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大宋-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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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都没法集中下去,所有这些想完之后,他只剩下睡觉这一个念头了。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不停的胡学正,然后偷偷地闭上眼睛,脑袋又开始点了下去,因为动作很大,倒是让旁边的汪洙吓了一跳,连忙使劲地拽着他的衣服,左右摇摆,然而王贤此时就像死猪一般,动也不动地歪倒在那桌子上了。
汪洙一惊,抬眼见那胡学正还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不停,不由舒了口气,然后又偷偷地拉着王贤,想让他站起来,却不料王贤身体很沉,他根本扶不起来。
这时舍内的人都开始注意到这边了,他们看见王贤正躺在那桌子上大睡不已,而他旁边的汪洙满脸焦急地拉扯着他,却没见反应,诸人虽然不敢太过明显地转头,皆都是偷偷望向那边,时不时偷笑两声,又恐怕会惊动那胡学正,都是憋着笑看起了手中的书卷起来,可是眼光还时不时地往王贤那边瞟去。
赵万宝和齐偍也都看到这一幕了,他们起床之时便看到王贤衣衫未脱地倒在床上,心知他必然回来的极晚,故而也没打扰他,没想到王贤现在终于抵挡不住浓浓困意,趴倒在桌,齐偍有些过意不去地往那便看去,而赵万宝却是带着些许笑容,目不斜视地看着胡学正。
虽然是寒冬腊月,屋外有冰,汪洙的额头却是起了汗,这个王贤也真是太能睡了,自己用尽了手段,他皆是不醒,就像是睡死过去了,眼见舍内诸人的眼光都往这里瞟过来,汪洙一皱眉,直接一脚踩到王贤的脚上。
只听到“啊”的一声,王贤顿时吃痛惊醒,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一下可把舍内众人吓了一跳,就连正在案台上讲经的胡学正此时也是满脸惊讶地看着王贤,像是还没从那声惊叫中回过神来。
汪洙这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方才自己见他不醒,于是想着非常人就要用非常手段来治,一下子就跺了过去,却没想到使力过猛,不禁把王贤跺醒了,还让他又叫又跳的,这下可真是麻烦大了,王贤定然将受大处分,极有可能要在外面罚站一天,过后还要面对这胡学正的一番长篇大论的“教导”。
这时舍内诸人都回过神来,一个人突然轻笑起来,然后止不住地笑起来,终于炉亭之中的所有人都被感染,皆是哈哈大笑起来,像是许久没有开心一般,竟在这个枯燥无趣的胡学正讲经时,遇到了这样有趣的事情,怎能不让诸人开心起来,所以大家都是很放肆地笑着。
胡应尚脸色变红,随即又转成青色,瞪着这帮笑着不停的学生们,极为火气地道:“都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太学之内,课堂之上,竟然如此无礼,成何体统!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尔等还不闭上嘴巴,还在这笑,难道是在笑老夫不成!”
诸人立刻停止了笑声,胡应尚铁青的脸显得极为可怕,不由让人噤若寒蝉,每个人都预感到暴风雨即将来临,皆是闭上自己的嘴巴,一时整个炉亭寂静一片,就连要口出气都会缓缓的,生怕惊动了那暴怒中的胡学正。
汪洙眼皮狂跳地看着胡应尚,他现在的脸色让汪洙都不敢再看,他斜眼看了看王贤,他正眯着双眼,想来是脑中极为困顿,然而又知道自己惹祸了,所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等学正问话。
胡应尚这时极力的克制住自己,对着王贤道:“你姓甚名字,为何在课堂之上,公然大叫?”
王贤现在依然困的不行,但这时他也感觉到胡学正的火气,这时小声地道:“学生乃是北路斋水字房间的王贤,适才……适才,哦,适才学生想起了先生说的有些不对,一时激动之下,高声一叫,挺而直立,还望先生能够恕罪。”
胡应尚气道:“胡说,老夫研习古经几十年,你说哪里有不对?”
