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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沈从文小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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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班大娘也赶来了。原来提了一副猪肺,好像东西只是乘便偷来的,深恐被人追上带到衙门里去,所以跑得颧骨发了红,喘气不止。大娘一上船,女人在舱中就喊:

  “大娘,你瞧,我家汉子想走!”

  “谁说的,戏也不看就走!”

  “我们到街口碰到他,他生气样子,一定是怪我们不早回来。”

  “那是我的错;是菩萨的错;是屠户的错。我不该同屠户为一个钱吵闹半天,屠户不该肺里灌了这样多水。”

  “是我的错。”陪男子在舱里的女人,这样说了一句话,坐下了。对面是男子汉。她于是有意的在把衣服解换时,露出极风情的红绫胸褡。胸褡上绣了“鸳鸯戏荷”,是上月自己亲手新作的。

  男子觑着不说话。有说不出的什么东西,在血里窜着涌着。

  在后梢,听到大娘同五多谈着柴米。

  “怎么,我们的柴都被谁偷去了?”

  “米是谁淘好的?”

  “一定是火烧不燃。……姐夫是乡下人,只会烧松香。”

  “我们不是昨天才解散一捆柴么?”

  “都完了。”

  “去前面搬一捆,不要说了。”

  “姐夫只知道淘米!”小五多一面说一面笑。

  听到这些话的年轻汉子,一句话不说,静静的坐在舱里,望着那一把新买来的胡琴。

  女人说:“弦早配好了,试拉拉看。”

  先是不做声,到后把琴搁在膝上,查看琴筒上的松香。调弦时,生疏的音响从指间流出,拉琴人便快乐的微笑了。

  不到一会满舱是烟,男子被女人喊出,依旧把琴拿到外面去,站在船头调弦。

  到吃中饭时,五多说:

  “姐夫你回头拉《孟姜女哭长城》,我唱。”

  “我不会拉!”

  “我听说你拉得很好,你骗我,谎我。”

  “我不骗你。我只会拉《娘送女》流水板。”

  大娘说:“我听老七说你拉得好,所以到庙里,一见这琴,我想起你,才说就为姐夫买回去吧。真是运气,烂贱就买来了。这到乡里一块钱还恐怕买不到,不是么?”

  “是的,多少钱?”

  “一吊六。他们都说值得!”

  五多笑着搭嘴说:“谁那么说值得?”

  大娘很生气的说:“毛丫头,谁说不值得?你知道什么?撕你的嘴!”

  五多把舌伸伸,表示口不关风说错了话。

  原来这琴是从个卖琴熟人手上拿来,一个钱不花。听到大娘的谎话,五多分辩,大娘就骂五多。老七却笑了。男子以为这是笑大娘不懂事,所以也在一旁干笑着。

  男子先把饭一骨碌吃完,就动手拉琴,新琴声音又清又亮。五多高兴到得意忘形,放下碗筷唱将起来,被大娘结结实实打了一筷子头,才忙着吃饭,收碗,洗锅子。

  到了晚上,前舱盖了篷,男子拉琴,五多唱歌,老七也唱歌。美孚灯罩子有红纸剪成的遮光帽,全舱灯光红红的如过年办喜事。年轻人在热闹中心上开了花。可是不多久,有兵士从河街过身,喝得烂醉,听到这声音了。

  两个醉鬼踉踉跄跄到了船边,两手全是污泥,手扳船沿,像含胡桃那么混混胡胡的嚷叫:

  “什么人唱,报上名来!唱得好,赏一个五百。不听到么?老子赏你五百!”

  里面琴声戛然而止,沉静了。

  醉鬼用脚不住踢船,篷篷篷发出钝而沉闷的声音。且想推篷,搜索不到篷盖接榫处。于是又叫嚷:“不要赏么,婊子狗造的!装聋,装哑?什么人敢在这里作乐?我怕谁?皇帝我也不怕。大爷,我怕皇帝我不是人!我们军长师长,都是混账王八蛋,是皮蛋鸡蛋,寡了的臭蛋,我才不怕!”

  另一个喉咙发沙的说道:

  “骚婊子,出来拖老子上船!”

