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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金庸合集-第8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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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又是奇怪,心想:“这小子的轻功和我家数全然不同,但
绝不在铁掌门功夫之下,倒也不能小觑他了。”她本觉女儿嫁
了此人大是委屈,只是女儿既然心许,那也无可奈何,此时
却渐渐觉得,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似乎也不致辱没了女儿。
不到一顿饭工夫,杨过已负着裘千尺到了峰下,回头看
绿萼时,她还在山腰之中,等了良久,她才奔到山脚,已是
娇喘细细,额头见汗。
三人悄悄绕到庄后,绿萼不敢进庄,向邻家去借了自己
的衣衫,以及母亲所要的葛衫蒲扇,又借了件男子的长袍给
杨过穿上。裘千尺戴上人皮面具,穿了葛衫,手持蒲扇,由
杨过与绿萼左右扶持,走向庄门。
进门之际,三人心中都是思潮起伏。裘千尺一离十余年,
此时旧地重来,更是感慨万千。但见庄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
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厅中传出鼓乐之声。众家丁见到
裘千尺与杨过均感愕然,但见有绿萼陪同在侧,不敢多有言
语。
三人直闯进厅,只见贺客满堂,大都是绝情谷中水仙庄
的四邻。公孙止全身吉服,站在左首。右首的新娘凤冠霞帔,
面目虽不可见,但身材苗条,自是小龙女了。
天井中火光连闪,砰砰砰三声,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
喝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地!”
裘千尺哈哈大笑,只震得烛影摇红,屋瓦齐动,朗声说
道:“新人同拜天地,旧人那便如何?”

她手足筋脉虽断,内功却丝毫未失,在石窟中心无旁骛,
日夜勤修苦练,十四年的修练倒抵得旁人二十八年有余,这
两句话喝将出来,各人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暗,厅上红烛
竟自熄灭了十余枝。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公孙止听了喝声,本已
大感惊诧,眼见杨过与女儿安然无恙,站在这蒙面客身侧,更
是愕然不安,喝道:“尊驾何人?”
裘千尺逼紧噪子,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假装不
认得我么?”她说这两句说之时气运丹田,虽然声音不响,但
远远传了出去。绝情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鸣
响,只听得“不认得我么?不认得我么?”的声音纷至沓来。
金轮法王、子、尹西克等均在一旁观礼,听了裘千
尺的话声,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无不群相瞩目。
公孙止见此人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
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内功又如此了得,但容貌诡异,倒似周
伯通先前所假扮的子,其中定是大有蹊跷,心下暗自戒
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甚么谊属至亲,岂不
可笑?”
尹克西熟知武林掌故,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
动,问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么?”
裘千尺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几摇,说道:“我只道世上
识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来还剩着一位。”
公孙止不动声色,说道:“尊驾当真是裘千仞?只怕是个
冒名顶替的无耻之徒。”裘千尺吃了一惊,心道:“这贼杀才
恁地机灵,怎知我不是?”想不透他从何处看出破绽,当下微

微冷笑,却不回答。
杨过不再理会他夫妻俩如何捣鬼,抢到小龙女身边,右
手握着绝情丹,左手揭去罩在脸上的红巾,叫道:“姑姑,张
开嘴来。”小龙女乍见杨过,心中怦的一跳,惊喜交集,颤声
道:“你……你果然好了。”她此时早知公孙止心肠歹毒,行
止戾狠,所以答允与他成婚,全是为了要救杨过一命,见他
突然到来,还道公孙止言而有信,已治好了他所中剧毒。杨
过手一伸,将那绝情丹送入她口内,说道:“快吞下!”小龙
女也不知是甚么东西,依言吞入肚内,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
直透丹田。
这时厅上乱成一团,公孙止见杨过又来捣乱,却待制止,
却又忌惮这蒙面怪客,不知是否真是妻舅铁掌水上飘裘千仞,
一时不敢发作。
杨过将小龙女头上的凤冠霞帔扯得粉碎,挽着她手臂退
在一旁,说道:“姑姑,这贼谷主有苦头吃了,咱们瞧热闹罢。”
小龙女心中一片混乱,偎倚在杨过身上,不知说甚么好。马
光佐见杨过突然到来,心中说不出的喜欢,上前问长问短,啰
唆不清,哪去理会杨过与小龙女实不喜旁人前来打扰。
尹克西素闻裘千仞二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是个了不起
的人物,又听他一笑一喝,山谷鸣响,内功极是深厚,有心
结纳,于是上前一揖,笑道:“今日是公孙谷主大喜之期,裘
老前辈也赶来喝一杯喜酒么?”裘千尺指着公孙止道:“阁下
可知他是我甚么人?”尹克西道:“这倒不知,却要请教。”裘
千尺道:“你要他自己说。”
公孙止又问一句:“尊驾当真是铁掌水上飘?这倒奇了!”

