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第2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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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往里迈步,就觉天地一暗,似走入了一条长满青苔的沉船。抬头看,绿意棚拱,乱花堆铃,交缠的树枝连成大网,遮蔽了天空,暖阳丝丝筛下,洒得半庭光针如线,地上有圈圈片片的碎姜黄,都是风聚落的槐花瓣,浮起淡淡馨香。
常思豪四下观望着,寻思:“唐家祖辈的迁居、当代的隐逸都是为避祸,可是门空祸不空,不管在庙堂还是江湖,有是非缠身,总是难得安生。萧今拾月说有彼此就有是非,这话倒也有理。然而他若真是不分彼此,不论是非,就不会来找唐门寻仇了。”
唐根瞧他陷入思索,登时掐起小肥腰,说道:“我唐家的唐,是‘功不唐捐’的唐,绝不是‘荒唐’的唐,更无自笑荒唐之意,这一点你切切不要想歪。”
常思豪颇感好笑。心说你怕我想歪,干脆不提就好,何必如此?
唐根说完显得很没底气,摆手道:“咱们还是追人要紧,这里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好看。”常思豪点头退后两步,忽又停下。唐根问:“怎么了?”常思豪道:“当初唐门和萧府一战,是在哪打的?”唐根道:“当然就是这里,不然还会在哪?难不成你以为是在杭州?又不是我们去招惹他们!”常思豪问:“当时战况如何?”唐根道:“武林两大世家拼斗在一起,那惨烈还用问么?”常思豪问:“结果怎样?”唐根不耐地道:“打了个平手。”常思豪问:“伤亡情况呢?”唐根翻着小眼睛:“江湖上尽人皆知,你还问我?”见常思豪脸带茫然,便哼了一声道:“我太爷、爷爷、奶奶战死,萧郁拾烟的儿子死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常思豪缓缓点头。
唐根道:“虽然算起来是我唐家死的人多,可是当时打到最后,萧府已只剩下重伤的萧郁拾烟,而我太奶身上无伤,战力仍在,若继续打下去,萧府的人非但占不了便宜,反而是输的面大。我说‘打个平手’是整个江湖都公认的,绝非替自己家人找面子,这一点你切切不要想歪。”说完扭头往外走去。
常思豪问:“萧家的死者葬在哪儿?”
唐根已走到门边,听这话忽然脚步一凝,猛地回过头来——常思豪也在看着自己——登时明白了他这通问话的意义,眼光掠去,爬满植物的楼阁被叶片遮蔽得森森黯黯,一方方窗口有如黑洞,潮气氤氲,穿绕如蛇,顿令他惶然气虚。喃喃道:“难不成……他想拿我太奶祭……”
常思豪道:“不要慌,咱们找找看。”
唐根拢手在嘴边,呼喊着:“太奶!”,向前窜去,常思豪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寻找,连穿过七重院子,并不见萧今拾月的踪迹,眼见到了最后一重外墙,忽听外面有低语之声,唐根兴奋起来,唤道:“太奶!你在这里么?”轻轻跃上墙头,只见前面是一处开放式疏阔连林的后园,迎春疯长的花草和无人修剪的枝条将这园子塞得绿意满满,园心有一大三小四个坟基,形成小小的墓葬群,周遭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尸体,都是唐门仆役的打扮,另有四人背对己方围拢在坟前石阶边,似乎看着什么,听见身后有动静,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
唐根手扣暗器便要打出,常思豪认得那四人正是齐中华、郭强、倪红垒和武志铭,忙拦住道:“是自己人!”落下园中,几步冲到近前,只见唐太姥姥呈“才”字形倒在坟前石阶上,胸口插着柄刀,身上几处血洞连洇成片,鲜血顺着脚尖如水线般流淌而下,鹿筋龙头拐扔在旁边。唐根大叫一声扑了上去,扶着她身子摇晃。
唐太姥姥缓醒过来一息尚存,听见唐根的声音,空洞的眼睛立刻瞠大,手指扬起,口唇蠕张。齐中华扶伤臂向常思豪恭身施礼:“侯爷!”常思豪一摆手,随唐根蹲身过来道:“老人家,您感觉怎样?”听到他的声音,唐太姥姥脸上猛地抽搐了一下,手落下去,死死抓住唐根小臂,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你回……家……”身子微挺,头一歪,就此气绝。
唐根抚尸大哭。常思豪虽和唐太姥姥没什么感情,但见其偌大年纪惨死当场,心里也如打翻了酱醋缸般不是滋味,缓缓站起身来。
齐中华道:“我们随唐门的人由陆路赶来,走到林子边听到废园中有人说话,便进来察看,见个年轻人提着她和一位老尼站在这坟前。唐门的人认出唐太夫人,料想那年轻人必是萧今拾月了,当即展开包围,不想对方暴然出手,夺刀先将太夫人刺倒,随即攻将过来,两个照面便将大伙儿杀得大溃,我们几个也受了伤。”说着眼神往旁边一领,常思豪瞄去,果然倪红垒、郭强、武志铭肩臂上也都有血往外渗,问道:“你们情况怎样?”倪红垒低头道:“不碍的,侯爷不必担心。”武志铭道:“似乎萧今拾月看我们穿的不是唐门服色,手下便留了情。他将我们杀散开,冲边上这坟墓拜了两拜,瞧着倒地的太夫人,言说什么‘老东西岁数大了,便给你留个全尸’……”说到这,照顾情绪似地瞧了唐根一眼。
唐根大哭中似乎听而未闻。
常思豪示意继续。武志铭道:“他说完便提着那老尼离开,我们围过来正要救治太夫人,您就到了。”
“他还没走远?”
