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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小约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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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他说,“你不必责备它们胡涂。人们若要聪明起来,还须到蚂蚁那里去。”

于是旋儿指示约翰以树林的所有的神奇,——他们俩飞向树梢的禽鸟们,又进茂密的丛莽,下到土拨鼠的美术的住所,还有老树腔里的蜂房。

末后,他们到了一个围着树丛的处所。成堆成阜地生着忍冬藤。繁茂的枝条到处蔓延在灌木之上,群绿里盛装着馥郁的花冠。一只吵闹的白颊鸟,高声地唧唧足足着,在嫩枝间跳跃而且鼓翼。

“给我们在这里过一会罢,”约翰请托,“这里是美观的。”

“好,”旋儿说,“你也要看见一点可笑的。”

地上的草里,站着蓝色的铃兰。约翰坐在其中的一株的近旁,并且开始议论那蜜蜂和胡蝶。这些是铃兰的好朋友,因此这谈天就像河流一般。

但是,那是什么呢?一个大影子来到草上,还有仿佛白云似的东西在铃兰上面飘下来。约翰几乎来不及免于粉身碎骨——他飞向那坐在盛开的忍冬花里的旋儿。他这才看出,那白云是一块手巾,——并且,蓬!——在手巾上,也在底下的可怜的铃兰上,坐下了一个肥胖的太太。

他无暇怜惜它,因为声音的喧哗和树枝的骚扰充满了林中的隙地,而且,来了一大堆人们。

“那就,我们要笑了,”旋儿说。

于是他们来了,那人类——女人们手里拿着篮子和伞,男人们头上戴着高而硬的黑帽子。他们几乎统是黑的,漆黑的。他们在晴朗的碧绿的树林里,很显得特殊,正如一个大而且丑的墨汙,在一幅华美的图画上。

灌木被四散冲开,花朵踏坏了。又摊开了许多白巾,柔顺的草茎和忍耐的莓苔是叹息着在底下担负,还恐怕遭了这样的打击,从此不能复元。

雪茄的烟气在忍冬丛上蜿蜒着,凶恶地赶走它们的花的柔香。粗大的声音吓退了欢乐的白颊鸟的鸣噪,这在恐怖和忿怒中唧唧地叫着,逃向近旁的树上去了。

一个男人从那堆中站起来,并且安在冈尖上。他有着长的,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他说了几句,大家便都大张着嘴,唱起歌来,有这么高声,致使乌鸦们都嘎嘎地从它们的窠巢飞到高处,还有好奇的野兔,本是从冈边上过来看一看的,也吃惊地跑走,并且直跑至整一刻钟之久,才有安全地到了沙冈。

旋儿笑了,用一片羊齿叶抵御着雪茄的烟气;约翰的眼里含了泪,却并不是因为烟。

“旋儿,”他说,“我要走开,有这么讨厌和喧闹。”

“不,我们还该停留。你就要笑,还有许多好玩的呢。”

唱歌停止了,那苍白男人便起来说话。他大声嚷,要使大家都懂得,但他所说的,却过于亲爱。他称人们为兄弟和姐妹,并且议论那华美的天然,还议论造化的奇迹,论上帝的日光,论花和禽鸟。

“这叫什么?”约翰问。“他怎么说起这个来呢?他认识你么?他是你的朋友么?”

旋儿轻蔑地摇那戴冠的头。

“他不认识我,——太阳,禽鸟,花,也一样地很少。凡他所说的,都是谎。”

人们十分虔敬地听着,那坐在铃兰上面的胖太太,还哭出来了好几回,用她的衣角来拭泪,因为她没有可使的手巾。

苍白的男人说,上帝为了他们的聚会,使太阳这样快活地照临。旋儿便讪笑他,并且从密叶中将一棵槲树子掷在他的鼻子上。

“他要换一个别的意见,”他说,“我的父亲须为他们照临,——他究竟妄想着什么!”

但那苍白的男人,却因为要防这仿佛从空中落下来似的槲树子,正在冒火了。他说得很长久,越久,声音就越高。末后,他脸上是青一阵红一阵,他捏起拳头,而且嚷得这样响,至于树叶都发抖,野草也吓得往来动摇。待到他终于再平静下去的时候,大家却又歌唱起来了。

“呸!”一只白头鸟,是从高树上下来看热闹的,说,“这是可怕的胡闹!倘是蚁群牛们来到树林里,我倒还要喜欢些。听一下子罢,呸!”