双手一拍,向一名绿衫弟子道:“去书房将东边架上的拜盒取
来。”绿萼六神无主,顺手端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公孙
止暗暗奇怪:“她与那姓杨的小子摔入鳄鱼潭中,怎地居然不
死?”
片刻之间,那弟子将拜盒呈上,公孙止打了开来,取出
一信,冷冷的道:“数年之前,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书信,
倘若尊驾真是裘千仞。那么这封信便是假了。”裘千尺吃了一
惊,心想:“二哥和我反目以来,从来不通音问,怎地忽然有
书信到来?却不知信中说些甚么?”大声道:“我几时写过甚
么书信给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公孙止听了她说话的腔调,忽地记起一个人来,猛吃一
惊,背心上登时出了一阵冷汗,但随即心想:“不对,不对,
她死在地底石窟之中,这时候早就烂得只剩一堆白骨。可是
这人究竟是谁?”当下打开书信,朗声诵读:
“止弟尺妹均鉴: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
……”
裘千尺听了这第一句话,不禁又悲又痛,喝道:“甚么?
谁说我大哥死了?”她生平与裘千丈兄妹之情最笃,忽听到他
的死讯,全身发颤,声音也变了。她本来气发丹田,话声中
难分男女,此时深情流露,“谁说我大哥死了”这句话中,显
出了女子声气。
公孙止听出眼前之人竟是女子,又听她说“我大哥”三
字,内心深处惊恐更甚,但自更断定此人绝非裘千仞,当下
继续读信:
“……愚兄深愧数十年来,甚亏于友之道,以至手足失和,

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恶行无穷,又岂仅获罪于大哥贤
妹而已?比者华山二次论剑,愚兄得蒙一灯大师点化,今已
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矣。修持日浅,俗缘难断,青灯古佛之
旁,亦常忆及兄妹昔日之欢也。临风怀想,维祝多福。衲子
慈恩合十。”
公孙止一路诵读,裘千尺只是暗暗饮泣,等到那信读完,
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身受
的苦楚啊。”倏地揭下面具,叫道:“公孙止,你还认得我么?”
这一句厉声断喝,大厅上又有七八枝烛火熄灭,余下的也是
摇晃不定。
烛光黯淡之中,众人眼前突地出现一张满脸惨厉之色的
老妇面容,无不大为震惊,谁也不敢开口。厅上寂静无声,各
人心中怦怦跳动。
突然之间,站在屋角侍候的一名老仆奔上前来,叫道:
“主母,主母,你可没死啊。”裘千尺点头道:“张二叔,亏你
还记得我。”那老仆极是忠心,见主母无恙,喜不自胜,连连
磕头,叫道:“主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厅上贺客之中,
除了金轮法王等少数几个外人,其余都是谷中邻里,凡是三
四十岁以上的大半认得裘千尺,登时七嘴八舌,拥上前来问
长问短。
公孙止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开!”众人愕然回首,只见
他对裘千尺戟指喝道:“贱人,你怎地又回来了?居然还有面
目来见我?”
绿萼一心盼望父亲认错,与母亲重归于好,哪知听他竟
说出这等话来,激动之下,奔到父亲跟前,跪在地下,叫道:

