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文集-第5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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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称呼您,希望您不会觉得诧异,虽然这还是我第一次喊您'爸爸',但,您在我心中,早就是个最慈祥而亲切的好爸爸了。几天之前,妈妈才把你们以前的故事,源源本本的告诉我,说真的,在妈妈没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有种感觉,觉得往日的一切,一定是造物的播弄,而不是谁有过失。我曾经为自己是个私生女而难过,(多幼稚!生命的本身原无过失,是吗?)现在,我却庆幸自己不止有一个好妈妈,还有两个好爸爸!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和您在一起,那时候,让我再来承欢膝下,补偿十八年来(不,十九年了。)和您的疏远及隔离。好吗?爸爸?您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中,隐居在山上的您,我不知道有没有什幺变化?至于山下的我们,却有多少不同的发展!这些,您或者知道,或者不知道,我还是再说一说吧!我已于今年暑假考上了师大国文系,以后,愿做一个执教鞭的好老师,日日和青年们相处。如峰说我一直像小娃娃,怎幺能做老师?您认为呢?如峰把公司弄得很好了,他说还要等四年,我才能毕业,真是件不耐烦的事!(我写得这幺坦白,您别笑我。)我们已在大学放榜后的第三天订了婚,只有自己家里的人参加,唯一的客人是顾德美,她坚持我结婚之日要当我的伴娘,说她是名副其实的介绍人。那是个小小的订婚宴,美中不足的,是您没有参加。爸爸(我指的是家里的爸爸)已经画出了五十张画,等到画满了一百幅画,就准备开一个画展,我们都对这画展抱着极大的希望。至于妈妈呢?她要我悄悄的告诉您,她祝福您!希望您快乐!我想,您一定急于要知道霜霜的情形,您会奇怪吗?她已经成了我最要好的姊妹,今年她没有考大学,现在她正在读补习班,准备明年和晓白一起考。晓白,在这儿,我必须顺便把他的情形也提一提,他在少年感化院已经一年了,一年中,他读了不少的书,脾气也不像往日那样急躁,下个月,他就可以从感化院里出来了,妈妈正为迎接他而忙碌呢!我和如峰都有一个秘密的希望,希望霜霜能和晓白建立一份最深的感情(像我和如峰一样)。不过,看情形并不太容易,虽然霜霜常常去感化院看晓白,晓白也经常写信给霜霜,但他们都太客气,似乎不大自然。好在来日方长,许多事现在都未能预卜,让他们慢慢的发展吧!我写了这幺多,您会厌烦吗?最后,我还要告诉您一句话,大家都想您,大家都爱您,大家都渴望您回来!爸爸,什幺时候您能结束您的隐居生活,让我当面叫您一声'爸爸'!趁王伯伯上山之便,我托他把这封信带给您。除了信之外,我还托他带上我的敬意和爱意!即请福安儿晓彤敬上〃何慕天看完了信,慢慢的把信纸折叠起来,收进了信封里。然后抬头凝视着远处的天边,晚霞正绚烂的散布开来,落日圆而大,迅速的向山谷中沉落。他闪动着眼睛,不能抑制自己的激动,竟呼吸急促而眼眶湿润。低低的,他自语似的说:〃那是一个好孩子。〃
〃谁?〃王孝城问。
〃晓彤。〃
〃他们都是好孩子,〃王孝城说:〃晓彤、晓白、霜霜和魏如峰。〃
何慕天点了点头,是的,他们都是好孩子,每一个!好一会儿,他忍不住的问:〃梦竹怎样?快乐吗?〃
〃她'似乎'很平静,至于快不快乐,谁也无法知道。她是个不平凡的女人!〃他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何慕天:〃她叫我把这个带给你!〃
小小的木头匣子,雕刻着小天使的花纹,那是他所熟悉的!十九年前,他用它盛了一个梦,十九年后,它仍然盛着那个可怜的梦,永远,都只是个梦而已!他惘然的打开了盖子,却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已不在了,空空的匣子中只有一张小纸条,打开纸条,上面是他自己的字迹,龙飞凤舞的写着几行字:〃我的心早已失落,暮色里不知飘向何方?在座诸君有谁能寻觅,觅着了(别碰碎它)请妥为收藏!〃
翻过纸的背面,他看到有梦竹的几行字:〃我珍藏着,我保有着,从以前,到现在,到永恒!〃
他关上了匣子,把那个梦再锁了进去,望着远方的云和天,他的眼睛明亮,心里在唱着歌。王孝城看了看他,幽幽的说:〃你觉不觉得,得与失是很难讲的,慕天,你──实在非常幸福!〃
何慕天不语,但他懂得王孝城话中的含意,与王孝城比起来,他是有福了──他得到的比王孝城多。望着天,他说:〃看那夕阳!〃
夕阳像火一般的烧灼着,烧红了天,烧红了地,烧红了山头和树木。王孝城说:〃真美!〃
〃一天又要过去了,〃何慕天安安静静的说:〃明天的夕阳再红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制造了多少不同的棋局!〃是的,夕阳每天都一样的红,人生已经不知几经变幻!故事会完吗?
