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舞 作者:舞沫-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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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暗道。
黑影身形一晃，一下便没入了暗道之中……
皓月当空，当月光再度普照大地时，那窗分明是那原来的窗，那墙，也分明是那原来的墙。哪还有半点暗道的影子？
暗道之下，那黑影人兀自走着，四周虽无明火，却仍是一片透亮。细细一看，原来，在每阶台阶两旁的石壁上，都分别镶嵌着一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那人便踏着这一阶一阶的幽暗光芒，缓步向暗道的尽头走去……
藤床纸帐朝眠起，
说不尽、
无佳思。
沈香烟断玉炉寒，
伴我情怀如水……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十来米高的石门。巨大的石门上，雕刻着繁复精巧的浮雕，飞禽走兽，无奇不有，栩栩如生。然而，这般巧夺天工，那人却是看也未看，只自顾自径直走到一边。
那人凭着手感，在石门上摸索了一阵。不一会儿，便在一块凹槽处停了下来，只见一双巧手指下飞转，还未看清其动作，便听得一声闷响。
石门，开了……
那人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站起身，缓步向石室内走了去……
……笛声三弄，
梅心惊破，
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
又催下、
千行泪……
一帘水晶自顶端垂下，仿若天上繁星，晶莹剔透，美丽，不可方物。水晶帘后，是一袭浅粉芙蓉垂帘，薄纱温润，白玉剔透，桃木暗香……
有谁能想到，第一任的影队队长，在其卧房之下，费尽心思建造的一间密室，竟是一间奢华至极的女子的闺房……
吹箫人去玉楼空，
肠断与谁同倚？
一枝折得……①
芙蓉垂帘，似也善解人意，知是有人造访，无风自起，撩起层层薄纱。薄纱之后，隐隐绰绰，却是一名女子的婀娜体态。
“……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那女子垂目而坐，口中诗句低吟浅诵。声音低沉婉转，说不出的温润剔透……
似乎是过了许久，那女子也不抬头，却是低低说了一句：
“……你，来啦……”
“你来啦……”，简简单单三个字，其中却是百折千回，似是叹息，亦似惋惜。过不多久，帘后之人幽幽抬起了头，只见此人一双湖蓝凤目，定定注视着帘外之人。这模样，赫然正是影队久寻未果的流莺！
然而，被如此注视着，垂帘外的人却依旧不答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
流莺放下垂在一边的手，却是听得一阵响动，仔细一看，原来她的手脚上都束着铁链，那黑色的铁石漆黑无光，竟是一处锈迹与伤痕也无……
此刻，若是碰上行家，一看便知，此铁链乃是兵家神器，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的——‘情锁’……
情痴，
痴情，
痴不悔，
情锁，
锁情，
锁千秋……
“我一直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流莺抬起双眼，眸中清冷异常，她淡淡说道，“扪心自问，影队不曾亏待过你……穆卿……”
薄纱后的倩影微微一颤，发若乌木，肌肤胜雪，红装无暇，此等艳丽女子，除了穆卿，还能有谁？
“我……本不愿……”只见她说着，眉头微蹙，眼下折出一丝丝忧郁的光芒。
“……你心性纯良，自是不欲加害于人的。否则……”流莺顿了顿，眸下忽然闪过一丝温和之色说道，“否则，那人当初也不会选你做他的接班人了……”
“穆卿辜负了太多人了，但穆卿……”
“宁负天下，只为一人。”一道清丽的声音突然划破石室安静的空气，穆卿蓦地回过头，却见暗处走来一行人。走在最前头的，是三个公子打扮的人，玉树临风，翩翩公子，正是胡伊人一行。
