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钢琴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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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说清楚,不可能说……你要自己去尝试……有点像周围的世界在绕着你转……不停地……也有点像,如果……如果你们试着旋转,就那样,睁着眼睛,尽可能飞快地旋转……这样……
他自己原地转了起来。就那样,双臂张开着,睁着眼睛,瑞先生就在草地那里,头稍稍向后倾着……
…………你们要旋转起来,看看……就这样,火车上可以看见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旋转着看吧……就像在飞驰中一样……速度……
最后,他停了下来,有点站立不稳地,他的头很晕,但他笑着……
…………来呀,你们试一试……要旋转起来,尽可能快点,睁着眼睛……来呀,你们想知道什么叫快速行驶吗?那么,转起来,来呀,你们转起来吧。
就这样,在大草地上,一个接一个,大家刚刚开始还小心翼翼地,紧接着越转越快,大家都开始旋转起来了。他们张开双臂,睁着眼睛,一个跟着一个开始旋转。在前面,在眼前,不断变换,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带来一连串难以分辨的影像和一种奇怪的晕旋。就这样,最后所有人都在旋转。在大草地上,玻璃厂的工人,家里的女佣,她们还是小女孩。哈普先生,对土地了如指掌。老安德森,对玻璃了如指掌。总之,所有人张开双臂,睁着眼睛看着前方,笑声和尖叫声越来越大,后来有人摔在了地上。他们尖叫,气喘吁吁地旋转着,叫喊着,笑着,裙子在旋转的时候升了起来,帽子掉在地上,在空中欢快地碰撞,眼里充满了喜悦的眼泪。最后,直接地,一个落在另一个的怀里。有人掉了鞋子,女孩子们用刺耳的玻璃般的声音叫喊,老安德森嘟囔了一句什么,摔在地上的人重新起来,又投身到众人的喧哗声中。在那一片大家都参加的旋转中,如果有人从上面看下来,就像通过上帝的眼睛,他会看到在那个大草坪上,那些人疯子一样地猛烈旋转,他一定会想,〃那可能是一个舞蹈节〃。他也有可能说,〃看呀,有一群奇怪的鸟正要起飞,它们要飞往远处〃。实际上那些是人,一群在一辆不存在的火车上旅行的人。
……试着转起来,茂米,来吧……
在这巨大的喧嚣里,茂米呆在那里不动,他很开心地看着四周。瑞先生蹲在他身边。
……如果你想知道在火车上能看到什么,就转起来吧……就这样,像其他人一样……
茂米逼视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不放过任何人的方式,因为没有任何人像他的眼睛……像他的眼睛一样美,没有人会用那种方式注视你,就像他注视你那样。他沉默不语,这可以说是他那种独一无二的目光必然的结果:他默不作声。
他一直都是这样。从他到达桂尼芭起,加起来他总共说了一百多句话。他用眼睛观察这世界,他动作迟缓,沉默不语。他只有十一岁,但他有自己独特的方式。他好像生活在一个自我的世界里,像鱼缸一样的世界,那里不存在语言,时间也是一连串需要精心筛选的东西。茂米的头脑里有一些复杂的东西。也许是病态的,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知道。
……茂米!……
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转过脸去看她。她在笑,裙子随着她旋转,她的头发在脸上飘动,头发也陷入了那个幻想的火车的旋涡之中。茂米注视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一下子开始慢慢旋转,张开双臂,开始慢慢旋转,慢慢地。随即他闭上了眼睛,只有他,所有人中只有他闭着眼。因为他闭着眼,也能看见他要看的所有东西。在他紧闭双眼的旅途中,因为没有人可以进到他的头脑中,依次,迅速地滑过所有的影像……蓉、草地、树林、玻璃厂、河流、河边的白桦树、上坡的道路、桂尼芭的房屋远景、房子,然后又是蓉、草地、树林、玻璃厂、河流、河边的白桦树、上坡的道路、桂尼芭的房屋远景、房子,然后又是蓉、蓉、草地、树林、玻璃厂、河流、河边的白桦树、上坡的道路、桂尼芭的房屋远景、桂尼芭的远景、桂尼芭的远景、桂尼芭、桂尼芭、桂尼芭、桂尼芭、桂尼芭的房子、房子间的道路、路上的人们。