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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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幻想的未来那么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以致她说话的神情甚至对铭钦女士也产生了影响。此时对铭钦女士那狭隘而缺乏想象力的心胸来说,几乎认为必然有某种真正的力量隐藏在这种坦率大胆的背后。
“什么?”她惊呼道,“发现什么?”
“发现我真正是一位公主,”萨拉说,“并且能够做任何事情——任何我所喜欢的事情。”
屋里的每双眼睛都睁大到最大的限度。拉维尼娅在座位上弯身向前张望。
“回到你屋里去,”铭钦女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马上!离开教室!小姐们,专心学你们的功课!”
萨拉微微鞠了一躬。
“请宽恕我笑了,如果这算无礼的话,”她说罢走出房去,撇下铭钦女士和自己的怒火作斗争,而姑娘们正越过书本交头接耳地说悄悄话。
“你们看到了吗?看到她那副样子有多怪吗?”杰西脱口而出地说。“如果她结果真的是什么人物的话,我根本不会觉得意外。假定她真的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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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墙壁的另一边
人们住在一排房子中,想想自己所住房间的墙壁的另一边正在做什么事情和说什么话,是很有趣的。萨拉喜欢努力想象被墙遮住的那一边的事情来解闷儿,这堵墙将高级女童培育院与那位印度绅士的房子分隔开来。她知道教室挨着印度绅士的书房,希望那堵墙厚些,这样,下课后时而会发出的吵闹声就不致打扰他。
“我越来越喜欢他了,”她对埃芒加德说,“我不愿他被打扰。我已经选他做朋友了。你可以同根本没说过话的人做朋友。你可以只是注视着他们,想着他们,为他们惋惜,直到他们几乎就像是亲戚一样。有时候,当我看到医生一天来两次,感到十分焦急。”
“我亲戚很少,”埃芒加德回忆着,“但我很高兴这样。我不喜欢我的那些亲戚。两个姑姑总是说,‘天哪,埃芒加德!你太胖了。你不应该吃甜食,’而我叔叔总是问我这一类问题,‘爱德华三世是什么时候登基的?’还有,‘谁死于吃了太多的七鳃鳗?’”
萨拉笑了。
“一个你从未和他说过话的人,不会间你这样的问题,”她说,“而且我肯定那位印度绅士即使和你十分亲密了也不会那样问你。我喜欢他。”
她开始喜欢那“大家庭”,因为他们看上去很幸福,但她喜欢印度绅士却是因为他看上去很不幸。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某种很严重的疾病中康复。在厨房里——在那里,仆人们通过一些神秘的途径,当然是无所不知的——有很多关于他的情况的说法。他并不真是位印度绅士,而是个曾住在印度的英国人。他遇到过很大的不幸,在一段时间内使他的所有财产处于危险中,他自以为这下子可完了,永远抬不起头了。这次打击实在太大,使他几乎死于脑膜炎。他的健康从此就垮了,虽然他的运气已经好转,所有的财产也都恢复了。他的灾难与危险都是与矿山有关的。
“而且是些蕴藏有钻石的矿!”厨子说。“我的积蓄从来不投到什么矿上——尤其是钻石矿。”他瞟了萨拉一眼。“我们对那些矿都知道一些。”
“这位绅士的遭遇和我爸爸的一样,”萨拉想,“他像我爸爸一样地病了,但他没有死。”
于是她的心比以前更倾向他了。当她夜间被差遣外出时,往往感到十分高兴,因为总有机会看到隔壁那栋房子的窗帘尚未拉拢,她能望见那温暖的房间的内部,看到她那选定的朋友。在周围无人时,她常常停下来,抓住了铁栏杆,祝他晚安,好像他能听到她似的。
“如果你听不到的话,也许能感觉到,”这是她的幻想。“也许友爱的思念不知怎的甚至能通过窗子、房门和墙壁,传达给对方。也许你感到了一点儿温暖和安慰,但不知为什么当我站在寒风中祝愿你好起来并重新得到幸福时,我会为你感到十分难过,”她会热烈地小声喃喃着。“我希望你有一位‘小主妇’,她能够爱抚你,就像我爸爸头痛时我常常爱抚他那样。我愿意倣你的‘小主妇’,可怜的亲人儿!晚安——晚安。上帝保佑你!”
