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蛤蟆传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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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在他倒霉以前的旧日子里那样。他抖抖身体,用手指头抓掉头发上的干叶子;等他梳妆完毕,他大踏步走进舒服的早晨阳光里,虽然冷,但是信心十足,虽然肚子饿,但是充满希望,所有昨天那些紧张的恐怖感,由于休息过了,睡过觉了,晒着明朗和鼓舞人的阳光而一去不返了。
在这个夏日的清晨,他拥有了整个世界。洒着露水的林中土地在他趟着走时又冷落又寂静;树木过去的绿色田野也只属于他一个人所有,他感到高兴,来到了大路,大路本身也一样孤独,像只迷路的狗一样在急着找伙伴。
然而癞蛤蟆要找的是一样会说话的东西,能明白地告诉他该朝哪一边走。一个人心情轻松,问心无愧,口袋里有钱,没有人到处追捕你,要把你重新捉进监牢。却有路可走,走到哪里都无所谓,那就真是太好了。可如今癞蛤蟆实在有所谓得很,每一分钟对他都无比重要,大路却一声不响,不能帮他一点忙,他简直要踢它。
这条沉默的乡间大路很快就和它腼腆的运河小弟弟合在一起,运河拉住大路的手,充分信任地从容走在它的身边,但也是舌头打结,对陌生人一句话不说。“这两条该死的路!”癞蛤蟆心里说。“不过有一点还是清楚的。它们两个都一定从什么地方来,要上什么地方去。没办法啊,癞蛤蟆,我的乖乖!”于是他耐心地在河边大步走。
在运河拐弯的地方,有一匹孤单的马一步一步地走来,低着头,像是有什么沉重的心事。它颈圈的挽绳连着一根长绳子,绷得很紧,但是随着它的步子一沉一沉,绳子的另一头淌着水珠。癞蛤蟆让马走过,站在那里等着看命运会给他送来什么。
一艘大木船在他身边过去,平钝的船头在静静的水上划出一个好看的旋涡,漆得很鲜艳的船沿平着拉纤的路。船上只有一个大胖女人,戴一顶麻布的遮阳女帽,一只结实的胳臂靠在舵柄上。
“一个美丽的早晨,太太!”当她和癞蛤蟆平行时,她对癞蛤蟆打招呼说。
“我敢说是的,太太!”癞蛤蟆沿着拉纤路和她并排走,彬彬有礼地回答说。“对于一个不像我那样有心事的人,我敢说这是一个美丽的早晨。可我出嫁了的女儿寄来了快信,要我马上上她那儿去,于是我就出来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或者将要出什么事,就怕出了最坏的事,如果你也是一个母亲,太太,你是会明白的。我只好把我的事情丢下不管——你一定能看出来,太太,我是洗衣服的——我只好把我的孩子们也丢下不管,可没有比我这些小鬼更顽皮更捣蛋的了,太太;可我丢掉所有的钱,还迷了路,至于我那出嫁了的女儿会出什么事情,唉,我真是想也不敢想啊,太太!”
“你那位出嫁的女儿住在哪儿呢,太太?”船上的女人问。
“住在靠近河的地方,太太,”癞蛤蟆回答说,“靠近一座漂亮的房子,叫癞蛤蟆庄园的,它就在附近什么地方。也许你听说过它吧?”
“癞蛤蟆庄园?哈,我自己也正要上那儿去,”船上的女人回答说。“再下去几英里,在癞蛤蟆庄园不到的地方,这条运河和一条河要汇合起来;从那里过去就好走了。你来和我一起坐船吧,我可以顺便带你去。”
她把船紧靠到岸边停泊下来,癞蛤蟆谦虚地感谢过她,轻轻地上了船,心满意足地坐下。
“又是我癞蛤蟆的运气!”他想。“我总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依你这么说,你是洗衣服的,太太,”他们一路漂走时,船上的女人很有礼貌地说。“如果我不是说得太放肆的话,我敢说你干的这一行好极了。”
“是全国最好的,”癞蛤蟆神气地说。“所有的绅士们都上我这儿来——倒贴他们钱也不上别人那儿去,他们对我太有数了。你知道,我对我的这个行当十分内行,全都亲自过问。洗,熨,上浆,给绅士们准备漂亮衬衫让他们晚上穿……一切全由我亲眼看着做!”
“不过你一定不会一切事情都自己动手做吧,太太?”船上的女人尊敬地问道。
“噢,我用了些姑娘,”癞蛤蟆轻松地说,“20个左右,一直在干活。你知道她们是些怎样的姑娘啊,太太!淘气的笨姑娘,我是这么叫她们的!”
