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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金庸合集-第5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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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她还不来?”柯镇恶道:“嘘,来啦。”众人心里一凛,侧
耳静听,却是声息全无。这时梅超风尚在数里之外,柯镇恶
耳朵特灵,这才听到。
那梅超风身法好快,众人极目下望,月光下只见沙漠上
有如一道黑烟,滚滚而来,转瞬间冲到了崖下,跟着便迅速
之极的攀援而上。朱聪向全金发和韩小莹望了一眼,见两人
脸色惨白,神色甚为紧张,想来自己也必如此。
过不多时,梅超风纵跃上崖,她背上还负了一人,但软
软的丝毫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郭靖见那人身上穿了黑狐皮短裘,似是华筝之物,凝神
再看,却不是华筝是谁?不由得失声惊呼,嘴巴甫动,妙手
书生朱聪眼明手快,伸过来一把按住,朗声说道:“梅超风这
妖孽,只要撞在我丘处机手里,决不与她干休!”
梅超风听得崖顶之上竟有人声,已是一惊,而听朱聪自
称丘处机,还提及她的名字,更是惊诧,当下缩身在岸石之
后倾听。马钰和江南六怪看得清清楚楚,虽在全神戒备之中,
也都不禁暗自好笑。郭靖却悬念华筝的安危,心焦如焚。
韩宝驹道:“梅超风把白骨骷髅阵布在这里,待会必定前






来,咱们在这里静候便了。”
梅超风不知有多少高手聚在这里,缩于石后,不敢稍动。
韩小莹道:“她虽然作恶多端,但全真教向来慈悲为怀,
还是给她一条自新之路吧。”朱聪笑道:“清静散人总是心肠
软。无怪师父一再说你成道容易。”
全真教创教祖师王重阳门下七子,武林中见闻稍广的无
不知名:大弟子丹阳子马钰,二弟子长真子谭处端,以下是
长生子刘处玄、长春子丘处机、玉阳子王处一、广宁子郝大
通,最末第七弟子清静散人孙不二,则是马钰出家以前所娶
的妻子。
韩小莹道:“谭师哥你说怎样?”南希仁道:“此人罪不容
诛。”朱聪道:“谭师哥,你的指笔功近来大有精进,等那妖
妇到来,请你出手,让众兄弟一开眼界如何?”南希仁道:
“还是让王师弟施展铁脚功。踢她下岸,摔个身魂俱灭。”
全真七子中丘处机威名最盛,其次则属玉阳子王处一。他
某次与人赌胜,曾独足跂立,凭临万丈深谷之上,大袖飘飘,
前摇后摆,只吓得山东河北数十位英雄好汉目迷神眩,桥舌
不下,因而得了个“铁脚仙”的名号。他洞居九年,刻苦修
练,丘处机对他的功夫也甚佩服,曾送他一首诗,内有“九
夏迎阳立,三冬抱雪眠”等语,描述他内功之深。
马钰和朱聪等你一言我一语,所说的话都是事先商酌好
了的。柯镇恶曾与黑风双煞说过几次话,怕她认出声音,始
终一言不发。
梅超风越听越惊,心想:“原来全真七子全都在此,单是
一个牛鼻子,我就未必能胜,何况七子聚会?我行藏一露,哪






里还有性命?”
此时皓月中天,照得满崖通明。朱聪却道:“今晚乌云密
布,伸手不见五指,大家可要小心了,别让那妖妇乘黑逃走。”
梅超风心中窃喜:“幸好黑漆一团,否则他们眼力厉害,只怕
早就见到我了。谢天谢地,月亮不要出来。”
郭靖一直望着华筝,忽然见她慢慢睁开眼来,知她无恙,
不禁大喜,双手连摇,叫她不要作声。华筝也见到了郭靖,叫
道:“快救我,快救我!”郭靖大急,叫道:“别说话!”
梅超风这一惊决不在郭靖之下,立即伸指点了华筝的哑
穴,心头疑云大起。
全金发道:“志平,刚才是你说话来着?”郭靖扮的是小
道士尹志平的角色,说道:“弟子……弟子……”朱聪道:
“我好似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郭靖忙道:“正是。”
梅超风心念一动:“全真七子忽然来到大漠,聚在这荒僻
之极的悬崖绝顶,哪有如此巧事?莫非有人欺我目盲,故布
疑阵,叫我上当?”
马钰见她慢慢从岩石后面探身出来,知她已起疑心,要
是她发觉了破绽,立即动手,自己虽然无碍,华筝性命必定
不保,六怪之中只怕也有损折,不觉十分焦急,只是他向无
急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朱聪见梅超风手中提了一条银光闪耀的长鞭,慢慢举起
手来,眼见就要发难,朗声说道:“大师哥,你这几年来勤修
师父所传的‘金关玉锁二十四诀’,定是极有心得,请你试演
几下,给我们见识见识如何?”
马钰会意,知道朱聪是要他立显功夫以折服梅超风,当