王贤这时绞尽脑汁地想着胡应尚方才说些什么内容,好像是诗经,但是他不知道胡应尚说到哪里了,这时听见胡应尚问起,只好支吾地道:“学生不敢说,怕先生会罚学生。”
胡应尚这时怒气有些消解,嗯了一声道:“你说吧,老夫不会责罚你的。”
王贤只好胡诌道:“请问先生,何为诗经?”
胡应尚冷笑道:“先圣人所吟诵之诗,夫子记录于简,编订臣册,是为诗经,你又何言于此?”
王贤呵呵一笑,心里想着说辞道:“先生此言差矣,诗经并未单单一册书卷那么简单,其文包罗万象,有记先周祭祀、诸王之礼,有记中原民风、江湖野人,有记大河山川、漠北草原,其文亦非单调记事,圣人之心便是融入圣人之言,便如‘假乐君子,显显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此句,先生以为何解?”
胡应尚有些惊讶地看着王贤,继而道:“此文乃是大雅生民之计,乃是述成王循旧章而使民安,继而百姓爱戴之事,此又如何?”
王贤摇头道:“非也非也,此篇并非述说此事,而是另有目的,先生试想,其时周公侍成王,年已久矣,法制皆全,四海升平,为何言成王却不言周公?所以学生认为此文非说成王,而说其时的大周天下,‘干禄百福,子孙千亿。穆穆皇皇,宜君宜王。’非成王有子孙千亿,乃是周也,非成王穆穆皇皇,乃是周也,而后又言‘威仪抑抑,德音秩秩’,亦是说大周之威,大周之德,非是言及一君王也。
而且学正应知,此文乃是春秋之际,没落大夫所作,其时周礼已崩,天下始乱,人心非古,虽有夫子等诸圣人奔走四方,也不能挽天下于水火,故而大夫咏叹生民,乃是缅怀成王之时,周礼健全,四海皆平之事,亦是拿其时之周和彼时之周作比较,故而越发感叹起来,是故此文非赞成王,而赞周制,非扬成王,而扬周礼。”
他洋洋洒洒这么多话,真让舍内诸人感到惊讶,胡应尚这时皱眉道:“胡说八道,成王便是先周!”
王贤一愣道:“君主是君主,国家是国家,怎能混为一体?”
胡应尚见他疑惑,有些得意起来道:“小子不知也是无罪,且听老夫说来,岂不闻‘国君’之称?君便是国,国不可无君,此乃是天道,就像有日出于苍天之上,有泰山立于中原之地,君王之道,便是如此,若国无君则不立,何言为国,故而国便是君,君便是国。”
他这一番君国论王贤根本听不进去,他现在仍然困的要死,立刻出言道:“先生所言甚是,是学生错了,多谢先生教诲。”
胡应尚点了点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你知道错就好了。”
王贤一听大喜,立刻准备坐下,却没想到胡应尚又道:“然而你在课堂大声吼叫,扰人习经,惊人聆言,虽然是情之所至,亦是不得不罚,你便现在出去,在东边斋门口站上两个时辰吧,自下午可回房间,算是对你不尊经义的惩罚,去吧。”
这话让王贤一汗,本来以为耍个小聪明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个胡学正果然是天生如此苛刻,他“哦”了一声,直接从炉亭门口走了出去,来到了斋门那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其实胡应尚给他的惩罚算是轻的了,只是让他站在这里两个时辰,要是平常,他一定会大怒之下,先打上几下,然后再狠狠训导,只是王贤给他的印象不错,所以他不忍罚的过重,只是让他站两时辰。
这边一个人没有,外面虽有寒风,但王贤也可以安心睡觉,他直接把脸靠在墙壁上,两手扶着墙,身体往前倾,然后就这样睡了起来。
他实在太困了,适才虽然经过那胡学正一吓,但是困意并未消减,这时侯睡的极为香,就连外舍诸生已经休息后还不知道,那些士子们见到他扒在墙壁上,摆出一个很怪异的姿势,像一个干枯掉的癞蛤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汪洙这时已经看到王贤了,他连忙走了过去,使劲地晃动着他,连声道:“臣贝,醒醒,醒醒!”
王贤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打了个哈欠道:“已经休息了?”
