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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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小宇果已为虚招所惑,挡格得左支右绌,败象已呈。
步渊亭心头狂喜,外表却不露声色。
步家拳馆的各弟子却不客气地放声喝采助威。
就在此刻,步承岳使出了杀着:“凤凰三展翅”——他决心要以这一式击倒,甚或击杀路小宇!
众人早看出,这场所谓较技,已不啻生死之斗——木刀在高手掌中,何异真刀?
却正是这一式“凤凰三展翅”。步岳平日练习这一式时,总喜欢加上一记“抛换刀势”,以壮外观。
就在这志在必得之际,他亦顺势把木刀一抛一换。
——空隙!
一刹那的时差。
路小宇急刺一刀!
步承岳掌中刀势已无法变更,亦来不及闪避路小宇这一记时机恰到好处的刺击!
刀已及胸——
步渊亭右掌中指轻弹——
路小宇仰首险险闪过一枚电射而至的泥丸,手中刀却已窒碍不前——
步承岳的“凤凰三展翅”全面发动!
一撩飞路小宇掌中刀。
二劈裂路小宇右锁骨。
三猛砍路小宇天灵盖——
“嗖!”
刀只掠过路小宇头顶前半分。
步承岳惊愕地看着手中只余半尺刃身的木刀。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矗立在他眼前。
佟潜。手中捏着一截尺长的木刀断刃。
台上美妇眼神一亮。
佟潜不期然望过去——
一只苍老的手握着美妇的雪白纤掌。
佟潜黯然垂首,然后眼中火焰重燃。
盯视步渊亭。
不少人早看见刚才步渊亭弹出的泥丸,却没有人敢作声。
亦不必。
“步老爷子,请。”
第四章 天外山惊山外天
精美的银制雕花怀表上,时针指着一个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数字。
恭亲王知道,那表示快到戍时。他把表盖合上,重拢入襟内。
他居高临下,等候观看那即将展开的激烈格斗。
恭亲王那股贵族的无比傲气,掩盖了满脸病容。
他深信,满清王朝必有重振雄风的一天!
——洋人算什么?二百年来,大清击败过无数敌手:破明朝,杀闯贼,平三藩,立我大清康、雍、乾三朝百年太平盛世!
——看看眼前这些武林高手,谁个不技艺高超?哪个不是弹指间可诛我于七步之内?可是这刻偏都臣服于我脚下,拼命血斗,只为了博我一声赞誉!
——为什么?就因为我身体里流的是爱新觉罗族的圣血!
※※※
两名最年轻的青衣弟子走到已站起的步渊亭身旁,接烟杆、解玉佩、宽狐裘。
步渊亭倨傲地看着面前几乎比自己小三十岁的佟潜。
路小宇左手捂着右肩,脸色煞白,忍着剧痛勉力站起。
“师父,我替你拿外衣……”
佟潜看着路小宇苍白的脸。
路小宇坚定的眼神,像在告诉师父佟潜:我会一直站着——直至你得胜!
佟潜无言解下了破旧的棉袄。
路小宇小心拿过棉袄,举步维艰地走回佟潜的座椅旁,鼓全身之元气,高挺胸膛定立。
佟潜深深为这个强悍坚刚的弟子而骄傲,心头战志澎湃莫名。
步渊亭亦已走到了校场中央。
佟潜拱手道:“步老爷子,领教了。兵器无眼,免伤和气,咱们走一趟拳脚,如何?”
众人哗然。
步渊亭号称“花拳王”,人尽皆知。
步渊亭却是喜怒不形于色,负手道:“你是后辈,我让你三招。”
众人立时鼓掌喝采。步渊亭不愧为人所共戴的一代宗师。
“不必了。”
众人复为这句狂傲回答而沉默。
步渊亭扬言先让三招,大显一派宗师风范,心中本得意非常,哪料佟潜竟冷冷一语拒绝,听来可比千万句揶揄更可恨!
怒吼声中,步渊亭立时攻出一十六招!
一旁坐着的披发怪客古辟风轻叹一声。
佟潜身法如幽魂,婉转而迅速地后溜一丈。
拳风腿影顿收。
步渊亭仍是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
旁观众人惊叹。
十六式急速猛烈的攻击竟全是虚招!
佟潜若误以为突遭攻袭,错挡一式或误攻一记,都会在十六式虚招下露出不可原谅的破绽!
那么第十七式便将是雷霆万钧的实招杀着!
果是名震江北的“花拳”!
