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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大剑-第2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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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思豪伸出手去想喊住,然而两人身法极快,眨眼间几个窜纵便不见了。他呆望半晌,心想:“这叫什么事啊……”回过头来正要向妙丰求恳,却见她直愣愣望着自己身后,目光里似有一种奇异的感情。与此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妙丰师傅,多年不见,你一向可好么?”

随着话音,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个满头花绳细辫的少女走上山来,身上衣服花格繁复鲜艳,正是燕临渊和他的女儿。

妙丰眼角湿润:“我……我很好。燕大剑,你……可有些显老了……”

燕临渊苍凉一笑:“边塞风光无限好,奈何单弓孤马旷煞人呐。”妙丰神色黯然:“万丈豪情,熬不过一身寂寞。心在旅途,哪里不是一首牧歌?”眼往后移:“这位是?”燕临渊道:“这是小女燕舒眉。”妙丰身子一震,迟愣片刻道:“原来如此……好,也好。”常思豪听这话况味隐约,心里暗暗纳闷,忽然想到:“哦……当初燕临渊在她手中救下襁褓中小太子的时候,算起来倒也正在风华正茂……”只见燕临渊哈哈一笑道:“我这趟是为小女求医而来,不知吴老可在么?”

妙丰低下头去:“师尊心绪不佳,恐怕不便见客。”旁边的小浪花忽然道:“你们也来求医吗?”海沫赶忙拉了拉她的手。燕临渊瞧了她们一眼,目光在常思豪身上稍作停留,感到有些意外,迟愣一下答道:“正是。”浪花指着石上的托盘道:“刚才她说了,若能有人接出歌词,神仙就接待咱们的。”

燕临渊目光向妙丰询去,见她默认,便过去将那张纸拾了起来,只见那纸上墨如婴眉之淡,几行字写的是:“逝日有几多?不敢忆、童萌旧事,岁月蹉嗟。一梦方醒发生白,对镜惶然惊觉。才年少,怎竟耄耋!伸掌观纹满心疑,脉管中,可是旧时血?双膝软,屎尿泄。”

常思豪早已好奇半天,这会儿站在旁边,就着他手上瞧得真切,读完纸上最后这六字,险些笑出声来。可是就在那一瞬间,燕临渊手上的皱纹和黑白相间的发丝同时印入心内,忽然意识到了其中蕴藏着的大悲苦、大辛酸,鼻间微微生涩,泪水竟然涌漾欲滴。心想:是了!虽然我还在青春年少、还在风华正茂之时,可是,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像他、像公公、徐老军、秦浪川、卢靖妃、唐太姥姥他们一样,变得垂垂老去,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甚至连站也站不稳、屎尿也管不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改变这一切。什么武功驻颜、什么丹道续命、什么返老还童、我命由我不由天,在时间面前,岂非都是不堪一击的笑谈?

这时燕临渊深吸了口气道:“这是吴老所书?”妙丰点头。燕临渊道:“怎么老人家心态如此颓迷?”妙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似乎心不在焉。

燕临渊又把纸上的歌词读了两遍,拾起地上的笔来,重新醮饱了墨,刷刷点点写下后半阙,递给妙丰道:“若是吴老心绪不佳,我们这病不看也罢,只不过他老人家这个样子,倒真是让人担心。但愿小子这半阙能帮他老人家提一提心气也好。请您代为转呈吧。”

妙丰接过,来到石崖之后,走入洞中,跪在云榻之前双手奉上。

吴道面壁而坐,似乎无知无觉,旁边陪侍的姚灵璧向左攸征瞧了一眼,走过来将纸页接过,托展在师父面前。

吴道垂目安然,指头轻轻一掸。

“是。”姚灵璧将纸页掉转,轻轻读了出来:“生来向崇是豪杰,仗血勇、蹈山踏火,捉梦江河。丈夫腾身雄万里,管它嘤咛燕雀?最无聊诗云子曰!临渊何曾惧风雨,啸起处便是生死决。投云海,刺天裂!”