路上有很多人,他们聚集在路当中,聊天声升腾起来,语言的云雾在天空中蒸发,这的确是一场自由自在语言的盛大节日。闲话,随意而难忘,就像一个声音的火盆放在那里,烧烤那个普通的、平常的惊异。〃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至于我,你们不会看到我上那辆火车的,不会。〃〃走着瞧吧!你会上去的,时机成熟了,你一定会上去的。〃〃他当然会上去的,如果莫莉小姐上去他就上去,我们可以打赌。〃〃现在怎么会扯到莫莉小姐身上,这不关她的事。〃〃真的,火车不关女人们的事。〃〃您开玩笑,我希望,我们女人都能上火车。〃〃镇静,亲爱的!〃〃镇静你的脑袋!先生,您认为火车是一场战争吗?只有男人可以参加?〃〃罗宾逊太太说的有理,我看书上说小孩也可以去。〃〃不能让孩子们上去,不能让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我有个表兄坐过火车,他说绝对一点危险都没有。〃〃说是这么说,但你表兄看报纸吗?〃〃也是,报纸上写着,有个火车从坡上掉了下来。〃〃您要说什么?普里茨也从坡上掉下来,可他不是一辆火车。〃〃哦,你知道你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及吗?〃〃那是上天的惩罚,这个就是火车。〃〃听,神学家讲话了。〃〃当然,是神学家说的,你有没有信仰?我在神学院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干的。〃〃说准确点,那是个监狱。〃〃蠢货!那还不是一回事。〃〃在我看来,就像去剧院一样。〃〃什么?〃〃我认为火车就像某种剧院。〃〃您说会有演出?〃〃不全像一个剧院,人们得付钱买票,还有其他东西。〃〃瞧您说的,还要付钱。〃〃当然得付钱,我表兄对我说,你掏钱,他们会给你一张票,一个象牙板,到站以后又还回去,他说类似于剧院里给的牌子。〃〃我说过就像剧院一样。〃〃呵,付钱的话,如果他们忘记了我上了那辆火车呢?〃〃你想什么呢?他们付钱给你让你上去?〃〃那是富人的玩意儿,你们听我说,火车是富人的玩意儿。〃〃但瑞先生告诉我说所有人都可以上去。〃〃那么,瑞先生也得搞到建造火车的钱呀。〃〃他会搞到的。〃〃他永远也搞不到。〃〃他一定能。〃〃如果他能搞到就好了。〃〃无论如何,他已经买了火车头,这是他说的,那一天,你们所有人都在。〃〃是的,是火车头。〃〃布拉斯说是在首都附近制造的,名叫伊丽莎白。〃〃伊丽莎白?〃〃伊丽莎白。〃〃看你说的……〃〃那是个女人的名字,伊丽莎白。〃〃然后呢?〃〃我怎么知道呢?那是个火车头,又不是女人。〃〃那为什么所有火车头都有名字呢?〃事实上,〃让人生畏的东西都有名字。〃〃你说什么?〃事实上她已经快到了。〃没什么,我只是说说而已。〃〃她们有名字是因为,如果被偷了的话,你可以说那是你的。〃事实上,伊丽莎白已经快到了,〃但是,谁会偷你的火车头呢?〃〃有一次,有人偷了我的马车,他们把马卸了,只把马车带走了。〃实际上,伊丽莎白已经快到了,那个铁质的恶魔。〃当然,一定要够蠢才能光偷车不偷马。〃〃如果我是那匹马的话,我一定会生气。〃事实上,伊丽莎白已经快到了,美丽的铁质恶魔。〃当然,那是一匹很漂亮的马。〃〃那样漂亮的马,连小偷……〃事实上,伊丽莎白已经快到了,美丽的铁质恶魔:系在一艘浮渡上,静静地顺着河流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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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41节:奔跑
变换:这实在惊人。很缓慢,不是它在奔跑。
用手把它从水里拉出来……最后有人把它放在两个铁轨上,让它在那里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速度发泄它的愤怒,用暴力抽打慵懒的空气。这种动物,她可能会思考。在某个森林里偷来的凶猛动物。绳索在锯割着它的思想和记忆……一个绳子编成的笼子让它沉默。河流温柔而残忍,把它带到远处,越来越远(直到那个将成为它的新家的地方)。当它重新张开眼睛,面前会有两道铁轨,逃向何方,从哪里知晓,它永远都不会清楚。