北拳四大家,合称“谭、查、花、红”,即“十二路谭腿”(又作“潭腿”、“弹腿”)、“查拳”、“花拳”及“红拳”(又作“洪拳”,分大小二门,属嵩山北少林一脉,与岭南“洪家拳”截然不同)。
这四套拳术,是当代北派外家中最广为流传的基本拳术,江北的练家子几乎人人皆知,个个皆习。
但是能把一套平平凡凡的入门“花拳”化为如斯神妙武功者,当今之世又有几人?
“花拳王”一号,步渊亭当之无愧!
交手一合,佟潜略处下风,却是神色不变,从容自在的站一个高吊马步,两手平伸如怀抱大地,构成一个以逸待劳处变不惊的架式。
这个架式与刚才路小宇三腿轻败单达成时的姿式十同八九,看来正是一个以腿主攻的桩步。
——步渊亭猛喝一声,“花拳”的拳风掌影再度进袭而出!
同时间,佟潜腰马一沉,迅速变换了一个侧向四平大马,化开掌为握拳,转虚守为实攻,步踏交叉急进,马步复变前弓后箭,一记右肘急抛向步渊亭下颔!
步渊亭“花拳”的空群虚攻,顿给这记时机恰到好处的抢击一举打散!
好一式“以实破虚”!
步渊亭慌忙回掌封挡,险险仰身格住了那一肘,岂料佟潜一抢入中宫,双拳即并拢胸前,两肘如狂风般连环开合扫打!
步渊亭边挡边退!
佟潜步步进逼!
“啪啪”连声中,佟潜势如猛虎,身躯形影不离地直贴在不断急退的步渊亭胸前半尺,腰身如陀螺般飞快急旋,狂乱的挥肘又快又密,看也看不清,打得步渊亭只顾闪躲格挡,擅长的长手进击却一招也使不上!
一旁的古辟风轻声喃道:“‘武松脱栲’,好!”
步渊亭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这么近……好——是你逼我的!
佟潜击出第三十七肘之际,步渊亭仅仅以左掌封住这一击,宽阔的左衣袖内却顺势挥出两点寒星!
二人距离太近,旁观者全都看不见这两点闪烁的银光——除了怒然一拍椅把的古辟风——
“霍!”
就在寒星没入胸口的一刹那,佟潜急仰,施“鹞子翻身”往后跃去,着地后数个打滚才跪定地上!
步渊亭心头狂喜——
佟潜复又霍然站起。
——哦?应该中了吧?……
佟潜整整玄黑褂衫,拍去身上的黄白泥尘,向步渊亭拱手道:“步老爷子,请再来。”重又摆出那个开掌虚步架式。
步渊亭大惊。
——没道理!这种距离哪会不中……
——管他的,好歹也是一战!这一回不可再给这臭小子抢去先机!
步渊亭心念一动,一手随即摊前作问势,缓缓步前。
佟潜初次一愕。
这样缓慢的进逼,竟似比刚才的快袭更难应付。
佟潜的架式纹风不动。
步渊亭姿式不变,寸寸逼前。
距离渐近——六尺,五尺,四尺,三……
佟潜感受到步渊亭那股无匹的逼力压顶而至,却连尾指头也不敢莽动一下。
任何一个差错都将致命——尤其是面对这个心狠手辣的狡猾老头!
——三尺、两尺半、两尺……
二人接近得太离谱了,却仍未动上手,好些旁观的武师简直看得摸不着头脑。
佟潜的右手终于移动——
轻缓地往上一抬——
——与步渊亭前伸的手搭着。
两手一交接,立刻如通了电流脉冲,粘连不跌地在空中划出各种大小不同的圆弧,生生不息,连绵不断。
步渊亭所施的正是“太极拳”的上乘懂劲化劲功夫!
佟潜全神贯注于一只右手上,勉力消解步渊亭手上那股忽如狂涛千顷忽如无底旋涡般吞吐无定的气劲!
步渊亭却是从容不迫,手随意动,任意施运“掤、捋、挤、按、采、挒、肘、靠”等八劲,马步虚实相变,“进、退、顾、盼、定”皆如流水行云,全无窒碍,渐渐把佟潜迫进劲力气流的死角!
到时万劲齐发,佟潜不死亦得受严重内伤!
这等内家懂劲功夫,讲求对劲力分毫进退的感应,做到不丢不顶(即既不与对方身体分离,亦不与之相抗的微妙境界),仗赖长久浸淫而得,而非依靠力量速度。故此拳龄越高者,功夫往往越深。
俗语曰:“拳怕少壮”,于内家拳艺而言却是刚巧相反。
因此佟潜在听劲的功夫上,不及步渊亭,落得处处受制。
两人搭着的手越转越慢,圆弧越划越小。
当圆劲化为直劲之际,便是步渊亭施发劲杀着之时!
