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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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我能,〃她说。〃如果一个人是乞丐,他就不得不总是假设和假装。但可能不容易做到。〃
事后她常常想:多奇怪啊,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偏巧就是在这一时刻……阿米莉亚小姐走进房来。
〃萨拉,〃她说,〃你爸爸的律师巴罗先生前来拜访铭钦女士,由于她必须单独同巴罗先生谈话,而且已在她的客厅中摆好了茶点,你们最好现在都去入席,这样我姐姐就能在这教室中接见她的客人。〃
茶点是任何时候都不会被轻视的,于是一双双眼睛都发亮了。阿米莉亚小姐把队列排好,由萨拉在她旁边带着头,她领着大家离开,撇下那〃最后的洋娃娃〃坐在一把椅子上,那一大套华丽服装散放在她的周围,各种礼服和外套挂在椅背上,一堆堆镶花边的衬裙躺在座位上。
贝基当然不能指望去分享茶点,她居然轻率地逗留片刻,欣赏这些美丽的东西……这可的确是轻率之举啊。
〃回去干你的活儿,贝基,〃阿米莉亚小姐虽然已经喊过她了,可她还是留了下来,崇敬地先拣起一只皮手筒,随后拣起一件外套,正当她站着羡慕地欣赏时,听到铭钦女士已走到门槛那里,想到自己这样随便一定会遭受责骂,不禁害怕起来,情急中贸然钻到桌子底下,桌布遮蔽了她。
铭钦女士进人房间,伴随着的是一位小个子绅士,面部轮廓分明,皮肤干枯,神情看上去很不安。必须说明,铭钦女士本人也显得很不安,她注视着那位干枯瘦小的绅士,脸上一副着恼、困惑的表情。
她端着架子僵硬地坐下来,挥挥手,指给他一把椅子。
〃请坐下吧,巴罗先生,〃她说。
巴罗先生没有立即坐下。那〃最后的洋娃娃〃以及她周围的衣物似乎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扶正眼镜,焦躁不满地看着它们。而那〃最后的洋娃娃〃却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她只是直挺挺地坐在那里,漠然地回望着他的注视。
〃一百英镑,〃巴罗先生直截了当地说。〃全都是昂贵的料子,还是在巴黎一家服装店里做的。他花钱实在是够挥霍的,那年轻人啊。〃
铭钦女士感到冒火。这话似乎是对她那最好顾主的毁谤,太放肆了。
即使律师也无权这样放肆啊。
〃请原谅,巴罗先生,〃她生硬地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生日礼物,〃巴罗先生说,还是带着那样挑剔的态度,〃给一个十一岁的孩童!疯狂的奢侈,我这样认为。〃
铭钦女士挺起胸脯,身子更僵硬了。
〃克鲁上尉是个财主,〃她说。〃光是钻石矿一项
巴罗先生车转身子对着她。
〃钻石矿!〃他突然叫道。〃一座也没有!从来就没有!〃
铭钦女士竟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什么!〃她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如何,〃巴罗先生十分暴躁地回答,〃要是从来也没有的话,情况怕要好得多。〃
〃没有钻石矿?〃铭钦女士不禁喊道,抓住一把椅子的椅背,似乎感到一场美梦就要破灭了。
〃钻石矿往往招来毁灭而不是财富,〃巴罗先生说。〃一个人若是落人一位很亲密的朋友手中,而自己又不是个实干家,那最好还是对那个亲密朋友要他投资的钻石矿,或者金矿,或其他任何矿远而避之。那已故的克鲁上尉……〃
说到这儿,铭钦女士一声喘息打断了他的话。〃已故的克鲁上尉!〃她喊道,〃已故的!你是不是来告诉我克鲁上尉已经……〃
〃他已经死了,夫人,〃巴罗先生磕磕巴巴地回答户语气简慢。〃因热带疟疾和事务上的烦恼两者交困而死。如果不是事务上的麻烦使他精神发狂的话,热带我疟疾是不一定能害死他的。而事务上的麻烦也未必能殊的同情心。
〃你最好不要再为她支付任何费用了,夫人,〃他说,〃除非你存心送那位小姐礼物。没有一文钱可以说是她的了。〃没人会酬谢你的。
〃但是我该怎么办呢?〃铭钦女士质问道,好像认为挽回事态全是对方的责任。〃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什么可做的,〃巴罗先生说,折起眼镜,插进衣袋。〃
克鲁上尉死了。那孩子成了穷光蛋。除了你无人对她负责。〃
〃我不应对她负责,我拒绝接受!〃
