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飞残月天-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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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刘三宝眼中闪着孩子般的喜悦光芒,笑道,“我不但要做个好人,还要做条好汉,跟大哥一般的好汉!”
卓南雁微笑点头,忽然间有些意兴萧索,转身对仆散腾道:“请仆散先生好生照顾我这兄弟!”仆散腾佛然道:“他是老夫的关门弟子,还用得着你来啰嗦!”说着白眼一翻,喝道,“贼小子,你想好没有?你的补天剑法还未至大成,这时贸然跟老夫动手,不免就丧了小命!嘿嘿,你一命呜呼不打紧,却害得老夫再也领教不得天下第一流的补天剑法了!无趣无趣!”
卓南雁吟道:“南有曲流觞,北有仆散腾,一样的嗜武如痴!”却挺胸笑道:“得与门主一战,实慰平生!晚辈已然等不及啦!”五指轻按剑柄,目光如电闪烁,长剑虽未拔出,“大哉乾元”、“生生不息”的剑意却已悄然潜转,院内忽然生出一股凛然勃发的奇异气息。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二十八节:传语名花 纵酒良朋
仆散腾心中一凛:“这小子的修为当真古怪,倒也不容小觑!”他双眸半开半阖,一缕针芒样的精光吞吐不定,右掌缓缓按在了腰间的宝刀上。他那把金龙宝刀在与沧海龙腾、狮堂雪冷的一战中,被完颜亨的天衣真气毁去,金主完颜亮为彰其功奇書网,另赐了他一把绝世宝刀摩云刀。
这时他的手指才与摩云刀的刀把相接,天地间立时耀出一蓬森寒的煞气,满院老柏苍松似是齐齐打了个寒噤,阵阵肃杀之气扑面涌来。莫愁和方残歌对望一眼,均是心底生寒,不由缓步向后退去。
“不成!”刘三宝忽然斜刺里冲上,双臂一张,叫道,“师父,求您……求您别跟我大哥动手!”
仆散腾一怔,翻起白眼喝道:“你大哥武功很高,师父不会那么容易便伤得了他!”卓南雁也叹一口气,道:“兄弟,你且退下!”刘三宝脸色通红,执拗地摇头道:“不成!师父说过,江湖上动手过招,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可……您是我师父,他是我大哥,谁都不能受伤!更不能死!”
厚土刀佟广素知师父仆散腾一言九鼎,见他面色机冷,急忙上前拉住刘三宝,劝道:“师弟退下。”刘三宝犯了脾气,大闹大叫,死活不肯。说起来也怪,佟广内功修为较他深厚得多,但刘三宝死命挣扎之下,面色通红的佟广居然拽他不动。卓南雁又是好笑,又是稀奇,暗道:“这天刀门主也当真是世间奇人,教了这短短时日,三宝小弟的烈火劲竟然进境非凡!”
仆散腾的两道满带煞气的苍眉抖了抖,忽地哈哈大笑:“老夫老啦,竟被个小孩子治住!”霍然转身,袍袖一挥,卷起地上碎石,弹指飞出。只听“哧哧”轻响,唐晚菊、池三畏等人的穴道尽数解了。
众人惊叹之间,仆散腾大袖飘飘,拉着刘三宝的手已大步转出庙门,朗声笑道:“走吧!将这些‘大宋好汉’全放了!”两人的身影瞬间转出庙门。刘三宝的喊声却遥遥传来:“大哥,大哥、你保重呀!哪日小弟出师,自会来看你……”声音摇曳、瞬间便去得远了。佟广、童千波等人收拾马匹,也疾步跟出。
先前被抓的“金笔铁判官”金长生、“七爪神鹰”沈天德等人这时如释重负,先是低声咒骂仆散腾,待估摸着刀霸一行去得远了,才又破口大骂。
莫愁笑嘻嘻地过来,正要和卓南雁叙旧,方残歌忽地走上两步,冷冰冰地道:“卓南雁,你我有杀师大仇,但今日……方残歌就算欠了阁下一个人情!”
一旁的池三畏这才想到这卓南雁也是杀害自己女婿的“仇家”,扭过头忿忿然道:“老子却不领他这人情!腊块妈妈,老子便是愿意落在金狗手中,旁人管得着吗?”