我缓步向前，唇边习惯地扬起一个弧度。眼前的那一抹艳红悄然而立，她的美目依旧冷清孤傲，仿佛我们的到来，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竟然被你们找到这里了。”穆卿美目一松，淡淡而言。她的样子，竟像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让你们带走她。”那红装伊人振臂一挥，一把利剑便冰冷地桓横在众人之间。
“穆卿！我姐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待她！”流觞见着流莺，早已是激动万分，此时听得穆卿出言不逊，竟是一下按捺不住性子冲了出来。
“流觞，你？”对于流觞的突然出现，穆卿似乎有些微微讶异。她转过目光，不一会儿便落在了我们一行人身上。
“原来……我竟不知……”穆卿淡淡一笑，下一秒，却即刻凝神。
只见一抹白影如鬼魅般跃至穆卿身边，一股压迫得令人窒息的可怖气息迎面扑来。穆卿几乎是下意识地一退，三尺之外，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傲然而立。
虽然没有了‘嘀嗒’‘嘀嗒’的响声，没有了“嘿嘿”的可怖笑声，但是穆卿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给过她死亡阴影的男子。
“竟然是你！”
“……穆姑娘，何苦殊死相搏，我们并非想取你性命……”玉无殇眼波流转，眸光中的真挚深情几欲从微笑的眸中滴落下来。
然而不待穆卿回答，却听得一道声线懒懒插入。
“唉，唉……玉兄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可惜，江湖上最讲的，就是个‘义’字，不义之人，只怕，影队是容不下的……”凤旭扬邪魅一笑，也不待玉无殇回话，便径自低头拨弄起了我怀中的小东西。
“废话少说！”穆卿冷哼一声，双臂一振，顿时红衣飘决，剑气逼人。
明月脸色一沉，掌下生风，也不多话，直直向穆卿袭去。
穆卿对明月的掌法似乎颇为忌惮，也不敢硬接，只以剑气扩出一个磁场，亦攻亦守，却是过于保守，失了之前的灵气。相比之下，明月一手一掌，霸气非凡。三招过后，孰优孰劣，已是一目了然。
穆卿身在局中，更是倍感吃力。此前，她已经吃过明月一次亏，生理、心理上都明显不支。此时凝神以对，却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败了。
“哼！”穆卿突然转臂，右手一渡，剑气灌满剑尖，化作一道惊鸿，直袭明月。
明月急急一退，落在了穆卿五尺之外。
黑暗之中，那女子媚眼如花。盈盈一笑，仿若一朵绽放天际的惨淡雪花。
爱情，如同四月落下的雪花，有十六个棱角。
你说它，美不美？
它们是这样落寞而优雅。寂寞落下来，就不见了。有人不相信，可是它真的真的是存在过的……
洋洋洒洒，就只有这一个瞬间。
那红装女子嫣然笑着，纤指一飞，卸去了发间的一钗簪。
木簪落，
一丈青。
夜来沈醉卸妆迟，
梅萼插残枝。
“您，会记得穆卿吗？……”
女子问，目光幽幽看着远方。似是在诉说一句千年的情话。
痴也罢，怨也罢。过往如浮云般掠过心头，只是这一瞬，才看清心中心心念念的渴望与执念……
如果灵魂在此沉沦，哪怕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也想去往彼岸，来到你身旁……
木簪起，
肝肠断。
酒醒熏破春睡，
梦断不成归……
那双纤细灵巧的手指，顺着她主人的心意，肆意一伸。顿时，一抹极艳的鲜红绽放开来……带着死亡的气息，糜烂犹如一株无可救药的璀璨烟火……
第六十二章 不负如来不负卿 （2956字）
番外：穆卿篇
潮起潮落，朝朝暮暮催疲老。
这个世间，从来都不缺体验人情冷暖的机会。
战争连年。
骨肉分离，流离失所，生离死别……这样的事，天天都在发生。
而她。穆卿。从睁眼开始，就身陷在了这个乱世之中……
她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她瘦骨嶙峋，狼狈不堪。
他俊逸非凡，犹如谪仙。
她抬起眼，愣愣看着他。
他垂目而视，微微一笑，却是倾身抱起了她。
她僵在他的怀中，不敢动弹，身怕自己的骨头磕疼了他。
他微微一笑，一袭锦裘毫无顾忌地温暖了她。
她记得，那是一个异常寒冷的日子。
是寒冷，让他们找到了彼此。
却是温暖，让他们成为了彼此的彼此……
“主人，你的名字是什么？”
四岁。她抬头望着她的天，面带惶恐。
然而，他只是轻轻一笑，在她的掌纹中，写下一笔痴念。
她的眼睛自看见他以后，就习惯性地去追随，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她的目光，就会悄然落下。
