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1-3卷完)-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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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斜睨她一眼,扑哧一笑,伸手戳了戳她笑得翘起的唇:“你这小妮子,越发爱胡说了。”
如懿任由惢心用轻绵的小扑子将敷身的香粉扑上裸露的肌肤。敷粉本事嫔妃宫女每日睡前必做的功课,日日用大量珍珠粉敷遍身体,来保持肌肤的柔软白滑,如一块上好的白玉,细腻通透。
如懿轻轻一嗅,道:“这敷体的香粉可换过了么?记得孝贤皇后在时,这些东西都是从简,不过是拿应季的茉莉、素馨与金银花花瓣拧的花汁掺在珍珠粉里,如今怎么好像换了气味。”
惢心一壁扑粉一壁道:“小主喜欢白色香花,所以多用茉莉、素馨、栀子花之类,其实若是肌肤好颜色,用玫瑰与桃花沐浴是最好不过的。不过奴婢这些日子去内务府领这些香粉,才发觉已经不太用这些旧东西了。说是皇上偶尔闻(……缺)小主用的香粉,是用上好的英粉和着益母草灰用牛乳调制的,又用茯苓、香白芷、杏仁、马珂。白梅肉和云母拿玉锤研磨细了,再兑上珍珠粉用的。这还不是只给咱们宫里的,但凡嫔位以上,都用这个。”
如懿出身名门,见惯了这些豪奢手段,然后听的惢心一一说来,也不觉暗暗咋舌:“孝贤皇后在时最节俭不过,连嫔妃们的衣衫首饰都有定例。如今人方走,大家便物极必反,穷奢极欲起来,也没个管束。只那马珂一例,便是深海里极不易得的海贝,几与珊瑚同价。”
惢心听得连连吐了舌头道:“听闻嘉贵妃还未出月子,便已经每日用桃花拧了汁子擦拭身体,还催命太医院炮制让身形回复少女柔嫩的香膏,用的什么苏合香、白胶香、冰片、珊瑚、白檀,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奴婢记也记不住,珍珠更是非南珠不用。只是皇帝宠她又生了阿哥,没有不允的。”
如懿听的连连蹙眉,片刻方轻笑:“世人总是爱做梦,希望重回少女体态,只是若失了少女身段,还配上一副少女心肠,那便是真真无知了。”
惢心道:“她哪里是无知,是太过自信。以为纯贵妃抱病,又失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两个靠山。她便仗着自己生了三个皇子,又新封了贵妃协理六宫,便自以为的得了意了。”
细白的珍珠粉敷及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本就雪白的肌理泛着更不真实的白色。如懿怅然道:“嘉贵妃自然得意。其实能像她一般急欲保养也是好的,哪里像我,或许没有生养过的人,终究不显老些。”
惢心知如懿一生最痛,便是不能如一个寻常女人般怀孕生子,她正要出言安慰,忽然听的外头砰一声响,很快有脚步声杂沓纷繁,渐渐有呼号兵器之声,骤然大惊,喝道:“什么事?竟敢惊动小主!”
外头是三宝的声音,惊惶呼喝道:“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小主要紧!”
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懿本是半裸露着箭头,惢心旋即拿一件素白寝衣将她密密裹住。两人正自不安,恍惚听到外头安静了些许,却是三宝执灯挑帘进来,禀报道:“让小主受惊了。”
如懿因未曾亲见刺客,倒也渐渐镇定下来:“怎么回事?”
三宝道:“方才奴才烧了热水,打算放在暖阁外供娘娘所用。谁知奴才才过院子,却见有一个红袍刺客翻墙进来,奴才吓得摔了脸盆,那人听见动静立刻翻墙走了。谁知便惊动了外头巡守的侍卫,进来查看。”
如懿惊怒交加:“翊坤宫竟敢有刺客闯入,实在是笑话!那结果如何?”
三宝惴惴道:“刺客跑得快,已经不见了。”
“无用!”如懿厉声呵斥,心中忽而有不安的涟漪翻腾而起,“你是说你一发现刺客的行踪喊起来,外头巡守经过的侍卫就听见了?”
三宝答了“是”,如懿愈加疑惑:“从来巡守的侍卫经过都有班次,并不该在这个时刻,怎来的这样快?”
三宝寻思着道:“或许是因为小主晋封了皇贵妃,她们格外殷勤些也是有的。”
如懿心底大为不耐烦,道:“既然殷勤,就不该有刺客闯入。现下又太过殷勤了。”她想了想,“去将今夜之事禀告皇上,再加派宫中人口,彻底搜寻翊坤宫及东西各宫,以免刺客逃窜,惊扰宫中。最要紧的是要护驾。”
三宝答应着赶紧去了,如此喧闹一夜,再查不到刺客踪迹,才安静了下来。
次日一早,皇帝便亲自来探视如懿,安慰她受惊之苦,又大大申饬了宫中守卫,但见合宫无事,便也罢了。
到了午后时分,如懿正在盘查翊坤宫的门禁,却听外头李玉进来,打了个千儿道:“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如懿见了他便有些诧异:“这个时候皇上应当在午睡,你怎么过来了?”