  并且即刻听到用石头打船篷,大声的辱宗骂祖,一船人都吓慌了。大娘忙把灯扭小一点,走出去推篷。男子听到那汹汹声气,夹了胡琴就往后舱钻去。不一会,醉人已经进到前舱了,两个人一面说着野话,一面还要争夺同老七亲嘴,同大娘、五多亲嘴。且听到有个哑嗓子问:“是什么人在此唱歌作乐?把拉琴的抓来,再为老子唱一个歌。”

  大娘不敢做声,老七也无了主意,两个酒疯子就大声的骂人:

  “臭货,喊龟子出来,跟老子拉琴,赏一千!英雄盖世的曹孟德也不会这样大方!我赏一千,一千个红薯。快来,不出来我烧掉你们这只船!听着没有,老东西!赶快,莫让老子们生了气,灯笼子认不得人!”

  “大爷,这是我们自己家几个人玩玩,不是外人……”

  “不!不!不!老婊子,你不中吃。你老了,皱皮柑!快叫拉琴的来!杂种!我要拉琴,我要自己唱!”一面说一面便站起身来,想向后舱去搜寻。大娘弄慌了,把口张大合不拢去。老七人急智生,拖着那醉鬼的手,安置到自己的大奶上。醉鬼懂到这个意思,又坐下了。“好的,妙的,老子出得起钱。老子今天晚上要到这里睡觉!……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貌容……”

  这一个在老七左边躺下去后,另一个不说什么,也在右边躺了下去。

  年轻人听到前舱仿佛安静了一会,在隔壁轻轻的喊大娘。正感到一种侮辱的大娘,悄悄爬过去,男子还不大分明是什么事情,问大娘:“什么事情?”

  “营上的副爷,醉了,像猫。等一会儿就得走。”

  “要走才行。我忘记告你们了,今天有一个大方脸人来,好像大官,吩咐过我,他晚上要来,不许留客。”

  “是脚上穿大皮靴子,说话像打锣么?”

  “是的,是的。他手上还有一个大金戒子。”

  “那是老七干爹。他今早上来过了么?”

  “来过的。他说了半天话才走,吃过些风干栗子。”

  “他说些什么?”

  “他说一定要来,一定莫留客……还说一定要请我喝酒。”

  大娘想想,来做什么?难道是水保自己要来歇夜?难道是老对老,水保注意到……想不通,一个老鸨虽说一切丑事做成习惯,什么也不至于红脸,但被人说到“不中吃”时,是多少感到一种羞辱的。她悄悄的回到前舱,看前舱新事情不成样子,扁了扁瘪嘴,骂了一声“猪狗”,终归又转到后舱来了。

  “怎么?”

  “不怎么。”

  “怎么,他们走了?”

  “不怎么,他们睡了。”

  “睡了——?”

  大娘虽看不清楚这时男子的脸色,但她很懂得这语气,就说:“姐夫,你难得上城来,我们可以上岸玩玩去,今夜三元宫夜戏,我请你坐高台子,戏是《秋胡三戏结发妻》。”

  男子摇头不语。

  兵士胡闹了一阵走去后,五多、大娘、老七都在前舱灯光下说笑,说那兵士的醉态。男子留在后舱不出来。大娘到门边喊过了二次,不答应,不明白这脾气从什么地方发生。大娘回头就来检查那四张票子的花纹,因为她已经认得出票子的真假了。票子倒是真的,她在灯光下指点给老七看那些记号,那些花,且放近鼻子上嗅嗅,说这个一定是清真牛肉馆子里找出来的,因为有牛油味道。

  五多第二次又走过去,“姐夫,姐夫,他们走了,我们来把那个唱完,我们还得……”

  女人老七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事,拉着了五多,不许她说话。

  一切沉默了。男子在后舱先还是正用手指扣琴弦,作小小声音,这时手也离开那弦索了。

  船上四个人都听到从河街上飘来的锣鼓、唢呐声音。河街上一个做生意人办喜事,客来贺喜,大唱堂戏,一定有一整夜的热闹。〖JP〗

  过了一会,老七一个人轻脚轻手爬到后舱去,但即刻又回来了。显然是要讲和,交涉办不好。

  大娘问:“怎么了?”

  老七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牛脾气,让他去。”

  先以为水保恐怕不会来的,所以大家仍然睡了觉,大娘、老七、五多三个人在前舱,只把男子放到后面。

  查船的在半夜时,由水保领来了。水面鸦雀无声,四个全副武装警察守在船头,水保同巡官晃着手电筒进到前舱。这时大娘已把灯捻明了,她经验多,懂得这不是大事情。老七披了衣坐在床上,喊“干爹”,喊“巡官老爷”,要五多倒茶。五多还睡意迷蒙,只想到梦里在乡下摘三月莓!

