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天黑以后 >

第12章

天黑以后-第12章

小说: 天黑以后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彻尾的空房间,家具、器具和饰物荡然无存,剩下来的只有天花板的荧光灯。所有物件都被搬出房间,最后一人关门离去后,这个房间就此被整个世界遗忘,沉入海底。被吸入四壁的沉默和霉味向她、向我们暗示着其时间的推移。

  她蹲在地上,背靠墙壁,轻轻闭起眼睛,静等眩晕和摇晃平复下去。片刻,睁开眼睛,从身旁的地板上拾起掉落的什么。铅笔带有橡皮擦、印有veritech的名字,和白川使用的同是银色铅笔,铅芯尖已经秃了。她把铅笔拿在手里久久注视。记忆中没有veritech这个名字。莫非是公司名称?或是什么产品的名称?不清楚。她微微摇头。除了铅笔,找不到可以提供这房间的信息的任何物品。

  为什么自己单独置身于这样的地方呢?对此她无法理解。场所没有印象,完全莫名其妙。究竟何人出于何目的将我搬来这里呢?莫不是我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她坐在床上,研究这一可能性。但不能认为自己已经死掉。何况死后的世界也不该是这个样子。假定独自一人被封闭在与世隔绝的办公楼的空房间即是死后光镜,岂非无论如何都没有获救希望?是做梦不成?不,不然,作为梦实在太连贯了,细部太具体、太鲜明了。我可以用手实际触摸这里的物件。她用铅笔尖用力扎了下手背,确认痛感,又用舌尖舔舔橡皮擦,确认橡胶的味道。

  她得出结论:这是现实,是另一种现实不知何故取代了自己原来的现实。无论从哪里迁来的现实,无论是谁把自己搬来这里的,总之我被孤零零地弃置在、封闭在这一无景致二无出口的灰濛濛的奇异房间里。难道自己的脑袋出了问题?以致被人送进了像什么机构设施一样的地方?不不,那不可能。从常识来看,到底有谁会自带床铺住进医院的呢?何况这房间看不出是病房,也不像牢房。这里——是的——不外乎是普普通通的空房间而已。

  她返身上床,用手抚摸棉被,轻拍枕头。但那是理所当然的棉被,理所当然的枕头,既非象征,又非观念。现实的被褥和现实的枕头。它们不给她任何线索。爱丽用指尖摸遍了自己的面庞,隔着睡衣把双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面,确认那是一如往常的自己。美丽的面庞,形状好看的乳房。我便是这样一个肉块,一个资产,她漫无边际地想道。忽然,她觉得“自己即是自己”这一点变得不确定起来。

  晕眩消失,而摇晃仍在继续。感觉上似乎支撑自己身体的脚手架正在被一一拆除。身体的内侧失去必要的重量,变成彻底的空洞。迄今为止使她成其为她的器官、感觉、血肉和记忆,被某人之手熟练地剥夺一空。结果,自己变得什么也不是,彻底沦为仅仅为外部事物的通过提供方便的存在。一阵让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汹涌的孤立感朝她袭来。她大声喊叫。我不想变成那样子!然而,尽管她打算大声喊叫,从喉咙里出来的却只是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她很想重新深深沉入睡眠。如果从酣睡中醒来时能够返回自己原有的现实,那该有多妙啊!这是眼下爱丽所能想到的惟一逃离这个房间的办法。尝试的价值总该有的。问题是那样的睡眠能轻易到来吗?因为她刚刚从睡眠中醒来,而且睡得那么久、那么沉,沉得把原来的现实遗忘在了什么地方。

  她把拾起的银色铅笔挟在指间滴溜溜旋转,模模糊糊地期待着这个感觉能够引导出某种记忆。可是她指尖感觉到的只是无止无休的心的饥渴。她不由得将铅笔丢到地上,上床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谁也不晓得我在这里,她想。这点我很清楚:谁也不晓得我在这里。

  我们知晓,可是我们无资格参与。

  我们从上方俯视她躺在床上的身姿。继而,作为视点的我们逐渐朝后退去。穿过天花板,急速后退,无限止地后退。浅井爱丽随之渐次变小,变成一个小点,不久消失。我们加快速度,就此后退着穿越同温层。地球变小,最后消失不见。在虚无的真空中,我们使视点无限止地后退,我们无法控制后退的进程。