李玉道:“皇上在启祥宫歇的午觉,也只睡了一会儿,嘉贵妃陪着皇上说了会子话儿。皇上说请娘娘立刻过去呢。至于什么事儿,奴才也不清楚,大约是皇上还在担心娘娘昨夜受惊的事吧。”
如懿便道:“那你等等,本宫更衣便去。”
第三十章 私情(下)
虽然已是八月十一,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但午后总是格外闷热些,如懿坐在轿辇上一路过来,也不免香汗细细,生了一层黏腻。待走到殿中,便觉清凉了不少。
玉妍出身李朝,她的启祥宫也装饰得格外新奇,多以纯白为底,描金绘彩,屏风上所绣的也是李朝一带的山川景色,秀美壮丽。因是在自己宫中,玉妍也是偏于李朝的打扮,李朝女子崇尚白色,所以她穿着浅浅乳白色的绣石榴孔雀平金团寿夏衣,耳上坠着华丽及肩的翠玉琉璃金累丝流苏耳饰,头发梳成低低的平髻,以榴红丝带束起,再用拇指粗的赤金双头并蒂的丹珠修翅长钗簪住,顺滑垂落于脑后,两边鬓发上配着金累丝团福镶红绿宝石和田白玉片,微一侧首,上头的镂花串珠金丝便盈盈颤动,浮漾珠芒璀璨。
相形之下,如懿不过是一袭水天一色海蓝宝蹙银线繁绣长衣,下着水月色云天水意留仙群。云鬓上不过是些寻常的细碎珠花,只在侧首簪了一双赤金丝并蒂海棠花步摇,实在是比不上玉妍的细心雕琢,仪态万千了。
因着畏热,皇帝不过穿着家常的云蓝色银线团福如意纱袍,斜靠在暖阁的榻上。底下的紫檀小几上搁着一碗喝了一半的参鸡汤并一把伽倻琴。想来如懿来钱,皇帝便是听着玉妍弹唱伽倻琴,品着参鸡汤,惬意自在度过午后炎炎。
如懿福身向皇帝问安,玉妍亦起身向她肃了一肃。如懿便客客气气道:“嘉贵妃昨日才出月子,还是不要劳动的好。”
皇帝嘱咐了如懿坐下,脸上犹自挂着淡淡的笑容:“皇贵妃,听说你最近常去雨花阁祈福?”
如懿欠身倒:“是。安吉波桑大师难得入宫一回,臣妾想要诚心祝祷,祈求康宁。”
玉妍伴在皇帝身边,手里轻摇着一叶半透明的玉兰团扇,闲闲道:“臣妾希望九阿哥平安长大,所以每日晨起都会去雨花阁将前一日所抄写的经文请大师诵读,但皇上知道臣妾信奉檀君教,所以未曾亲自入内。说来皇贵妃比臣妾心意更加诚挚,所以晨昏必去,十分虔诚呢。”她莞尔一笑,瞟了如懿一眼,“其实呢,也不是臣妾对九阿哥用心不够。只是臣妾身为嫔妃,想着入夜后不变,大师虽然出家修行,但终究是男子啊。”
皇帝的口吻淡淡的,听不出赞许还是否定:“大师到底是大师,你也别多心。”
玉妍眼眸轻扬,娇声笑道:“臣妾哪里敢多心,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说来也到底是皇贵妃合波桑大师的眼缘,藏香也好,手串也好,什么都是给皇贵妃的。”
如懿听的她语气不善,便道:“藏香倒是真的,昨日波桑大师刚送了臣妾一把,臣妾闻着气味不错,想留给太后一些。”她想着玉妍笑,“嘉贵妃刚出月子,消息便这般灵通了。倒像是跟着我身后盯着呢。至于手串,我倒是不知了,还请叫贵妃细细分说才好。”
(…缺?)
得的,认了便也认了。”她击掌两下,换上贴身侍女贞淑。贞淑见了如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递上一串七宝手串奉于皇帝手中,道:“皇上,昨日奴婢奉小主之命前往雨花阁替九阿哥送经文祝祷,但见安吉波桑大师与皇贵妃举止亲密,窃窃私语。随后波桑大师将一盒藏香、一个青铜香炉交到皇贵妃手中,并将这手串亲自待在皇贵妃手腕上,以作定情之物。”
如懿闻言,遽然变色道:“好个敢擅自窥探主上的奴才,既然亲眼见大师替本宫戴上手串,并未听的言语,如何知道是定情之物?难不成往日宫中发饰赐福,赠予佛珠佩戴,都成了私相授受么?再者,既然是定情之物,为何不在本宫手腕上,却在你受伤?”
