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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0章

金庸合集-第7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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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真派的武功本来讲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主帅动怒,正
是犯了全真派武功的大忌,他心浮气粗之下,已说不上甚么
审察敌情、随机应变。
郭靖堪堪奔到玉清池边,但见眼前一片水光,右手长剑

挥出,斩下池边一棵杨柳的粗枝,随即抛下长剑,双手抓起
树枝,远远抛入池中。他足下用劲,身子腾空,右足尖在树
枝上一点,树枝直沉下去,他却已借力纵到了对岸。
众道人奔得正急,收足不住,但听扑通,扑通数十声连
响,倒有四五十人摔入了水中。最后数十人已踏在别人背上,
这才在岸边停住脚步。有些道人不识水性,在池中载沉载浮,
会水的道人急忙施救。玉清池边群道拖泥带水,大呼小叫,乱
成了一团。

第四回 全真门下
郭靖摆脱众道纠缠,提气向重阳宫奔去,忽听得钟声镗
镗响起,正从重阳宫中传出。钟声甚急,似是传警之声。郭
靖抬头看时,见道观后院火光冲天而起,不禁一惊:“原来全
真教今日果然有敌大举来袭,须得赶快去救。”但听身后众道
齐声呐喊,蜂涌赶来,他这时方才明白:“这些道人定是将我
当作和敌人是一路,现下主观危急,他们便要和我拚命了。”
当下也不理会,径自向山上疾奔。
他展开身法,片刻间已纵出数十丈外,不到一盏茶工夫,
奔到重阳宫前,但见烈焰腾吐,浓烟瀰漫,火势甚是炽烈,但
说也奇怪,重阳宫中道士无数,竟无一个出来救火。
郭靖暗暗心惊,见十余幢道观屋宇疏疏落落的散处山间,
后院火势虽大,主院尚未波及,主院中却是吆喝斥骂,兵刃
相交之声大作。他双足一蹬,跃上高墙,便见一片大广场上
黑压压的挤满了人,正自激斗。定神看时,见四十九名黄袍
道人结成了七个北斗阵,与百余名敌人相抗。敌人高高矮矮,
或肥或瘦,一瞥之间,但见这些人武功派别、衣着打扮各自
不同,或使兵刃,或用肉掌,正自四面八方的向七个北斗阵
狠扑。看来这些人武功不弱,人数又众,全真群道已落下风。
只是敌方各自为战,七个北斗阵却相互呼应,守御严密,敌

人虽强,却也尽能抵挡得住。
郭靖待要喝问,却听得殿中呼呼风响,尚有人在里相斗。
从拳风听来,殿中相斗之人的武功又比外边的高得多。他从
墙头跃落,斜身侧进,东一晃、西一窜,已从三座北斗阵的
空隙间穿了过去。群道大骇,纷纷击剑示警,只是敌人攻势
猛恶,无法分身追赶。
大殿上本来明晃晃的点着十余枝巨烛,此时后院火光逼
射进来,已把烛火压得黯然无光,只见殿上排列着七个蒲团,
七个道人盘膝而坐,左掌相联,各出右掌,抵挡身周十余人
的围攻。
郭靖不看敌人,先瞧那七道,见七人中三人年老,四人
年轻,年老的正是马钰、丘处机和王处一,年轻的四人中只
识得一个尹志平。七人依天枢以至摇光列成北斗阵,端坐不
动。七人之前正有一个道士俯伏在地,不知生死,但见他白
发苍然,却看不到面目。郭靖见马钰等处境危急,胸口热血
涌将上来,也不管敌人是谁,舌绽春雷,张口喝道:“大胆贼
子,竟敢到重阳宫来撒野?”双手伸处,已抓住两名敌人背心,
待要摔将出去,哪知两人均是好手,双足牢牢钉在地上,竟
然摔之不动。郭靖心想:“哪里来的这许多硬手?难怪全真教
今日要吃大亏。”突然松手,横脚扫去。那二人正使千斤坠功
夫与他手力相抗,不意他蓦地变招,在这一扫之下登时身子
腾空,破门而出。
敌人见对方骤来高手,都是一惊,但自恃胜算在握,也
不以为意,早有两人扑过来喝问:“是谁?”郭靖毫不理会,呼
呼两声,双掌拍出。那两人尚未近身,已被他掌力震得立足