  意识到时,我们已返回浅井爱丽的房间。床上空空无人。电视画面出现了,画面上映出的只有沙尘暴。“哗啦啦”的刺耳杂音。我们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沙尘暴。

  房间越来越暗,光线迅速消失,沙尘暴也了无踪影——完全的黑暗降临了。天黑以后



11

3:42
  玛丽和高桥并坐在公园长椅上。位于都市正中的狭长形的小公园。有旧公有住宅,一角有为儿童修建的游乐场。有秋千,有跷跷板和饮水台,水银灯明晃晃地照着四周。黑魆魆的树木在头顶大大地舒展开来,也有灌木丛。落叶几乎铺满地面,踩上去 “咯咯吱吱”发出清脆的声响。凌晨四时的公园里,除了他俩别无人影。晚秋的白月如锐利的刀具挂在空中。玛丽把一只小白猫放在膝头,给它吃用纸巾包着带来的三明治。小猫有滋有味地吃着。她轻轻抚摸小猫的背。另外几只猫从稍离开些的地方看着这一情形。

  “在‘阿尔法城’打工时,休息时间常拿食物来这里摸猫。”高桥说,“现在一个人住在公寓里不能养猫,很怀念摸猫的手感。”

  “在家时养猫?”玛丽问。

  “因为没有兄弟姐妹,猫就取而代之了。”

  “不喜欢狗?”

  “狗也喜欢,养了几条。不过还是猫更好,作为个人兴趣来说。”

  “狗和猫我都没养过。”玛丽说,“我姐姐对动物的毛过敏,不住地打喷嚏。”

  “是吗。”

  “她那人从小就对好多好多东西过敏:杉树花粉啦美洲豚草①啦青花鱼啦虾啦刚涂的油漆啦,等等等等。”

  “刚涂的油漆?”高桥皱起眉头,“这么过敏,从没听说过。”

  “反正就是那样,实际也有症状出现。”

  “什么症状?”

  “出荨麻疹,呼吸困难,支气管里生出疙疙瘩瘩的东西,结果非去医院不可。”

  “每次从刚涂的油漆前走过都这样?”

  “也不是每次,时不时地。”

  “时不时怕也够受的!”

  玛丽默默地摸猫。

  “那么你呢?”高桥问。

  “过敏?”

  “嗯。”

  “那类名堂我一概没有。”玛丽说,“从没得过病……所以,在家里姐姐是敏感的白雪公主,我是壮壮实实的放山羊的姑娘。”

  “白雪公主一家不需要两个。”

  玛丽点头。

  高桥说:“不过,健康的牧羊姑娘不错嘛,不用介意什么新涂旧涂的油漆。”

  玛丽目视高桥:“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高桥说,“这个我清楚……我说,这里不冷?”

  “不冷,不怕。”

  玛丽又揪下一块金枪鱼三明治给小猫。小猫看样子饿坏了,吃得甚是专注。

  高桥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提起那件事,但最终决定说出:“说实话,有一次——仅仅一次——我跟你姐姐单独谈得很深入。”

  玛丽看他的脸:“什么时候的事?”

  “今年四月间吧。傍晚我要找东西,路过Tower Records②,在那前面突然碰见浅井爱丽。我一个人,她也一个人。极普通地站着聊了一会儿,但要说的话太多,就进了附近一家咖啡馆。最初聊的都是不咸不淡的日常闲话,无非高中同学相隔好久在路上碰见聊的那些——谁谁怎么怎么样啦。不料后来她提出改去能喝酒的地方,说起了相当深入的个人话题。怎么说呢,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

  “深入的个人话题?”

  “是的。”

  玛丽显出十分费解的神色:“她怎么会对你说那种话呢?印象中你同爱丽并不那么亲密……”

  “你姐姐和我当然不特别亲密。两年前和你一起去宾馆游泳池时才第一次像样地交谈,我甚至怀疑她是否知道我的全名。”

  玛丽默不作声,继续抚摸膝上的猫。

  高桥说:“不过,当时她肯定想对谁说话来着。按理那种话本该对要好的女友说才是,可你姐姐好像没有能够推心置腹的女友,所以才选中了我,大概。碰巧罢了,谁都无所谓的。”

  “可是为什么选你了呢?据我所知,她应该一向不缺男朋友的。”

  “肯定不缺。”

  “可偏偏对在路上不期而遇的你,也就是说对不怎么亲密的人说了个人心里话,这是为什么呢?”