铭钦女士气得脸都白了。
巴罗先生转身要走。
〃我与此事毫无关系,夫人,〃他冷淡地说。〃巴罗与斯基普沃思律师事务所对此一无责任。当然,很遗憾,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果你想把她硬塞给我,那就大错特错了〃铭钦女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我已经被欺骗、被抢劫,我要把她赶到街上去!〃
如果她不是那么暴跳如雷,深谋远虑的她是不会说那么多话的。发现这个自己一向怨恨的娇生惯养的孩子成了她的沉重负担,她全然失去了自制。
巴罗先生不动声色地向房门走去。
〃我可不会那么做,夫人,〃他发表见解道,〃看上去不好。流言蜚语有关学校名声。学生被赶出校门,身无分文也无朋友。〃
他是个精明的实干家,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知道铭钦女士也是个实干家,足够精明,会看清事实的真相的。她犯不着做出让别人说她残酷、铁石心肠的事来。
〃最好还是留下她,利用她,〃他接着又说。〃她是个聪明孩子,我相信。等她长大一些,你能从她身上得到很多好处。〃
〃不等她长大一些,我就要从她身上得到很多好处,〃铭钦女士喊道。
〃我相信你会这样做的,夫人,〃巴罗先生说,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我相信你会的。再见!〃
他鞠着躬退出去,关上了门。必须指出,铭钦女士瞪视着门站了好几分钟。他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她明白这一点。绝对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她的可供炫耀的学生已化为乌有,剩下的仅仅是个无依无靠而不名一文的小丫头。她本人预先垫付的钱全都失去了,不可能收回来。
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觉得受了伤害,此时一阵欢乐的说笑声从她自己那间神圣不可侵犯的房间,也就是让出来开庆祝会的那一间,突然传人她耳中。她至少还能立即终止这个庆祝会。
但是当她向房门走去时,阿米莉亚小姐推门进来了,看到她那张因愤怒而变形的脸,吃惊地倒退了一步。
〃出了什么事,姐姐?〃阿米莉亚小姐诧异地叫道。铭钦女士回答的声调几乎是恶狠狠的:
〃萨拉·克鲁在哪里?〃
阿米莉亚小姐迷惑不解。
〃萨拉!〃她支吾着,〃怎么,她和孩子们当然是在你的房间里啊。〃
〃她不是有一件黑色的连衣裙在她那只豪华的衣橱里吗?〃…… 是尖刻的嘲弄口气。
〃黑色的连衣裙?〃阿米莉亚小姐又支吾起来。〃一件黑色的?〃
〃她什么其他颜色的都有。不是有件黑的吗?〃 阿米莉亚小姐的脸色开始变白。
〃没有……有……有!〃她说。〃但是她穿太短了。她只有那件黑色天鹅绒的,现在长大了,已穿不下了。〃〃去,告诉她脱掉那件荒唐的粉红丝质罗纱的,穿上那件黑的,管它太长还是太短。她别想再赶时髦了!〃
于是阿米莉亚小姐开始扭绞自己的胖手,哭泣起来。
〃唉,姐姐!〃她抽噎着。〃唉,姐姐!到底出了什么事啦?〃
铭钦女士不和她多费口舌。
〃克鲁上尉死了,〃她说。〃死后未留分文。那个宠坏了的、娇生惯养的、爱胡思乱想的孩子成了个穷光蛋落在我手里啦。〃
阿米莉亚小姐沉重地在就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为了她,我毫无意义地用掉了好几百英镑。而我一文钱也拿不回来了。立刻停止她那个荒唐的庆祝会。赶快让她换掉穿着的那件连衣裙。〃
〃我?〃阿米莉亚喘着气说。〃我……我现在必须去告诉她吗?〃
〃立刻就去!〃对方恶狠狠地回答。〃别像只母鹅似地坐着干瞪眼。去!〃
可怜的阿米莉亚小姐已习惯于被叫做母鹅① 。她知道,实际上自己正是只母鹅,而干大量的倒霉事正是母鹅的份儿。若是走进那坐满愉快的儿童的屋子,告诉庆宴的主人她已突然间沦为一个小穷光蛋,并必须上楼去穿上一件又旧又小的黑色连衣裙,实在是件有点尴尬的事情。但是这事是必须去做的。现在显然不是可以提出疑问的时候。
① 按该词可意为〃傻瓜、笨蛋〃。
她用手帕擦着眼睛,弄得眼睛很红。随后她起身走出房间,不敢再说一句话。当她姐姐像刚才那样讲话的时候,最明智的对待办法就是不吭一声地服从命令。铭钦女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她出声地自言自语着,并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去年的关于钻石矿的传闻提醒她考虑各式各样的可能性。甚至培育院的主人也可能尽股票上发财,只要矿主肯帮忙就行,而现在非但不能指望发财,她却要回头看看所遭受的损失了。
