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药商-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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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五长叹一声。
孙先生设计,使了多人到赵五的郎中处闹事,无一不是药方中缺了浙贝母、水半夏等地产药材,众药号吃不消,便统统将赵五派去的郎中打发掉。不消说,自然是沙仁断了货源,这小子居然背后插刀。赵五回头想也正常,他当初插得小张,今日便插得自己。
自己同门的孙四张十八等皆来抢他北药生意,何况别人,商场无父子嘛,除却自己信不得任何人。
赵五风浪经得多,便不怪任何人,生意场中本是寻常,只怪自己霸市时太得意,中了反间计。
赵五自然不会退让,便招黑道上的水寇朋友凿沉了孙四的两条货船,只是烧平安堂时出了些意外。
眼见杭州难以立足,赵五方退回汴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赵五便在心中串了长串的名字:孙四、张十八、金三、沙仁、孙先生、众安堂的三位主事、各店掌柜……
那刺史既然问起,赵五便道:“小侄为大人收集仙药,不想得罪了些许小人,不妨事。”
那刺史道:“既然是因为丹药的事,便与老夫有关了,且将详情讲来。”
赵五哪里能讲,便道:“此事怎能劳动刺史大人。”
有家丁喜滋滋来报:“姑爷的举石过关。”
刺史点点头,只管饮茶。
赵五道:“刘兄武功了得,应科举自然手到擒来。大人深谋远虑,使他到杞县做得一年捕头,更增资历。一旦登了龙门,前程不可限量。”
刺史只是微微笑道:“这武举重的是弓马射箭,刘郎只练得两年,尚未娴熟。”
果然不久那家人慌慌张张跑来。
刺史道:“弓马比过了?”
那家人道:“比过了,姑爷比得……”赵五道:“如何?”
那家人迟疑道:“从马上掉下一次。”
内宅一阵噪动。
那家人忙道:“不过姑爷功夫好,没摔着,是双脚落地的。”
刺史哼一声道:“少见多怪,那便是马术高明。”
家人明明看见刘寄奴控马不住,一头栽下来,幸而空中急转,手脚撑地,不曾啃泥。老爷说是马术高明便是高明吧。
刺史便问道:“射箭如何?”家人本想道不好,却再不敢乱讲。
那刺史便问:“究竟有几箭脱靶?”家人道:“老爷英明,有三箭。”
那刺史无动于色,问道:“其他武生如何?”
家人道:“善射箭者却多,全中者便有五六人。”内里一片叹息。
那刺史笑道:“你们乱叹甚么气。”对家人道:“再去探来。”
赵五笑道:“如今大人可以安心了。”
那刺史嘿嘿一笑。赵五忙道:“小侄不会讲话,大人根本便是稳坐钓鱼台。”
刺史笑道:“贤侄的功劳也不小。”赵五此番自然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
不久那家人飞马赶回来,人未进来声音便先到了:“恭喜老爷,姑爷高中了。”
合宅一片欢呼,开始布置迎接新举人回家。
那刺史依旧神态自若的饮茶,问道:“共取几人?”
家人道:“共取了三人。”
不久喜报到来,道刘寄奴负重异等,射箭三箭穿靶心而过,当选入京应武科试。
赵五也来恭喜道:“刘兄已中举人,大人该张罗送刘兄进京应试了。”
刺史嘿嘿道:“罢了。京城不比汴州,有个武举人的身份便可。”
赵五便道:“那举荐之事?”刺史闭目道:“由宣武军办吧,我不能徇私嘛。”
赵五便道:“大人过问一声总不算徇私。您老虽然身体康健,也不希望女儿远离身边吧,夫人也舍不得的。便算真的离开了,终归要离得近些。这苏杭也还可,若到了边州苦寒之地,小姐千金之体怎能受得?”
刺史依旧闭目养神。
赵五道:“再讲这丹药配制,所需的关键药材多在江南。原本小侄还可代劳,现下采办却不易了。”
刺史的眼睛便睁开了。
三十、榜样
天台山中百草门那块巨大的棋盘边,掌门人甘草和儿子甘遂准备对弈。
这日喧嚣方过,便显得格外宁静了。
甘遂带着几名小师弟清理棋子棋盘。甘草得空便与一旁的云娘李路讲话:“这烂柯老道升天去了,便无人陪我下棋。左右甘遂也不是对手,每日还需面对他一个人,着实无聊啊。”
李路忙道:“弟子也不是对手。”
甘草哈哈笑道:“哪个会来找你?你们这些弟子中,也只甘遂莫谷还能陪我下一下。”跟着道:“莫谷却有两年多不曾回来吧?”
