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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红楼梦 (曹雪芹)-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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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罩着。众人唤醒了惜春,揭纱看时,十停方有了三停。香菱见画上有几个美人,因指着笑道:“这一个是我们姑娘,那一个是林姑娘。”探春笑道:“凡会作诗的都画在上头,你快学罢。”说着,顽笑了一回,各自散去。香菱满心中还是想诗。至晚间,对灯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后,上床卧下,两眼鳏鳏,直到五更,方才朦胧睡去。一时天亮,宝钗醒了,听了一听,他安稳睡了,心下想:“他翻腾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这会子乏了,且别叫他。”正想着,只听香菱从梦中笑道:“可是有了。难道这一首还不好?”宝钗听了,又是可叹,又是可笑,连忙唤醒了他,问他:“得了什么?你这诚心,都通了仙了。学不成诗,还弄出病来呢。”一面说,一面起来梳洗了,会同姊妹往贾母处来。原来香菱苦志学诗,精血诚聚,日间做不出,忽于梦中得了八句。梳洗已毕,便忙录出来,自己并不知好歹,便拿来又找黛玉。刚到沁芳亭,只见李纨与众姊妹方从王夫人处回来,宝钗正告诉他们,说他梦中作诗,说梦话。众人正笑着,抬头见他来了,便都争着要诗看。未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九回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 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话说香菱见众人正在说笑,他便迎上去,笑道:“你们看这首。若使得,我便还学;若还不好,我就死了这作诗的心了。”说着,把诗递与黛玉及众人看时,只见写道是: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

    绿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

    博得嫦娥应借问,何缘不使永团圆。”

    众人看了,笑道:“这首不但好,而且新巧有意趣。可知俗语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社里一定请你了。”香菱听了,心下不信,料着他们是哄自己的话,还只管问黛玉宝钗等。

    正说之间,只见几个小丫头并老婆子忙忙的走来,都笑道:“来了好些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姑娘们快认亲去。”李纨笑道:“这是那里的话?你们到底说明白了是谁的亲戚。”那婆子丫头都笑道:“『奶』『奶』的两位妹子都来了。还有一位姑娘,说是薛大姑娘的妹妹。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兄弟。我这会子请姨太太去呢。『奶』『奶』和姑娘们先上去罢。”说着,一迳去了。宝钗笑道:“我们薛蝌和他妹妹来了不成?”李纨也笑道:“我们婶子又上京来了不成?他们也不能凑在一处。这可是奇事。”大家纳闷,来至王夫人上房,只见乌压压一地的人。原来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打帮来了。走至半路泊船时,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大名李纹,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他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所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于是大家见礼叙过。贾母王夫人都欢喜非常。贾母因笑道:“怪道昨儿晚上灯花爆了又爆,结了又结,原来应到今日。”一面叙些家常,一面收看带来的礼物,一面命留酒饭。凤姐自不必说,忙上加忙。李纨宝钗自然和婶母姊妹叙离别之情。黛玉见了,先是欢喜,次后想起众人皆有亲眷,独自己孤单无个亲眷,不免又去垂泪。宝玉深知其情,十分劝慰了一番方罢。然后宝玉忙忙来至怡红院中,向袭人、麝月、晴雯等笑道:“你们还不快看人去。谁知宝姐姐的亲哥哥是那个样子,他这叔伯兄弟,形容举止另是一样了,倒像宝姐姐同胞兄弟是的。更奇在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他这妹子,还有大嫂子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成日家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一面自笑自叹。袭人见他又有了魔意,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瞧了一遍回来,笑向袭人道:“你快瞧瞧去。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一语未了,只见探春也笑着进来找宝玉,因说道:“咱们的诗社可兴旺了。”宝玉笑道:“正是呢,这是你一高兴起诗社,所以鬼使神差来了这些人。——但只一件,不知他们可学过作诗不曾?”探春道:“我才都问了问他们,虽是他们自谦,看其光景没有不会的。便是不会,也没难处。你看香菱就知道了。”袭人笑道:“他们说薛大姑娘的妹妹更好,三姑娘看着怎么样?”探春道:“果然的话。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他。”袭人听了,又是诧异,又笑道;“这也奇了。还从那里再好的去呢!我倒要瞧瞧去。”探春道:“老太太一见了,喜欢的无可不可,已经『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了,老太太要养活,才刚已经定了。”宝玉喜的忙问:“这果然的?”探春道:“我几时说过谎!”又笑道:“有了这个好孙女儿,就忘了你这孙子了。”宝玉笑道:“这倒不妨,原该多疼女儿些才是正理。明儿十六,咱们可该起社了。”探春道:“林丫头刚起来了,二姐姐又病了,终是七上八下的。”宝玉道:“二姐姐又不大作诗,没有他又何妨。”探春道:“越『性』等几天,等他们新来的混熟了,咱们邀上他们岂不好。这会子,大嫂子宝姐姐心里自然没有诗兴的;况且湘云没来,颦儿才好了,人人不合式。不如等着云丫头来了,这几个新的也熟了,颦儿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宝姐姐心也闲了,香菱诗也长进了:如此邀一满社岂不好。咱们两个如今且往老太太那里去听听,除宝姐姐的妹妹不算外,他一定是在咱们家住定了的;倘或那三个要不在咱们这里住,咱们央告着老太太留下他们,也在园子里住下,岂不多添几个人,越发有趣了。”宝玉听了,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倒是你明白,我终久是个糊涂心肠,空喜欢一会子,却想不到这上头来。”说着,兄妹两个一齐往贾母处来。果然王夫人已认了宝琴作干女儿,贾母欢喜非常,连园中也不命住,晚上跟着贾母一处安寝。薛蝌自向薛蟠书房中住下。贾母便和邢夫人说:“你侄女儿也不必家去了,园子里住几天逛逛再去。”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艰难,这一上京,原仗的是邢夫人与他们治房舍,帮盘缠,听如此说岂不愿意。邢夫人便将岫烟交与凤姐。凤姐筹算得园中姊妹多,『性』情不一,且又不便另设一处,莫若送到迎春一处去,倘日后邢岫烟有些不遂意的事,纵然邢夫人知道了,与自己无干。从此后,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亦照迎春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冷眼敁敠岫烟的心『性』为人竟不像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个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反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们多疼他些,邢夫人倒不大理论了。贾母王夫人因素喜李纨贤惠,且年轻守节,令人敬伏,今见他寡婶来了,便不肯令他外头去住。那李婶虽十分不肯,无奈贾母执意不从,只得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了。当下安『插』既定。谁知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要带了家眷去上任。贾母因舍不得湘云,便留下他了,接到家中。原要命凤姐另设一处与他住,史湘云执意不肯,只要和宝钗一处住,因此也就罢了。此时大观园中,比先更热闹了多少。李纨为首,馀者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湘云、李纹、李绮、宝琴、岫烟,再添上凤姐儿和宝玉,一共十三个人。叙起年庚,除李纨年纪最长,这十二个皆不过是十五六七岁,或有这三个同年,或有那五个共岁,或有这两个同月同日,那两个同刻同时,所差者大半是时刻月分而已。连他们自己也不能细细分晰,不过是“姊”“妹”“弟”“兄”四个字随便『乱』叫。