〃萨拉公主,说得倒好!〃她说。〃这孩子被娇惯得就像真是位女王啦。〃
她说着,怒冲冲地身子擦过屋角的桌子,猛地听瓢桌布下面发出响亮的呜咽抽噎声,不禁吃了一惊。
〃是谁呀!〃她愤怒地喝道,又听到那响亮的呜咽抽噎声,她弯身揭起垂下的桌布。
〃你好大胆!〃她喊道,〃你怎么敢!快快出来!〃
那是可怜的贝基,她爬了出来,帽子被碰歪,脸色通红,压抑着哭泣。
〃对不起,太太……是我,太太,〃她解释着。〃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我正在看洋娃娃,太太……你进来时把我吓坏了……就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你一直呆在那里听着,〃铭钦女士说。
〃不,太太,〃贝基辩解着,连连屈膝行礼。〃没有听……我想我能乘你不注意悄悄溜出去,但是我没能出去,不得不留下来。但我没听,太太……我不想听什么。可是不免听到了。〃
突然间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面前这位可畏的夫人,竟又放声大哭起来。
〃啊,对不起,太太,〃她说,〃我敢说你就要辞退我太太,但我是多么为可怜的萨拉小姐难过……我多难过啊!〃
〃离开这个房间!〃铭钦下命令了。
贝基再次行礼,眼泪毫无顾忌地沿着双颊淌下。〃是,太太,我就走,太太,〃她说,身子颤抖着,〃但是,哦,我只想问问你:萨拉小姐……她一直是位阔小姐,有人周到地侍候着,现在该怎么办呢,太太,连一个女仆都没有?如果……啊,求求你,你肯让我洗完盆盆罐罐以后去侍候她吗?我会把事做得很快……如果你肯让我去侍候她,现在她成穷光蛋了。唉,〃贝基又哭起来了,〃可怜的萨拉小姐,太太……她原来是被称为公主的啊。〃
不知怎地,她使铭钦女士更加愤怒了。这么一个厨房丫头,居然也站在她比以前更彻底明白自己从不喜爱的那孩子一边,实在是难以容忍。她竟气得跺起脚来。
〃不行……当然不行,〃她说。〃她会侍候自己的,而且还得侍候别人。你马上离开房间,不然就要辞退你了。〃
贝基把围裙抛到头顶上,拔脚逃走。她奔出房间,跑下台阶,进人厨房洗碗间,在她的盆盆罐罐中间坐下来,哭得好像心都要碎了。
〃完全像那些故事中的公主,〃她痛哭着,〃这些可怜的公主,一个个被赶到这世界上。〃
几小时后,萨拉接到了铭钦女士的传话,来到她的面前,只见她的表情十分冷淡严峻,这是从未有过的。
甚至直到此时,对萨拉来说,好像那生日庆祝会不是梦,就是一桩几年前就发生过的事,并且像是发生在全然不同的另一个小姑娘生活中似的。
庆祝会的所有迹象已被一扫而光;冬青枝从教室的墙上被拿掉了,长凳和书桌也放回到原来的位置。铭钦女士的起坐间恢复了老样子― 庆宴的所有痕逆都不见了,铭钦女士又穿上了她平常的服装,命令学生们也把她们开会时穿的连衣裙收拾起来。做好这些事情以后,她们回到教室里,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得十分激动。
〃叫萨拉到我房间里来,〃铭钦女士对她妹妹说,〃并向她讲清楚,我可不要听她哭,或看到什么不愉快的情景。〃
〃姐姐,〃阿米莉亚回答,〃她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孩子。她居然一点也没哭闹。你还记得吗,克鲁上尉回印度时她就没哭闹过。我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仅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我,一声不吭。她眼睛睁得越来越大,脸色变得十分苍白。等我讲完了,她还是站着呆望了几秒钟,下巴颊开始颤动,她转身奔出房间,上了楼。其他孩子中有几个开始哭了,可是她似乎没听见,除了我刚才所说的话她对什么都没反应。使我感到很奇怪的是她不回答我的话,按理当你说出任何突发的怪事时,总料想对方会讲点儿什么……不论到底什么吧。〃
除了萨拉自己,没人知道她跑上楼锁上门后她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实际上她自己也几乎记不得什么了,只记得自己走来走去,一遍遍地自言自语着,那声音不像是她自己的:
〃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