云娘撇撇嘴道:“莫谷如今得意,哪里想得到师门。”
李路嘿嘿一笑,云娘便觉浑身不自在。
甘草道:“今日你等这批师弟出师,正好可听听师兄们如今状况。”
云娘便道:“狄大依旧为成德军买办,数月前却曾来杭州,还见得一面。莫谷便在杭州,离得最近,偏无往来,只听闻他如今在平安堂得意的紧,虽说只是药库主事,却事事皆要插手,那孙先生对他言听计从,行里人讲他是背地里二当家,戏称阴二阳四,那掌柜的徐先生却被人称做阳二阴四。”
甘草却摇摇头:“不好,不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莫谷本不是个贪权之人哪。”
云娘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喽。平安堂如今好威风,风头快要盖过我家众安堂了,杭州城的药店纷纷抢着要进平安堂的成药,全要看莫谷点不点头,好不得意,只怕如今我打他门前过,还看不见我呢。”
李路道:“莫谷本便负责运筹,那孙先生不在时,自然要管事,只是无有这等职位,对外只道是药库主事罢了。甚么人乱嚼舌头。”
云娘怒道:“你讲我么?”
李路嘿嘿道:“你自然不会这般讲莫谷,不知从哪里道听途说来。”
云娘白他一眼,道:“哪里道听途说,是沙仁师弟讲的。”
李路呸一声:“那小子的话你也信。他霸占人家姑娘,到现在还不娶,百草门怎会有这等东西,今后莫唤他师弟。”
甘草道:“此事我亦耳闻,究竟如何?”
云娘道:“那沙仁讲的却不同,照他讲却非他不肯娶,女家也肯了,是那女子抵死不嫁,如今在天台不肯到杭州去。”
李路道:“强占了人,便要人家嫁么,岂有此理。”
云娘叹道:“这却也是。”便不再言语。
甘草道:“其他人呢?刘寄奴呢?”
李路虽然听到这名字便生气,但师父问起,他也无奈,便道:“天晓得。”
云娘望望李路,李路哼一声道:“晓得便讲吧。”
云娘道:“刘寄奴中了武举人。”
甘草哦得一声直起腰来。
李路讥道:“他中得,大家皆中得。”
甘草得意道:“我百草门人想中武举,自然不是甚么难事。”对几名今日方出师的小徒道:“你等可听见了,下山之后只要努力,你刘师兄莫师兄便是你等的榜样。”
李路怪笑道:“皆要学那薄幸。”
甘草忙咳嗽两声道:“要做事,先做人,你等一定要修身立德,记得么?”
那几名小弟子齐声道:“谨记师父教诲。”
甘草着小弟子们退下了,方问李路道:“金娘如今情形若何?”
李路摇头道:“不好。原本已康复,不想我与银娘去杭州,她不知何处听得那刘寄奴消息,竟又复发,只比前次还重。整日里只会一句‘刘寄奴负我’,如今银娘寸步不敢离开。”
甘草摇头道:“孽缘,孽缘。”
云娘心里也不自在,望见甘遂娘子正将孩儿抱出来,忙上前逗弄道:“师父可与孙儿取了名字?”
甘草笑道:“唤做甘露。”
云娘笑道:“好甜的名字。”
甘草便与李路道:“如今银娘已满服,是否预备成婚?”
李路便道:“便想秋后,正欲请师父主持。”
甘草点头道:“你等众师兄弟已皆要成家,莫谷如何?”
李路道:“莫谷事多,不但进货运筹,那日打退来烧店的歹贼,如今还兼守店,过于劳累,身体却不大好。”
云娘抱弄那婴儿走将来,笑道:“如此劳作,正需有个娘子照应。”
李路嘿嘿笑道:“他来信中却提及一位女子。”
云娘淡淡道:“是么?”
