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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9章

金庸合集-第18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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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施展“鹰爪擒拿手”折断,跟着又是喀喀两响,连两条大
腿也折断了,呯的一响,摔在数尺之外。他四肢骨断,再也
动弹不得。旁观众人见殷天正于重伤之余仍具如此神威,无
不骇然。
崆峒五老中的第三老唐文亮如此惨败,崆峒派人人脸上
无光,眼见唐文亮躺在殷天正身畔,只因相距过近,竟然无
人敢上前扶他回来。
过了半晌,崆峒派中一个弓着背脊的高大老人重重踏步
而出,右足踢起一块石头,直向殷天正飞去,口中喝道:“白
眉老儿,我姓宗的跟你算算旧帐。”这人是崆峒五老中的第二

老,名叫宗维侠。他说“算算旧帐”,想是曾吃过殷天正的亏。
这块石头飞去,突的一声,正中殷天正的额角,立时鲜
血长流。这一下谁都大吃一惊,宗维侠踢这块石头过去,原
也没想能击中他,哪知殷天正已是半昏半醒,没能避让。当
此情势之下,宗维侠上前只是轻轻一指,便能致他于死地。
但见宗维侠提起右臂,踏步上前,武当派中走出一人,身
穿土布长衫,神情质朴,却是二侠俞莲舟,身形微晃,拦在
宗维侠身前,说道:“宗兄,殷教主已身受重伤,胜之不武,
不劳宗兄动手。殷教主跟敝派过节极深,这人交给小弟罢。”
宗维侠道:“甚么身受重伤?这人最会装死,适才若不是
他故弄玄虚,唐三弟哪会上他的这恶当。俞二侠,贵派和他
有梁子,兄弟跟这老儿也有过节,让我先打他三拳出气。”
俞莲舟不愿殷天正一世英雄,如此丧命,又想到张翠山
与殷素素,说道:“宗兄的七伤拳天下闻名,殷教主眼下这般
模样,怎还禁得起宗兄的三拳?”
宗维侠道:“好!他折断我唐三弟四肢,我也打断他四肢
便了。这叫做眼前报,还得快!”他见俞莲舟兀自犹豫,大声
说道:“俞二侠,咱们六大派来西域之前立过盟誓。今日你反
而回护魔教的头子么?”俞莲舟叹了口气,说道:“此刻任凭
于你。回归中原以后,我再领教宗二先生的七伤拳神功。”宗
维侠心下一凛:“这姓俞的何以一再维护他?”他对武当派确
是颇有忌惮,但众目睽睽之下,终不能示弱,当下冷笑道:
“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武当派再强,也不能恃势横行
啊。”这几句话骎骎然牵扯到了张三丰身上。
宋远桥便道:“二弟,由他去罢!”俞莲舟朗声道:“好英

雄,好汉子!”便即退开。这“好英雄,好汉子”六个字,似
乎是称赞殷天正,又似乎是讥刺宗维侠的反话。
宗维侠不愿和武当派惹下纠葛,假装没听见,一见俞莲
舟走开,便向殷天正身前走去。
少林派空智大师大声发令:“华山派和崆峒派各位,请将
场上的魔教余孽一概诛灭了。武当派从西往东搜索,峨嵋派
从东往西搜索,别让魔教有一人漏网。昆仑派预备火种,焚
烧魔教巢穴。”他吩咐五派后,双手合十,说道:“少林子弟
各取法器,诵念往生经文,替六派殉难的英雄、魔教教众超
度,化除冤孽。”
众人只待殷天正在宗维侠一拳之下丧命,六派围剿魔教
的豪举便即大功告成。
当此之际,明教和天鹰教教众俱知今日大数已尽,众教
徒一齐挣扎爬起,除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者之外,各人盘膝
而坐,双手十指张开,举在胸前,作火焰飞腾之状,跟着杨
逍念诵明教的经文: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
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
我世人,忧患实多!”
明教自杨逍、韦一笑、说不得诸人之下,天鹰教自李天
垣以下,直至厨工伕役,个个神态庄严,丝毫不以身死教灭
为惧。
空智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
俞莲舟心道:“这几句经文,想是他魔教教众每当身死之
前所要念诵的了。他们不念自己身死,却在怜悯众人多忧多