卓南雁微微一笑,点头道:“二位英雄豪杰愿意去给仆散腾作挑夫,这时追上去,却还不晚!”方残歌脸色煞白,冷哼一声:“方残歌便是玉石俱焚,也不会有辱我雄狮堂声名!哼,大丈夫恩怨分明,咱们来日自会清算!”他的人才武功,都是当世一流,但不知怎地,一站在卓南雁身前,便觉气沮形秽,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意,当下袍袖一拂,转身而去。池三畏却向地上吐口唾沫,扶着韩覆舟,大步跟上。
金长生、沈天德等人本待上前向他道谢,听得他们的言语,才想到江湖上哄传这卓南雁正是刺杀罗雪亭的“大宋逆贼”,登时心下犯了犹豫。眼见方残歌怒冲冲地拂袖而去,这些人顷刻间权衡利弊,都觉得这大名鼎鼎的雄狮堂不可得罪,只拱了拱手,便在卓南雁眼前低着头溜了过去。
“莫愁,”方残歌走到破庙寺门处,扭头向莫愁叫道,“你还不走?”莫愁笑嘻嘻地道:“方兄先行一步,小弟不急!”方残歌面色一变,目光再扫向唐晚菊。唐晚菊也慢悠悠地道:“小弟也要跟卓兄叙叙旧情!”方残歌朗声道:“二位莫要忘了,兄弟情谊事小,叛宋投金却是正邪之别,两位可要拿捏得住!”不待二人回话,猛一顿足,大步去了。
卓南雁忽觉有些可笑,转头对莫愁道:“二位当真信得过我?”唐晚菊笑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君子无德不报。若非卓兄,咱们说不定真会做了挑夫。”莫愁撇嘴道:“莫愁可不懂这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咱们是兄弟,本公子决不能冷落了兄弟。方残歌虽也是我莫愁的朋友,但他总是前呼后拥的风风光光,他姥姥的,本大少也用不着去巴结他!”舔舔嘴唇,又道,“还有,我记得卓老弟还欠我两顿酒饭!”
“那是自然!”卓南雁望着这两人坦荡的笑脸想到在建康雄狮堂时,便是这两人力排众议为自己辩驳。忽觉心头发热,大笑道,“走!我请二位去临安酒楼喝个痛快!”
三人谈笑风生,行不多时,便进了临安城。
自靖康之变后、大宋的行都便不断南迁。建炎三年,杭州被升为临安府,十年后的绍兴八年,赵构干脆就定都临安。只是官府上按惯例还只是称之为“行在”,意为皇帝暂时驻跸之地,以示不忘汴京故都。
据说杭州的山势如龙翔凤舞,能聚王气。杭州城西靠西湖,北依运河,东南半绕钱塘江,南侧则群山耸秀,因其城如腰鼓,五代时有“腰鼓城”之称。多年来朝野间只顾歌舞升平,临安男女皆尚妩媚,号为“笼袖骄民”。
三人进得城来,循着临安城内最著名的御街漫步。天刚过午,暮春和风熏人欲醉,融融的暖阳将巍巍的酒楼、密密的店铺和鳞鳞的民舍上都铺了一层灿灿的金光。褪色的绣旗、乌黑的招牌和各色纸灯在袅袅的绿柳间若隐若现。
中瓦子前这一段乃是御街最热闹的所在,林林总总的摊铺前堆满时新花果、海鲜野味和奇巧珍玩等百色物件,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时见胳膊上擎鹰架鹤的闲汉和淡施脂粉的歌妓穿梭顾盼。
莫愁是临安常客,一边带路,一边不住口地信手指点:“前面摊上的货品物件都挑着字幕,那叫‘扑卖’,半是买卖,半是赌博;那扑卖后面的高大屋宇,别瞧外面站着一溜歌女,实则全是茶坊。嘿嘿,临安的茶坊也安着美姬,这叫花茶坊……哈哈,这个热闹,”指着身侧乱哄哄的人群,“里面相扑的全是美女,粉背玉臂,你们看了定然舍不得挪脚……”
唐晚菊和卓南雁都是首次前来,四下里看得眼花缭乱。卓南雁更是暗中将临安和金国都城燕京相比较,若说燕京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临安则如柔媚多姿的少女,宋金刚柔不同的风度在都城间一眼可见。
三人一通赶路游览,均觉劳累,便在御街上寻了家大客栈落脚安歇。舒适洁净的客房内,店伙计捧来一壶好茶,三人喝茶闲聊。卓南雁便向莫愁问起那瑞莲舟会的详情。
莫愁呵呵笑道:“秦桧这老小子为了给赵官家办这圣寿节,可着实花了不少工夫。据说他派格天社在西湖上建了一座漆金石台,远瞧上去跟金子做得一般。金台上雕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玉龙,玉龙嘴里叼着一朵金莲,它便是舟会的锦标‘瑞莲’了!到时候赛会一开,哪只龙舟若能先摘得瑞莲,便能将这瑞莲亲自献给赵官家,这便叫‘龙莲献瑞’了!”
卓南雁皱眉道:“竟有这么多臭讲究!”莫愁笑道:“讲究还多呢!据说舟会上只能有八家舟队献技,这叫‘八龙献瑞’!这八家中除了格天社和太子的建王府这两家早定之外,其余六家,便自四面八方赶来临安的诸多门派帮会中选出!”
