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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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虽经引见,毕竟不熟,只于侧相陪,听他们叙了好一阵话,只说东厂杀仇,并不提秦自吟受辱之事。秦绝响道:“事情就是这样,东厂跟咱们的梁子,这回就算结下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两位先不可与手底下人言说,以免走泄。”
雷明秀愤愤道:“是,东厂眼线极多,操他奶奶,指不定哪儿就猫着一个。”说着话眼睛四下扫着,仿佛这院子周围就有人潜伏着,他随时会跳过去将其揪出来,暴打一顿。
何又南踱了几步,停下,负手扫望着院落,轻轻一叹:“老太爷这些年收缩阵线,由明转暗,原就是怕树大招风,哪料想最终仍是得了这么个结局。这仇,唉,难,难。”雷明秀眉毛一挑,大声道:“何舵主!你这是什么话!”何又南瞥了他一眼,平静从容地道:“少年人仗血气之勇不知天高地厚,非是老朽怕事,自古道:民不与官斗。东厂权倾天下,只怕老太爷在世,也对之莫可奈何,他们这回来暗的,咱们也不便挑明,依老朽之见,还是就此隐忍,以图息事宁人的好。”
雷明秀脸有忿忿之色,正要说话,秦绝响一摆手,笑道:“是啊,仇报得了就报,报不了就算,大丈夫能屈能伸,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爷爷在日,常提起何舵主老成持重,能顾大局,而今观之果然不差。绝响年幼,冲动难免,今日得聆教诲,受益良多呀。”
何又南颇感欣然,他本料秦绝响一个孩子纵然表面说要报仇,内心必对东厂怀有惧怯,自己年事已高,犯不上拼这老命,故有此一说,意在试探,见他顺着自己的话不敢反驳,大是得意,捋白须微笑道:“不敢当。”
秦绝响笑道:“何舵主不必客气。”又道:“你们到时,我正要走,外面车都套好了,此事重要耽误不得,我现在就动身。两位在本舵多住几天,待我回来,还有事情和你们商议。”转向马明绍道:“何舵主年事已高,就安排在府中住下,拨几个机灵的婢子伺候老爷子。”
何又南道:“这如何使得?属下还是照例到会宾楼去便了。”。电子书下载
秦绝响作色皱眉:“老爷子是嫌府中有灵棚晦气么?那也不好勉强。”
何又南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秦绝响一笑:“不是就好。马大哥,你下去安排吧。”马明绍极利落地应了声:“是!”转身去了。
秦绝响笑着上前,拉住何又南的手:“绝响初执秦家门户,可是素无威望,人轻言微,不能服众,现在手底下有些人,或是年青气盛,或是历久资深,很不把小子放在眼里,若是人人都拿我的话当成放屁,那令不能行,秦家岂不就要变成一盘散沙?何老爷子阅历丰富,见闻广博,做舵主这么久了,对处理这类事情定有不少好的策略办法,以后绝响少不了要向您请教,望老爷子念着与我爷爷秦浪川的旧日义气,届时能够不吝赐教。”
他说话时始终保持着微笑,显得极是彬彬有礼,常思豪在侧瞧着,却感觉到他那黑亮的眸子中,隐隐透出一股锋锐的寒芒。
第二章 威权渐树
何又南怎会听不出来话中意思?胡须颤抖,脸色变了几变,偷眼瞧瞧常思豪,又瞧瞧雷明秀,心想:“他话说的已是相当不客气,但没有毛病,终究让人发作不得,况且刚才看马明绍的模样,似是对他极为服贴,只怕这小子还真有点门道。”又想:“这姓常的武功家数看不出根底,但其外表有如岳峙渊停,年纪不大却颇有些大宗匠的味道。听介绍说是他的结义大哥,当不当正不正的时候哪里会忽然冒出这么个结义大哥?定是他新拢络的能人异士。从这人腰间挎着大爷秦逸的雪战刀来看,少主对他的器重非同一般,一朝天子一朝臣哪!风向变了!我可别倚老卖老,栽在这里。”登时火气消散,满面笑容,垂首道:“不敢不敢,少主爷有用得着属下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
秦绝响见他态度变得倒快,微感意外,随即会心一笑。
马明绍进来禀道:“何舵主的下处已然安排妥当,礼品也已装车完毕,随时可以起程。”秦绝响嗯了一声,向何又南和雷明秀道:“两位鞍马劳顿,且下去休息,待我办事回来,咱们再……”忽然外面有人高声叫喊:“响儿哥哥!响儿哥哥!”声音悦耳,甜生生的那么好听。
几人向外瞧去,只见一个绿衫小女孩儿蹦跳着跑进院来,她约摸十来岁年纪,头顶两条小辫盘成环形立起,仿佛两只大耳朵,面上眉目清秀,煞是好看。
秦绝响仔细瞧着她,微觉眼熟,只是想不起是谁,这小女孩儿早瞧见他,笑着过来拉了他的手道:“响儿哥哥,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此时有武士来报:“禀少主!临汾舵主陈志宾、霍州舵主周继乡到!”秦绝响一听陈志宾到了,登时记起,讶然道:“你是暖儿?”