唔,那白头鸟是董事的,也有精微的鉴别。

歌唱之后,大家便从篮子,盒子和纸兜里拉出各种食物来。许多纸张摊开了,小面包和香橙分散了。也看见瓶子。

于是旋儿便召集他的同志们,并且开手,进攻着燕乐的团体。

一匹大胆的虾蟆跳到一个年老的小姐的大腿上,紧靠着她正要咀嚼的小面包,并且停在那里,似乎在惊异它自己的冒险。这小姐发一声大叫,惊愕地凝视着攻击者,自己却不敢去触它。这勇敢的例子得了仿效。碧绿的青虫们大无畏地爬上了帽子,手巾和小面包,到处散布着愁闷和惊疑,大而胖的十字蜘蛛将灿烂的丝放在麦酒杯上,头上以及颈子上,而且在它们的袭击之后,总接着一声尖锐的叫喊;无数的蝇直冲到人们的脸上来,还为着好东西牺牲了它们的性命,它们倒栽在食品和饮料里,因为它们的身体连东西也弄得不能享用了。临末,是来了看不分明的成堆的蚂蚁,随处成百地攻击那敌人,不放一个人在这里做梦。这却惹起了混乱和惊惶!男人们和女人们都慌忙从压得那么久了的莓苔和小草上跳起来;——那可怜的小蓝铃儿也被解放了,靠着两匹蚂蚁在胖太太的大腿上的成功的袭击。绝望更加厉害了。人们旋转着,跳跃着,想在很奇特的态度中,来避开他们的追击者。苍白的男人抵抗了许多时,还用一枝黑色的小棍,愤愤地向各处打;然而两匹勇敢的蚂蚁,那是什么兵器都会用的,和一个胡蜂,钻进了他的黑裤子,在腿肚上一刺,使他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这快活的太阳也就不能久驻,将他的脸藏在一片云后面了。大雨淋着这战斗的两党。仿佛是因为雨,地面突然发生出大的黑的地菌的森林来似的。这是张开的雨伞。几个女人将以上盖在头上,于是分明看见白的小衫,白袜的腿和不带高根的鞋子。不,旋儿觉得多么好玩呵!他笑得必须紧抓着花梗了。

雨越下越密了,它开始将树林罩在一个灰色的发光的网里。纷纷的水溜,从伞上,从高帽子上,以及水甲虫的甲克一般发着闪的黑衣服上直流下来,鞋在湿透的地上劈劈拍拍地响。人们于是交卸了,并且成了小群默默地退走。只留下一堆纸,空瓶子和橙子皮,当作他们访问的无味的遗踪。树林中的空旷的小草地上,便又寂寂与安静起来,即刻只听得独有雨的单调的淅沥。

“唔,约翰,我们也见过人类了,你为什么不也讥笑他们呢?”

“唉,旋儿,所有人都这样的么?”

“阿!有些个还要恶得多,坏得多呢。他们常常狂躁和胡闹,凡有美丽和华贵的,变毁灭它。他们砍倒树木,在他们的地方那个造起笨重的四角的房子来。他们人性踏坏花朵们,还为了他们的高兴,杀戮那凡有在他们的范围之内的各动物。他们一同盘据着城市里,是全都污秽和乌黑,空气是浑浊的,切被尘埃和烟气毒掉了。他们是太疏远了天然和他们的同类,所以一回到天然这里,他们便做出这样的疯癫和凄惨的摸样来。”

“唉,旋儿,旋儿!”

“你为什么哭呢,约翰?你不必因为你是生在人类中的,便哭。我爱你,我是从一切别的里面,将你选出来的。我已经教你懂得禽鸟和胡蝶和花的观察了。月亮认识你,而这好的柔和的大地,也爱你如它的最爱的孩子一般。我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不高兴的呢?”

“阿,旋儿!我高兴,我高兴的!但我仍要哭,为着一切的这人类!”

“为什么呢?——如果这使你忧愁,你用不着和他们在一处。你可以住在这里,并且永久追随着我。我们要在最密的树林里盘桓,在寂寞的,明朗的沙冈上,或者在池边的芦苇里。我要带你到各处去,到水底里,在水草之间,到妖精的宫阙里,到小鬼头2的住所里。我要同你飘泛,在矿业和森林上,在远方的陆地和海面上。我要使蜘蛛给你织一件衣裳,并且给你翅子,像我所生着的似的。我们要靠花香为生,还在月光中和妖精们跳舞。秋天一近,我们便和夏天一同迁徙,到那繁生着高大的椰树的地方,彩色的花伞挂在峰头,还有深蓝的海面在日光中灿烂,而且我要永久讲给你童话。你愿意么,约翰?”

“那我就可以永不住在人类里面了么?”