不住,腾腾两下,背心撞上墙壁,口喷鲜血。其余敌人见他
一上手连伤四人,不由得大为震骇,一时无人再敢上前邀斗。
马钰、丘处机、王处一认出是他,心喜无已,暗道:“此人一
到,我教无忧矣!”
郭靖竟不把敌人放在眼里,跪下向马钰等磕头,说道:
“弟子郭靖拜见。”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微笑点头,举手还
礼。尹志平忽然叫道:“郭兄留神!”郭靖听得脑后风响,知
道有人突施暗算,竟不站起,手肘在地微撑,身子腾空,堕
下时双膝顺势撞出,正中偷袭的两人背心“魂门穴”,那二人
登即软瘫在地。郭靖仍是跪着,膝下却已多垫了两个肉蒲团。
马钰微微一笑,说道:“靖儿请起,十余年不见,你功夫
大进了啊!”郭靖站起身来,道:“这些人怎么打发,但凭道
长吩咐。”马钰尚未回答,郭靖只听背后有二人同时打了一声
哈哈,笑声甚是怪异。
他当即转过身来,只见身后站着二人。一个身披红袍,头
戴金冠,形容枯瘦,是个中年藏僧。另一个身穿浅黄色锦袍,
手拿折扇,作贵公子打扮,约莫三十来岁,脸上一股傲狠之
色。郭靖见两人气度沉穆,与其余敌人大不相同,当下不敢
轻慢,抱拳说道:“两位是谁?到此有何贵干?”那贵公子道:
“你又是谁?到这里干甚么来着?”口音不纯,显非中土人氏。
郭靖道:“在下是这几位师长的弟子。”那贵公子冷笑道:
“瞧不出全真派中居然还有这等人物。”他年纪比郭靖还小了
几岁,但说话老气横秋,甚是傲慢。郭靖本欲分辩自己并非
全真派弟子,但听他言语轻佻,心中微微有气,他本来不善
说话,也就不再多言,只道:“两位与全真教有何仇怨?这般

兴师动众,放火烧观?”那贵公子冷笑道:“你是全真派后辈,
此间容不到你来说话。”郭靖道:“你们如此胡来,未免也太
横蛮。”此时火焰逼得更加近了,眼见不久便要烧到重阳宫主
院。
那贵公子折扇一开一合,踏上一步,笑道:“这些朋友都
是我带来的,你只要接得了我三十招,我就饶了这群牛鼻子
老道如何?”
郭靖眼见情势危急,不愿多言,右手探出,已抓住他折
扇,猛往怀里一带,他若不撒手放扇,就要将他身子拉将过
来。
这一拉之下,那贵公子的身子晃了几晃,折扇居然并未
脱手。郭靖微感惊讶:“此人年纪不大,居然抵得住我这一拉,
他内力的运法似和那藏僧灵智上人门户相近,可比灵智上人
远为机巧灵活,想来是西藏一派。他这扇子的扇骨是钢铸的,
原来是件兵刃。”当即手上加劲,喝道:“撒手!”那贵公子脸
上斗然间现出一层紫气,但霎息间又即消退。郭靖知他急运
内功相抗,自己若在此时加劲,只要他脸上现得三次紫气,内
脏非受重伤不可,心想此人练到这等功夫实非易事,不愿使
重手伤他,微微一笑,突然张开手掌。
折扇平放掌心,那贵公子夺劲未消,但郭靖的掌力从折
扇传到对方手上,将他的夺劲尽数化解了,贵公子使尽平生
之力,始终未能有丝毫劲力传上扇柄,也就拿不动扇子半寸。
贵公子心下明白,对方武功远胜于己,只是保全自己颜面,未
曾硬夺折扇,当下撒手跃开,满脸通红,说道:“请教阁下尊
姓大名。”语气中已大为有礼了。郭靖道:“在下贱名不足挂

齿,这里马真人、丘真人、王真人,都是在下的恩师。”
那贵公子将信将疑,心想适才和全真众老道斗了半日,他
们也只一个天罡北斗阵厉害,若是单打独斗,个个不是自己
对手,怎地他们的弟子却这等厉害,再向郭靖上下打量,但
见他容貌朴实,甚是平庸,一身粗布衣服,实和寻常庄稼汉
子一般无异,但手底下功夫却当真深不可测,便道:“阁下武
功惊人,小可极易拜服,十年之后,再来领教。小可于此处
尚有俗务未了,今日就此告辞。”说着拱了拱手。郭靖抱拳还
礼,说道:“十年之后,我在此相候便了。”
那贵公子转身出殿,走到门口,说道:“小可与全真派的
过节,今日自认是栽了。但盼全真教各人自扫门前雪,别来
横加阻挠小可的私事。”依照江湖规矩,一人若是自认栽了筋
斗,并约定日子再行决斗,那么日子未至之时,纵是狭路相
逢也不能动手。郭靖听他这般说,当即答允,说道:“这个自
然。”
那贵公子微微一笑,以藏语向那藏僧说了几句,正要走
出,丘处机忽然提气喝道:“不用等到十年,我丘处机就来寻
你。”他这一声呼喝声震屋瓦,显得内力甚是深厚。那贵公子
耳中鸣响,心头一凛,暗道:“这老道内力大是不弱,敢情他
们适才未出全力。”不敢再行逗留,径向殿门疾趋。那红袍藏
僧向郭靖狠狠望了一眼,与其余各人纷纷走出。
郭靖见这群人之中形貌特异者颇为不少,或高鼻虬髯,或
曲发深目,并非中土人物,心中存了老大疑窦,只听得殿外
广场上兵刃相交与吆喝酣斗之声渐止,知道敌人正在退去。
马钰等七人站起身来,那横卧在地的老道却始终不动。郭

