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药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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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骨格大异,云娘习得针灸之术,自然看得清晰。云娘便问道:“姑娘何时得的音讯,赶来杭州?”
君娘道:“久未得莫兄书信。苏州亦有平安堂分号,得知变故,宝通行唐掌柜着伙计与我来请莫兄。到得平安堂,问不得消息,只好与伙计分头寻各药店问讯,还是众安堂一小伙计晓得,忙忙赶来,不想还是迟了。”
云娘道:“也只封师弟晓得,难为你找得着。不过到得苏州,只怕还要劳心,却不如回天台。”
君娘悠然向往:“想来那天台山也是神仙之地,不然何以出得莫兄和姐姐这等人物。”
云娘笑道:“这话却也不错,天台果然便是地灵人杰。只我便是杭州城人,进山学艺,所以只是个平凡女子。”
君娘笑道:“莫兄曾道总是讲不过姐姐,今日领教了。”
云娘淡淡道:“原以为莫谷最讲求男女之别,想不到却对你讲这等话,可见心中格外看重。”
君娘道:“莫兄将君娘视为兄弟,没甚么男女之别。”
云娘笑道:“是妹妹吧。”
君娘皱眉道:“这又有甚么不同?”起身站立,便觉脚底生疼,走了半城路,此刻方觉得。
三十五、索债
钱塘酒楼,赵五又坐在当初的位置,冷笑道:“我赵五又回来了。”
两侧原先药商会的药店掌柜们,有的毕恭毕敬,有的低头不语,看面目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却是或青或白。
赵五道:“落井下石嘛,人之常情,哈哈。”
有的掌柜便道:“赵捕头,小人也实在是无奈啊。主顾们在店前闹事,小人店小利薄,实在经不起,哪晓得是平安堂运筹的计策啊。”
多人附和道:“正是。”
赵五拿手指敲着桌子,心下盘算:“商场如战场,原本便是尔虞我诈,各尽手段。这些人与我赵五非亲非故,顾着自家利害,自然是顺风草,今后还是我赵五的跟屁虫。唯有孙四张十八金三不念同门之谊,最是可恶,同做北药,这才是敌人。”他赵五面子折在平安堂手里,平安堂自然不会放过。
众掌柜心随着他手指上下蓬蓬得跳。
良久,赵五道声好。众掌柜忙看向他。
赵五道:“算了。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你等不是有心害我,我赵五不是个没心胸的人,我便放你等一马。”
众人道:“赵捕头宽宏大量。”
赵五便道:“小沙掌柜来也未来?”这小子背后插刀,不能放过。
站起来的却是镇痛堂的阮风,道:“沙掌柜不巧去拜会刘大人了,便派在下来。”
赵五怒道:“他居然敢不来?究竟是甚么刘大人,倒要领教。”
阮风得意道:“便是沙掌柜与在下的师兄,新任钱塘县尉刘寄奴大人。”
赵五登时语塞,心道:“这小子真正滑溜,我却忘记他与刘寄奴这层关系,如今拿他却难办了。”
赵五便道:“我如今已退出商界,为国效力,便不能记着从前的恩怨,挟私害公。”话锋一转,“不过,听闻平安堂欺行霸市,所作所为有违国法处,你等可知晓?”
众掌柜明知他要找平安堂的麻烦,却不敢乱附和,这万一弄不好,诬陷之罪可吃不消。
赵五自然明白,便道:“平安堂车马巡城,喧哗市集,有不轨之意。经本捕头查实,孙四张十八与武宁乱军往来过密,其与平安堂往来货物许多便是为武宁叛军筹集银两。不知诸位可有与他二人往来的?”
武宁军镇所便在徐州,这年军乱,赶走了节度使,刚刚平复了。
众掌柜打一寒战,这顶帽子太大了,哪个敢戴,异口同声道:“没有。”
赵五道:“如此便好。”又道:“这平安堂难免有销赃嫌疑。诸位好自为之。”狂笑中去了。
众掌柜低声议论道:“赵五分明便是回来寻事的。如何是好?”
有人道:“他不过一名捕头,真敢这样罗织罪名,铲了平安堂?”