“在人类里忍受着你的无穷的悲哀,烦恼,艰窘和忧愁。每天每天,你将使你苦辛,而且在生活的重担底下叹息。他们会用了他们的粗犷,来损伤或窘迫你柔弱的灵魂。他们将使你无聊和苦恼到死。你爱人类过于爱我么?”

“不,不!旋儿,我要留在你这里!”

他就可以对旋儿表示,他怎样地很爱他。他愿意将一切和所有自己这一面的抛弃和以往。他的小房子,他的父亲和普烈斯多。高兴而坚决地他重述他的愿望。

雨停止了,在灰色的云底下,闪出一片欢喜的微笑的太阳光,经过树林,照着湿而发光的树叶,还照着在所有枝梗上闪烁,并且装饰着张在槲树枝间的蛛网的水珠。从丛草中的湿地上,腾起一道淡淡的雾气来,夹带着千数甘美的梦幻的香味。白头鸟这时飞上了最高的枝梢,用着简短的,亲密的音节,为落日歌唱——仿佛它要试一试,怎样的歌,才适宜于这严肃的晚静,和为下堕的水珠作温柔的同伴。

“这不比人声还美么,约翰?是的,白头鸟早知道敲出恰当的音韵了。这里一切都是谐和,一个如此完全的,你在人类中永远得不到。”

“什么是谐和,旋儿?”

“这和幸福是一件事。一切都向着它努力。人类也这样。但他们总是弄得像那想捉胡蝶的儿童。正因为他们的笨拙的努力,却将它惊走了。”

“我会在你这里得到谐和么?”

“是的,约翰!——那你就应该将人类忘却。生在人类里,是一个恶劣的开端,然而你还幼小——你必须将在你记忆上的先前的人间生活,一一除去;这些都会使你迷惑和错乱,纷争,零落;那你就要像我所讲的幼小的金虫一样了。”

“它后来怎样了呢?”

“它看见明亮的光,那老甲虫说起过的;它想,除了即刻飞往那里之外,它不能做什么较好的事了。它直线地飞到一间屋,并且落在人手里。它在那里受苦至三日之久;它坐在纸匣里,——人用一条线系在它腿上,还使它这样地飞,——于是它挣脱了,并且失去了一个翅子和一条腿,而且终于——其间它无助地在地毯上四处爬,也徒劳地试着往那园里去——被一只沉重的脚踏碎了。一切动物,约翰,凡是在夜里到处彷徨的,正如我们一样,是太阳的孩子。它们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它们的晃耀的父亲,却仍然永是引起一种不知不觉的记忆,向往着发光的一切。千数可怜的幽暗的生物,就从这对于久已迁移和2了的太阳的爱,得到极悲惨的死亡。一个不可解的,不能抗的冲动,就引着人类向那毁坏,向那警起他们而他们所不识的大光的幻像那里去。”

约翰想要发问似的仰视旋儿的眼。但那眼却幽深而神秘,一如众星之间的黑暗的天。

“你想上帝么?”他终于战战兢兢地问。

“上帝?”——这幽深的眼睛温和地微笑。——“只要你说出话来,约翰,我便知道你所想的是什么。你想那床前的椅子,你每晚上在它前面说的那长的祷告的——想那教堂窗上的绿绒的帷幔,你每日曜日的早晨看得它这么长久的——想那你的赞美歌书的花纹字母——想那带着长柄的铃包3——想那坏的歌唱和熏蒸的人气。你用了那一个名称所表示的,约翰,是一个可笑的幻像——不是太阳而是一盏大的煤油灯,成千成百的飞虫儿在那上面无助地紧粘着。”

“但这大光是怎么称呼呢,旋儿?我应该向谁祷告呢?”

“约翰,这就像一个霉菌问我,这带着它旋转着的大地,应当怎样称呼。如果对于你的询问有回答,那你就将懂得它,有如蚯蚓之于群星的音乐了。祷告呢,我倒是愿意教给你的。”

旋儿和那在沉静的惊愕中,深思着他的话的小约翰,飞出树林,这样高,至于沿着冈边,分明见得是长的金闪闪的一线。他们再飞远去,变幻的成影的丘冈景色都在他们的眼下飞逝,而光的线是逐渐宽广起来。沙冈的绿色消失了,岸边的芦苇见得黯淡,也如特别的浅蓝的植物,生长其间。又是一排连冈,一条伸长的,狭窄的沙线,于是就是那广远的雄伟的海。——蓝的是宽大的水面,直到远处的地平线,在太阳下,却有一条狭的线发着光,闪出通红的晃耀。

一条长的,白的飞沫的边镶着海面,宛如黄鼬皮上,镶了蓝色的天鹅绒。

地平线上分出一条柔和的,天和水的奇异的界线。这像是一个奇迹:直的,且是弯的,截然的,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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