“爹!妈没死,没死啊。你快赔罪,请她原恕了罢!”
公孙止冷笑道:“请她原恕?我有甚么不对了?”绿萼道:
“你将妈妈幽闭地底石窟之中,让她死不死、活不活的苦度十
多年时光。爹,你怎对得住她?”公孙止冷然道:“是她先下
手害我,你可知道?她将我推在情花丛中,叫我身受千针万
刺之苦,你可知道?她将解药浸在砒霜液中,叫我服了也死,
不服也死,你可知道?她还逼我手刃……手刃一个我心爱之
人,你可知道?”绿萼哭道:“女儿都知道,那是柔儿。”
公孙止已有十余年没听人提起这名字,这时不禁脸色大
变,抬头向天,喃喃的道:“不错,是柔儿,是柔儿!”手指
裘千尺,恶狠狠的道:“就……就是这个狠心毒辣的贱人,逼
得我杀了柔儿!”他脸色越来越是凄厉,轻轻的叫着:“柔儿
……柔儿……”
杨过心想这对冤孽夫妻都不是好人,自己中毒已深,在
这世上已活不了几日,这几天中只盼找个人迹不到的所在,与
小龙女二人安安静静的度过,哪里有心思去分辨公孙止夫妇
的谁是谁非,轻轻拉了拉小龙女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罢。”
小龙女道:“这女人真的是他妻子?她真的给她丈夫这么
关了十多年?”她实难相信世上有如此恶毒之人。杨过道:
“他夫妻二人是互相报复。”小龙女偏着头沉吟半晌,低声道:
“这个我就不懂啦。难道这女人也是和我一般,被逼和他成
亲?”在她想来,二人若非被逼成婚,定然你怜我爱,岂能如
此相互残害?杨过摇头道:“世上好人少,恶人多,这些人的
心思,原也教旁人难以猜测……”
忽听公孙止大喝一声:“滚开!”右脚一抬,绿萼身子飞

起,向外撞将出来,显是给父亲踢了一脚。
她身子去向正是对准了裘千尺的胸膛。裘千尺手足用不
得力,只得低头闪避,但绿萼来势太快,砰的一响,身子与
母亲肩头相碰。裘千尺仰天一交,连人带椅向后摔出,光秃
秃的脑门撞在石柱之上,登时鲜血溅柱,爬不起身。绿萼给
父亲踢了这一脚,也是俯伏在地,昏了过去。

第二十回侠之大者
杨过本欲置身于这场是非之外,眼见公孙止如此凶暴,忍
不住怒气勃发,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小龙女已抢上扶起裘千
尺,在她脑后“玉枕穴”上推拿了几下,抑住流血,然后撕
下衣襟,给她包扎伤处,向着公孙止喝道:“公孙先生,她是
你元配夫人,为何你待她如此?你既有夫人,何以又想娶我?
便算我嫁了你,你日后对我,岂不也如对她一般?”
这三句话问得痛快淋漓,公孙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马
光佐忍不住大声喝采。子冷冷的道:“这位姑娘说得不
错。”
公孙止对小龙女实怀一片痴恋,虽给她问得语塞,只是
神色尴尬,却不动怒,低声下气的道:“柳妹,你怎能跟这恶
泼妇相比?我是爱你唯恐不及,我对你若有丝毫坏心,管教
我天诛地灭。”小龙女淡淡的道:“天下我只要他一个人爱我,
你就是再喜欢我一百倍,我也半点不希罕。”说着过去拉住杨
过的手。
杨过愤慨异常,心道:“姑姑这般待我,偏生我已活不了
几日,都是你这狗贼害的。”指着公孙止喝道:“你说对我姑
姑没半点坏心眼,哼,你将我陷入死地,却来骗她成婚,这
是好心眼么?她身中情花之毒,你明知无药可救,却不向她

说破,这是好心眼么?”小龙女吃了一惊,颤声道:“当真么?”
杨过道:“不要紧,你已服了解药。”说着微微一笑,这微笑
中又是凄凉,又是欢喜,心想:“我把药让给你服了,我是甘
心情愿的为你而死。”
公孙止望望裘千尺,又望望小龙女和杨过,眼光在三人
脸上扫了一转,心中妒恨、情欲、愤怒、懊悔、失望、羞愧,
诸般激情纷扰纠结。他平素虽极有涵养,此时却似陷入半疯
之境,突然俯身,从红毡之下取出阴阳双刃,当的一声互击,
喝道:“好,好!今日咱们一齐同归于尽!”众人万料不到他
在新婚交拜的吉具之下竟藏有凶器,不禁都“噫”了一声。
小龙女冷笑道:“过儿,这等恶人,原也不必跟他客气。”
呛啷一响,也从新娘的大红喜服之下取出一对剑来,正是那
君子剑与淑女剑。她虽然不通世务,但对付心中恨恶之人,下
手时却半点也不留情,当时为孙婆婆报仇,即曾杀得重阳宫
中全真诸道心惊胆战,广宁子郝大通几乎性命不保。此日公
孙止害得她与杨过不能团圆,她早已有了以死相拚之念,是
以喜服下暗藏双剑,只待公孙止救治了杨过,立时俟机相刺,
若是不胜,那便自刎以殉,决不将贞洁丧在绝情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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