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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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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衣大汉卸下肩上的木桶,眼睛一瞪,道:“你这是在嫌我的盐不好?”

  “没有,没有,宝爷的盐…最好没有了。”

  灰衣汉子哈哈一笑,又是一个巴掌拍在他的肩上,道:“算你有眼光,所谓
好货卖识家,张老板,也难为我给你留这三十斤盐了。怎么?你这样苦着脸,好
像很不乐意似的,来,笑一个。”

  船老大左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脸上的肌肉失禁似地扭曲跳动,好半
晌才凑成一个内涵非常丰富的笑容。

  方学渐实在看不下去了,高声道:“这位老兄,不如把你的三十斤盐卖给我
吧。”

  灰衣大汉霍地转过了身子,两道凶狠的目光在掠过龙红灵脸蛋的时候亮了一
亮,丑陋的紫膛面孔突然红了起来,忸怩着粗大的嗓子,道:“你想买,也不是
不可以……”

  方学渐心中好笑,从怀里掏出一锭二十两重的元宝,用力一夹,留下两个深
深的手指印,笑道:“既然肯卖,不知道这锭银子够不够?”手腕一甩,抛了过
去。

  灰衣大汉抓了个正着,脸上笑嘻嘻的,突然手臂一抖,手掌心像被黄蜂蛰了
一口,忙不迭地松手,橐的一声,元宝掉落在地。

  他看了看自己手掌,又望了一眼船板上的银子,弯腰捡了起来,口中骂道:
“他妈的,青天白日头的,难道见了……”“鬼”字还没出口,突然见到元宝上
的手指印,两颗眼球子登时突了出来,四肢僵硬,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方学渐转头面对船老大,说道:“老板,这位大爷的盐我已经买下,该开船
了。”

  听到“大爷”两字,灰衣大汉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走上两步,突然直挺挺
地跪了下来,道:“师父,你收我做徒弟吧。”

  方学渐吓了一跳,道:“你…你要拜我为师?”

  灰衣大汉趴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是的,师父。只要你肯收下我,什么苦
我都能吃。”

  方学渐笑眯眯地看着他,心道:“这个大块头不会是齐烈派来的杀手吧?”
一想到他藏着袖箭、飞刀什么的,上面淬了“姹紫嫣红”的毒药,心底下不禁打
了一个突。

  这家伙看上去虽然粗鲁,一副流氓兼痞子的标准模样,但是人不可貌相,谁
也保不准他是不是第二个老包,打着“扮猪吃老虎”的算盘。小心为妙,小心为
妙啊。

  由于汾河的汇入,这一段的黄河水面显得特别开阔,河津渡的位置就在两条
河的交接处,顺水推舟,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渡船拔锚起航,开始顺着滔滔浊浪漂流而下。

  “你先起来吧,”方学渐瞟了一眼泛着银色浪花的河面,微微一笑,道,
“你会不会游水?”

  “会一点点。”灰衣汉子站起身来,也不拍去膝盖上的灰尘,肃手而立。

  方学渐微笑着走上两步,抬了抬眼睛,突然脸露惊诧,指着他的背后叫道:
“你看!”一等他转过头,抬腿就在他的肚子上踢了一脚。

  灰衣汉子惊叫一声,一个后空翻,庞大的身子贴着船舷跌下水去。方学渐左
右开弓,把两个木桶连着扁担踢了下去,切的一声,道:“想害我,没门!”

  船速甚快,转眼便驶出四、五丈远。“咕”的一声,灰衣大汉钻出水来,喘
着气喊道:“师父,你为什么踢我下来?”

  “你不是说很能吃苦吗?要想拜师,游过河来找我吧。”

  方学渐转身握住龙红灵的小手,碰了碰她的手臂,低声道:“你察觉没有,
这头野牛看见你的时候,居然红了一下脸。”

  “没察觉,”龙红灵的脸色有些发白,浅浅一笑,道,“你把他踢下河,不
会因为这个吧?”

  “靠,你瞧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我这是为了伸张正义,除暴安良。”

  上岸十里便是司马迁的故乡陕西韩城。老麻建议在城外歇一歇,然后一口气
赶去洛河边的大荔,在那里住一晚,第二天就可以到西安了。

  方学渐望了望面色苍白的龙红灵和闵总管,知道她们空腹乘舟,有些晕船,
便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大小姐就软绵绵地躺在了他的怀里。方学渐心疼地抱紧了她的身
子,用下巴轻轻抚摩她的鬓发,柔声道:“感觉好些了吗?闵总管不吃饭是为了
减肥,你这么苗条婀娜,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龙红灵“噗嗤”一笑,红着脸道:“你以前不是嫌我肥吗?我减肥你又心疼
啦?”