“我也这么叫她们,”船上的女人十分同意他的话说。“不过我敢说,你一定把这些懒姑娘管得好好的!你非常喜欢洗衣服吧?”
“喜欢,”癞蛤蟆说,“我简直喜欢得发疯。没有比把双手放在洗衣槽里更使我快活的了!而且我觉得这活儿太容易!一点不麻烦!我向你保证,这是真正的快乐,太太!”
“碰到你多么幸运啊!”船上的女人动着脑筋说。“对于我们两个都真是莫大的幸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癞蛤蟆紧张地问。
“你瞧我,”船上的女人回答说。“我也喜欢洗衣服,就跟你一样;但不管我愿意不愿意,这种事我都得洗,自然也就走到哪里洗到哪里。再说我的丈夫,他是这么个家伙,逃避他的工作,把这只船交给我,这一来,我没有一点儿工夫做我自己的事了。照说他现在应该在这里,或者掌舵,或者照顾那匹马,虽然很幸运,这匹马有足够的脑筋自己照顾自己。这些事我丈夫却都丢下不做,却带着一只狗走了,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在什么地方捡到只兔子回来做晚饭吃。他说他在下一个船闸可以追上我。自然,不管怎么说……
只耍他带着狗出去,我就不相信他,那狗比他还坏。不过这会儿我怎么能洗我的衣服呢?”
“噢,别去想洗衣服的事吧,”癞蛤蟆说,他实在不喜欢这个话题,“试试看一门心思去想那只兔子。我断定是只又肥又嫩的好兔子。有洋葱吗?”
“除了我的衣服,我什么东西都不能一门心思地去想,”船上的女人说,“我倒奇怪你想起兔子来会觉得那么快活。你在船舱角落可以找到我的一大堆衣服。如果你拿出一两件最需要洗的——我不敢向你这样一位太太多说什么,反正你一眼就认出哪几件最需要洗,——在我们这一路上把它们放进洗衣槽,你刚才说得再对也没有了,这将是你的一大乐事,却又真正帮了我的大忙。你在手边就可以找到一个洗衣槽,还有肥皂,一个水壶炖在灶上,有一个水桶可以从河上打水。那么我就知道你将自得其乐,不用无聊地坐在这里看风景和大打哈欠了。”
“这样吧,你让我掌舵!”癞蛤蟆说,这一回他真吓坏了。“那么你就可以照你的办法去洗你那些东西。我会把你的东西洗坏的,或者洗得不称你的心。我更习惯洗男人的衣服。那是我的专长。”
“让你掌舵?”船上的女人哈哈大笑着回答。“要把一只船驾驶好,那可得有点经验。再说这活儿很乏味,我却希望你快活。不,你还是做你喜欢的洗衣服工作,我管我继续做我熟悉的掌舵工作吧。你可别想使我失去一次请你客洗衣服的快活!”
癞蛤蟆简直走投无路。他要找个什么办法逃走,可是看到,要跳上岸吧,岸又离得太远,于是绷着脸只好听天由命。
“既然到了这步田地,”他绝望地想,“我想任何一个傻瓜都会洗衣服的!”他从船舱拿出洗衣槽、肥皂和其他用品,随便挑了几件衣服.尽力回想他过去从洗衣房窗口无意中看到的样子,动手照着干。
漫长的半个钟头过去了,每一分钟都可以看到癞蛤蟆越来越恼火。他对衣服花力气所干的事情,看来没有一样能使它们高兴或者对它们有好处。他尝试哄它们,他尝试拍它们,他尝试狠击它们。它们却从洗衣槽向他微笑,依然老样子,带着它们的原罪快快活活的。有一两次他紧张地回头去看船上那女人,可是她只管看着前面,埋头在掌她的舵。他的背疼得厉害,心灰意懒地注意到他的两个爪子皮都开始皱了,癞蛤蟆一直是为自己的爪子感到十分自豪的。他悄悄地咕噜一些永远不该从洗衣妇或者癞蛤蟆的嘴里吐出来的话;肥皂落下来已经第50次一阵哈哈大笑声使他伸直了身子,回过头来看。
船上那女人正向后仰靠、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顺着她的双颊流下来。
“我一直在留心看你,”她喘着气说。“我看你刚才说话的自高自大样子就想,你一定是个骗子。你真是个呱呱叫的洗衣妇!我可以打赌,你一辈子里从来没有洗过比洗碗布更多的东西!”癞蛤蟆已经忍了好久的一肚子怒火现在爆发了,他一点也无法再控制自己。
“你这个庸俗下流的胖船妇!”他叫道。“你可别胆敢这样和你那些上等人说话!什么洗衣妇!我要你知道我是一只癞蛤蟆,一只无人不知、个个尊敬的了不起的癞蛤蟆!目前我可能落了点难,可我不能让一个船妇耻笑!”
