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春香-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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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的则是卫家侄女年初才生下的小皇子赵勉,白胖伶俐的,甚得帝心。因圣上多年不立皇储,有心人便揣测,怕是皇长子无望,这小皇子该要后来居上。
朝歌内外本就各说纷纭,偏偏这当口又生出此一场恶架,圣上不仅毫无偏袒,更甚至同时禁了花卫二家的足,是以,有些彷徨的势力便又将风头转向了素来温文雅致、毫无外戚搅扰的三皇子赵墨。一时间京城各家大族好不拘谨为人,只怕一个不慎惹来他日麻烦,这厢且按下不表。
“当啷——,当啷——”
“啊,”好容易打铃,春香从梦中唤醒,吓出来一身冷汗。
她自那日葵水初来后便常常被梦魇住,总做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阳怪梦”。
梦里头依旧是一面白衣,那白衣的主人身形魁伟,墨发翩飞,在一丛灰蒙蒙中就仿若山中嫡仙。他清逸身影在断桥前隐隐错错:“哼,你已欠我三世姻缘,我若不肯放,你便休想离了我。”嗓音决绝,又痛又恨。她每每想要看清他的脸,待要跑上桥头,袖子却又被人从后头狠狠一拽:“爱妃,我怎么容你将我舍下?”那说话的语音带笑,却总也不容她看清。
她又想起潘冬月嘲笑她的那些言语:“遮什么?必然是上辈子红颜祸水,欠了谁人的情债未还。”心中便奇怪,到底那一声“爱妃”从何处而来?
一时又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惆怅,从屉中抱了书盒,随着人群三三两两出了书院。
京城里近日月老当道,玉环也被老将军辞了学,只待谁人上门提亲,好相一门正经夫婿。春香一路走出去畅通无阻,那大梧桐树不见了胖妞和肉食,心中无了压力,却又觉得莫名空空寥寥。在大门外站了片刻,左走几步退回来,右边桥头两步踌躇,凝着眉头想了想,一柄竹骨黑伞在风中打转,终于是抱着书盒往城西方向走了去。
——*——*——
城西陵园外人影婆娑,草棚下搭着喝茶休憩的去所,油布下摊着祭祀的纸钱香火,来往的人们满目萋萋。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千百年不变的风俗。
春香撑着伞在门前驻足等待,久等那人却不来。想起公子墨离开时在百花楼下说过的话:“我平日里可不常去书院,他日若要还我衣裳,记得清明午后在陵园门外等我。”一双桃花眸里含笑,谁人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傻瓜,糊里糊涂怎么就信了他的话。
“负约的混蛋,再要信你我便是猪。”春香懊恼地咬住下唇,持着伞就要步入雨中。
“呵呵,你若是猪,那天下间该有多少屠夫金盆洗手了。”耳畔却忽然多出了一道低沉的磁性嗓音,好听极了,吓得她心口一跳,素净的脸儿顿时红了个通透。
赵墨握过伞柄,掰过春香的肩膀俯看她微微撅起的唇:“生气了麼?近日家中事务繁多,来得晚了,还请阿寺姑娘见谅。”
他应是淋着细雨前来,散在肩上的长发布着点点细密雨珠儿。今日正穿着一袭银白色长裳,袖口刺精致的黑色滕纹,配着他宽肩窄腰很是丰神俊朗。
春香又想起那个频频出现的梦,神思便有些恍然。然而看着他眉眼间的憔悴,和故作的轻松,心里头又生出无名气恼来。他竟然这样堂而皇之的叫着她“姑娘”,是以为发现了她的秘密,他们就很熟了么?
从书盒里取出衣裳,一股脑儿塞进了赵墨手中:“谁愿生你这样人的气?不过是某些人‘衣裳万人针’,放在我那里怕担当不起罢了。既然还你,这厢便告辞了。”
闷头钻进雨中,走了两步又气哼哼回头道:“他日你对我所为就罢,过去的事只当未曾发生。日后再要言语不敬,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呵呵~还说不生气?果然小女儿家最爱虚伪……可是也要像揍那花家恶少一般将我骗去坟场挂起来吗?”赵墨好笑地将手中竹骨小伞晃了晃:“看,你气得把伞都忘了拿。”
她这厢气恼着,他那厢却气定悠闲,气得春香顿足:“拿来,还我。”眉头皱着,凶巴巴的。
仿佛爱极她此刻模样,赵墨好脾气地将伞递过去:“这样快就走?主家事务繁多,我可是好容易才得空出来一趟。”还是那一贯自来熟的模样,一边将伞递过,一边自己也随了过去。
不觉间,二人却是同时撑着伞儿待在雨下。一个是清秀少年红羞满面,一个是俊朗公子玉树临风,众人路过回头观望,一边艳羡一边却又叹息,如何投错了凡胎不将那小的生做个女儿之身?