她走开时会感到十分宽慰,心里也温暧些了。她的同情心是那样强烈,似乎不知怎的一定能感染他,他这时正独自坐在炉边那把安乐椅中,几乎总是穿着一件宽大的晨衣,一手支撑着前额,绝望地注视着炉火。他的样子在萨拉看来仍是个心中怀着烦恼的人,而不仅仅像是个已经把烦恼全抛掉的人。
“他总是像在思考眼下仍使他痛苦的一些事情,”她对自己说,“但他已找回了他的钱财,脑膜炎也早晚会好的,所以不应该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知道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如果别有原因——甚至是仆人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事情——她不禁相信那“大家庭”的父亲是知道的——她称这位绅上为蒙莫朗西先生。蒙莫朗西先生常常去看他,而蒙莫朗西太太和所有的小蒙莫朗西也去看他,但没有那样勤。他似乎特別喜欢那两个大女孩——珍尼特和诺拉,就是当小弟弟唐纳德给萨拉六便士时表示惊讶的那两个。实际上他心中有一个非常敏感的地方,是留给所有孩子的,特別是小女孩。珍尼特和诺拉喜欢他,就像他喜欢她们一样,她们兴致勃勃地盼望那些下午的到来,那时她们被允许越过场院去做他的彬彬有礼的小客人。她们是极有教养的小客人,因为他是个病人。
“他是个可怜人,”珍尼特说,“他说我们使他高兴。我们尽力安安静静地使他高兴起来。”
珍尼特是家庭中的首脑,使家中的其他成员都听她的话。是她决定在什么妥善的时间去请求那位印度绅士讲关于印度的故事,也是她发觉什么时候他疲倦了,该悄悄离开,并且吩咐拉姆·达斯到他身边去。她们很喜欢拉姆·达斯。如果他除了兴都斯坦语外还能讲別的语言的话,他就可能已经讲了许许多多故事了。那位印度绅士的真名叫做卡里斯福特先生,珍尼特告诉了卡里斯福特先生关于和那个“不是乞丐的小姑娘”相遇的事。他很感兴趣。当他从拉姆。达斯那里听说那猴子在屋顶上的冒险行动时,就更感兴趣了。拉姆·达斯给他描述了一幅关于那阁楼的凄凉情况的清晰景象——没有地毯的地板、破损的白粉墙、生锈的空炉架以及那又硬又窄的床。
“卡迈克尔,”他听了这番描述后对那“大家庭”的父亲说,“不知道这场院里有多少像这样的阁楼,有多少不幸的小婢女睡这种床,而我却埋在羽绒的枕头堆里,拥有大量的财富,为之感到困扰,而这些财富的大半还不是我的。”
“我亲爱的朋友,”卡迈克尔先生欢快地回答,“你越快停止折磨自己,对你来说就越好。你即使拥有整个东印度群岛的财富,也无力纠正世上所有的不平事,如果你着手重新装修这场院的所有阁楼,那还有其他场院和街道的阁楼有待整修。情况就是这样!”
卡迈克尔先生坐着咬自己的指甲,一边紧盯着壁炉里燃烧着的煤层。
“你难道设想,”卡里斯福特先生慢慢地说,又顿了一下,“你难道认为那另一个孩子——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思念的那个孩子,我相信——可能——也许有可能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就像隔壁那个可怜的小孩子一样?”
卡迈克尔先生不安地望着对方。他知道这位先生对他本人,对他本身的利益和健康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就是又开始以这种特定的方式去考虑这个特定的问题。
“如果在巴黎帕斯卡尔夫人学校里的那个小孩子就是你要寻找的那个,”他劝慰地回答,“那她看来是在有力量照顾她的人手中。他们收养她是因为她曾是他们那已故小女儿的好伴儿。他们没别的孩子,而帕期卡尔夫人说过他们是家境很富裕的俄国人。”
“而那个倒霉的女人竟然不知道他们把她带到哪儿去了!”卡里斯福特先生大声说道。
卡迈克尔先生耸耸肩。
“她是个精明世故的法国女人,能这样舒舒服服地把那个父亲死后完全断绝生活来源的孩子打发出手,显然是何乐而不为。像她那种女人不会为了可能成为负担的孩子的前途来麻烦自己。那养父母显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可是你说‘如果’那孩子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你说的是‘如果’。我们不能肯定。姓氏也有所不同。”
“听帕斯卡尔夫人念起来,好像是卡鲁而不是克鲁——但是那可能只是个发音问题。情况是出奇地相似。一位在印度的英国军官曾把他那没娘的小女儿放进这所学校。而他破产后突然死去了。”卡迈克尔先生停顿了片刻,似乎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你能肯定那孩子是被放在巴黎的一所学校里的吗?你能肯定是巴黎吗?”