如懿的气质如秋水深潭,若非亲近之人,望之便生清冷素寒,又兼之此刻连声诘问,虽然出语从容,但语中凛冽之气,不觉让贞淑颤颤生畏。
玉妍媚眼如丝,轻妩含笑:“皇贵妃何必这般咄咄逼人,贞淑不过是说出她所见而已。至于手串嘛,是臣妾连着这个东西一起拿到的。”她说罢,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的玩意儿。
玉妍掌心里是一枚折叠精巧的方胜。方胜折的极精巧,折成萱草的图案,原是取“同心双合,彼此相通”之意。她将方胜递给皇帝过目,皇帝额上青筋微微跳突,闭上眼道:“朕已经看过了,你给皇贵妃自己看便是了。”
玉妍婉声应答,将方胜递到了如懿手中,笑吟吟道:“那手串是与这样东西一起在哈un个贵妃的翊坤宫外捡到的。宫中巡守的侍卫发觉后惶恐不已,不敢交给皇贵妃,便径自来交予我了。我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更不敢看一眼,立刻封了起来先请了皇上做主。皇贵妃先自己看一看吧。”
如懿抖开方胜,拆开来竟是张薄薄的洒金红梅笺,因她素日喜爱梅花,内务府送入翊坤宫的信笺也以此为多。她心下一凉,之间那洒金红梅笺中间裹着几枚用红丝线穿起的莲子,往下打了一个银丝攒红丝的同心结,却见笺上写着是:“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得君手串相赠,已知两下之情。此物凭惢心带与君为证,君若有心,今夜候君于翊坤宫冬暖阁,相知相识,如来与卿,愿君两全。”
那一个个乌黑的字迹避无可避地烙进如懿眼中。她闹钟轰然一震,前几句《西洲曲》原是女子对情郎的执着相思,又有莲子和同心结为证。后面的话,本是情僧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句化用,若真是妃嫔与喇嘛私通,倒真是恰当之极。而真正让她五内俱寒、如浸冰水的,是那几行柔婉的字迹,分明是她自己的笔迹。
皇帝斜倚榻上,缓缓道:“如懿,你自幼家学,通晓满蒙汗三语,所学的书法师从卫夫人簪花小字,宛然若树,穆若清风。宫中嫔妃通宵诗书的不多,更无其他女子学过卫氏书法,要仿也无从仿起。若是慧贤皇贵妃还在,或许能临摹几许,但慧贤皇贵妃早已乘鹤而去,更无旁人了。”
他的声音甫落,玉妍已经接口:“臣妾一眼认出上面的是皇贵妃的笔记,皇上也认出了。至于这手串,百日里收进,黄昏时分送出,以作信物引刺客……哦,应该是奸夫……”玉妍掩口,声音如同薄薄的铁片刺啦作响,“是我失言了,引奸夫入翊坤宫相聚,谁知被人无意中发现惊动,刺客慌不择路逃窜时,落在翊坤宫宫墙之外的。”
如懿将洒金红梅笺递到皇帝身前,勉力镇定下来道:“皇上若以为这些字是臣妾写的,那么臣妾也无可辩驳。因为臣妾一见之下,也会以为这些是出自臣妾手笔。可臣妾的确没有写过这样的字,若有人仿照,却也极可能。”
玉妍横了如懿一眼:“若说仿照,除了自己亲手所写之外,谁能这般惟妙惟肖?也真是抬举了那个人,枉费心机来学皇贵妃的字迹。”
如懿如何肯去理会她,只望着皇帝恳切道:“皇上,请您相信臣妾,臣妾并未做过任何背弃皇上之事。”
皇帝别过脸,慢慢摸着袖口上密密匝匝的刺绣花纹,似是无限心事如洗米的花纹缭乱:“皇贵妃,刺客到来之时,你再做什么?”
如懿道:“臣妾正在敷粉预备安寝,有惢心为证。”
皇帝点点头,看着玉妍道:“玉妍,你去问过雨花阁,当时安吉波桑在做什么?”
玉妍微微得意:“臣妾问过,安吉波桑自称要静修,将自己闭锁在雨花阁二楼,不许僧人出入。而以安吉波桑的修为,要从二楼跃下,一点也不难。”
“这个朕知道。”皇帝鼻翼微张,呼吸略略粗重,“皇贵妃,你沐浴敷粉之后便要安寝,刺客也是算准了时候来的。白日有贞淑见到安吉波桑赠你手串,晚上便出了刺客夜往翊坤宫之事。且有侍卫见到刺客穿着红袍,喇嘛的僧袍便是红色的,加之信笺上的诗句,也实在是太巧了。皇贵妃,你告诉朕,除了巧合之外,朕还能用什么对自己解释这件事?”
如懿听得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