吴道听完,眼皮微微撩起:“啸起处便是生死决……临渊这孩子,揣着这副性格,居然也长大成人了呢。”当时颌首而笑,一摆手:“倚荷,让他们进来吧。”

妙丰点头:“是。”出来接引,燕临渊带着女儿随她入洞,常思豪背着李双吉也赖在后面。妙丰不拦,那两个守桥道人便也默许了。海沫、浪花二姐妹碎步跟在最后,低头恭敬,倍加小心。

进得洞来,常思豪四下扫望,只见这石洞极其宽阔,四通八达,右手边一块平整的石壁上刻着涂有红漆的“大洞天”三个字。洞中央靠壁有一张云床,上面背坐一人,头戴金冠,道衣素白,后背挺拔,长发及臀,乌黑闪亮。旁边侍立着的一对男女,身上都是青色道衣道裙。男子年轻,相貌丑陋,女子人到中年,眉目间风韵却仍很动人。他在三清观时听妙丰讲过吴道座下弟子,知这二人大概就是左攸征和姚灵璧了,这二人年纪不合,相貌也不般配,怎么妙丰说他们是一对倾城绝恋?可教人闹不懂了。回头扫了一眼,两个守桥道人就在身后,忖道:“妙丰又管那人叫‘文师兄’,那自然是文梦商,他兄弟便是施谢唐了。妙丰说他俩是异姓亲兄弟,其实何止是亲兄弟?他俩长得一模一样,多半还是孪生。是亲兄弟,却又不同姓,这中间不知有多少曲折。”但瞧洞中再无它人,又想:“不知安瑞文、敬国沙这两个奇品人物又到哪儿去了?”

距离云床尚有丈许距离,燕临渊便倒身下拜:“吴祖在上,小侄燕临渊给您老人家请安。”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双手托举过头:“这天山雪莲和藏红花是小侄一点心意,还望老人家莫嫌粗鄙。”

吴道转过身形瞧着他,微微一笑:“‘丈夫腾身雄万里’,你这口气之冲,可不在当年的凌云老弟之下啊。”

燕临渊垂首道:“您老人家神游太虚,刹那遍行十方天地,那才是天下至伟,临渊燕雀之资,何足道哉。”

吴道一笑:“大道无名,神通无用,清静非清静,太虚何太虚!我已时候无多,谈玄无益,咱们还是说些实际的吧。”

姚灵璧、左攸征、妙丰以及那守桥的文梦商、施谢唐兄弟一听,都双膝跪倒,口称:“师父!”满脸悲戚。

吴道一笑:“不惧死,不乐生,脸挂笑容冷冰冰,非是人间多风雨,只因大道最无情。你们跟我修行多年,这点事情还没看明白?算了,都起来吧。”他朝燕临渊身边瞧去,微笑道:“这是你的女儿?”

第七章 怪治病

燕临渊答道:“正是。”向后略顾,燕舒眉会意,眼望云床之上,也笑咪咪地磕头相拜。

吴道略摆了摆手,问道:“这孩子心经受损,故而口不能言,是不是小的时候,受了什么大的惊吓?”

燕临渊知他有望气之能,观外知内,断病神准。当即点头:“正是。当初我行旅到川藏边境,赶上有伙马贼劫掠一家藏人,当即出手相救,可惜稍晚了些,这孩子的父亲就在她面前被马贼一刀劈开了半边身子,结果把这孩子吓得直愣愣站在那里呆住,三四天睁大了眼睛不睡觉,浑身发起高烧,后来好容易退烧,人便不会说话了。我开始不知,还一直当她原本就是哑巴。”

吴道点头:“大惊之下肾水伤,水难克火火自狂。藏地高寒,饮食尽是些油面之类,火本来就盛,再经此一事,岂能不病?为人父母不知医,是为不慈,为人子女不知医,是为不孝。这么大了才感觉出不对头,临渊,你这父亲,没给孩子当好啊。”燕临渊低头暗道惭愧。

吴道招手将燕舒眉唤近,轻轻抚摸她满头的辫子,说道:“这孩子平日定然笑容满面,像是有很多乐事,其实却是心经火旺,催动起来的假象。孩子,你这心中外乐内忧,恐怕无人能解,一直痛苦得很吧。”

燕舒眉笑着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天真。吴道一笑:“哦?那倒是我猜错了。好,好,这孩子天性好,这比什么都强。”

他笑拉了燕舒眉道:“来来来,祖师和你玩个游戏,咱们平着伸出手来,手心向上,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躲得开的就赢,躲不开的就输,好不好?”

燕舒眉点头。

吴道笑道:“那谁先挨打呢?”

燕舒眉想了一想,祖师要和自己玩游戏,自然是自己先伸手让他老人家打才是。当下将一对手心亮出,平平伸了出去。

吴道笑得仰起脸来:“瞧你这小黑手儿……”

忽听“啪”地一声,清脆响亮,燕舒眉猝不及防,两个手心已被拍中,只觉心头一惊一跳,胸口好像有一扇沉重闸门轰然打开,说不出的畅快,口中“哑哑”两声,忽然喊出声音来:“疼、疼……”声音虽然发不利索,却是明白无差。原来这病自惊吓中得来,也须在惊吓中治之。两手心是劳宫大穴,手厥阴心包经之要冲,吴道以此游戏为引,趁她放松之际,骤然以内劲击打此处,令她一惊之下造成与当年相仿的心境,同时内劲趁机穿经入腑,破去了她的郁积,多年旧病,刹那间便不药而愈。

燕临渊大喜,叩拜于地道:“多谢祖师妙手回春!”