    如今香菱正满心满意只想作诗,又不敢十分罗唣宝钗,可巧来了个史湘云。那史湘云又是极爱说话的,那里禁得起香菱又请教他谈诗,越发高了兴,没昼夜高谈阔论起来。宝钗因笑道:“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湘云听了,忙笑问道:“是那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二人听了,都大笑起来。正说着,只见宝琴来了,披着一领斗篷,金翠辉煌,不知何物。宝钗忙问:“这是那里的?”宝琴笑道:“因下雪珠儿,老太太找了这一件给我的。”香菱上来瞧道:“怪道这么好看,原来是孔雀『毛』织的。”湘云道:“那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鸭子头上的『毛』做的。可见老太太疼你了。这样疼宝玉,也没给他穿。”宝钗道:“真俗语说,各人有缘法。他也再想不到他这会子来,既来了,又有老太太这么疼他。”湘云道:“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园里来,这两处只管顽笑吃喝。到了太太屋里,若太太在屋里,只管和太太说笑,多坐一会无妨;若太太不在屋里,你别进去,那屋里人多心坏,都是要害咱们的。”说的宝钗、宝琴、香菱、莺儿等都笑了。宝钗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太直了。我们这琴儿就有些像你。你天天说要我作亲姐姐,我今儿竟叫你认他作亲妹妹罢。”湘云又瞅了宝琴半日,笑道:“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别人穿了,实在不配。”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东西只管要去,别多心。”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屈着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说话之间,宝玉黛玉都进来了。宝钗犹是嘲笑。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顽话,却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宝钗忙笑道:“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样,他喜欢的比我还甚呢,那里还恼。你信云儿混说。他的那嘴,有什么实据。”宝玉素昔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正恐贾母疼宝琴,他心中不自在;今见湘云如此说了,宝钗又如此答,再审度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时,果然与宝钗之说相符,心中闷闷不解。因想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好,如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十倍。一时,林黛玉又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是亲姊妹一般。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待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便更与他亲敬异常。宝玉看着,只是暗暗的纳罕。一时,宝钗姊妹往薛姨妈房内去后,湘云往贾母处来,林黛玉回房歇着。宝玉便找了黛玉来,笑道:“我虽看了‘西厢记',也曾有明白的,几回说了取笑,你还曾恼过;这如今想来,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来,你讲讲我听。”黛玉听了,便知有文章,因笑道:“你念出我听听。”宝玉笑道:“那‘闹简'上有一句说得最好:‘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句最妙。‘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五个字,不过是现成的典,难为他这‘是几时'三个虚字问的有趣。——是几时接了?你说说我听听。”黛玉听了,禁不住也笑起来,因笑道:“这原问的好。他也问的好,你也问的好。”宝玉道:“先时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没的说了。我反落了单。”黛玉笑道:“谁知他竟真是个好人。我素日只当他藏『奸』。”因把说错了酒令起,连送燕窝病中所谈之事,细细告诉了宝玉,宝玉方知缘故。因笑道:“我说呢,正纳闷‘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原来是从‘小孩儿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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