即说道:“我虽为诸同门之长,但资质愚鲁,怎及得上诸位师
弟?师父所传心法,说来惭愧,我所能领会到的实是十中不
到一二。”一字一语的说来,中气充沛之极,声音远远传送出
去。他说话平和谦冲,但每一个字都震得山谷鸣响,最后一
句话未说完,第一句话的回声已远远传来,夹着崖顶风声,真
如龙吟虎啸一般。
梅超风听得他显了如此深湛的内功,哪里还敢动手,慢
慢缩回岩后。
马钰又道:“听说那梅超风双目失明,也是情有可悯,要
是她能痛改前非,决不再残害无辜,也不再去和江南六怪纠
缠,那么咱们就饶她一命吧。何况先师当年,跟桃花岛主也
互相钦佩。丘师弟,你跟江南六怪有交情,你去疏通一下,请
他们不要再找梅超风清算旧帐。两家既往不咎,各自罢手。”
这番话却不再蕴蓄内力,以免显得余人功力与他相差太远。朱
聪接口道:“这倒容易办到,关键是在那梅超风肯不肯改过。”
突然岩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多谢全真七子好意,我梅
超风在此。”说着长出身形。
马钰本拟将她惊走,望她以后能痛悟前非,改过迁善,不
意这铁尸艺高胆大,竟敢公然露面,倒大非始料所及。又听
梅超风道:“我是女子,不敢向各位道长请教。久仰清静散人
武术精湛,我想领教一招。”说着横鞭而立,静待韩小莹发声。
这时郭靖见华筝横卧地下,不明生死,他自小与拖雷、华
筝兄妹情如手足,哪里顾得梅超风的厉害,忽地纵身过去,扶
起华筝。梅超风左手反钩,已拿住他的左腕。郭靖跟马钰学
了两年玄门正宗内功,周身百骸已有自然之劲,当下右手急






送,将华筝向韩小莹掷去,左手力扭回夺,忽地挣脱。梅超
风手法何等快捷,刚觉他手腕滑开,立即又是向前擒拿,再
度抓住,这次扣住了他脉门,使他再也动弹不得,厉声喝道:
“是谁?”
朱聪叫道:“志平,小心!”郭靖被她抓住,心下大为慌
乱,正想脱口而出:“我是郭靖。”听得二师父这句话,才道:
“弟子长春……长春真人门下尹……尹志平。”这几个字他早
已念三四十遍,这时惶急之下,竟然说来还是结结巴巴。
梅超风心想:“他门下一个少年弟子,内功竟也不弱,不
但在我掌底救得了人去,第一次给我抓住了又居然能够挣脱。
看来我只好避开了。”当下哼了一声,松开手指。
郭靖急忙逃回,只见左腕上五个手指印深嵌入肉,知她
心有所忌,这一抓未用全力,否则自己手腕早已被她捏断,思
之不觉骇然。
这一来,梅超风却也不敢再与假冒孙不二的韩小莹较艺,
忽地心念一动,朗声道:“马道长,‘铅汞谨收藏’,何解?”马
钰顺口答道:“铅体沉坠,以比肾水:汞性流动,而拟心火。
‘铅汞谨收藏’就是说当固肾水,息心火,修息静功方得有成。”
梅超风又道:“‘姹女婴儿’何解?”马钰猛地省悟她是在求
教内功秘诀,大声喝道:“邪魔外道,妄想得我真传。快走快
走!”梅超风哈哈一笑,说道:“多谢道长指点。”倏地拔起身
子,银鞭在石上一卷,身随鞭落,凌空翻下崖顶,身法之快,
人人都觉确是生平仅见。
各人眼见她顺着崖壁溜将下去,才都松了一口气,探首
崖边,但见大漠上又如一道黑烟般滚滚而去。倏来倏去,如