  方学渐想起两人一起下天清山时,大小姐捉弄自己的情景,不禁怦然心动,
“啧”地在她白玉般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道:“你不舒服,我自然心疼得紧,宝
贝灵儿,谁叫你是我的心头肉呢?”

  车行向南,跑出三里多路,远远望见一个酒招子飘在路边,离得近了,看清
是“辣不死”三字。车子停下,方学渐小心地扶了龙红灵出来,拣最近的桌子坐
了。

  小二颠颠地跑了出来。老麻拦住他道:“杀两尾鲜鲤鱼熬汤,其它尽管拣好
的上。”

  小二应了一声,道:“客官真是好口福,昨晚刚逮到一头大肥獐,红烧了给
您上一盘?”

  “上两盘,”方学渐抬起头来,笑道,“少放点辣椒,我们吃不惯。”

  “客官,听口音就知道你是南方人,大老远的来一趟韩城可不容易,恕我多
嘴,来韩城不吃辣,就好像到杭州不游西湖,过金陵不到夫子庙一样,你说可不
可惜?”

  “所谓‘鲤鱼跃龙门’,虽然是这里的特产,可是鲤鱼哪个地方没有?韩城
的辣椒就不一样了,那可是真正的天下一绝,尤其是大红袍花椒,更是极品中的
极品,只要吃上一只,保管你三天睡不着觉,就想着再吃一只,哎哟,那个滋味
啊,真是好得没法说……”

  “好了,”方学渐料不到这店小二竟如此多嘴,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们这不在城外吗?不吃辣椒也不算遗憾,快去做菜吧,红烧的时候记得多放
点酱。”

  伙计的手脚还算麻利,不多一会工夫,七、八样菜肴就端了上来,除去“红
烧獐子腿”,还有“溜黄瓜”、“炒白菜”和“松子鸡”等几味家常小菜。除了
“麻辣豆腐”,都没有放辣椒。

  等“鲤鱼汤”上来,方学渐取出自己带来的银汤匙,一勺一勺地喂她吃。

  龙红灵靠在他的肩上,见他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道:“我又不是真的生病,干嘛这么紧张?”

  方学渐侧过脸,微笑着道:“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嘛,有什么痛痒的,我自然
会……”突然目光一滞,直瞪瞪地望着她的脑后,夹了一块獐子肉的筷子也停在
了空中。

  龙红灵见他的神情有异,正要开口询问,忽听远远的有人喊道:“师父,师
父,我终于找到你了。”转头望去,官道上一团庞大的黑影正朝这边飞奔而来,
离得近了,才看清楚是一个汉子抱了两个木桶在跑,全身湿搭搭的,头发、衣服
全粘在身上,活像一只落汤鸡。

  灰衣汉子跑到方学渐跟前,把木桶一扔,气喘吁吁地道:“师父,我游过来
了,你现在可以收下我了吧?”

  方学渐愣了片刻,挥手让他在对面长凳上坐下,抬头对站在身边的伙计道:
“你刚才说的那个‘大红袍花椒’,赶快用火油炒一盘出来,哎,还有,你们这
里有什么好酒?”

  “小店有新酿的高粱烧,又香又醇,方圆百里最出名的了。”

  “好,给我上两斤,”方学渐的目光转向一脸灰白的灰衣汉子,微笑着看了
他半晌,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施大宝,西施的施,大小的大,宝贝的宝,叫我大宝好了。”

  方学渐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指了指伙计手中的酒壶,道:“这位宝爷刚游
过泳,麻烦你筛两杯酒,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施大宝慌忙站了起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三杯过后,苍白的脸上便有了些
红晕,看来这高粱烧确实非同小可。

  这时后堂的门帘一动,方学渐突然觉得一股辛辣的气味直冲自己的鼻腔,身
子猛地一抖,打出一个老大的喷嚏。

  一时间“啊乞”之声不断,鼻涕和眼泪乱飞。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笑吟
吟地走过来,把一盘鲜红油亮的东西放到方学渐的桌子上,道:“客官,你要的
‘大红袍公鸡’,这东西太辣,可要悠着点儿吃。”

  方学渐捂着鼻子,把那盘“大红袍公鸡”推到灰衣汉子的面前,说道:“大
宝,想拜我为师呢,不但要能吃苦,还要会吃辣,把这碟东西和那壶酒吃下去,
我就收你做徒弟。”

  施大宝的脸都黑了,坐在那里不停的抖,他猛地咬了咬牙齿,抬头道:“师
父,如果我吃下去,你真的肯收我做弟子吗?”