“我亲爱的朋友,”卡里斯福特带着不得安宁的痛苦突然说,“我什么也肯定不了。我从没见过那孩子或她母亲。拉尔夫·克鲁和我在还是孩童时就很友好,但自从离开学校以来就没再见过面,直到在印度才相遇。我当时被矿山的宏伟前景所吸引。他也变得热衷起来。整个事业是如此庞大和辉煌,使我们半昏了头。我们相遇时很少谈别的事情。我只知道那孩子被送往某处地方的一家学校。现在甚至记不起我是怎样知道这事的。”
他开始激动起来。当那仍然处于衰弱中的头脑被对过去的灾难的回忆所搅扰时,他总是变得很激动。
卡迈克尔先生焦虑地望着他。有必要提一些问题,但必须平静、谨慎地提出来。
“可你有理由认为那学校是在巴黎吗?”
“有,”他回答,“因为她母亲是法国人,并且我曾听说她希望她的孩子在巴黎受教育。她似乎只可能在那儿。”
“是的,”卡迈克尔先生说,“似乎那种可能性相当大。”
那位印度绅士身子向前倾,用一只瘦长的手拍击着桌子。
“卡迈克尔,”他说,“我必须找到她。只要她活着,就该在什么地方。如果她无亲无友、身无分文,那是我的错误所造成的。一个人有了这样的心事,怎能恢复神经的健康呢?矿山命运的这次突然的转机使我们所有的美梦都实现了,而可怜的克鲁的孩子可能正在街上乞讨呢!”
“不,不会的,”卡迈克尔说。“你要保持镇静。想想当找到她时你有一笔财产可以交给她,这样就宽慰了。”
“为什么当初事情变糟时我没能像个男子汉大丈夫那样坚守阵地呢?”卡里斯福特先生急躁痛苦地呻吟道。“我相信如果我不是不但要对自己的钱财负责,也得对别人的负责的话,我是会坚守阵地的。可怜的克鲁把他的每一文钱都投入了那个计划。他信任我——他爱我。但他临死时想的是我毁了他——我——汤姆·卡里斯福特,在伊顿公学和他打板球的我。他必然认为我是个大坏蛋!”
“不要这样苦苦责备自己。”
“我不是因为那投机事业有失败的危险而责备自己——我是责备自己失掉了勇气。我像骗子和贼一样逃跑了,因为我没脸见我那最好的朋友,告诉他我把他和他的孩子都给毁了。”
那位好心肠的“大家庭”的父亲把手抚慰地放在他肩上。
“你逃跑是因为那时你的头脑在精神折磨的压迫下支持不住了,”他说。“你已经一半精神错乱了。若不是如此,你就会留下来打出一条路。但你在医院里,被捆绑在床上,得了脑膜炎说着胡话,两天后你离开了那地方。别忘了这一点。”
卡里斯福特垂下头,用双手托着前额。
“天啊!是的,”他说,“那时我担惊受怕,简直发疯了。有好几个星期睡不着觉。我摇摇晃晃走出房屋的那天夜里,整个天空中似乎都充满了骇人的怪物在嘲笑我,冲着我叫骂。”
“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了,”卡迈克尔先生说。“一个人在濒临脑膜炎发作时怎么还能作出明智的判断呢!”
卡里斯福特摇摇耷拉着的头。
“等我恢复了神志,可怜的克鲁已经死了——给埋葬了。而我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一连好几个月,我不记得那孩子。甚至当我开始想起她的存在时,一切都像在雾霭中那样模糊。”
他顿住了片刻,擦擦前额。“今天我有时努力回忆起来,似乎仍是那样模糊。我肯定在什么时候听到克鲁谈起过送她去的那家学校。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他可能没有确切地讲起过。你似乎连她的真名实姓也没听到过哪。”
“他常用他发明的一个古怪的爱称来叫她。他叫她‘小主妇’来着。但是那倒霉的矿在我们头脑里把什么都给挤掉了。我们别的什么也不谈。他是否谈过那学校,我忘记了——我忘记了,而且现在一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