另一人摇头道:“平安堂根基在徐州,赵五难不成还能动得了。”
其他人道:“他便动不得平安堂,总动得你我,何必这样不识相,暂时与平安堂断了生意便是了。”
便有人道:“平安堂若倒了招牌,对我等又无坏处。”
众掌柜抱了观望之心。
果然赵五带人截扣了平安堂的车马,依据便是“喧哗市集,煽动人心,图谋不轨。”又借口搜查平安堂柜台库房,一连数日,虽然早知最终是查无实证,但已赶跑了大半的病家,也再无药房进平安堂的成药了。
徐先生眼见那捕快中却有认识的两人,便是当初诈骗交泰丸的青山商行中的两名主事。
平安堂在杭州元气大伤,原本靠此地盈利,来贴补江宁扬州等处新开的店,如今只有撤掉江宁扬州的分店。
孙先生眼见回天无力,便收山罢手,去写传奇小说。
平安堂留在杭州的局面却由宋九负责,他送孙先生往来徐州,与平安堂老板的车夫处得火热。孙先生收山,亦推荐宋九,平安堂便命宋九为杭州掌柜,徐先生只得做帐房主事,反成了宋九的属下。
赵五恶气却未出净,过得数日便来平安堂滋扰。
宋九忙迎进去,陪着好话道:“赵大人,平安堂过去多有得罪您老处,可我宋九却不曾得罪。如今这平安堂便不同往日,不但不是您老的仇家,却是您老的家了。”
赵五冷笑道:“宋掌柜可是会讲好话。”
宋九道:“赵大人莫非忘了,此间尚有你的二成股,正要分取花红。”取来二十两银子,“近日生意不佳,还请老板见谅。”
赵五只愣得一下,便接来银子笑道:“生意运程总有起伏,宋掌柜无须着急。”
三十六、养病
天台山中柳泌炼丹的山洞。
莫谷盘膝练功,气运周天。
自回天台,莫谷便到这山洞来静养。李路鼓捣药方果然有效,一剂下去便止了血。山间空气清新,风景秀美,莫谷心情好很多,便觉心中有所依靠。
自此夜夜伴着虫鸣入睡,日间沿山路漫步采撷药草,每三日等李路上来送些饭菜,偶尔也有小师弟们来此采药,莫谷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不觉过得三个月,已然入冬,山间虽不寒冷,李路却催他下山。莫谷晓得李路与银娘成婚,这方下山到镇上一行,不过两日又回。
此时身体已然大好,除却不敢上下悬崖,跑步弹跳已与常人无异,静下来便练习内功,晓得伤了肺,手太阴肺经便练得更多些。
这日李路上得山来,看莫谷练功,叹口气默不作声。
莫谷收了功,笑道:“新婚燕尔,叹甚么气。”
李路笑道:“何曾叹气。”
莫谷道:“我如今功力大进,怎会听不见。”指一指洞壁的药方,“我如今已摸到最高处,再练一年,我便能写字到洞顶。”
李路笑道:“既如此你便好好练,正待你出山做侠客。”
莫谷道:“果然有事。”
李路道:“虽然有事,却也不急在此时。你此病需静养两年。”
莫谷道:“你看我如今还须两年么,再有三月我便生龙活虎,更胜往日。”
李路道:“如此我可告诉你事情,只不许动怒。”
莫谷笑道:“我这蘑菇性怎会轻易动怒?”
李路道:“正是轻易不怒,你这一怒,更加骇人。”
莫谷道:“我答应你不动气便是。”
李路便将刘寄奴做钱塘县尉,用赵五做捕头,将平安堂整垮的情形道来。
莫谷道:“我动甚么怒,早知刘寄奴和赵五沆瀣一气,整垮平安堂与我无干。却要设法整治赵五才是。”
李路道:“且不着急,山人自有妙计。如此如此,你且安心静养。”
莫谷道声好。
李路看莫谷气色颇佳,便道:“有两封书信与你,怕乱你心境,放置了数日。”
莫谷笑道:“甚么书信,乱我心境?”