伊丽莎白,它顺着河流缓缓上来,系在一艘浮渡上面。一张巨大的篷布掩住了它,使它免受太阳暴晒,同时也挡住了人们的目光。没人能看见它。但大家都知道它一定美极了。……想一想,接受抚摸……
■第三章
一
……您的乐队的演奏太神奇了,派克斯,真的……演奏太精彩了。
……谢谢,瑞先生,谢谢……火车也很棒,我想说,那是个了不起的创意,伟大的创意。
伊丽莎白六月一日到达,八匹大马在路上拉纤,她顺着河流到达桂尼芭。要较真的话,这也应该是在过去和未来某种辩证理论中,可以看做是有象征意义的东西。如果愿意的话,人们以惊奇的目光,带着某种程度的欣喜目睹伊丽莎白进入桂尼芭的主要干道上。为了表示庆祝,派克斯给自己的乐队和乡亲们创作了一首进行曲,结果,可以隐约地听出来,那是三首不同民间曲子的重迭:《祖先的牧场》、《太阳西沉》和《明天依然光彩夺目》。
……鉴于这次庆典的重要性,单独一个旋律当然不够,事先他已经解释过了。事实上没有人提出什么反对意见,请不要吃惊,因为在十二年前,从那时起,派克斯就把这个城市的音乐事业揽在自己肩上。总的来说,他顺应自己的天分,他走上了一条非同寻常的音乐路线。尽管处处流露出对以往岁月的怀念,醉心于老歌的亲切氛围,就像《胜利的狂欢》(克雷神父写的让人难忘的圣歌,只是后来证实是抄袭了一首引起争议的民谣,《小鸟在哪里飞》)。大家几乎都相信,派克斯准备的演出代表了这个城市的荣誉和尊贵的旋律。若这一次并非偶然,何况,在庆祝周年纪念日、节日和各种民间活动时,甚至有附近其他城市的人来桂尼芭听乐队的演出。早上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音乐还仅仅是音乐,晚上回家时,脑子里面就充满了神奇的音符。然后,在家里,那些音符散布在平静生活的角角落落,在心里留下一种妙不可言的记忆。情况就是这样。
……您的乐队的演奏太神奇了,派克斯,真的……演奏得太精彩了。
……谢谢,瑞先生,谢谢……火车也很棒,我想说,那是个了不起的创意,伟大的创意。
火车头,也就是伊丽莎白,被安置在小山脚下、瑞先生家的大草坪上,离玻璃厂不是很远。一笔更详细核算出来的费用,让瑞先生觉得钱暂时够用……应该够建两百米铁轨。几天以前,伯内蒂的工人过来安装。他们不无高兴地看到,这是他们建的最短的铁路。
……这有点像在一个信封上写地址。我们以后要写的信,将会有两百公里长。
瑞先生解释说。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这里面的意思,但大家都很有教养地表示认同。
于是他们把伊丽莎白放在二百米的铁轨的首端,就像是一个放在摇篮里的婴儿,或者像装在手枪里的一颗子弹。瑞先生下令点燃锅炉,使这个仪式更加完美。在一片沉寂中,两个从首都来的人为这个大机器点火,在几百双睁大的眼睛面前,那个小火炉开始吐出烟雾,发出十分奇怪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烧火的味道。伊丽莎白战栗起来,就像是暴风雨前夕的世界,用她那不为人知的唇舌自言自语嘟囔着些什么。说不清她是不是在聚集着力量,想一跃而起,〃你保证她不会爆炸?〃〃不,她不会爆炸。〃她就像在压抑内心积攒的仇恨,然后一下子宣泄在那两条平静的铁轨上,或者是愿望、欲望和欣喜……她绝对像一个不动声色的巨人,迟缓而惊人地就范。没人知道她要抵什么样的罪,被人叫到那里或许是为了把一座山拔起来,向天空扔去,〃轻易得像施蒂特在水里放茶叶。〃〃闭嘴,皮特。〃〃一样的。〃〃蒸煮未来的大锅。〃最后,当那里面的火燃烧着一千多双眼睛的所有等待,那机器似乎不能再在内心压抑它所有的暴戾和可怕的力量,那时候,就在那时候,温柔地像一道目光,毫不夸张,她开始滑动,伊丽莎白像一道目光,十分缓慢,在她的双轨上,准确无误地开始处女航。
伊丽莎白。
在它前面,仅仅有两百米铁轨。从首都来的那两个人深切地知道这一点,他们坐在车头的驾驶座上,一边看着前方,一边一米一米地测量着余下的距离。为了在最小的空间里达到最快速度,他们投身到这个小游戏当中,看来这游戏也可能会让他们送命。但无论如何,那只是个游戏,用来满足那些惊奇的眼睛。他们看见伊丽莎白一点一点加速,她加快奔跑,在身后留下滚烫的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