  男子被大娘摇醒揪出来,看到水保,看到一个穿黑制服的大人物,吓得不能说话,不晓得有什么严重事情发生。那巡官于是装成很有威风的神气开了口:“这是什么人?”

  水保代为答应:“老七的汉子,才从乡下来走亲戚。”

  老七补说道:“巡官,他昨天才来。”

  巡官看了一会儿男子,又看了一会儿女人,仿佛看出水保的话不是谎话,就不再说话了。随意在前舱各处翻翻,待注意到那个贮风干栗子的小坛子时,水保便抓了大把栗子,塞进巡官那件体面制服的大口袋里去。巡官只是笑,也不说什么。

  一伙人一会儿就走到另一船上去了。大娘刚要盖篷,一个警察回来传话:

  “大娘,大娘,你告老七,巡官要回来过细考察她一下,你懂不懂?”

  大娘说:“就来么?”

  “查完夜就来。”

  “当真吗?”

  “我什么时候同你这老婊子说过谎?”

  大娘很欢喜的样子,使男子奇怪。因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巡官还要回来考察老七。但这时节望到老七睡起的样子,上半晚的气已经没有了,他愿意讲和,愿意同她在床上说点家常私话,商量件事情,就傍床沿坐定不动。

  大娘像是明白男子的心事,明白男子的欲望,也明白他不懂事,故只同老七打知会,“巡官就要来的!”

  老七咬着嘴唇不做声,半天发痴。

  男子一早起身就要走路,沉沉默默的一句话不说,端整了自己的草鞋,找到了自己的烟袋。一切归一了,就坐到那矮床边沿,像是有话说又说不出口。

  老七问他:“你不是答应过干爹,到他家喝酒吗?”

  “……”摇摇头不作答。

  “人家特意为你办了酒席!四盘四碗一火锅,大面子事情,难道好意思不领情?”

  “……”

  “戏也不看看么?”

  “……”

  “‘满天红’的荤油包子,到半日才上笼,那是你欢喜的包子!”

  “……”

  一定要走了,老七很为难,走出船头呆了一会,回身从荷包里掏出昨晚上那兵士给的票子来,点了一下数目,一共四张,捏成一把塞到男子左手心里去。男子无话说。老七似乎懂到那意思了,“大娘,你拿那三张也把我。”大娘将钱取出,老七又将这钱点数一下,塞到男子右手心里去。

  男子摇摇头,把票子撒到地下去,两只大而粗的手掌捂着脸孔,像小孩子那样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

  五多同大娘看情形不好,一齐逃到后舱去了。五多心想这真是怪事,那么大的人会哭,好笑!可是她并不笑。她站在船后梢看见挂在梢舱顶梁上的胡琴,很愿意唱一个歌,可是不知为什么也总唱不出声音来。

  水保来船上请远客吃酒时,只有大娘同五多在船上,问及时,才明白两夫妇一早都回转乡下去了。

  1930年4月13日作于吴淞

  1934年7月21日改于北京

  1957年3月重校 
 
 



 
                   
山道中
 
  他们是三个同乡人,从云南军队中辞了差,一起回家。

  走到第八天,三个人的脚走成半跛了。天气很热,走了不远,一到树荫下就得坐在路旁石头上歇气,或者买甜酒米豆腐吃,喝一瓢卖点心人从远方用木桶担来的凉水,止了渴又即刻上路。不上路,担心“落伍”。在边省走路,是不适宜于休息的。走的全是山路!再过五天应当到贵阳了。各人巴望贵阳。到了这地方,算是近家了。实则家去贵阳还有十三站路。总之若到了贵阳,便算得是家边了。十三站!他们已经走过八天,到贵阳还要五天,也正是十三站。

  他们从云南省动身到××走了六天,其中一个伴,给烧热病攻倒,爬不起身了,于是乎三人一同在一家小旅馆中呆下来。请医生,买药,煎药,找生姜灯草作药引子。发烧的人成天胡言谵语,把药吃下去以后就呼呼的睡去,全身出汗。住了十天,感谢天,这小地方医生居然会把病人治好了。他们第二次上了路。所谓走了八天,就是从××算起,每天一亮走起,到日头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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