那小女孩笑吟吟地道:“是啊。”忽又一撅小嘴儿:“好啊,原来你把我忘了,哼,那年你说池里有小乌龟,骗我去捞,结果淹了个半死,这个大仇我可永远忘不了。”秦绝响哈哈一笑:“我也没骗人啊,你跳下去之后,池里就有小乌龟了。”暖儿噗哧笑出声来,嗔道:“好啊,你又拐弯儿骂我是乌龟。”秦绝响道:“你若真是小乌龟,只怕我便要在洗莲池边搭个草棚住了。”暖儿眨眨眼睛:“为什么?”秦绝响用手指刮着她脸上的酒涡笑道:“有你这般漂亮的小乌龟,我早也想看,晚也想看,天天看也看不够呀。”暖儿轻啐一口,面上却喜滋滋地甚是受用。
秦绝响心中暗笑:“你个傻鸟,骂你是乌龟也这般高兴。”又想:“看起来这小丫头倒是没记旧仇,不过他爹爹可就难说了,骗她落水大约是四年前的事儿,爷爷很喜欢这小丫头,陈志宾若是心里没有计较,这几年到本舵年会时,不会不带着她。”
暖儿伸出小手摸着他的衣服,道:“响儿哥哥,以前我见你便是穿着这身红衣服,怎么现在还是这个款式颜色,一点都没变呢?”秦绝响想起母亲,心内微酸,口中笑道:“你倒是变得多了呢,正应了那句俗话:乌龟大了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配上这身绿衫,那就更……”说话间见陈志宾和周继乡已到廊下,忙迎了出去。
陈周二人望见他出来,远远站定,恭身施礼:“参见少主!”秦绝响还了一礼。陈志宾瞥了女儿一眼,面色微沉,道:“小女未经通禀便四处乱闯,是属下管束不周,望祈恕罪。”
秦绝响笑吟吟地瞧着他,道:“暖儿和我,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玩伴,这秦府就是她的家,四处玩玩逛逛有什么打紧,陈伯父何必如此客气?”说着话一只手抚着暖儿的肩头,将她半拢在怀里,显得十分亲热,动作虽然轻描淡写,五指却罩尽了她肩颈胸数道大穴。
暖儿丝毫不觉,她不过十一岁年纪,对于男女之情也是似懂非懂,但听他话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一句,隐约会意,心里却是甚甜,脸上红扑扑的更添娇艳。被他拢住只道是对自己亲近,羞怯中又有几分欢喜,身子没有避开,倒向他偎了一偎。
陈志宾眉头微皱即舒,似未在意。
秦绝响心中冷笑:“老小子隐忍不发,定力不错,待会儿摸你闺女屁股一把,看你发不发作?”心思一转到暖儿身上,立觉手掌所触之处,香肩柔若无骨,隔着衣衫似已体会到少女肌肤的嫩滑,心神不由一荡,偷眼瞧去,臂弯内这娇女细颈如玉,面似凝脂,粉嫩的耳垂上刺着一根小棘,前胸已然微微坟起,曲线微妙,身子裹在绿衫之中,仿佛沾雨挂露水灵灵的一棵小白菜。暗想:“娘了个腚的,小乌龟生得不赖呀,四年前还是个瘪茄子,女孩子变化可真是大,哼,有机会把你也收用了,看你老子敢不敢炸屁!”当着众人不便多瞧,转过目光道:“周舵主,你霍州分舵距离较近,照说应该先行抵达,因何与陈舵主赶在了一起呢?”
