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妃不为妾-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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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静不下心去等,反正房间就在一楼,就是从窗户出进也难不倒我。把头发束个高髻,再喝口温茶润润喉,摩拳擦掌一番后我也有样学样,打开雕花木棱窗就往下跳——就算没有那么碰巧遇到夜,没有那么碰巧看到她去哪和谁找答案也罢了,既然长夜漫漫无心眠,本公主到后面的矮树林逛逛、赏赏月色也不错啊。
话说这么自我安慰着,我已轻巧落地,自我感觉不错地悄悄往矮树林那边走去。此时的春夜没有刺骨的寒风,微凉的气温反而让人惬意。月光虽然明亮得很大度,但前方的树林却仍是漆黑一片,白日里所拥有的鸟语花香、春意黯然早已无处寻得。越往前一步,就越深入黑暗一分,我自嘲地想着,要不要自我佩服一下勇气和气度?
走着走着,逐渐黑到看不清地面的薄草与碎石,树林里似乎还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惊得我脊背发凉。不免责怪自己出来得太草率,竟没寻个灯具火把什么的,又思忖是不是该打道回“屋”?又想自己没有随身纸火的习惯,回去也没法悄悄自己弄个“照明器具”,这样一想便开始无限怀念现代方便的手电筒了……呜呜……
方不留神,一个黑影嗖的从我眼前近近地闪过,心里的恐惧一下子涌到了天灵盖。四周是细细密密的风,吹得人汗毛竖立。这一遭,取代我乱喊的毛病,仅仅惊悚地深吸了一口气,意外闻见的,却是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的淡淡檀香味……
心里稍稍一安,脚步却不敢再向前迈,直定定地站着,就像个希腊雕塑,咽口水的声音突兀有些响,我试着问出声音仍是颤巍巍的:“夜,是你么?……”
久久没有回应,似乎有些夜盲的眼睛也看不清楚周围状况,木偶似的站着等,却也没什么动静。哎,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出门不幸本公主要打道回府了。心里想着,自己也大着胆向后转,这一看才知道,还是原点好,最起码比起刚才多一抹光亮。
脚才跨开步子,旁边好像又一阵风,耳边忽然传来夜的“别……”。我只感觉后背被人点了穴,眼皮渐重,身体一软,昏昏然然地被人托起了身子。一个更近的声音取代了夜声音的飘渺:“恕杨某多有得罪。”
是他,又是他,还真的是他!虽然没听夜的话,擅自跑出来,但此时此刻却在矮树林里被“暗算”了。我脑子里光想把鬼鬼祟祟的杨渊海和夜说一番,试了半天,却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敢情这臭杨渊海点的穴还不止一处,还敢擅自乱跑么?还敢长夜漫漫无心眠么?现在变成鱼肉被人点得又瘫又哑,就是饶濒你的下场!
“嗖嗖”地几声,周遭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冷,我被托着又是一会儿才被放下。许是看见了我眼皮下拼命打着咕噜转的眼珠,夜的声音有些无奈地在我耳边道:“公主……稍安勿躁,杨先生,是点了你的昏睡穴了……”
“抱歉,杨某失礼了。”话虽这样说,声音的主人似乎没有丝毫歉意:“素闻阿盖公主只善诗词歌舞,名满大都,并未曾习武过。杨某点了你的穴,为的是若习武之人般隐藏气息,以免,被那隐藏之人察觉。”
虽然有被他们知道身份的心理准备,现在杨渊海第一次称呼我为“阿盖公主”,还真有些不是滋味。我不满地转了几下眼珠,似乎现在我也只有这样一种方式表达自己的反应了,还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见。哼,他俩前些天不是还冷眼相对的么,背地里什么时候联络得这么好了?这年代没有武功去闯荡江湖,和现代文盲去城里找工作,有的是同一种感觉的无力与困窘。好在我还长着耳朵可以听,你俩功夫再好,商量的也不是我不能知道的事情,不可能还用什么腹语交流吧?今夜偷跑出来被吓又被“偷袭”,虽然丢人,好在还是达到目的了。
尽管被点了穴无法侧耳,我还是听得很仔细。伴着松活手掌绑带的声音,夜低沉:“有些眉目了,应该就是她。”
“几成?”杨渊海的问题跳跃得有些高度,我感觉他们好像在继续探讨先前的话题,我没有参与过的话题。
夜似乎琢磨了片刻:“八成以上。”