春香被众人看得发窘,只是要走;却又不敢伸手从赵墨手中夺伞,就怕他一个反握倒将她手覆了上去。怒着道:“不是说主家事多?那还不快回去,免得丢了差事没饭吃!”
她竟果然把他当做市井裁缝一枚,真个是有趣。
赵墨好笑:“我既救过你不只一次,若是没饭吃,你也理应为在下承担伙食。”
油嘴滑舌。春香恨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却要女人来养,好个不知廉耻。你再要提那先前之事,日后休得再见我一面。”
想起那河边朦胧不清的一幕,也不知到底后来被他窥去了哪一步,毕竟是十六初开的少女,一边恨着,一边却越发的红了娇颜。抬头见他依旧俊容含笑,气的忘记了便伸手去捶。只是手儿才伸,却被他一下握住,再挣开不得。
赵墨说:“看,你自己亦承认了是个女人。”也不过问她的心意,又牵过她的手道:“陪我走走吧。”言语间很是疲倦。
春香的手心被他抓得紧紧的,暖暖湿湿,抬头看着他眸间的憔悴与落寞,不知道为什么,咬着唇儿再说不出鄙薄的话来。
悄悄提醒自己,她是决意不肯再过那市井香粉的日子了,怕极了,厌倦了,可千万莫要轻易对他人动情。今日真是发了昏了,怎的就心软前来还他衣裳,如今被他如此步步逼近,日后若要纠缠可如何脱身?
赵墨心知肚明,好看的唇角勾起来,任她暗暗挣扎,偏偏要故意将她五指抓紧。
这个陵园相传数百年前原是一个叫“夏朝”的皇城所在,只今日满目零零总总的墓碑前跪着男女老幼,香火纸钱袅袅灰烟,配着那一簇簇旧朝的断壁残榥,很是个渗人。
春香因是个无根的外乡之人,平日里从未踏足过这片田地。只听话本小说里讲到,传说那夏朝皇宫里曾经出过绝色男鬼,因着把皇后迷恋,丧尽了仙气,二人私奔不得,遂双双拔剑自刎,入了地府投胎。
传闻那皇后原是当年天下第一舞姬,皇帝慕容云对她宠极爱极,甚至不计她被燕国三皇子玷污,依旧对她爱如当初。可惜皇后生性妩媚放荡,竟然无视圣上恩泽,堪堪与一男鬼私通;皇帝伤心至极,自此朝政不思,不多久便灭了国家。
等到大燕王朝建立,百姓们贪了这里仙气,便将一片乱城围起,自成了一个陵园。
许是阴气太渗,也或是气氛所然,明明是第一次来这里,春香却觉得心里头乱糟糟好生不适。反正雨也小了,春香说:“天色灰暗,无事我先告辞了。”转了身就要走。
赵墨反手将她牵住:“你也听过这里的故事?……可是不舒服了麼?我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如此,鬼气森森的。然而后来记起来了,却像上了瘾一般时常想来。不过那时候身在越国,总也不能回来。”
“想起来什么?你……才从越国回来?”春香被他拉进,一股成年男子特有的气息沁入鼻端,没来由心思更乱。
赵墨却不肯细答了,措辞道:“自小不得父亲喜爱,早早送去寄养在别家,如今回来了,生活得亦还是惶然辛苦……呵呵,不说那些。对了,那日你在河边因何跳水?我将你拉起来,待看清你的脸,惊得都不知如何表达。一边怪老天爷有眼,终于让我遇到;一边又恨他心狠,晚一步差点又错过一世。”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再无了平日里一贯老成的气定悠闲。语调肯定,眸中潋滟,难得的正正经经,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彷徨少年。这时候才让人记起来,他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出头的风华年纪呢。
看得春香心里头竟无端生出怜悯,都是一样的少小离家、不得人喜欢,那背后的冷暖心酸怕是亦好不到哪里去。又听他说“我将你拉起来,”就想起他贴着她的唇儿霸道吸吮,伸手探进她胸前乱抚的凌乱一幕,只觉得气息绷紧,胸口怦怦的乱跳。凶巴巴叱道:“色胚,我已几次三番叮嘱过你,莫要再提起从前之事,如何总是要提?……啊……”
唇上却忽然一紧。
那高大的男子竟然将她纤腰揽住,灼热的唇舌将她半张的红唇严严一堵,逼得她惦起脚尖去承接他的吻。滚滚气息堵得她险些都要窒息,他却竟然愈探愈深,仿佛要将她刻进骨头里。
“嗯……公子墨!你、小人……放开我……”
好半天挣扎,方才记起来要用膝盖顶他。
赵墨却于前一秒将那深吻阻断:“对不起……此刻无人,情难自已。近日更是连梦里头都睡不踏实,总担心你再被他人抢去,或是心里头先爱上别人,总想着要出来见见你才安心。”
二人气喘嘘嘘,人生第一次听到这样毫不遮掩的情话,这可比斐玉环的烤乳猪难受得多了,春香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讨厌自己如何总对他生不出狠心,抬手就要摔过去一巴掌。
赵墨却反手将她抓去,总不让她有哪怕一次机会打到自己。他的手依旧环着春香,任她左右挣扎,眼里头满是缱绻,又有些不放心地忐忑:“我……这样,可是你此生第一次?”