汪洙点头道:“现在回去吧,大家都在看着你呢,你这种姿势实在太过怪异了。”
王贤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旁边围了一群人,正在朝自己指指点点的,他不由有些尴尬起来,本想直接走出去,随即又想了一想道:“德温啊,你可知我适才在做什么?”
汪洙一愣,奇怪地看了看王贤,见他眼睛还没睡醒,分明一副睡相,刚才还能在干嘛?不过他还是接过话来道:“你在干吗?”
王贤呵呵一笑道:“德温,想必你也是知晓,我幼年时候极为愚钝,五岁尚不能开口,直到八岁才能略识一字,然十岁时遇一道士,其人称为张天师,我便向其学艺,得其皮毛之术,以后头脑日健,耳聪目明,竟然逐渐过目不过起来,故而我现年虽十三,可进太学,也多亏了张天师的恩德啊。”
汪洙愕然地道:“有如此神奇之术?”
这时周围之人皆是面面相觑,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之术,这个小孩八岁还只认得一个字,可以说是脑子愚笨无比,想不到学了那神奇术之后,竟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起来,十三岁就到这太学之中了,他们皆是心动,若真是如此,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学了这样的本事,中进士岂不是如探囊取物一般?
王贤微微笑道:“此术极为简单,然而效果极大,德温,你现在读经是不是有时觉得疑惑不解,甚至是迷茫不已,此乃为‘障’,若不早去,则陷入‘障’中无法自拔,终身不得正解,不能有所悟,也就自然谈不上能有所成就了。”
汪洙疑惑地道:“我是有如此感觉,臣贝你所说的‘障’又是何意?难道每人皆有吗?”
王贤侃侃而谈地道:“此障乃是天生,名为‘智障’,若不读书,不求闻达海内,则并不会有所感觉,但是若好读书,便终会遇到此障,昔日夫子惑三日而不解,遇水而得之,便是破除了这障,只不过大才之人可以及早的破除此障,而我等平凡之人,若无机缘巧合,则难矣。”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让那些围观的士子都是暗暗留了心,他们在读书习经之时自然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惑,而且又不能随便地向学正们请教,故而常常困扰于心,此时听到王贤如此说来,皆是同感身受,有人连忙问道:“那小兄弟可知如何破除此‘障’?”
王贤这时站立起来,走了两步,却未说话。
汪洙不明其意,但是回想他所说之话,随即道:“是不是破除此障和那道士所传之术有关?”
王贤笑道:“德温果然聪慧绝伦,一猜便中,此术不仅可以益脑,还可以破除读经义、明圣言中的一些‘障’,只是也和天资有关,想我从小愚钝,故虽有此妙法,亦不能闻达海内,想来聪慧之人习此,便更甚他人!”
这周围的人纷纷地问道:“小兄弟,不知此术如何习得?”“小兄弟,此术真是如此了得?”
王贤也不再说话,任凭这些人询问,待过了一会,他才呵呵笑道:“此术虽然貌似神奇,实则简单无比,然而那张天师已经交待我,让我不要四处传播,不然的话这个世上之人皆为大才,天下都是进士了,所以诸位同窗虽然垂问,在下也不敢说啊。”
一个人连忙道:“你告诉我们这些人,我等不向外说,谁人又能得知?小兄弟如此善举,我等诸人定会感激不尽,绝不会透露一点!”
王贤故作迟疑,然后才道:“也罢,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向别人透露哦,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按照我刚才的姿势脸靠着墙壁,双手扶着墙,每日沉思一段时间便可。”
这边有人惊讶地道:“靠着墙就能聪慧起来?未免太过儿戏吧?”
王贤不悦地道:“兄台何出此言,岂不闻古人有‘面壁思过’之语?人只要面壁之时,脑子才会变得灵活,一些疑惑也会在冥想中迎刃而解,诸位如果不信在下也就罢了,在下先行告辞了。”
他说着便拉了汪洙走出人群,然后向着水字房间行去。
汪洙见他脸上肃然,像是真的有些生气,不由地道:“臣贝莫要与他等一般见识,如此之术,他们不信是他们的遗憾,莫要管他们便是。”
王贤看了看汪洙,随即脸上展颜,笑容逐渐展开,最后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显得有些抑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