不会,这一代的故事或者该结束了,但还有下一代,下一代还有再下一代,生生息息,无休无止!
〃记得你以前爱念的那阕词吗?〃王孝城念:〃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真的,远处的层峦叠嶂,正傲然的迎接着那轮落日!
全书完
一九六四、八、十四、夜、于日月潭、涵碧楼我写〃几度夕阳红〃〃几度夕阳红〃算起来,已经是我的第四部长篇小说了(前面曾写过〃窗外〃、〃六个梦〃、及〃烟雨蒙蒙〃)。按道理,有了前三本的经验,这一部似乎应该比较熟练些了。但是,这却是我写作得最艰苦,困难遭遇得最多,功夫下得最深,时间也耗费得最久的一部书。
谈起〃几度夕阳红〃的写作经过,也有一番很有趣的周折。开始写〃几度夕阳红〃,远在去年夏天,当时,想刻画小公务员的生活,同时,想写出被生活折损的艺朮家的那份无可奈何。这一点小小的念头就引出了整个〃几度夕阳红〃的构思。最初的大纲,只准备写二十万字左右,分别用两个家庭、两条线索并进,写两代的故事。而一经下笔,就有收束不住的趋势,写到十万字左右,觉得头绪过多,有些杂乱无章,无法再继续下去。当时,我甫自大学毕业正受预备军官训练的弟弟时常住在我处,我每写一章,他就看一章。到了十万字的时候,我自己看看,认为完全失败,决心拋弃原稿,于是,这篇东西被丢进了字纸篓。正好弟弟来了,知道我准备放弃这故事,大提抗议,把原稿从字纸篓捡了出来,他说:〃如果你真准备丢掉这篇东西,还是送给我吧!我虽没写过小说,但是,这故事太吸引我,你不写,让我来继续写!〃
受了弟弟这番〃鼓励〃,这篇东西也就在我一笑之下,保留下来了。可是,仍然没有勇气继续写下去。到了今天春天,我由高雄迁居台北,见到皇冠主编,无意间谈起来,皇冠主编问我有没有长篇小说稿,我说:〃有一篇未完成的稿子,曾经丢了字纸篓又捡回来的,你有没有兴趣过目?〃
皇冠主编表示愿意看。事后,他的评语是:〃继续写下去!皇冠希望能马上刊出前半部!〃受到这第二度的〃鼓励〃,我才真正狠下心来整理这篇东西。把那十万字仔细再读一遍,发现情节太多,而不够细腻。于是,重新做一个大纲,决定把故事分成三部,从头改写。第一部因为已有底稿,非常顺利就写完了。等到写第二部的时候,所有的问题全来了。
我一直有个观念:不写自己不了解的东西!可是,〃几度夕阳红〃的第二部,故事发生在重庆沙坪坝,而我从未去过沙坪坝,重庆市虽然去过,但那年我仅七岁,在重庆也只住了一个月,早已茫茫然毫无印象。在这种情形下,去写抗战时期的艺专和中大,如何能写得逼真与深入?幸得皇冠主编帮忙,邀请到抗战时就读于艺专的廖未林先生,作了一番详细的谈话。得廖先生协助,曾绘图表明地理环境,又生动的介绍了艺专学生的生活面。一夕详谈之后,我才〃大胆〃的提笔写第二部。不过,到底不是亲身体验和经历过,无论怎样去揣摩凝想,写来一定有许多似是而非之处,到过沙坪坝的读者,万请多加包涵。同时,在这儿,我也要特别谢谢廖未林先生的帮忙。
故事发展到第三部,是最难处理的一段,写得非常之艰苦。改写、重写了好几次。而正值溽暑,终日挥汗如雨,常常伏案七、八小时,不能成一字。白天想得太多,夜里,何慕天、李梦竹、杨明远、晓彤、晓白、魏如峰……等就交替在脑海里出现,弄得终夜不能成眠。许多读者来信问我:〃写作的生活是不是很快乐?〃
我想,这就和母亲生孩子一样,在生产的过程中,非常痛苦,生产之后,望着自己创造的新生命,喜悦之情就把一切都淹没,所有的痛苦都不复记忆了,剩下的只有欣慰与骄傲。写作的情形也类似,创作的过程是苦的,但,书成之日是欣慰的。当然,这本书写得好或不好,成功或失败,还要读者来评定。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当最后一个字写完,推开稿纸,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写完了!〃