安静的他，温柔的他，寂寞的他，狂傲的他，绝情的他……以及，对着一张女子画像发呆，悲伤的他。画中的女子，绝世独立。宛若花开牡丹，雍容柔美。一袭朱红长裙，更是鲜艳动人，那样的红，血色罗曼。在纸上仿佛火焰，深深灼伤人的眼睛。
于是，第二天，她穿上了一袭红衣。
当她看见他眼中微微动容的光芒时，她，惶恐了。
因为，她在那里，看见了心碎的痕迹……
然而，最终，那人只是微笑着，轻轻地说：
“红色，很适合你……”
自那天起，她只穿红色的衣服。
她今生，也只穿红色的衣服……
五岁。她开始习武。学习杀人的技巧。
她的武器，和她的人一样冰冷，没有温度。
因为，她不需要……
然而，当她注意到自己取得成绩时，他看着她的笑容里，会有欣慰的神情时。她开始废寝忘食地练习。哪怕最后，她差一点冻死在雪地里……
六岁。她第一次犯了错。
她不顾条例，私自出了山。
他下令，重重地责罚了她。
她被鞭打得像一个血球。却一句哭喊和求饶也无。
最后，他将她从血泊中抱了出来……
她看着他，松开了那只自始至终都握紧着的拳头。
那一方柔嫩白皙的手掌里，安静地躺着一节木牌。
那是他酒醉后愤然扔下山的木牌。
木牌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女子娇艳动人的容貌……
七岁。她第一次挥刀杀了人。
鲜血喷涌的时候，她的眼睛依旧纯净一片。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风流倜傥，不可一世……
八岁。
她却离开了他。
因为，这是他的命令。
她没有不舍。
因为，她知道，她会回来的，不论多久，都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不懈努力。
因为，这是他的命令。
她的每一次挥刀，都毫不犹豫。她不会去想善恶，不会去想是非。因为她的心中，只有那一个人。除了那一个人，无论是谁死去，她都不会动容。
别人眼里，她是心无旁羁、无欲无求的女子。
然而，只有她明白，那是因为，她的心中连自己也没有，只有那一个人……
十六岁。
同样是一个寒冷的日子。
她一身红衣，独坐楼台。
那日是她的生辰，却又不是。
她出生的时候，就是个孤儿，无依无靠，四处漂泊。转手的人贩，比她吃到的饭还多。但是，就是在十三年前的今天，她遇见了他。
在遇到他之前，她的人生，空白麻木。
是他，给了她真正意义的生命。
所以，这一天，是她的生辰。
而他……
红衣女子对月独饮，却是眉眼带笑。万般风情，只因面前的一钗木簪。
盈盈月光，仿若隔世。那艳丽的红装女子，轻抚木簪。指下凹凸，独见一个‘卿’字。
她对他，是爱，也不是爱。
既然，是他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视他如命。终生不悔……
凤劭安。
那个男子。曾像一缕阳光，照亮了她晦暗的一生。
他怜她，惜她。
他将毕生的所学，都教给了她。
那个他，教她杀人。而凤劭安，却教她救人……
凤劭安是温暖的。他努力地，将她教导成一个好人。一个温暖的，好人……
然而，当那个他对她说：“杀了凤劭安。”时。她毫无犹豫地去做了。
她亲自制作了他的计划，安排随行的人员，然后，泄露了他的路线……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她都不会过问。哪怕是要夺去全世界人的生命，她也不会犹豫。只要是他想要的……
她不在乎安定的生活，不在乎影队的位高权重，不在乎荣耀无尚的存在。
她抛弃了数十年的安定生活。义无反顾地，选择背叛那些信任她的人……
一日，他差人送来一瓶毒药。
他说，把这个投到那片土地上吧……
她就照做。
她冷眼注视着那些人跪天求神，带着自以为能驱邪避魔的神草。最终被瘟疫的阴影笼罩，然后绝望，死亡。
宁负天下，只为一人……
是的。那个人并没有说错，为了他，哪怕要用全世界人的生命去换，她也在所不惜。
这个世界，只有他，是她在乎的……
可是，如今……
‘对不起……
穆卿最后还是没有能完成您的任务……穆卿…………’
她有悲痛划过心头。
因为，她知道她让他失望了……
她并不畏惧死亡。即使灵魂沉沦，哪怕万劫不复，灰飞烟灭，她也会去往彼岸，去到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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