“哼,是不是又如何?反正我也不会喜欢你。”春香弯下来,终于对着赵墨的肩膀咬下一大口。
“啊……”赵墨吃痛松开,语调些许受伤:“那你今日如何要来?你来了,我还以为你终归记了我在心上。”
“来了又怎样,你的衣裳那么‘贵重’,我可欠不起。我走了。”春香恨恨地,见赵墨手臂上渗出一丝鲜红,顿了顿足。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若你是故事里的皇后,你会如何选择?”赵墨在后头拽住她的袖子。
这样的动作,春香没来由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梦。咬着牙,故意无视赵墨灼灼逼来的气息,她说:“一个都不要。且不论世间到底有鬼无鬼,只宫中妃子如云,便做了皇后又如何,倘若要与人分享情爱,我倒宁愿此生孤独终老。”
赵墨脸色就有些沉了,抬眼瞥到不远处悠悠行来的一辆豪华马车,想了想,忽然又抓过春香的袖子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我记住你今日的话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等我,日后定然让你看到。”
“混蛋……”唇上又是一热,春香再不肯多留,揩起下摆,踏着满地泥泞急急忙忙跑远了。清秀少年,情窦初开却执拗不肯承认,那一袭素衣翩翩,背影纤纤柔柔,在苍茫细雨中好生勾人心动。
……
“少爷扶得仔细些,奶奶最怕路滑。”
前来扫墓的花云间才扶着老太太下得马车,见得眼前一幕,眉宇间便是一股阴鸷冷气浮了上来。
赵墨洞悉清明,便对他服了服礼,俊脸上挂起一贯清风淡漠的笑容走了。
少年的脸色越发阴沉下去,回头看看那个奔跑的女子,想到方才那二人双唇相贴的一幕,心里头顿时生出恨意来……这么多天了,他险些都要将死,还没来得及寻她报仇呢,她却在外头勾三搭四好不逍遥自在!
“一生一世一双人……”
该死的,抢过仆役手中的鞭子,也不顾头上还缠着白纱,顶着细雨打马就追了上去:“驾——”
马蹄子乱趟,点点泥泞溅得老夫人一袭华贵裙衫上布满灰黄泥土。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气得伹着拐杖叨叨叱责道:“这个小孽障,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多?这才刚解了足禁就开始不安分……如花、似玉!你二人快快随去看看,莫要让他再被那个小倌儿勾了魂。”
“是……奶奶。”一高一矮两名小侍妾互相对望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骑马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挖鼻孔,无良的尘子顶着锅盖来领鞭子啦。。。让亲们久等了,实在是惭愧,上周连续加班,周末两天更是每天十几个小时。。差点都要吐血了→→。。于素,这两天请假在家,把落下的字数给亲们补上来哦~(@^_^@)~感谢还在等文的亲们,群扑倒揉肩按腿么么哒o(≧v≦)o~~
☆、第15章 藏不住,女儿娇
那清秀书生头上扎着蓝布巾,着一袭粗布白褂蓝裳,怀抱书盒在雨中仓皇奔跑。黄泥沾了雨水,点点溅在她洁净的衣摆上,她也仿佛都忘了。耳畔回环着那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好看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勾起,忽而又气哼哼嘟下来,左也不是,右也不行。
一边怪自己:傻子啊,香粉街上的女人一天都要听它一百遍呢。今夜山盟海誓,天明转身路人,竟然一句陈词滥调你也相信!
一边却又止不住心里头小鹿一般怦怦乱跳,满目尽是那俊朗公子双眸半合,将她紧紧拥揽。他说: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