李路道:“他道与那女子是兄弟论交,这男女之间哪有甚么兄弟情分。”
云娘不悦道:“何种道理?我和你等不是师兄弟同门情谊么。”
李路笑道:“那姑苏女子可不是同门。”
云娘低头自去逗那婴儿。
三十一、游船
西湖游船上,沙仁宴请几位百草门刚出师的师弟。
这几名少年方出天台山,自然对杭州风貌又奇又爱。
沙仁道:“莫师兄事务繁忙,往常又从不肯出来应酬,便只能由我做东了,粗茶淡饭,诸位师弟莫嫌弃。”
那几名少年已是感激不尽。
沙仁道:“陆六阮风两位师弟来我镇痛堂帮忙,我多少还能有些照应,只是店小委屈二位了。”两人忙站起来谢过。
沙仁道:“封师弟是云娘师姐亲自挑选进众安堂的,自然是优等的。成师弟去的广和堂也要比我这店大,前程皆不错。”
一条花船相交而过,船上姑娘花枝招展招呼沙仁:“遮莫不是小沙老板,今日游湖怎不来照顾奴家生意,莫非忘了奴家。”
沙仁笑道:“晚间便去,莫教坏了几位少年。”
那姑娘喜道:“如此奴家便等你了。”
四名少年看着花船过去,眼睛发直。
沙仁道:“苏杭天堂,只要你等努力,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几名师弟羡慕道:“我等尚不知苦修多少年,才能做到师兄今日这一步。”
沙仁道:“我这算甚么,刘师兄中得武举人,又有泰山撑腰,眼看便能得着官职,那才是风光八面。”
那成师弟摇头道:“刘师兄翩翩俊男,又得师父偏爱,传了他长生不老的仙方。你看我等尊容,哪里能有小姐看得上?还不如师姐妹,能嫁个好人家。”
沙仁笑道:“女子更要容貌了,云娘师姐不单才高,生得又美,众安堂老板才会聘她做媳妇。若长的丑,有才也无用。”
几名师弟笑道:“师兄讲的是,好歹我等男子还可以不靠脸面。不过话说回来,天台的女儿家哪有长得差的,若是能穿着杭州女子的衣裳,只怕比她们更美些。”
沙仁便想起德福堂掌柜的侄女,生死不肯来杭州,只每日看着孩儿,素衣粗裳,象老妈子似的,活活糟蹋那身段容貌。
又该回去看儿子了,沙仁便想,随便也给她买两匹丝绸做衣裳。
前来与沙仁提亲的人家可不少,她若是再执拗,可就要娶别人了,莫怪我狠心。
沙仁生意顺利,便此事让他心中终是耿耿于怀。他生来便不曾见过负心的父亲,母亲无法养育,便将他送与国清寺。
如今若娶旁人,虽说负心人不是自己,然而自己儿子不是无父便是无母,儿子又遭受自己的命运。
沙仁苦楚只能留在自己心里。
赵五退出杭州,那些从江北来的郎中也散了。
沙仁乘机派得郎中,进驻各店,专卖镇痛散丸。不想生意却一般,品种不多,支付郎中的薪水便不上算,幸而他机智,与孙先生商议,代卖平安堂成药,从中抽利,这方持平。
好在沙仁主要经营地产药材。
如今小张老板去了,前来杭州做地产药材的山农药商却多了,只是人虽多,却皆是小本生意,价格下不来,大宗买卖还是沙仁的。
平安堂蒸蒸日上,据称孙先生运筹有术,在苏州扬州江宁一带也日渐扎根。沙仁也看好成药前景,便招两名师弟前来制药,逐步可替代平安堂的成药。平安堂名气响亮,沙仁自然比不过,但名称相似,功效相同,卖的价低些当有人买。
那当年在德福堂的老郎中便从绍兴来到杭州,自然不便称杭州名医了,便改称绍兴名医,专门指点诸位郎中。
这一般郎中读医书,诊脉看病还算在行,做生意可就不会了。
老郎中便指点如何观察病家家境,购药心理,病症缓急,何种人当选细贵药物,何种人便用粗贱药材,何种人当推平安堂成药,何种人可做将来自制成药的主顾,如此种种。
众郎中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果然生意便有起色。
如今泛舟清波,听着四位师弟敬仰,沙仁心情大好。
沙仁饮一杯酒,笑道:“外人只道运筹之术如何神奇,更将孙先生称做奇人,其实运筹人人皆会。”
那成师弟忙道:“这么讲我亦能会?”
沙仁笑道:“倘若此间船沉,诸位又不通水性,一人只得一块木板,岸上人虽多,四周无船,怎生才能到岸?”
封师弟道:“我抱块木头,随水流飘去,总会到岸。”
成师弟道:“这湖中水流缓慢,不知何时方能飘得到岸。我初学泳时,长者教我一术,将衣裤两头扎紧,中间吹气,便成一筏子,可划向岸。”
陆六阮风笑道:“那不成光腚,着岸上人看笑。不若呼救。”
沙仁笑道:“你便呼救,只怕无船,难得有人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