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5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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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费要多罗心中愁急,寻思:“只有尽快和中国蛮子议定划
界条约,那么他们便会撤回兵马。”
未牌时分,费要多罗带了十余名随员,前去两国会议的
帐篷。这次他全然不带哥萨克骑兵,以表决无他意,何况就
算带了卫队,招架不了中国兵的“成吉思汗魔术”,也是无用。
费要多罗学识渊博,办事干练,本来绝非易于受欺之人,但
罗刹人心中对成吉思汗的畏惧根深蒂固,双儿的点穴之术又
十分精妙,他亲见之下,不由得不信。
他先到篷帐。不久韦小宝、索额图、佟国纲等清方大官
也即到达。韦小宝见对方不带卫队,于是命护卫的藤牌手也
退了回去。
双方说了几句客套,全然不提昨日之事,便即谈判划界。
费要多罗但求谈判速成,事事让步,与昨日态度迥不相同。韦
小宝心中暗笑,知道昨晚“周瑜群英会戏蒋干”的计策已然
成功,他于划界之事一窍不通,当下便由索额图经由教士传
译,和对方商议条款。
只见索额图和费要多罗两人将一张大地图铺在桌下,索
额图的手指不断向北指去,费要多罗皱起眉头,手指一寸一
寸的向北退让。这手指每在地图上向北让一寸,那便是百余
里的上地归属了中国。韦小宝听了一会,心感不耐,便坐到
另一张桌旁,命侍从取出食盒,架起二郎腿,慢慢咀嚼糕饼
点心,鼻中低哼“十八摸”小调。
费要多罗决心退让,索额图怕事中有变,也不为已甚。但
条约文字谨严,双方教士一一译成拉丁文,反复商议,也费
时甚久。到第四日傍晚,《尼布楚条约》条文六条全部商妥。
韦小宝得索额图和佟国纲解说,知道条约内容于中国甚
为有利,割归中国的土地极为广大,远比康熙谕示者为多。条
约共为四份,中国文一份,罗刹文一份,拉丁文二份,订明
双方文字中如有意义不符者,以拉丁文为准。
当下随从磨得墨浓、醮得笔饱,恭请中国首席钦差大人
签字。
韦小宝自己名字的三个字是识得的,只不过有时把
“章”字看成了“韦”字,“卖”字当作是“宝”字,三个字
联在一起就不大弄错了,但说到书写,“小”字勉强还可对付,
余下一头一尾两字,那无论如何是写不来的。他生平难得脸
红,这时竟然脸上微有朱砂之色,不是含怒。亦非酒意,却
是有了三分羞惭。
索额图是他知己,便道:“这等合同文字,只须签个花押
便可。韦大人胡乱写个‘小’字,就算是签字了。”
韦小宝大喜,心想写这个“小”字,我是拿手好戏,当
下拿起笔来,左边一个圆团,右边一个圆团,然后中间一条
杠子笔直的竖将下来。
索额图微笑道:“行了,写得好极。”韦小宝侧头欣赏这
个“小”字,突然仰头大笑。索额图奇道:“韦大帅甚么好笑?”
韦小宝笑道:“你瞧这个字,一只雀儿两个蛋,可不是那话儿
吗?”清方众大臣忍不住都哈哈大笑,连众随从和亲兵也都笑
出声来。
费要多罗瞪目而视,不知众人为何发笑。
当下韦小宝在四份条约上都画了字,在罗刹文那份条约
上,中间那一直画得加倍巨大,然后费要多罗、索额图、俄
方副使等都签署了。中俄之间的第一份条约就此签署完成。
这是中国和外国所订的第一份条约。由于康熙筹划周详,
全力以赴,而所遣人员又十分得力,是以尼布楚条约划界,中
国大占便宜。约中规定北方以外兴安岭为界,现今苏联之阿
穆尔省及滨海省全部土地尽属中国,东方及东南方至海而止。
双方议界之时,该地区原无归属,中国所占之地亦非属于罗
刹,但罗刹已在当地筑城殖民,签约后被迫撤退,实为中国
军事及外交上之胜利。约中划归中国之上地总面绩达二百万
方公里,较之今日中国东北各省大一倍有余。此约之立,使
中国东北边境获致一百五十余年之安宁,而罗刹东侵受阻,侵
略野心得以稍戢。自康熙、雍正、乾隆诸朝而后,满清与外