“以计而司契机,夜姑娘尚有斟酌之量。”嗯?“斟酌”什么?我尽量让脑子的思考跟上他们谈话的节奏,可仍是不解。
夜叹了一口气:“是与非之间,也就差那么几分……”
耳边轰然一下,像是多了杂音辐射般的干扰。哎,我还是高兴得太早,四肢更为疲软之后,疲惫也不知从什么地方袭来,他俩的对话虽然就近在身边,却被昏昏然的感觉搅得时近时远。耳膜似乎变得越来越厚,蒙得我断断续续的,只听到杨渊海说的什么“梁王来信,必是提及红巾军将‘攻保定,耽大都’之事,令你们弃绕道从四川行一事”、“主公已达楚雄,若假以时日调养,并无大碍”……还有夜深思熟虑后的应“诺”,在听过什么之后颇有为难的“夜不敢担保,只曰‘尽吾所能’也”,末了似乎还提到几次“布囊”和“离间”什么的……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聚精会神地去听,却也只落得个一知半解。
未等我心里不知所想地咒骂着该死的“昏睡穴”,前所未有的困顿再次袭来,彻底湮没了我所有的知觉。恍惚间,自己的灵魂好似已神游到某个仙境,视觉、听觉、嗅觉皆在,却来得好不真实。睡意的残破,一样惊现恰到好处的快意——粉红、鲜绿、明黄提前交织成夏日清新美丽的画卷,我到之处,花香飘飘,花开不败。
忽然耳边传来悠悠的乐声,随声而望,远处的花树下静坐一位美丽女子。看着花瓣随风飘落在她的长发之间,听着那声声悠扬的古琴之音,我的心情竟是久久不能平复,正如老子所云:大音希声,大象希形。让我不禁在想,是否有神灵活在她灵秀的外表下?
一切都若眼前一般静好,一切现实的叵测和黑暗都不复存在,心有如被洗涤般清洁,一尘不染。多么好的光景呵!我颤抖着张开双臂,愿乘着琴声的翅膀无声而去。忽的,她和乐而歌,歌词字字入耳:
夜弥漫,月朦胧,人影两相逢。
泪满面,无回首。却道离别苦。
人自迷,迷自陷,幻灭竟成空。
无所思,无所依,世间情为何?
真时假,假时真,可有悔意时。
落花水,水中花,流去年华月。
无情物,换无情,且道往昔误。
(第二卷完)
分割分割,没有分割线偶继续用文字分割。
呼……话说第二卷就此结束了,可能有的读者会觉得这一卷结束得有些突兀。其实是因为第二卷“花”卷(不是那种面食小吃!),如卷首所写“花开不易,花逝悄然”,它的消逝必然引出新的境界,而下卷“雪”该是什么呢?呵呵,我先卖个关子,请大家继续支持《侧妃》,期待着风雪的侵袭吧……
P。S 今天是冬至,古人讲究“冬至大过年”的,无奈偶今天独在异乡回不了家(哭啊……),尽管这样,还是祝大家冬至快乐,合家幸福!记得多吃饺子和糍粑喔^0^
番外孟恩之离离不弃1
我想,如果人生真是一本书。那么,属于我的厚厚记载,字里行间密密麻麻无非不在重复着两个字——“不幸”。
也许就连大明殿中着明黄袍子、熠熠高座的皇帝,也一下子想不起像我这样一个皇子的名字吧?谁会知道谁又会想得到,这个世界上就有一个,在殿陛龙凤白石阑玩耍,都有被拖去杖毙危险的皇子。是的,我就是一个不幸到连最起码的来自父亲的关注都没有的可怜虫,“父爱”两字,在我心中只是“奢侈”的代名词。
似乎是掌管命簿的神仙也有疏忽的时候,在我满满的不幸中,夹杂了一笔比任何事还耀眼的幸运。八岁那年,在莫日根将军的别院里学弓射的午后,娘亲拖着病体却面带疲倦微笑,牵着一个陌生小女孩向我走来的画面,我此生都难以忘怀。
母亲慈爱的微笑比春日温暖,女孩在一旁很安静,没有表情,灵魂仿佛不在体内,一切皆空灵。
我错愕着,之后一想到这个画面,我都会有种微妙的窒息。一是,我从未想过,那居然是我见母亲的最后一面;二是,我之后爱上那陌生女孩,爱得义无反顾。
五岁第一次看见,漆黑的雨夜,闪电下映出娘亲咳嗽咯出的血,在白衣溅出的不规则图形。我奔出那个偏僻的楼阁,用稚嫩的声音大喊着“传太医”,一直喊到嘶哑,都没有半点太医影子。我生怕母亲就此离开我,颤抖瑟缩,倒在泥水里哭得发不出声音。很久很久,一个羸弱的怀抱把我扶起环紧,娘亲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儿,娘亲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翌日在国子监习课后,我与巴图说起昨夜宫中寻医不得之事,又嘱他明日到南市请个医生过来。巴图听后亦是心急如焚,连连点头:“少爷放心,我一定给夫人请来最好的医生……”
“混账!就由那贱妾自生自灭,你懂什么?!”寻声而视,果然是爱猷识理达腊,目光挑衅,嚣张如此:“可笑,父皇忽视了几年的贱人,自以为是什么东西,还妄自传太医。可笑,真可笑,哈哈哈哈哈……”
又是他!那个眼里高傲得只有他自己的太子!嫡出和庶出的差别,在我们身上从内到外一一体现,平日仅对我的欺凌也就作罢,现在却还辱笑到与我相依为命的娘亲!