唐根一抹眼睛,当时“腾”地跃起,将唐太姥姥胸口的刀拔在手中,向林间冲去。
第九章 破绽
常思豪只恐唐根有失,忙吩咐齐中华等看好唐太姥姥的尸体,急急便往前追,回 想起萧今拾月和那小女孩喝面汤时,被阳光照得蒙蒙生亮的两张笑脸,心下懊然:“这厮原本就冷血之极,我瞧见那副样子便忘了他在试剑大会上的作为,真是幼稚!”然而就在此时,心头忽然掠过一念,脚步便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
——那些真的是伪装吗?
唐根的性命曾一度在他手中拿捏,杀之可令唐门巨痛,报复的效果远超杀死垂暮的老人,为何他没有下手?
如果他认为冤有头债有主,才仅针对唐太姥姥而放过幼小的唐根,说明至少他还明理。
雪山尼武功显然并不如他,他又为何躲来躲去,不图诛之而后快?
正思索间,眼前忽然开阔,此身已在林外,荒河滩上草静风平,不见唐根的踪影。
常思豪眉头微皱,心想:“这孩子,连个方向都没有,就这么追下去了?”忽听草叶悉哗,脑后恶风不善!
他赶忙旋身闪避,同时拔剑回削——就在剑尖即将扫上对方腕子的刹那,常思豪认出那人正是唐根,心头猛惊,急急收劲,跳出圈外道:“别——是我!”唐根怒道:“杀的就是你!”又是一刀斩来。常思豪闪避中道:“你这是干什么?”唐根更不答话,连连出刀,常思豪见他面色怒极,招招凶狠不顾一切,身上破绽极多,当下瞧准机会用剑脊一磕他腕子,点落钢刀,同时低身进步点中他膻中大穴,扭腕喝问道:“你疯了么?为何砍我?”
唐根恨恨盯他:“龟儿子!你杀我太奶,我——”常思豪忙拦道:“等等!你说什么?”唐根道:“还在妆模作样!”常思豪道:“你说唐太姥姥是我杀的?我和你同路而来,怎会杀她?真是岂有此理!”唐恨怒道:“你们是一伙的!谁杀的还不是一样!”常思豪听得实在混乱,问道:“我和萧今拾月也是初见,怎会和他一伙?”唐根大骂:“屁屁屁屁屁屁屁!谁说你和他一伙!是刚才那四个龟孙!”
常思豪瞬间愣住:“你说齐中华他们?他们是我的部下,怎会杀唐太姥姥?”
唐根切齿道:“哼,你们做得好戏,可惜老子聪明,看出你们的破绽,偏偏不上这个当!”常思豪奇道:“我们做什么好戏?又有什么破绽了?”唐根鼻孔冷哼:“老子偏不告诉你马脚露在哪儿!闷死你这驴日马配的畜生!”口里龟儿子、王八蛋地骂起来。
常思豪满头雾水,反复询问,唐根却昂然把眼一闭,什么也不再回答。他无奈只好收剑入鞘,拾起钢刀,提着唐根回到墓园。此时唐墨显、唐墨恩兄弟已然到了,正扶着唐太姥姥的尸体大哭。原来燕临渊见萧今拾月离开,仍与他们缠斗了一阵,料想萧今拾月已然逃远,自觉尽到了心意便抽身寻找女儿去了。兄弟二人脱下身子,立刻寻路来追,比常思豪和唐根晚到了一点,瞧见奶奶惨死当场,又听齐中华等讲说了经过,自是悲愤交集。
常思豪正要和兄弟二人打招呼,唐根却先吼了起来:“别哭老!小心身后!”
唐墨显和唐墨恩吃了一惊,跳起来各抽兵刃回顾,却只见齐中华、倪红垒、郭强和武志铭这四人站在那里,哪有萧今拾月的影子?