鬼如魅,虽已远去,兀自余威慑人。
马钰解开华筝等穴道,让她躺在石上休息。
朱聪谢道:“十年不见,不料这铁尸的功夫已练到这等地
步,若不是道长仗义援手,我们师徒七人今日难逃大劫。”马
钰谦逊了几句,眉头深蹙,似有隐忧。朱聪道:“道长如有未
了之事,我兄弟虽然本事不济,当可代供奔走之役,请道长
不吝差遣。”
马钰叹了一口气道:“贫道一时不察,着了这狡妇的道
儿。”各人大惊,齐问:“她竟用暗器伤了道长吗?”马钰道:
“那倒不是。她刚才问我一句话,我匆忙间未及详虑,顺口回
答,只怕成为日后之患。”众人都不明其意。
马钰道:“这铁尸的外门功夫,已远在贫道与各位之上,
就算丘师弟与王师弟真的在此,也未必定能胜得了她。桃花
岛主有徒如此,真乃神人也。只是这梅超风内功却未得门径。
不知她在哪里偷听到了一些修练道家内功的奥秘,却因无人
指点,未能有成。适才她出我不意所问的那句话,必是她苦
思不得其解的疑难之一。虽然我随即发觉,未答她第二句语,
但是那第一句话,也已能使她修习内功时大有精进。”韩小莹
道:“只盼她顿悟前非,以后不再作恶。”马钰道:“但愿如此,
否则她功力一深,再作恶起来,那是更加难制了。唉,只怪
我胡涂,没防人之心。”过了一会,又沉吟道:“桃花岛武功
与我道家之学全然不同,可是梅超风所问的两句,却纯是道
家的内功,却不知何故?”
他说到这里,华筝“啊”的一声,从石上翻身坐起,叫
道:“郭靖,爹爹不信我的话,已到王罕那里去啦。”郭靖大






吃一惊,忙问:“他怎么不信?”
华筝道:“我对他说,桑昆叔叔和札木合叔叔要谋害他。
他哈哈大笑,说我不肯嫁给都史,胆敢捏造谎话骗他。我说
是你亲耳听来的,他更加不信,说道回来还要罚你。我见他
带了三位哥哥和几队卫兵去了,忙来找你,哪知道半路上给
那瞎婆娘抓住了。她是带我来见你吗?”众人心想:“要是我
们不在这里,你脑袋上早已多了五个窟窿了。”
郭靖急问:“大汗去了有多久啦?”华筝道:“好大半天啦。
爹爹说要尽快赶到,不等天明就动身,他们骑的都是快马,这
会儿早去得老远了。桑昆叔叔真要害爹爹吗?那怎么办?”说
着哭了起来。郭靖一生之中初次遇到重大难事,登时彷徨无
策。
朱聪道:“靖儿,你快下去,骑小红马去追大汗,就算他
不信你的话,也请他派人先去查探明白。华筝,你去请你拖
雷哥哥赶快集兵,开上去救你爹爹。”
郭靖连声称是,抢先下崖。接着马钰用长索缚住华筝,吊
了下去。
郭靖急奔回他母子所住的蒙古包旁,跨上小红马,疾驰
而去。
这时晨曦初现,残月渐隐,郭靖心中焦急异常:“只怕大
汗进了桑昆的埋伏,那么就是赶上也没用了。”
那小红马神骏无伦,天生喜爱急驰狂奔。跑发了性,越
跑越快,越跑越是高兴,到后来在大草原上直如收不住了脚。
郭靖怕它累倒,勒缰小休,它反而不愿,只要缰绳一松,立






即欢呼长嘶,向前猛冲。这马虽然发力急驰,喘气却也并不
如何加剧,似乎丝毫不见费力。
这般大跑了两个时辰,郭靖才收缰下马稍息,然后上马
又跑,再过一个多时辰,忽见远处草原上黑压压的列着三队
骑兵,瞧人数是三个千人队。转眼之间,红马已奔近队伍。
郭靖看骑兵旗号,知是王罕的部下,只见个个弓上弦,刀
出鞘,严阵戒备,心中暗暗叫苦:“大汗已走过了头,后路给
人截断啦。”双腿一夹,小红马如箭离弦,呼的纵出,四蹄翻
腾,从队伍之侧飞掠而过。带队的将官大声喝阻,一人一骑
早去得远了。
郭靖不敢停留,一连又绕过了三批伏兵,再奔一阵,只
见铁木真的白毛大纛高举在前,数百骑人马排成了一列,各
人坐骑得得小跑,正向北而行。郭靖催马上前,奔到铁木真
马旁,叫道:“大汗,快回转去,前面去不得!”
铁木真愕然勒马,道:“怎么?”郭靖把前晚在桑昆营外
所见所闻、以及后路已被人截断之事说了。铁木真将信将疑,
斜眼瞪视郭靖。瞧他是否玩弄诡计,心想:“桑昆那厮素来和
我不睦,但王罕义父正在靠我出力,札木合义弟和我又是生
死之交,怎能暗中算计于我?难道当真是那大金国的六太子
从中挑拨?”
郭靖见他有不信之意,忽道:“大汗,你派人向来路查探
便知。”
铁木真身经百战,自幼从阴谋诡计之中恶斗出来,虽觉
王罕与札木合联兵害他之事绝无可能,但想:“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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