满脸泪水还不停念叨“少爷息怒”的小巴图,用力拉着我直到爱猷识理达腊走远,方低声言道:“满城皆是奇氏的天下,少爷,我们是斗他不过的……”
整个遗月阁都是娘亲最喜欢的熏香,遣走巴图,她放下我微乱的发又细细梳好,声音温柔如水:“孟恩是娘心头的宝,以后再不可与太子生气了。”
“可是,凭什么……”我的不服气快要脱口而出。
她淡然依旧:“莫要怨恨,娘已经心满意足了。母凭子贵,若我所出不是儿子,此时怎能在此清闲呢?”
每次每次,娘都是如此自我安慰,借此亦安慰我那颗从小一直忿恨缺失的心。每次每次,当我看到娘亲日渐病得发白的脸庞和嘴唇,我心里那个单纯幼稚的念头就愈发强烈——凭己之力发奋,用自己的出类拔萃为娘亲赢得一些关注。赢得她日夜期盼,来自,那男人的关注。
然而,我做不到投其所好地与那男人一同研究木造的机关技艺。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多的去争取机会——到国子监上课的机会、与武品人品皆良的将士手下练功的机会……就这样周而复始地练着,痴痴地想,若是我的文才武略都在那狂妄的太子之上,或许,母亲也能不似今日了。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发奋像一个固执的疯子,直到一个冬天来国子监探望我的娘亲,握着摩挲着我那长满老茧和冻疮的手,眼睛闭合就是泪千行:“如此之状,众君莫能及。”
然而,就算他们“莫能及”又如何?我一次次难得的在宫廷或国子监的比试中的“出头”,却仍未给母亲的生活带来变化。是的,至死,一点点都没有!所以,和一般同龄人不同,我早早就熟稔一个真理:不是每一次努力都会有收获,但是,每一次收获都必须努力,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不可逆转的命题!
未曾想到,那日母亲来看望之后的几句叮嘱,竟成了诀别!待我疯也似地冲回遗月阁,白色的帘絮在空中飞扬,巴图与几个宫中女子已跪倒在塌边哭成一片。我的脚到了院里的月桂树旁便再也无法挪动,假装坚强,眼泪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滴到树下的泥土里。很多年后回到小院,她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不知道来年,这里会不会开出,满树的记忆和忧愁。”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也跪在身边送走了娘亲。三日之后,看着出殡的队伍走出了幽深的宫道,好像那些零落的背影永远也走不到头。眼前忽的模糊一片,八岁的我再次抑不了决堤的泪。她悄悄地站在我身后,沉默却不卑微。我转过头看她,那时她的个子,刚刚有我下巴那么高。透过泪的波纹,看她却看得有些呆了——乌黑的两缕长辫清秀地散在两边,倔强的杏眼含着浅浅的、不易察觉出的泪,浑然天成地镶嵌在凝玉一般的脸蛋上。
血红雪白,轻舞飞扬,惊才绝艳,遗世孤立。
我读着她眼里夹杂的苦痛,心里却百思不得其解——五岁的女童,究竟为何有种让人穷尽思虑也想不到的气质。她一直望着殡仪队走远,才让陪同的婢女塔娜拿出一块淡紫的绢子给我,淡淡的类似娘亲身上的莲香,角落有朵独自妖娆的紫蓝色花朵。我想,从此,那朵极为特别的花,就一直华丽张扬地开在我的心里。我发誓,从初次见面起,我能清楚记得,她每一个表情……
“不要叫我郡主,叫我阿盖就好。”粉嫩的小脸谦逊地笑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