周继乡道:“禀少主,紫荆山一伙贼人在麻姑头一带劫了咱十车湖丝,属下派人拜山,谈判破裂,故而亲率人等前去理论,回到分舵后才得知消息,正好陈舵主行至,我们便结伴齐来。”秦绝响冷冷道:“是离上庄不远那个紫荆山罢?石栏寨孙寨主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周继乡面色微变,没想到他居然也知道绿林中这么一号小角色,道:“少主明鉴,确是这孙临树这厮率人干的,他近来队伍有所扩充,寨中人数超过了三百。”秦绝响冷笑一声:“理论的结果如何?”周继乡道:“属下无能,虽然扫平山寨,但贼人最后放火烧车,咱们的货物全部不保。”秦绝响面色缓和了些:“嗯,东西倒在其次,让人知道绿林道上的宵小也敢打秦家的主意,那咱们还有的混么?你维护有功,应该嘉奖,但又有失货之责,两相抵扣,也便罢了。”周继乡施礼道:“谢少主开恩!”秦绝响微笑而受。
何又南在侧瞧着,忖这孩子年纪不大,时而阴森伪善,时而浮滑浪荡,却也有肃重威严,条理清晰的时候,倒是有点让人琢磨不透,心中暗自讶异。当下与雷明秀过来,众人相见。秦绝响道:“前者我发下号令,命各分舵选拔好手充实本舵,你们都将人带来了么?”何、雷、陈、周四舵主都道:“带来了!”秦绝响道:“好,让他们先各自休息,等候分派划拨。”又引陈周二人至灵前上香。
在灵棚之中,秦绝响虽是少主身份,也要与来宾磕头还礼。拜祭一场出来,日头已经微微偏西了。他瞧着天色,面上略有迟疑。马明绍会意,上前道:“少主,收到讣告后各分舵人等近日必然相继赶至,府中若无人主持答礼怕不合适,您看恒山一行是否应该暂延?”
秦绝响沉吟起来。
常思豪道:“绝响,吟儿的病不能久耽,由我带她护送礼物前去便是,馨律师太此时应该还在为晴音、凉音两位师太守灵,继任掌门的典礼不会安排这么快,等这边事情忙完,你再上恒山也是不迟。”
秦绝响心里自是不愿,但自己一走,秦府内一个嫡亲没有,毕竟说不过去,思来想去,也只好答应。考虑到一路上不能没个人料理杂务,便吩咐马明绍:“传我令,让张成举暂时代掌会宾楼,命于志得和常大哥同行,一路照应。”
春桃早起时听阿遥说了求医之事,大是欢喜,应用之物早于上午便收拾完毕,常思豪过来接人时,秦自吟仍未睡醒,他也顾不得许多,亲自将她抱上大车,春桃和阿遥拿着东西陪护于侧,其余的婢子一个不带。
那些布匹和礼物足装了四十多辆大车,前一半,后一半,将秦自吟这辆车护在中间,由于一路所经都是秦家的地盘,故而每辆车仅安排两名武士,保护起来已算是绰绰有余。辞别了秦府众人,于志得在头前引路,常思豪骑马押在中间。
车队缓缓启动,出太原直向北行,走了一顿饭功夫,城郭渐远,日落山隈,已是黄昏时分,就听大车中传出秦自吟的声音:“咦,这是哪里?”
春桃道:“大小姐,你醒啦?咱们这是去恒山求医。”
秦自吟咯咯一笑:“求医?求什么医?又是要找人给我治病么?那些医生连脉也看不好,只顾摸我的手。”
常思豪听她说话,似乎以前请来的大夫里面竟有人趁她神智不清,行猥亵之事,不由大怒。只听春桃道:“这次求的医生可不是世俗中人,哎,不说这些了,大小姐,你睡了一天,吃些点心吧。嗯?……不吃怎么行?待会儿一笑起来,又吃不下了。”秦自吟道:“你骗我,这是药,我不吃药!”车中吡里啪拉声响,似乎在挣扎反抗。春桃道:“唉,这不是药,我干么骗你?”秦自吟道:“啊哟,我要小解!”声音甚大,前后几辆大车的武士们都将目光投来。常思豪更是听得闷真,极感尴尬。
车帘一挑,春桃探出头道:“孙姑爷,咱们……,咱们停车休息一下。”她声音越来越低,红晕上脸。
常思豪点头,纵马前驰,止住车队。荒野之间他担心秦自吟的安全,本想跟随相护,又意识到男女有别,只好目送她下车由春桃领着,进了道边的树林,才移开目光。瞧瞧前后的车仗,忽生一念,拨过马头,来找于志得。
第三章 林中月影
于志得机灵透落,早瞧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忙上前恭身道:“常爷有什么吩咐?”
常思豪微还一礼:“不必客气。唉,你也瞧见了,咱们才刚刚上路而已……吟儿这般病症,与大队同行,实在尴尬。不如你引礼车队伍先行,她们三个由我一人护送便是。”
于志得心知以他的功夫,料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思虑一二也便应允,道:“如此也好,我便打个前哨。”自引车队行去。
常思豪靠在车辕之上候着,阿遥不知何时也从车上下来,站在一旁,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