患,那实在是大仁大勇的胸襟啊。当年创设明教之人,真是
个了不起的人物。只可惜传到后世,反而变成了为非作歹的
渊薮。”
张无忌在六大门派高手之前本来心存畏惧,迟迟不敢挺
身而出,待听得空智下了尽屠魔教人众的号令,又见宗维侠
径自举臂向外公走去,当下不暇多想,大踏步抢出,挡在宗
维侠身前,说道:“且慢动手!你如此对付一个身受重伤之人,
也不怕天下英雄笑么?”
这几句话声音清朗,响彻全场。各派人众奉了空智大师
的号令,本来便要分别出手,突然听到这几句话,一齐停步,
回头瞧着他。
宗维侠见说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丝毫不以为意,伸
手推出,要将他推在一旁,以便上前打死殷天正。
张无忌见他伸掌推到,便随手一掌拍出,呯的一响,宗
维侠倒退三步,侍要站定,岂知对方这一掌雄浑无比,仍是
立足不定,幸好他下盘功夫扎得坚实,但觉上身直往后仰,急
忙右足在地下一点,纵身后跃,借势纵开丈余。落下地来时,
这股掌势仍未消解,又踉踉跄跄的连退七八步,这才站定。这
么一来,他和张无忌之间已相隔三丈以上。他心中惊怒莫名,
旁观众人却是大惑不解,都想:“宗维侠这老儿在闹甚么玄虚,
怎地又退又跃,跃了又退,大捣其鬼?”便是张无忌自己,也
想不透自己这么轻轻拍出一掌,何以竟有如许威力。
宗维侠一呆之下,登时醒悟,向俞莲舟怒目而视,喝道:
“大丈夫光明磊落,怎地暗箭伤人?”他料定是俞莲舟在暗中

相助,多半还是武当诸侠一齐出手,否则单凭一人之力,不
能有这么强猛的劲道。
俞莲舟给他说得莫名其妙,反瞪他一眼,暗道:“你装模
作样,想干甚么?”
宗维侠大步上前,指着张无忌喝道:“小子,你是谁?”
张无忌道:“我叫曾阿牛。”一面说,一面伸掌贴在殷天
正背心“灵台穴”上,将内力源源输入。他的九阳真气浑厚
之极,殷天正颤抖了几下,便即睁开眼来,望着这少年,颇
感奇怪。张无忌向他微微一笑,加紧输送内力。
片刻之间,殷天正胸口和丹田中闭塞之处已然畅通无阻,
低声道:“多谢小友!”站起身来,傲然道:“姓宗的,你崆峒
派的七伤拳有甚么了不起,我便接你三拳!”
宗维侠万没想到这老儿竟会又是神完气足的站起身来,
眼看这个现成便宜是不易捡的了,忌惮他“鹰爪擒拿功”的
厉害,便道:“崆峒派的七伤拳既然没甚么了不起,你便接我
三招七伤拳吧!”他盼殷天正不使擒拿手,单是拳掌相对,比
拚内力,那么自己以逸待劳,当可仗七伤拳的内劲取胜。
张无忌听他一再提起“七伤拳”三字,想起在冰火岛的
那天晚上,义父叫醒自己,讲述以七伤拳打死神僧空见之事,
后来他叫自己背诵七伤拳的拳诀,还因一时不能记熟,挨了
他好几个耳光。这时那拳诀在心中流动,当即明白了其中的
道理。要知天下诸般内功,皆不逾九阳神功之藩篱,而乾坤
大挪移运劲使力的法门,又是集一切武功之大成,一法通,万
法通,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已无秘奥之可言。
只听殷天正道:“别说三拳,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他

回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姓殷的还没死,还没认输,你
便出尔反尔,想要倚多取胜吗?”
空智左手一挥,道:“好!大伙儿稍待片刻,又有何妨!”
原来殷天正上得学明顶后,见杨逍等人尽皆重伤,己方
势力单薄,当下以言语挤住空智,不得仗着人多混战。空智
依着武林规矩,便约定逐一对战。结果天鹰教各堂各坛、明
教五行旗,及光明顶上杨逍属下的雷电风云四门中的好手,还
是一个个非死即伤,最后只剩下殷天正一人。但他既未认输,
便不能上前屠戮。
张无忌知道外公虽比先前好了些,却万万不能运劲使力,
他所以要接宗维侠的拳招,只不过是护教力战,死而后已,于
是低声道:“殷老前辈,待我来替你先接,晚辈不成时,老前
辈再行出马。”
殷天正已瞧出他内力深厚无比,自己便在绝无伤势之下,
也是万万不及,但想自己为教而死,理所当然,这少年不知
有何干系,他本领再强,也决计敌不过对方败了一个又来一
个、源源不绝的人手,到头来还不是和自己一样,重伤力竭,
任人宰割,如此少年英才,何必白白的断送在光明顶上?当
下问道:“小友是哪一位门下,似乎不是本教教徒,是吗?”张
无忌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晚辈不属明教,不属天鹰教,但
对老前辈心仪已久,今和前辈并肩抗敌,乃是份所应当。”
殷天正大奇,正想再问,宗维侠又踏上一步,大声道:
“姓殷的,我第一拳来了。”
张无忌道:“殷老前辈说你不配跟他比拳,你先胜得过我,
再跟他老人家动手不迟。”

