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钗-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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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梅霞倏伸皓腕,曲意留客,笑道:“别生气,妹妹,他不去我去,但到底是怎么同事儿?你也得说说清楚呀。”
美郡主正好乘机站住,满怀感激地望了薛梅霞一眼,含羞带恨地从头说起,当然,为什么一个人深夜流连玉泉山顶,对月抒怀,她会另方托辞,当她说到入耳那种乎其技功力高绝的箫声之时,薛梅霞更忍不住娇躯一颤,倏转螓首,惊喜欲绝地道:“小天,听到了么?……”
傅小天亦已触动灵机,精神大振,纵声狂笑,声震屋宇,对 美郡主德怡道:“抱歉,阁下,你这亏吃定了,人也丢定了,我无能为力,根本接不下人家手下三招,你另请高明吧!”话落又复仰首哈哈大笑,笑声中,数天来的忧虑焦急全数尽扫,颜开眉展,前后判若两人。
美郡主犹以为他是托辞推委,不禁大发娇嗔,跺足戟指:“你胡说,我不信你打不过他。……”
入耳傅小天伉俪那笑吟吟的欢愉神态,她忽有所悟,呆了一呆,接着道:“怎么?莫非他果然是那个玉萧神剑闪电手夏……”
傅小天淡淡一笑道:“阁下,还记得我上次对你说过的么?我那百无一用的书生朋友,现在你是领教过了,怎么样?”
德怡愣住了,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总之,她觉得不大好受,脸上虽然热辣辣的,可是她还嘴硬,擞了擞小嘴,扬眉说道:“闻名不如见面,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在武学方面稍有成就,其余毫无惊人之处。”
“这是你空负慧眼。”傅小天微笑说道;“他惊人之处多着呢,现在我敢说,他不但早已知道了你是当朝贵族,只怕连你阁下是谁他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么,请问,他居然敢动手打你这位娇贵郡主,这份胆子够大了吧?而他那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的傲气,也不在你那小视满朝文武的傲气之下吧?还有,他那绝俗的谈吐、气度,与不羁豪情……”
每一个字,都深深击在德怡的心坎上,在心里,他已完全承认了;因而,她更恨哪个自命不凡的白衣文士,不过这“恨”字无限微妙,已经变质了,已不再是因为他敢羞辱于她,那么还为什么呢?她说不上来,也许是他的傲气深深地伤了她的自尊吧?……
在她心目中,敢对她颐指气使的只有一个傅小天,而如今,百无一用的书生似乎比傅小天还要胆大。
她现在有点觉得,自己那份使满朝文武俱皆侧目的尊贵,在这两个人面前,似乎报本不值一笑。
傅小天的每一句话,都使她的心弦为之震动,但是,天生好强的她,岂肯就此软口低头,她不等傅小天把话说完,便表现得毫不在意地冷冷说道:“够了,阁下为朋友的热诚,我很钦佩,可是我奉劝不用再枉费唇舌,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别的不谈,单凭他那副尊容就叫人不敢领教。”
“不敢领教’”傅小天纵声狂笑道:“阁下,以貌取人最为不智!我愿意再奉告一句,你所见到的,不是他的庐山真面目,如果他拿下那剖面具,便是自命俊逸风流如令兄者,也将自惭形秽,不敢仰首!我懒得多说,最佳人证在此,你大可问问。”
大笑着向厅外行去。
原来如此。……
她,又愣住了。
薛梅霞望着她,微微地牵动了一下唇角,似笑而笑,然后,将目光转投向大步出厅的夫婿:“小天,你要做什么?”