李路便取一封书信,是云娘寄来,递与莫谷,嘿嘿发笑。
莫谷拆封,是云娘讲遇见君娘之事,便好笑道:“甚么乱我心境,凭空作怪。”
李路道:“此言可是云娘讲的。”
莫谷便道:“云娘也是这般无聊。”
李路嘿嘿笑道:“你与云娘的事,天晓得。”
莫谷道:“怎生你便认定我与云娘有甚么事。”
李路道:“不但我如此看,便银娘也如此看。你与云娘始终别扭,定有心病。”
莫谷笑道:“我若不以实相告,究不知你夫妻将我做何处想。”
李路、刘寄奴、银娘、云娘、莫谷同年入得百草门,先后相差数月。李路刘寄奴年岁大些,入门又早,便是师兄,银娘年岁小,是师叔之女,便是师妹,别无异议。
云娘与莫谷先后入门,相差不过几日,云娘先入门,偏莫谷年纪大几天。二人当时尚不足十岁,玩在一起,谁也不肯让,云娘要做师姐,莫谷要做师兄,打打闹闹,却也两小无猜。
渐渐年岁长大,云娘先懂人事,晓得男女有别,疏离了些。刘寄奴渐长得英俊,云娘也出落得秀丽,二人容貌般配,刘寄奴便有意讨好靠近。
不想云娘到了十四岁,家中为她定了亲,便是众安堂的小东家。刘寄奴晓得无望,转去追求金娘。
云娘总有些失落,一日不开心跑远崴了脚,被莫谷遇见,安慰几句。天色晚了,是莫谷背她回来,途中遇狼,二人相依直到狼走开,自此便有些心里怪怪的。
莫谷也晓得不是男女情事,却也说不清楚,总之云娘在他心中便与别的师兄妹不同。年岁渐长,二人更不知如何相处。
莫谷自然要省去相依一节。
李路笑道:“照如此讲,却不是情意是甚么。”
莫谷摇头笑道:“确实不曾照彼处想,只觉得像是相互的影子,看得见摸不着。”
李路笑道:“一对痴人。”
莫谷道:“还有一封信呢?”却是君娘托云娘寄来:
一载已过,不得兄书。惊闻有变,然不及相见。知兄病甚,不应相扰,奈何此刻方寸已乱。扬州李家来聘,本是世家子,家父欣允,今日来人下定,方悟女子终为女子。自省其身,方悟其理,于今便欲为君妹而不得,恨甚。诗书之家,不敢逾礼,向日之心,深藏古井。望兄莫以愚人为念,静心安养,早结淑媛。自此天涯永隔,弟字。
莫谷心头一痛,便又咳血。
三十七、劫船
赵五这日请几位朋友行事。
那几人便是青山商行的掌柜主事,实则专在苏杭运河中劫财的水寇。
苏州向北,运河是漕帮的天下,这几人往常只敢在嘉兴一带小偷小摸,并不敢做甚大案,更不敢越苏州一步。
当年受赵五相邀,这几人凿沉了孙四的两条货船,便得蛰伏多日,这才做些骗人的勾当。
今日赵五却要几人做点大事。平安堂衰落,孙四张十八便不来杭州,赵五那肯就此放手,便要在江北动手。
几人心中忐忑,赵五鼓气道:“我等又非抢劫,只是杀人毁货,事后又无赃物,真正神不知鬼不觉。”
人为财死,既得了赵五银子,那些贼便胆壮些。便有一贼道:“怕怎的,我等便着二人做捕快,押两个犯囚,到时也将来杀却丢在船上,只道逃脱的犯囚劫财。”
一贼道:“只是逃脱犯囚,也要吃罪。”
赵五恶狠狠点头道:“此事好办,最多是个失职之过。上面有刘大人罩着,也有万全的退路。便须下手狠些,干净利落。”这“心黑手辣”乃是出人头地的诀窍之中最最要紧的,可不能传与刘寄奴。刘寄奴其他招数已经是青出于蓝,再要晓得这招,今后自己便成这小子的案上鱼肉了。
那掌柜道:“此事亦需运筹得仔细,不容有失。”
众贼便将细节安排停当。
这批贼人便置一条船,扮做船夫,待得派有押解犯囚上东都时,便开船向北。
张十八在扬州置有家业,孙四偶尔来此,众贼早在扬州潜伏探子,打探明白。
张十八与孙四三条货船离开扬州,众贼悄悄跟上,此日晚间便停泊山阳。
众贼中夜悄悄潜上商船,摸着人头便砍,再将两名犯囚杀死抛在船上,将火点着货物,便借水遁去,待得临船岸上人发见,早已驾船去得远了。
众贼回到杭州,便报走失犯囚,两名捕快依律问罪,杖脊流一千里从军。
按理自然流往荒蛮之地,赵五上下打点,便向北流,去往汴州,到了汴州城宣武军营,两贼便直接升做了小校。
孙四张十八那夜往山阳城中狭斜柳巷去了,躲得一劫。次日起得迟,赶到江边,才知船毁人亡,二人报官去,却因报得迟了,其他货船皆拔锚走去,见证人也无。
三条船上烧得只剩下焦木焦尸,散落河中,无从追查。只多出两具焦尸,查与杭州走失犯囚相合,地方便道“走失犯囚,掠夺货船,搏斗中人船俱毁”,结案了事。
孙四张十八虽猜得赵五行事,却也无可奈何。
过得一月,赵五晓得孙四张十八未死,寻众贼大骂一场。
掌柜道:“人算不及天算,那晓得二人外出,这城中却行不得事。”
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