常思豪赶忙趁热打铁,托着李双吉的大身子往前紧走几步跪倒说道:“我这位兄弟中了‘向风囡’的毒,还请老前辈大发慈悲,救他一救!”海沫、浪花也都跪倒磕头,把两袋鲜贝奉上,口称神仙救命。

吴道一笑:“怎么,你们村又开始到远海去打渔了?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又是何苦呢?梦商啊——”文梦商道:“弟子在。”吴道吩咐:“去你安师兄那走一趟,把‘六沉定风烧’拿一瓶来。”文梦商点头正要离开,常思豪道:“且慢,晚辈还有一个请求。内子被人逼服了‘五志迷情散’,听说前辈您这里有解药,若能恩赐一瓶,我们全家上下感激不尽。”

吴道目光原只扫了眼病人的身子,没对常思豪过多在意,此刻听他这话,神情不由得为之一凝。五志迷情散是雪山尼所制,服下去为的是能忘掉碧云僧陈欢。解药是自己配伍,此事向未外传,又怎会有人找上门来?常思豪想他们都是隐居山林已久的人,说也无妨,赶忙将秦自吟如何受了东厂毒害缘由略述一遍,妙丰在旁补充,吴道听完点了点头:“为了研究药理,五志迷情散和解药,后来我倒是还制过一些。”吩咐文梦商:“你去取两样解药,顺便把你安师兄、敬师弟也都叫来。”

文梦商应声离洞。吴道望了常思豪一眼,说道:“别人的病还好治,倒是你病得不轻。你且过来,我为你诊一诊脉。”常思豪笑了:“前辈,我只是在海上漂流了几天,可能脸色不大好看,不过却是一点病也没有。”吴道摇摇头:“你瞳孔发青,别人不注意,自己也瞧不见。可是每到大声喊话的时候,必然前额发凉、脑中发空,头晕目眩,难道自己也没有体会么?”

常思豪登时想起自己在万寿山上,曾经有过类似症状,当时是和徐阶大吼一通,又听他没理搅理,以为是被他气的,也没大在意。还有前些时自己从长孙笑迟那河边草庐出来,在雨中也曾大吼大骂了一阵,那时也曾感觉阵阵头晕,可是那不过是生气所致,又算什么病了?

吴道对他的眼神早已了然于心,淡淡道:“你以为那是生气所致,其实不然。若是不信,现在就喊上两声听听。”

常思豪笑想:“这有何难?”他大张开嘴正要喊,就觉体内一股寒气直冲脑门,胸口发紧,登时僵在那里,喊不出声。

吴道说道:“你的武功进境颇佳,很快到达了活死人之境,那时节真心如死,是全阴之体,本该静心养气,待一阳生。阳长阴消,气自相融,便可通体和泰,再上一层。可是你却在这紧要时候,妄行了噶举派的乐空双运大法……”

常思豪想起水阁中之事,双目发直,脸上微微生红。

吴道望着他:“唉……,藏人视人身为宝瓶,修得一身气足,便可封瓶止住后天呼息,其状态正与道门活死人相仿。他们身处西方高地,行宝瓶气,修拙火定,炼成的是全阳之体,如同烟薰罗汉、火燎金刚。可是往往阳气太过,身体兜藏不住便要虹化自熔,因此他们才设明妃,以乐空双运大法猎阴平阳,以图压制。然而猎阴必得虚阴,抑阳也是伤阳,人身自有阴阳,密宗却要取诸于外,岂是究竟?此法虽然暂有补益,却令自身生机受克,肝气必然枯伤。形之于外,便是瞳中变色,由黑转青,习练再深,就会由青转黄。一个不慎,必然五内俱焚,七窍射火而死。不过,你以全阴之体取阴补阴,体内阴气盛极,本该当场毙命,能活下来,倒是一桩奇事……来,把手腕给我。”

常思豪想起丹巴桑顿那冰山寒湖般的青瞳,脑中闪过自己口鼻窜火的画面,心头顿觉悸悸不安,缓缓递出手去。

吴道按指于上,片刻后一笑:“原来如此。与你同修之人原非寻常女子,她不但身怀有孕,且是一个男胎……”

常思豪惊得“啊”了一声。当初馨律给秦自吟号脉,曾说过怀的确是男婴。此刻他搭着自己脉,竟能体会出另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岂非天外奇谈?看来江湖盛传他已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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