那女人向他挪近一点,凑到他的女帽底下尖锐地看他。“哈哈,原来你是这么个东西!”她叫道。“哼,我真没想到!一只又可怕又肮脏、叫人毛骨悚然的癞蛤蟆!而且是在我这艘漂亮干净的船上!我可不能容忍这样的事。”
她放开一会儿舵柄。一只满是斑点的大胳臂猛地伸过来,一把抓住了癞蛤蟆的一条前腿,另一只胳臂一下子也伸过来,抓住了他的一条后腿。这时候整个世界好像一下子翻了个个儿,船像是轻轻地飞过天际,风在耳边呼啸,癞蛤蟆只觉得自己飞快地旋转着掠过空中。
当他终于很响地泼拉一声落到河里时,可水对他的口味来说实在凉透了,不过它的冷冽还不足以压下的他的骄傲劲儿.或者平息他的火气。他噼噼啪啪地挣扎着露出水面,抹掉眼睛上的浮萍,第一眼看到的船上那胖女人从倒退着的木船的船尾回过头来看他,哈哈大笑;他又咳嗽又呛,发誓定要报这个仇。
他拍打着水向岸边游去,可是那条长布裙大大妨碍了他的行动。等到他终于摸到岸时,没有人帮忙,他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那个陡岸。他得歇上一两分钟来缓过他的气,然后把他那件湿长裙搭在两条胳臂上,撤开腿就去追那只船,他的那双腿能让他跑多快他就跑多快,他气得发狂,只渴望着报仇。
等到他追上了,跟船上那女人平行的时候,那女人还在哈哈大笑。
“把你自己放到压衣机里去压压干吧,洗衣妇,”她叫过来说,“把你的脸也熨一下,熨出褶来,你就变成一只头等漂亮的癞蛤蟆了!”
癞蛤蟆没有停下来回答。他想的是结结实实报这个仇,而不是廉价的、不顶用的口头上胜利,尽管他心中也有一两句话想说。他在他前面看到了他正想要的东西。他飞快地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马,解开挽绳,把它扔掉,轻轻地跳上马背,使劲地踢它两边让它快跑。
他驾马直奔空旷田野,离开拉纤的小路,沿着布满车辙的路一直跑去。他回头看了一次,只见那只船已经冲到运河对岸,船上的女人在拼命做着手势大叫:“停下,停下,停下!”
“这老调我过去听过了,”癞蛤蟆哈哈大笑着说,同时继续让他的马拼命向前飞奔。
拉船的马没有什么长力,它的快跑很快变成慢跑,它的慢跑又很快变成了漫步;不过癞蛤蟆对此已经深感满意,因为他知道他到底在向前走,而船却走不了。他的火气已经平息,他终于做了一件他自以为真正聪明的事;他很满足于这样在阳光下缓缓而行,走走偏僻小路和不通车只走马的小道,只想忘掉他已经有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饭了,就这样一直到运河远远地给抛在他的后面。
他的马带着他走了好几英里,在炎热的阳光下他感到昏昏欲睡,这时马停下来,低下头开始啃青草;癞蛤蟆一下子醒来,正好及时使上点劲避免从马上摔下来。他朝周围看,看到自己正在一片宽阔的工地上,极目望去,整片工地是东一丛西一丛的荆豆和荆棘。他附近停着一辆很脏的吉卜赛篷车,车旁有一个男人坐在一个翻过来的桶上,只顾抽烟,看着广漠的世界。附近柴堆上生着火,火上挂着一个铁锅,锅里冒着泡泡,卜卜地响,透出淡淡一股诱人的蒸气。还有香气——温暖、浓郁和多样的香气——它们扭结在一起,最后合成一个完整的、激起人食欲的香气,就如同大自然的灵魂成了形,在它的孩子们面前出现,一个真正的女神,一个给孩子安慰和使孩子舒服的母亲。癞蛤蟆现在才明白,他过去从来没有真正地饿过。这天早些时候他所感觉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难受而已。一点不错,这才算是真正的饿;而且得赶紧对付,要不然人就会出事。
他仔细端详那个吉卜赛人,拿不准主意是对他动拳头容易还是骗他容易。他就这样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吸气,瞧着那个吉卜赛人;那个吉卜赛人也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抽烟,瞧着他。
吉卜赛人一下子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