“那却怎么选?”唐晚菊道,“岂不要先赛上几十场龙舟?”莫愁撇嘴道:“哪里用这么麻烦?格天社早定好在三日后要来个金鲤初会,请天下武林朋友同赴南屏山比武,决出这参会的几家门派来!”卓南雁道:“怎么,这金鲤初会上,比的竟是武功?”
“然也!”莫愁折扇轻摇,“北人骑马,南人操舟!咱江南武林人物,谁不会划龙舟?据说这金鲤初会是格天社的大首领赵祥鹤亲自筹办,取名金鲤初会,便是鲤鱼跃龙门之意。朝廷还要给最后选出的六家英雄定个名分,叫做‘武宗六脉’。自此以后,江南武林,便以这六脉武功为尊!”
卓南雁叹道:“武林中人最是好名,为了这‘武宗六脉’的虚名,定要争个头破血流!”唐晚菊也苦笑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百余家的高手聚在一处,争那六家虚名,只怕要血流成河了!”莫愁冷笑道:“我帮主老爹早说了,只怕这便是秦桧老贼祸乱江南的又一毒计!”蓦地一摆手,“罢了,罢了,说这些鸟事,当真无趣。还是说些别的吧。”
三人也不愿再论这忧心之事,便说些闲话散心。卓南雁忽地想起一事,问道:“莫兄,适才刀霸出手时,那凌空一抓气势恢弘,但你躲避的身法却是巧妙至极,这是什么武功?”莫愁得意洋洋:“这功夫乃是一位前辈女侠传给我的,哈哈,你猜这身法叫什么名字?”
“溜之大吉?逃之夭夭?”卓南雁信口胡诌两个名字,见莫愁都是摇头,笑道,“终归是个武功名字,没什么好奇。我对这前辈女侠的大名,倒很是好奇!”莫愁大头连摇:“这前辈性子古怪,名讳那是万万泄露不得的。她这步法嘛,说来倒是响亮得紧,唤作龙骧步!”卓南雁心中微动,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龙骧楼。
唐晚菊微笑道:“莫愁乃是四绝剑客,最擅讨女子欢心,下至香艳歌女,上至前辈女侠,都对他青睐有加!这脾气古怪的前辈女侠将这救命的奇门步法都传给了你,我辈凡夫俗子,却连人家名讳也不得一闻!”
卓南雁道:“莫兄……你一直自称四绝剑客,这四绝是……”话没说完,莫愁已将手一伸,皱眉道:“这是第二次了,你又叫我什么?”唐晚菊却“扑哧”笑出声来,脸上神色古怪。
卓南雁道:“你长我两岁,我自然叫你莫兄,难道唤你愁弟?”莫愁折扇一挥,正色道:“想来你还不知,跟我熟的,都直唤我的大名莫愁。便叫我愁弟,也强于‘莫兄’——抹胸者,女子之胸前小衣也!兄弟顶天立地一条好汉,岂能如此称呼?”其时女子贴身所着的小衣便叫抹胸,便是后世俗称的肚兜。卓南雁万料不到莫愁竟扯到这上面来,微微一愣,随即与唐晚菊齐声大笑。
“兄弟这四绝嘛,说来更有讲究。”莫愁又摇头晃脑地道,“那便是,有美女就抱抱,有热闹就瞧瞧,有美酒就尝尝、有朋友就交交!有此四绝,此生无憾矣!”卓南雁连连呼妙,又笑道;“只是你这‘四绝’偏将美女放在首位,朋友放在末尾,未免重色轻友,依旧是‘抹胸’的本色!”唐晚菊笑道:“嘿嘿,其实莫愁这名字才就带着七分女气,叫做‘抹胸’,倒更增香艳!”
“香艳?”莫愁登时双目发光,“想不到文绉绉的小桔子也好这调调?嘿嘿,咱们这杭州销金窟,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香艳之地。走,本公子带你去歌楼,见见真正的抹胸!”
唐晚菊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可不可!君子有三戒,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小弟品品你这抹胸也就是了,真的嘛……便免了吧!”卓南雁却是双眸一亮,道:“歌楼?这临安城内最有名的歌女可是万花轩的花魁云潇潇?”
“原来老弟也是花丛圣手!”莫愁登时做出一副改容相敬之状,“临安有三妙,便是‘万花轩的姐儿柔,三元楼的酒儿稠,千金堂的银子遍地流’。万花轩的美女个个都是花中翘楚,这云潇潇乃是状元花魁,号称临安第一美女!”卓南雁已是第二次听得“状元花魁”这称呼了,呵呵一笑:“小弟是花丛新手,还得不耻下问。不知什么叫做状元花魁?歌女也评状元吗?”莫愁小眼发亮,道:“品花榜的第一美女,便叫做状元花魁……”
原来其时赵宋偏安江南的富庶之地,京师臣民不免沉酒声色,纸醉金迷,当时的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