博小天停步回身,笑道:“上玉泉山,这回总算找到了他,我这就去命他们备马。”说罢又要转身。
“不用了。”薛梅霞娇嗔含笑,笑得很惨然:“他不会在那儿了。”
傅小天闻言一怔,惑然道:“怎么?霞……”
“没什么。”薛梅霞黯然道:“我是说他现在已经不在玉泉山了。”
傅小天情知她必然言出有因,瞪目未语。
德怡却犹有不信,美目凝注道:“不会吧?……他答应过在那儿等我的,以他的自负……”
薛梅霞微摇螓首,淡淡一笑道:“我对他了解得十分清楚,他这个人不同于一般武林人物,他虽然珍惜名声,重于信守,但却不是为这种事,他重的是真正的千金之诺,他的本意并不在非把你怎么样,当然没有等你的必要了……”
德怡一时没再开口,转头望向傅小天。
傅小天仍自浓眉徽蹙,沉吟不语。
“小天,用不着犹豫了,他能和德郡主动手,表示他伤势已然痊愈,至少已无大碍。那么,他要来早就该来了,还用得着你去找吗?这么多天来,他一直不肯露面,那是他根本不愿再见你我,既然这样,他明明知道德怡郡主会来找你,那怎么还会在那儿等着呢?……”
薛梅霞果然料事如神,由此也可见她对夏梦卿了解得是多么深刻、多么的透澈。
傅小天相信了,同时也明白了原因何在,他了解爱妻此际的心情,望了薛梅霞一眼,目光中涌现无限怜惜,眉锋紧皱,半响方始说出一句:“他也太……”
太什么,他没有说出口,而薛梅霞已完全意会,心中一阵羞惭,连忙抬起头,强作微笑。
德怡带来的本是个令人惊喜振奋的讯息,结果却变成了忧伤的种子。
入目这对伉俪的神情,又听了他们的对话,冰雪聪明的她,立刻有了某种模糊的印象,不禁为之默然了片刻,抬眼环望,正想要说些什么。
蔫地,由大内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
这钟声听在他们耳中,分外震耳。薛梅霞与德怡同是一怔,傅小天更是霍然色变,急急说道:“大内有惊,霞,在家等我。”话落,魁伟的身形已然掠出厅。
德怡大声道:“我也去看看。”紧随傅小天身后疾扑了出去。
薛梅霞定过神来,本想跟去,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也身怀武学,到底是个王侯之妻,多有不便,只得按下不安的心情,回转小楼,静待夫婿归来……
傅小天一出侯府,便即将身法施展至绝顶,昏暗月色下,直似一道轻烟.如飞般向大内方向扑去。
远远望见大内通明灯火,人声沸腾,他不由更是心急如焚,也直觉地意会到事态十分严重。
若非事态严重到令数百内家高手的侍卫们束手无策,大内绝不会鸣钟示警,以调集帝都铁骑驰援。
由此看来,今夜来敌实力之强大,可想而知了。
傅小天初步判断,那不可能是布达拉宫密宗高手卷土重来,因为密宗高手还不至于令大内数百侍卫如此仓皇失措。
那么,这又是哪方面的人呢?……
他加速飞驰。近了,更发现整个内苑除了寝宫以外,一片混乱,火光亮如白昼,照耀得各宫各殿纤毫毕现。
难以数计的禁军,高举火把,层层重叠,把太和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盔甲鲜明,枪戟林立,箭上弦、刀出鞘,有如面对千军万马。
太和殿周遭各宫殿的屋面上,成环状排立着近百名大内侍卫,其中一半以上是身形高大的红衣喇嘛。
一个个屏息凝神,虎视眈眈,森寒目光带着畏惧、震慑、惊骇,凝注着…点。
那一点,却只是太和殿琉璃瓦面上,迎风卓立的一个黑衣蒙面人。
他身材颀长,显得超拔不群,虽然腔蒙着一块黑纱,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由他那泰然安详的神态,微带不屑意味的哂然目光,显见得,他并没有把团团围绕在四面屋上的近百名内家高手,屋下难以数计的禁军放在心上。
看现在的局面,似乎是经过一场剧烈搏斗后的暂时僵持。
因为太和殿瓦面上,黑衣蒙面人脚下,已经静静地躺者几个大内侍卫,这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大内侍卫中,红衣喇嘛占了多数。
很明显.这瞬间的平静,将会带来更剧烈的风暴。
黑衣蒙面人安闲昂立,不言不动,虽没有走的意思,也没那周遭屋面上近百名大内侍卫,虽然都是怒目横眉地跃跃欲动,但那怒焰欲喷的目光中,却都流露出畏惧惊骇的色彩,没有一个敢真正的上前一步。
双方就这么静静地对峙着,空气凝结如死,令人窒息。
蓦地,左边屋面上有人怒声大喝:“蠢才、饭桶,你们就这么死么?告诉你们,这叛逆盗取了两件御藏重物,放走了他,你们一个也别想保全脑袋。”
发话的人正是那大内侍卫领班呼图克,他遥遥站在左边屋面上,指挥擒敌。
近百名侍卫听若无闻,设一个响应。
那黑衣蒙面人却突然一声轻笑,冷冷说道:“大喇嘛何必发威,矮蚁尚且偷生,何况你手下这些酒囊饭袋?你若怪他们不忠职守,畏死惜命,何不自己过来试试?”
语含讥讽,不但一众侍卫感到羞愧,大喇嘛呼图克也陡觉面上一阵火热,双目寒芒暴射,厉声说道:“大胆叛逆,休要徒逞口舌之利,本领班没工夫与你斗口,你若不放下御藏重物,束手就缚,今夜就休想生出大内一步!”