唐根大骂道:“笨蛋!就是他们四个!他们杀的太奶!”
此言一出,惊大了所有人的眼睛。唐墨显握着刀瞧瞧他,又瞧瞧齐中华等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冲常思豪喊道:“这……这是咋个事情噻?”
常思豪摇头:“我也不知。刚才听说萧今拾月离开不久,唐根便跑出去追,我怕他有失,从后赶上,却不料他伏在草丛里用刀刺我。”
齐中华道:“侯爷,唐小公子不识得咱们,怀疑咱们是萧今拾月的同党也在情理之中。他毕竟还小,遭此惨事悲愤之下追不上仇人,一时急火攻心,只怕脑子有些糊涂。”
唐根气得七窍生烟:“屁!屁屁屁屁屁!老子才不糊涂!你俩还愣什么!还不快杀了他们!不要顾忌我!”他是家中独苗,纵在唐太姥姥面前也是说一不二,是以此刻急将起来,对两位伯父也敢吆五喝六。
唐氏兄弟十分了解这侄子的脾性,知他虽常常恃宠胡闹,脑子却比自己二人要机灵许多,平白无故绝无如此激愤的道理,当下刀尖都指向齐中华四人。武志铭立时叫起屈来,大声喊道:“你这孩子怎么乱冤人?”唐根道:“冤人?我来问你,我太奶是怎么死的?”
武志铭道:“被萧今拾月用刀刺死的啊!”
唐根道:“刀呢?”
常思豪将手中刀一抬:“在这里。”
唐根道:“这刀根本不是我们唐家的刀!”
唐氏兄弟举目瞧去,见这刀柄弯背厚,样式普通,确与唐家的长直柄有所不同。
“这是我的刀!”齐中华道:“小公子怎么忘了?我们刚才已经讲过,萧今拾月提着两位老人,手中原无兵刃。是大家认出唐太夫人,围拢上来相救时,我刀被他夺了去。”
唐根道:“他夺刀不去夺我唐家人的,却夺你的?”
齐中华道:“打起来乱马人花,谁冲在前面,他就顺手夺谁的,这有什么稀奇?”
唐根冷笑道:“好,就算他夺你的刀不稀奇,杀完别人却饶下你们还不稀奇,可是有一件事情,却是稀奇透顶,稀奇得不能再稀奇,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齐中华眨眨眼睛,满脸的莫名其妙,说道:“公子请讲。”
只听唐根一声冷笑,说道:“萧家以剑称雄,夺下刀来使的也还是剑法,你们几个身上这伤口的走向和深度,却明明显示出是被刀法所伤,而且是我唐门的‘三涂濯骨刀法’,显然是你们和地上死去的这些人格斗时,被他们所伤!你们既称是‘自己人’,那么自己人打自己人,这又如何解释?”
齐中华笑道:“小公子大概没到江湖上走动过,说出这等话来,不免有些可笑了。使刀虽然手法各异,最终目的却都是杀人,单凭伤口走向怎能确认是谁动的手呢?何况像萧今拾月那样的高手,对于不同兵刃都有涉猎,也都能融汇贯通,剑在手便使剑法,刀在手便使刀法,那是再自然不过的。”唐氏兄弟心里明白唐门根本没有什么“三涂濯骨刀法”,不知唐根这话是什么意思,因此也不插言。
唐根从容地道:“好,这且不算,你们看看,我太奶后颈上有什么?”
齐中华和其它三人互望一眼,依言往尸体身上瞧去,只见唐太姥姥脖子上有不少黄粉,后颈处有空白的五指形状,皮肤上油汪汪的,迟愣着答道:“有个手印……”
唐根道:“那便是萧今拾月捉她时留下的。”眼睛往后转去,冲常思豪问道:“怎样?事到如今,还不肯认么?”
常思豪奇道:“认什么?”
唐根冷哼一声:“还在死撑!你把刀掉转,闻闻柄上有什么味道?”
齐中华等面面相觑,都觉这要求匪夷所思,唐墨显和唐墨恩也大惑不解。只见常思豪依言而行,细细闻了半天,皱起眉来:“哪有什么味道?一点味道也没有!”刚说到这里,眼睛却又忽地撑圆。
唐根瞧见他的表情变化,嘿嘿嘿地冷笑起来:“你这白痴,终于知道马脚露在哪儿了罢?没有味道,就是最大的证据!我刚才急冲冲拎这柄刀追出去,半道上忽然觉得不对,你说萧今拾月吃鸡皮弄得满手满脸是油,因此才防住了我的毒粉‘黄梁一梦’,他握过的刀柄,怎会既不油滑,也无鸡肉香气?”说到这儿,眼向齐中华四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