  方学渐被呛得眼泪直流,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施大宝喘了一口粗气,也不用筷子,捞起一只辣椒就塞进了自己的嘴巴,然
后“咕”地喝下一杯高粱酒,脸上的汗水登时决了口似的往外流。

  一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口辣椒一口酒地把两样东西全都吞下了肚子,全
身的衣服很快被汹涌的汗水打得透湿,好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众人脸上的神情千
奇百怪,心里倒也佩服他是一条汉子。

  施大宝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屁股才一离开凳子,就放出一个嘹亮的响屁,他
的身子像得了疟疾似地抖个不停,哈哈笑道:“师父,我吃完了,你……你可不
能……”突然身子后仰,砰的一声,直挺挺地掼在地上。

  方学渐探头望了望,对一旁的马贵道:“你去搜一下他的身子,仔细些,看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连裤裆都摸了,搜出来五枚洪武币和六粒骰子。方学渐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道:“靠,这个赌棍不会想学我的手指功夫去赌钱吧?”

  闵总管从医药箱里取出银针,从他喉咙处的几个穴道上刺进去,轻轻转了几
下,施大宝就哇地呕吐起来。

  众人纷纷退避三舍,等伙计收拾干净才重新入座。老板娘拿了一碗温开水喂
他喝下,施大宝才恢复了一丝人色。

  方学渐一本正经地坐在长凳上,等他的眼睛有了些神采,这才缓缓地道:
“你为什么要拜我为师?”

  “因为……因为……”施大宝使劲地搔着头皮。

  “是不是因为这个啊?”方学渐抛了抛手中的六颗骰子,然后一粒粒按进桌
子里。

  施大宝的脸蛋有些发红,怯怯地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方学渐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说道:“自古以来,因为赌钱输得倾家荡产、
妻离子散的,还见得少么?我看你蛮老实的一个人,是不是输得连老婆都养不起
了,这才想出强买强卖的下作勾当?”

  施大宝的脸更加红了,小声道:“我没有老婆,现在是光杆一条。”

  “靠,原来是只童子鸡啊,稀罕,稀罕,看你的尊容,起码三十出头朝四十
奔的人了,想不到你的意志如此坚强,居然守身如玉到现在?”众人轰地大笑起
来。

  “我今年刚好三十,”施大宝把头压得低低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沉沉
地道,“我以前是西宁卫的兵丁,爹娘死后,我就逃了出来,这几年我走过不少
地方,可是没人敢雇一个逃兵,为了糊口,我只得干起了贩私盐的买卖。”

  和乐户一样,明朝的军籍也是世袭的,不管士兵还是军官都不许轻易变更。
军官因为手握权柄和拥有大面积的土地,又不用担心失业,逐渐养成了骄纵怠惰
的恶习。

  士兵的处境就悲惨多了,土地少不说,还要饱受军官的奴役、压迫之苦,地
位之低,连普通的佃户都不如。很多士兵过了四十岁,都还娶不上老婆,年轻的
兵丁不满现状,便纷纷想办法逃跑。

  几代传下来,因为断籍和逃兵的缘故,卫、所缺额超过半数,兵员老化等问
题越来越突出。明孝宗初年,“淮河以南,几无可用之兵”,现在又过了六十余
年,沿海的千户所几乎青一色的都只剩下一百多个老头子在喝茶聊天了。

  这也难怪一支六十几人的倭寇小分队,能在数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下,创造
出横穿江浙大地数千里,杀死三千多、杀伤十几万的奇迹了。

  方学渐“嗯”了一声,道:“年纪是大了一点,不过我看你人高马大的,有
那么两膀子力气,只要好好努力,肯定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顿了顿,继续
说道:“人人都说,童子鸡是个传家宝,不错,是一个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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