“是么?”黑衣蒙面人淡笑说道:“大领班,不是我存心气你,就凭你与这些手下,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不过是目的在物,不愿伤人,且念在你们食人俸禄,职守所在,心中有所作难,否则,你们早已横尸多时了……”
这话虽说得盛气凌人,却不容呼图克不服,因为他那此刻正躺在人家脚下寂然不动的几个手下,功力均已臻于一流,而 适才竟在人家一招之下便一齐倒地不起,连人家是怎么出手的都未看清,委实是神乎其神,恍如儿戏,不费吹灰之力。
原先,他还以为那几个手下人早已魂归地府,命丧黄泉了,如今才知道人家手下留了情,只是被制了穴道,适才也正因为目睹对方这等绝世身手,他心生畏怯,才没有率众继续攻扑,形成现在这种对峙之局。
然而,尽管心中畏惧,身为领班却不能当着这多人面前就此示弱;尤其职责所在,纵然尸横就地,血溅当场,也不敢放走来人,拼死也要把来人擒下。因此,未容对方把话说完,他便冷冷接口遭:“叛逆,话不可说得太狂……”
“呼图克。”黑衣蒙面人突然一声厉喝,目射冷电,神威慑人:“对我,你赶紧改改你那称呼,否则,第一个横尸溅血的就是你。”
呼图克一触对方那逼人目光,禁不住心头一懔,不由自主地连忙住口。
黑衣蒙面人威态一敛,淡淡说道:“至于我是否说得太狂了,稍时你即可知道,不过我仍奉劝你们最好不要逼我太甚。”
语气平和,呼图克听在耳内,却格外地害怕,心念电旋,忽然改变了主意,面色一正,道:“朋友,我愿意跟你谈谈条件,这是破例……”
“至感荣幸。”黑衣蒙面人笑道:“你且说来听听。”
事到如今,呼图克再也顾不了许多,看了四周属下一眼,说道:“你知道,守护大内乃是我的职责,彼此既无远仇,又无近怨,阁下何必一定要跟我为难?虽然阁下身怀绝世武学,但在此重重围困之下,却也未必能闯得出去;莫不如放下盗取之物,随我面圣,我呼图克愿以性命担保皇上免你死罪,并且……”
黑衣蒙面人突然纵声狂笑,声震夜空。
“大领班,这就是你的条件么?威迫又兼利诱,虽然十分动听,可惜遗憾得很,我软硬都不吃,为之奈何?”
呼图克闻言方自变色,黑衣蒙面人淡淡一笑,又自发话,语气更加平和:“大领班,我说过我今夜此来,目的在物不在人,东西既已到手,就无须再为难你们,而且诚如阁下所说,彼此远无仇近无怨,我也实在没有为难你们的必要。我之所以迟迟未走,也正因为不愿手沾血腥,阁下如果知机识相,就赶紧叫他们让路,否则,我就只有大开杀戒了。言尽于此,和与战,全在阁下。”
言语态度都很恳切,但却等于白说,呼图克纵有让路之心,却无放纵之胆,当时一横心,神色一转狰狞,突然振臂瞪目大呼道:“你们都听着,放走了叛逆,同罪论斩,株连家属,横竖都是死,不如一拼擒贼,上啊!”
此言一出,果然收效,厉叱起处,荫个红衣喇嘛与四名俗装侍卫同时闪身拔起,疾若鹰隼般,向黑衣蒙面人飞扑而至。
黑衣蒙面人也知无法善了,双目暴射慑人寒芒,纵声怒笑:“呼图克,这可是你逼我的,我不信杀不尽你们这些不怕死的东西。”
信手一挥,惨呼随起,六个扑出的侍卫中立有四个如断线风筝,飞出丈外,坠落瓦面。
另两个红衣喇嘛虽然功力较高,躲过致命一指,却仍然难逃厄运;黑衣蒙面人倏扬冷哼,遥空两次出掌,两个红衣喇嘛心脉寸断,五内俱碎,一声也未哼出,便即狂喷鲜直,倒死就地。
这等绝世武功,委实令人魂飞胆落,屋上屋下顿时大哗,乱成一片。
纷乱中,黑衣蒙面人突发一声龙吟清啸,冲天拔起,身化长虹,向夜空中疾射而去。
呼图克须眉俱颤,一声厉喝,点足腾身,飞离屋间,蹑踪疾扑。
黑衣蒙面人一阵震天长笑:“念你平生尚无大恶,饶你一命,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