靖抢上一看,原来是广宁子郝大通,才知道马钰等虽然身受
火厄,始终端坐不动,是为了保护同门师弟。只见他脸如金
纸,呼吸细微,双目紧闭,显是身受重伤。郭靖解开他的道
袍,不禁一惊,但见他胸口印着一个手印,五指箕张,颜色
深紫,陷入肉里,心想:“敌人武功果是西藏一派,这是大手
印功夫。掌上虽然无毒,功力却比当年的灵智上人为深。”再
搭郝大通的脉搏,幸喜仍是洪劲有力,知他玄门正宗,多年
修为,内力不浅,性命当可无碍。
此时后院的火势逼得更加近了。丘处机将郝大通抱起,
道:“出去罢!”郭靖道:“我带来的孩子呢?是谁收留着?莫
要被火伤了。”丘处机等全心抗御强敌,未知此事,听他问起,
都问:“是谁的孩子?在哪里?”
郭靖还未回答,忽然火光中黑影一晃,一个小小的身子
从梁上跳了下来,笑道:“我在这里。”正是杨过。郭靖大喜,
忙问:“你怎么躲在梁上?”杨过笑道:“你跟那七个臭道士
……”郭靖喝道:“胡说!快来拜见祖师爷。”
杨过伸了伸舌头,当下向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三人磕
头,待磕到尹志平面前时,见他年轻,转头问郭靖道:“这位
不是祖师爷了罢?我瞧不用磕头啦。”郭靖道:“这位是尹师
伯,快磕头。”杨过心中老大不愿意,只得也磕了。郭靖见他
站起身来,不再向另外三个中年道人磕头见礼,喝道:“过儿,
怎么这般无礼?”杨过笑道:“等我磕完了头,那就来不及啦,
你莫怪我。”
郭靖问道:“甚么事来不及了?”杨过道:“有一个道士给
人绑在那边屋里,若不去救,只怕要烧死了。”郭靖急问:

“哪一间?快说!”杨过伸手向东一指,说道:“好像是在那边,
也不知道是谁绑了他的。”说着嘻嘻而笑。
尹志平横了他一眼,急步抢到东厢房,踢开房门不见有
人,又奔到东边第三代弟子修习内功的静室,一推开门,但
见满室浓烟,一个道人被缚在床柱之上,口中呜呜而呼,情
势已甚危殆。尹志平当即拔剑割断绳索,救了他出来。
此时马钰、丘处机、王处一、郭靖、杨过等人均已出了
大殿,站在山坡上观看火势。眼见后院到处火舌乱吐,火光
照红了半边天空,山上水源又小,只有一道泉水,仅敷平时
饮用,用以救火实是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望着一座崇伟宏
大的后院渐渐梁折瓦崩,化为灰烬。全真教众弟子合力阻断
火路,其余殿堂房舍才不受蔓延。马钰本甚达观,心无挂碍。
丘处机却是性急暴躁,老而弥甚,望着熊熊大火,咬牙切齿
的咒骂。
郭靖正要询问敌人是谁,为何下这等毒手,只见尹志平
右手托在一个胖大道人腋下,从浓烟中钻将出来。那道人被
烟熏得不住咳嗽,双目流泪,一见杨过,登时大怒,纵身向
他扑去。杨过嘻嘻一笑,躲在郭靖背后。那道人也不知郭靖
是谁,伸手便在他胸口一推,要将他推开,去抓杨过。哪知
这一下犹如推在一堵墙上,竟是纹丝不动。那道人一呆,指
着杨过破口大骂:“小杂种,你要害死道爷!”王处一喝道:
“净光,你说甚么?”
那道人鹿清笃是王处一的徒孙,适才死里逃生,心中急
了,见到杨过就要扑上厮拚,全没理会掌教真人、师祖爷和
丘祖师都在身旁,听得王处一这么一喝,才想到自己无礼,登

时惊出一身冷汗,低头垂手,说道:“弟子该死。”王处一道:
“到底是甚么事?”鹿清笃道:“都是弟子无用,请师祖爷责罚。”
王处一眉头微皱,愠道:“谁说你有用了?我问你是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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