那一剎那的欣慰与喜悦,可以淹没一年来辛苦的耕耘了。
所有的父母,都有〃望子成龙〃的心情。
〃几度夕阳红〃也像我的一个孩子,我不敢寄予太大的希望,但愿它不使读者们厌烦,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几度夕阳红〃全书四十万字,在皇冠杂志上连载了半年之久。半年中,读者来信数百封,有的和我讨论人物个性,有的和我讨论情节发展,大部份读者,请求我给书中的角色,安排个圆满的结局。如今,书已经完了,我不知道这些角色的〃结局〃,是否能让读者们满意?不过,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有圆必有缺,有满必有亏,有长必有短。我们又何必过份苛求呢?
一九六四年八月卅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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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乡愁
去年年底,“开放大陆探亲”的消息公布了。
这消息像一股温泉,乍然间从我心深处涌现,然后蹿升到我四肢百脉,蹿升到我的眼眶。我简直无法描述那一瞬间的感动。我心底有个声音在喊着:
“三十九年!三十九年有多少月?多少天?三十九年积压了多少乡愁。如今,可以把这些乡愁勾销了吗?”
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但是,陆陆续续有人回乡探亲了!这居然成了事实!我太兴奋了,和鑫涛计划着,我们也该去大陆探亲了,鑫涛去红十字会办手续,回来说:
“需要填三等亲的亲人名字和地址!”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弄不清“三等亲”包括寻些人,以及我们是否有这项“资格”。激动中,我冲口而出:
“故国的山,故国的水,故国的大地泥土,和我们算是几等亲?我们要探的亲,不止是‘人’呀!”
不过,我毕竟不需担忧,因为我和鑫涛分别都有舅舅姨妈在大陆,所以,我们很顺利地办好了探亲护照。拿到护照的那一晚,我就失眠了。脑子里奔流着黄河,奔流着长江。不止长江黄河,还耸立着五岳和长城!鑫涛见我如此兴奋,忍不住提醒我说:“大家都说大陆的生活很苦,旅行也不像想象中那么方便,至于亲人,经过三十九年的隔阂,可能已经相见不相识,这些,你都考虑过吗?”考虑?我实在没有认真去考虑过。我只觉得乡愁像一张大网,已把我牢牢地网住。而且,当行期越来越近,我的乡愁就越来越深。我想,我这个人和别人是不大相同的。我有个朋友告诉我:“我也离开大陆三十九年,但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乡愁!”这句话使我太惊奇了,我总认为,乡愁对于游子,就像一切人类的基本感情一样,是与生俱来的。不过,有的人来得强烈,有的人比较淡然。我,大概生来就属于感情强烈的一型。连我的“乡愁”,也比别人多几分!
计划回大陆的行程时,鑫涛问我:
“你到底要去哪些地方啊?第一站,是不是你的故乡湖南呢?”我祖籍湖南,生在四川。童年,是个多灾多难的时代,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