国订约,无不丧权失地,康熙和韦小宝当年大振国威之雄风,
不可复得见于后世。(按:条约上韦小宝之签字怪不可辨,后
世史家只识得索额图和费要多罗、而考古学家如郭沫若之流
仅识甲骨文字,不识尼布楚条约上所签之“小”字,致令韦
小宝大名湮没。后世史籍皆称签尼布楚条约者为索额图及费
要多罗。古往今来,知世上曾有韦小宝其人者,惟“鹿鼎
记”之读者而已。本书记叙尼布楚条约之签订及内容,除涉
及韦小宝者系补充史书之遗漏之外,其余皆根据历史记载。)
依据当时习惯,双方同时鸣炮,向天立誓,信守不渝。清
方大炮四百余门,在尼布楚城东南西北四方同时响起,大地
震动。俄方大炮只二十余门,炮声廖廖,强弱之势,相差实
不可以道里计。费要多罗暗叫侥幸,倘若议和不成,开起仗
来,俄国非一败涂地不可。
当下两国使臣互赠礼物。费要多罗赠给韦小宝等人的是
时表、千里镜、银器、貂皮、刀剑等物。韦小宝赠给对方使
节的是马匹、鞍辔、金杯、丝绸衣衫、绢帛等物,此外二百
六十名哥萨克骑兵各赠纹银二十两,以赔偿被清兵割断的裤
带。
当晚大张筵席,庆贺约成。费要多罗兀自担忧,不知前
去偷袭莫斯科的清兵是否即行召回。不断以言语试探,韦小
宝只是装作不懂。
过得两日,费要多罗得报,有大队清兵自西方开来。他
登上城头,以千里镜眺望,果见一队队清兵向西而来,渡过
尼布楚河以东扎营。费要多罗大喜,知道西侵的清兵已然召
回。他哪知大队清兵只在尼布楚之西二百里外驻扎候命,一
听得炮声,便即拔队缓缓而归。
又地数日,石匠已将界碑雕凿完竣。碑上共有满、汉、蒙、
拉丁及罗刹五体文字。
界碑分立于格尔必齐河东岸,额尔古纳河南岸、以及极
东北之威伊克阿林大山各处。碑文中书明两国以格尔必齐河
为界,“循此河上流不毛之地,有名大兴安以至于海,凡山南
一带流入黑龙江之溪河,尽属中国;山北一带之溪河,尽属
俄罗斯”;又书明:“将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为界,河之
南岸,属于中国;河之北岸,属于俄罗斯。其南岸之眉勒尔
客河口,所有俄罗斯房舍,迁徒北岸”;又书明:“雅克萨所
居俄罗斯人民及诸物,尽行撤往察罕汗之地”;又书明:“凡
猪户人等,断不许越界,如有相聚持械捕猎,杀人抢掠者,即
行捕拿正法,不以小故阻坏大事,中俄两国和好,毋起争端。”
两国钦差派遣部属,勘察地形无误后。树立界碑。此界
碑所处之地,本应为中俄两国万年不易之分界,然一百数十
年后,俄国乘中国国势衰弱,竟逐步蚕食侵占,置当年分界
于不顾,吞并中国大片膏腴之地。后人读史至此,喟然叹曰:
“安得康熙、韦小宝于地下,逐彼狼子野心之罗刹人而复我故
土哉?”
树立界碑已毕,两国钦差行礼作别,分别首途回京复命。
韦小宝召来华伯斯基与齐洛诺夫,命二人呈奉礼物给苏
菲亚公主,其中既有锦被,又有绣枕。北国荒鄙之地,这些
物事无处购置,均是双儿之物。韦小宝笑道:“公主如当真想
念我,就抱抱丝棉被和枕头罢。”华伯斯基道:“公主殿下对
大人阁下的情意天长地久,棉被枕头容易残破,还是请大人
派几名筑桥技师,去莫斯科造座石桥,那就永远不会坏了。”
韦小宝笑道:“我早已想到此节,你们不必罗苏。”命亲
兵抬出一只大木箱,长八尺,宽四尺,宛似一口大棺材一般,
八名亲兵用大杠抬之而行,显得甚是沉重。箱外铁条重重缠
绕,贴了封条,以火漆固封。韦小宝道:“这件礼物非同小可,
你们好生将护,不可损坏。公主见到之后,必定欢喜,这天
长地久的情意,和中国石桥完全一般牢固。”
两名罗刹队长不敢多问,领了木箱而去。这口大木箱重
逾千斤,自尼布楚万里迢迢的运到莫斯科,一路之上,着实
劳顿。
苏菲亚公主收到后打开箱子,竟是一座韦小宝的裸体石
像,笑容可掬,栩栩如生。
原来韦小宝召来雕凿界碑的石匠,凿成此像,又请荷兰
教士写了“我永远爱你”几个罗刹文字,雕在石像胸口。苏
菲亚公主一见之下,啼笑皆非,想起这中国小孩古怪精灵,却
也非罗刹男子之可及,不由得情意绵绵,神驰万里。
这石像便藏于克里姆林宫中,后来彼得大帝发动政变,将