忽尔,步渊亭手腕一阵刺痛,如被利针刺扎!
在绝对优势下的步渊亭吓得慌忙抽手飞退!
佟潜立时如释重负,却毫不放松,一记飞身蹬脚乘势反攻!
步渊亭抚腕猛退丈外避过,偷眼一瞄手腕,不见有任何瘀黑,知道并非被带毒暗器所伤,心下一宽亦一怒!
佟潜飞腿落空,瞬即降下身子,施一个伏地势,劲运两掌,右手屈指成虎爪,带着破风之音抓出!
步渊亭从容退步。
佟潜右臂伸尽——
却又突然神奇地再伸长三寸!
虎爪去势不变,咯嘞作响的指头已及步渊亭心窝!
——可怕!
倏地步渊亭硬拔身子,飞升半空!
然后拳、掌、指、爪、腿影纵横交错!
步渊亭在半空中终于施出了平生绝技:“七十二花架”!
佟潜收招急退,立定。
眼前拳影幢幢!
一旁的古辟风右手紧捏椅把。
其他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恭亲王打了个呵欠。
台上美妇闭目。
佟潜亦闭目。
——然而心眼大开!
每丝每道空气的急激流动与拳腿划破空气的锐音,全逃不过佟潜的“心眼”!
虚虚虚虚虚虚虚虚虚虚虚……
七十一虚……
佟潜睁目!
步渊亭的右掌正无声无息地凌空印下:第七十二招——实招!
破!
佟潜收指。
出指呢?
谁看得见?
步渊亭收掌着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佟潜如常负手站立。
“承让。”佟潜拱手道。
步渊亭略略点头回礼。
谁胜谁负?
没有人看得出。
除了正在微笑的古辟风。
恭亲王当先拍掌叫道:“好!”
众宾客虽看不出究竟,亦随着热烈拍掌叫好。
步渊亭正想走回座位,佟潜却道:“慢。”
步渊亭回首。
佟潜走近,手中不知握着什么东西,伸向步渊亭。
“还你。”
步渊亭伸手接下一看,正是自己先前发出的两枚银制袖钉。
“你应该庆幸,自己的暗器没有淬毒。”佟潜悄声道。
步渊亭大怒,却无法发作,只是缓缓步回,坐上了交椅,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没有人察觉……
——好厉害的点穴功夫,半边身子都麻了……
佟潜回身,默默看着徒弟路小宇。
路小宇脸色苍白,眼中却神采飞扬。
——师父,你胜了。我知道。
——我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
佟潜坐上了交椅。左右两旁的武师此刻对佟潜实是刮目相看,堆着一脸笑容,正想向佟潜搭搭讪拉拉关系,却见他正自闭目养神,两名武师讨了个没趣,便又转过脸和旁人交谈。
另一头的步渊亭如常倚坐,身后弟子递来狐裘和烟杆,步渊亭却只轻轻摇头拒绝,不发一言。弟子们实在摸不着头脑,浑不知师父步渊亭正是有苦自知,正在暗中全力调息运气,驱走身上的酸麻感觉,力求重通血脉经络,故此无法开声说话。没有露出破绽已是万幸了,哪里还有闲功夫去穿衣抽烟?
佟潜则仍闭目不动。
检阅台上,一名王府侍从走近恭亲王,轻声道:“王爷,后面的人都准备好了。”
恭亲王立时抖擞精神,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似要看好戏上演。
校场上空空如也。刚才一场缓急变换、奇峰突起的龙争虎斗之后,还有谁敢出来献丑?
恭亲王笑道:“开始吧。”
那名侍从大声呼喊:“有请!”
四个身穿一色黄布衣衫的壮汉立时从后台奔出,各捧着不同物事,有的抬着一方木桌,有的拿布帛旗令,有的提香烛黄纸,迅速在校场中央摆起一座祭坛。
四名壮汉退入后台。一座孤零零的祭坛立在场中,隐透出一股诡异莫名的气氛。众人为这种奇特的迫力压得屏息,等待正主儿出场。
果然不一会儿,锣鼓之声大作,二十多人从后台步出,当中廿人是精赤上身的壮士;另有八人穿着一身像舞台上的武松一般打扮的戏服,一路翻着跟斗而出,才在场中着地停了下来,却都似戏台上的孙悟空,边搔着耳朵边左右急跳;最后出来的是五名打扮怪诞的汉子,身穿道士长袍衣冠,却又束腕绑足,胸口背项的衣袍上各绣着个大八卦图,腰带上拴着挑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