  “是啊……”高桥就此略加思索,“怕是因为我看上去没什么害处吧?”

  “没害处?”

  “就是说即使一时交心也构不成威胁。”

  “不好明白啊!”

  “就是说,”高桥难以启齿似的吞吞吐吐,“说来奇怪,我时常被误认为是同性恋者,在路上时常有不相识的男人向我打招呼、引诱我。”

  “其实不然?”

  “我想我大概不是……但不管怎样,过去就有人向我说心里话。无论男女,即使不怎么要好、甚至素不相识的人都向我公开心里非同一般的秘密。怎么回事呢?又不是我想问那些事。”

  玛丽在脑袋里咀嚼他的话,然后说道:“总之,爱丽对你说出心里话了?”

  “嗯。心里话,或者不如说是个人话题。”

  “比方什么?”玛丽问。

  “比方……对了,比如家人的事。”

  “家人的事?”

  “比方说。”高桥说。

  “那里边也包括我喽?”

  “是啊。”

  “具体说来?”

  高桥约略考虑了一下该怎么说。“比如……她想和你更要好些。”

  “想和我更要好些?”
  “她好像觉得你有意和她保持距离,自从过了某个年龄以来。”
  玛丽用手心轻轻包拢小猫,微微的温煦传递到她手上。
  “可是,即使保持适当距离,人与人不也可以要好的么?”玛丽说。
  “当然,”高桥说,“那当然可以做到。问题是对于某种人来说是适当的距离,对于另一种人则未免过长——这类情况可能也是有的。”
  一只褐色的大猫不知从哪里赶来,往高桥脚上蹭脑袋。高桥弯腰摸猫,丛衣袋里掏出鱼肉山芋饼,撕开塑料包装,分一半给它。猫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那就是爱丽怀有的个人问题?”玛丽问,“就是说,没办法和妹妹进一步要好?”
  “那是她个人问题里面的一个,不止这个。”
  玛丽默然。
  高桥继续道:“跟我说话的时间里,浅井爱丽吃了所有种类的药。手袋里全是药,一边喝番茄汁伏特加一边像吃花生米一样一粒一粒地吃药。我当然认为是合法药品,可是用量不正常。”
  “她那人是药物迷,过去就那样,越来越严重。”
  “应该有人劝阻。”
  玛丽摇头:“药,算卦,减肥——就她来说,谁也劝阻不了。”
  “我委婉地说,是不是最好找专科医生看看,例如精神疗法专家或精神科医生。可她似乎完全没有前去就医的念头,或者不如说压根儿就没觉察出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因此,怎么说呢,作为我也相当放心不下——浅井爱丽到底怎么样了呢?”
  玛丽面露难色。“那种事,打电话直接问本人不就得了?如果你真正关心爱丽的话。”
  高桥轻叹一声:“这就回到今晚一开始所说的了。我往你们家打电话,浅井爱丽接起,我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说什么好。”
  “两人当时不是喝着酒亲密地说了那么长时间吗?而且说的是深入的个人话题!”
  “呃,那倒是那样的。不过,虽说是说了,但实际上我那时几乎没开口,基本上是她一个人说,我只是哼哼哈哈地听着。况且,我觉得现实中我能为她做的,好像并不是很多。就是说,除非在更深层次上有个人交往……”
  “作为你又不想深入到那个地步。”
  “莫如说……我想我是做不到的。”说着,高桥伸手去搔猫的耳后,“或许应该说没那个资格。”
  “直截了当说来,你对爱丽无法怀有深到那个程度的关心?”
  “如果那么说,浅井爱丽对我也不是说就有深度关心。刚才也说了,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话。对她来说,我不过是一堵能够适当哼哈作答的、多少有点人情味儿的墙壁罢了。”
  “这且不说,你对于爱丽有还是没有深度关心?Yes还是No?”
  高桥不知所措似的轻搓双手。微妙的问题。如何回答非常困难。
  “Yes,我想我对浅井爱丽怀有关心。你的姐姐拥有极其自然而然地闪光的东西,那种特殊的东西对于她是与生俱来的。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