苏菲亚公主驱逐出宫,连带将此石像击碎。唯有部份残躯为
兵士携带出外,罗刹民间无知妇女向之膜拜求子,抚摸石像
下体,据称大有灵验云。
注:“都护”是汉朝统治西域诸国的军政总督,“玉门
关”是汉时通西域的要道,“玉门关不设”意谓疆域扩大,原
来的关门已不成为边防要地。“铜柱界重标”指东汉马援征服
交趾(安南)后,开拓疆土,立铜柱重行标界,意谓另定有
利于中国的国界。
第四十九回好官气色车裘壮
独客心情故旧疑
韦小宝凯旋回京。大军来到北京城外,朝廷大臣齐在城
门口迎接。韦小宝率同佟国纲、索额图、马喇、阿尔尼、马
齐、朋春、萨布素、郎坦、巴海、林兴珠等朝见康熙。皇帝
温言奖勉,下诏韦小宝进爵为一等鹿鼎公,佟国纲、索额图
等大臣以及军官士卒各有升赏。
此后数日,康熙接连召见韦小宝,询问攻克雅克萨、划
界订约的经过详情。韦小宝据实奏告,居然并不如何夸张吹
牛。康熙甚是欢喜,赞他大有长进,对他七名夫人和两个儿
子都加颁赏。
这日康熙赐宴抚远大将军、鹿鼎公韦小宝暨此役有功诸
臣。康熙在席上题了两首诗,陪宴的翰林学士尽皆恭和,庆
功纪盛。宴罢,韦小宝捧了御赐珍物,得意洋洋的出得宫来,
从官前呼后拥,打道回府,忽听得大街旁有人大呼:“韦小宝,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
韦小宝吃了一惊,更听得声音颇为熟悉,侧头瞧去,只
见一条大汉从屋檐下窜到街心,指着他破口大骂:“韦小宝,
你这千刀万剐的小贼,好好的汉人,却去投降满清,做鞑子
的走狗奴才。你害死了自己师父,杀害好兄弟,今日鞑子皇
帝封了你做公做侯,你荣华富贵,神气活现。你奶奶的,老
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在你小贼身上戳你妈的十七廿八刀,
瞧你还做不做得成乌龟公、甲鱼公?”这大汉上身赤膊,胸口
黑毵毵地生满了长毛,浓眉大眼,神情凶狠,正是当年携带
韦小宝来京的茅十八。
韦小宝一呆之际,早有数十名亲兵围了上去。茅十八从
绑腿中拔出短刀,待要抵抗,众亲兵一齐出手,有的伸刀架
在他颈中,有的夺下他手中短刀,横拖倒曳的拉过,绑了起
来。茅十八兀自骂不绝口:“韦小宝,你这婊子生的小贼,当
年老子带你到北京,真是错尽错绝,我对不起陈近南陈总舵
主,对不起天地会的众家英雄好汉。老子今日就是不想活了,
要让天下众人都知道,你韦小宝是卖友求荣、忘恩负义的狗
贼,你只想升官发财,做鞑子皇帝的走狗……”众亲兵打他
嘴巴,他始终骂不绝口。韦小宝急忙喝止亲兵,不得动粗。一
名亲兵取出手帕,塞入茅十八嘴里。茅十八犹自呜呜之声不
绝,想必仍在痛骂。
韦小宝吩咐亲兵:“将这人带到府里,好生看守,别难为
了他,酒食款待,等一会我亲自审问。”
韦小宝回府后,在书房中设了酒席,请茅十八相见,生
怕他动粗,要苏荃和双儿二人假扮亲随,在旁侍候。亲兵押
着茅十八进来,韦小宝命除去茅十八身上铐镣,令亲兵退出。
韦小宝含笑迎上,说道:“茅大哥,多日不见,你好啊。”
茅十八怒道:“我有甚么好不好的?自从识得你这个贼之后,
本来好端端地,也变得不好了。”韦小宝笑道:“茅大哥且请
宽坐,让兄弟敬你三杯酒,先消消气。兄弟甚么地方得罪了
茅大哥,你喝了酒之后,再骂不迟。”茅十八大踏步上前,喝
道:“我先打死你这小贼再喝酒。”伸出碗大拳头,呼的一声,
迎面向韦小宝击去。
苏荃抢将上去,伸左手抓住了茅十八的手腕,轻轻一扭,
右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茅十八登时半身酸麻,不由自主的
坐入椅中。他又惊又怒,使劲跳起,骂道:“小贼……”苏荃
站在他背后,双手拿住他两肩的“肩贞穴”,又轻轻向下一按,
茅十八抗拒不得,只得重行坐下。他身形魁梧,少说也有苏
荃两个那么大,但为她高深武功所制,缚手缚脚,只有乖乖
的坐着,更是恼怒,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