宗维侠大怒,喝道:“你这小子是甚么东西?我叫你知道
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
张无忌寻思:“今日只有说明圆真这恶贼的奸诈阴谋,才
能设法使双方罢手,若是单凭动手过招,我一人怎斗得过六
大门派这么多英雄?何况武当门下的众师伯叔都在此地,我
又怎能跟他们为敌?”当下朗声说道:“崆峒派七伤拳的厉害,
在下早就久仰了。少林神僧空见大师,不就是丧生在贵派七
伤拳之下么?”
他此言一出,少林派群相耸动,那日空见大师丧身洛阳,
尸身骨骼尽数震断,外表却一无伤痕,极似是中了崆峒派
“七伤拳”的毒手。当时空闻、空智、空性三僧密议数日,认
为崆峒派眼下并无绝顶高手,能打死练就了“金刚不坏体”神
功的空见师兄,虽然空见的伤势令人起疑,但料想非崆峒派
所能为。后来空智又曾率领子弟暗加访查,得知空见大师在
洛阳圆寂之日,崆峒五老均在西南一带。既然非五老所为,那
么崆峒派中更无其他好手能对空见有丝毫损伤,因此便将对
崆峒派起的疑心搁下了。何况当时洛阳客房外墙上写着“成
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十一个大字,少林派后来查知冒名
成昆做下无数血案的均是谢逊所为,那更是半点也没疑惑了。
众高僧直至此时听了张无忌这句话,心下才各自一凛。
宗维侠怒道:“空见大师为谢逊恶贼所害,江湖上众所周
知,跟我崆峒又有甚么干系?”张无忌道:“谢谢前辈打死神
僧空见,是你亲眼瞧见了么?你是在一旁掠阵么?是在旁相
助么?”宗维侠心想:“这乞儿不像乞儿、牧童不似牧童的小
子,怎地跟我缠上了?多半是受了武当派的指使,要挑拨崆

峒和少林两派之间的不和。我倒要小心应付,不可入了人家
圈套。”因此他虽没重视张无忌,还是正色答道:“空见神僧
丧身洛阳,其时崆峒五老都在云南点苍派柳大侠府上作客。我
们怎能亲眼见到当时情景?”
张无忌朗声道:“照啊!你当时既在云南,怎能见到谢前
辈害死空见大师?这位神僧是丧生在崆峒派的七伤拳手下,人
人皆知。谢老前辈又不是你崆峒派的,你怎可嫁祸于人?”
宗维侠道:“呸!呸!空见神僧圆寂之处,墙上写着‘成
昆杀空见神僧于此墙下’十一个血字。谢逊冒着他师父之名,
到处做下血案,那还有甚么可疑的?”
张无忌心下一凛:“我义父没说曾在墙上写下这十一个
字。他一十三拳打死神僧空见后,心中悲悔莫名,料来决不
会再写这些示威嫁祸的学句。”当下仰天哈哈一笑,说道:
“这些字谁都会写,墙上虽然有此十一个字,可有谁亲眼见到
谢前辈写的?我偏要说这十一个字是崆峒派写的。写字容易,
练七伤拳却难。”
他转头向空智说道:“空智大师,令师兄空见神僧确是为
崆峒派的七伤拳拳力所害,是也不是?金毛狮王谢逊前辈却
并非崆峒派,是也不是?”
空智尚未回答,突然一名身披大红袈裟的高大僧人闪身
而出,手中金光闪闪的长大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大声喝道:
“小子,你是哪家哪派的门下?凭你也配跟我师父说话。”
这僧人肩头拱起,说话带着三分气喘,正是少林僧圆音,
当年少林派上武当山兴问罪之师,便是他力证张翠山打死少
林弟子。张无忌其时满腔悲愤,将这一干人的形相牢记于心,

此刻一见之下,胸口热血上冲,满脸胀得通红,身子也微微
发抖,心中不住说道:“张无忌,张无忌!今日的大事是要调
解六大门派和明教的仇怨,千万不可为了一己私嫌,闹得难
以收拾。少林派的过节,日后再去算帐不迟。”虽然心中想得
明白,但父母惨死的情状,霎时间随着圆音的出现而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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