝杀之令,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包括泠妃。
只是不仅是羽林军看见了这个手势,花离愁亦是看到。
四周视野空阔,根本没有躲避落雨般激射而来箭矢的地方。那些冰冷的剑锋带着凛冽的寒意追过来,花离愁将花别枝裹紧怀里,疾掠而出。
刹那听到身后叮叮当当追着步子落下激起的冷肃的寒意以及不远处野猫一般伏在宫墙头,弩箭齐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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