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第1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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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却学足了爹爹的风流胡闹,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才怪。”侧
头向木婉清上下打量,说道:“嗯,这姑娘也真美,就是太野,
须得好好管教才成。”
木婉清怒道:“我野不野关你甚么事?你再不放开他,我
可要放箭射你了。”那道姑笑道:“你倒射射看。”段誉大叫:
“婉妹,不可!你知道她是谁?”说着伸手搂住了那道姑的项
颈。木婉清更是恼怒欲狂,手腕一扬,飕飕两声,两枝毒箭
向那道姑射去。
那道姑本来满脸笑容,蓦地见到小箭,脸色立变,拂尘
挥出,裹住了两枝小箭,厉声喝道:“‘修罗刀’秦红棉是你
甚么人?”木婉清道:“甚么‘修罗刀’秦红棉?没听见过。快
放开我段郎。”她明明见到此刻早已是段郎搂住道姑,而非道
姑搂住段郎,还觉仍是这道姑不好。
段誉见那道姑气得脸色惨白,劝道:“妈,你别生气。”
“妈,你别生气”这五字钻入了木婉清的耳中,不由得她
不大吃一惊,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叫道:“甚么,她……她
是你妈妈?”
段誉笑道:“刚才我大叫‘妈妈’,你没听见么?”转头向
那道姑道:“妈,她是木婉清木姑娘,儿子这几日连遇凶险,
很受恶人的欺侮,亏得木姑娘几次救了儿子性命。”
忽听得柳树丛外有人大叫:“玉虚散人!千万小心了,这
是四大恶人之一!”跟着一人急奔而至,正是朱丹臣。他见那
道姑神色有异,还道她已吃了云中鹤的亏,颤声道:“你……
你和他动过了手么?”
云中鹤朗声笑道:“这时动手也还不迟。”一句话刚说完,
双足已站上马鞍,便如马背上竖了一根旗杆,突然身子向前
伸出,右足勾住马鞍,两柄钢抓同时向那道姑抓去。那道姑
斜身欺到马左,拂尘卷着两枝小箭激飞而出。云中鹤闪身避
过。那道姑抢上挥拂尘击他左腿,云中鹤竟不闪避,左手钢
抓勾向她背心。那道姑侧身避过,拂尘回击。云中鹤向前迈
了一步,左足踏上了马头,居高临下,右手钢抓横扫而至。
朱丹臣喝道:“下来。”纵身跃上马臀,左判官笔点向他
左腰。云中鹤左手钢抓一挡,以长攻短,反击过去。玉虚散
人拂尘抖处,又袭向他的下盘。云中鹤双手钢抓飞舞,以一
敌二,竟然不落下风。木婉清见他站在马上,不必守护胸腹,
颇占便宜,飕的一箭射出,穿入那马左眼。那马身子一声惨
嘶,便即跪倒。玉虚散人拂尘圈转,已缠住了云中鹤右手钢
抓的手指。朱丹臣奋身而上,连攻三招。玉虚散人和云中鹤
同时奋力回夺。
云中鹤内力虽然强得多,但分了半力去挡架朱丹臣的判
官笔,又要防备木婉清的毒箭,只感手臂一震,拂尘和钢抓
同时脱手,直飞上天。他料知今日已讨不了好去,骂道:“大
理国的家伙,专会倚多取胜。”双足在马鞍一登,身子如箭般
飞出,左手钢抓勾住一株大柳树的树枝,一个翻身,已在数
丈之外。木婉清一箭射去,拍的一声,短箭钉在柳树上,云
中鹤却鸿飞冥冥,已然不知所踪。跟着当啷啷一声响亮,拂
尘和钢抓同时落在地下。
朱丹臣躬身向玉虚散人拜倒,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
“丹臣今日险些性命难保,多蒙相救。”玉虚散人微微一笑,道:
“十多年没动兵刃,功夫全搁下了。朱兄弟,这人是甚么来历?”
朱丹臣道:“听说四大恶人齐来大理。这人位居四大恶人之末,
武功已如此了得,其余三人可想而知。请……请你还是到王
府中暂避一时,待料理了这四个恶人之后再说。”
玉虚散人脸色微变,愠道:“我还到王府中去干甚么?四
大恶人齐来,我敌不过,死了也就是了。”朱丹臣不敢再说,
向段誉连使眼色,要他出言相求。
段誉拾起拂尘,交在母亲手里,把云中鹤的钢抓抛入了
小湖,说道:“妈,这四个恶人委实凶恶得紧,你既不愿回家,
我陪你去伯父那里。”玉虚散人摇头道:“我不去。”眼圈一红,
似乎便要掉下泪来。段誉道:“好,你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
转头向朱丹臣道:“朱四哥,烦你去禀报我伯父和爹爹,说我
母子俩在这儿合力抵挡四大恶人。”
玉虚散人笑了出来,道:“亏你不怕羞,你有甚么本事,
跟我合力抵挡四大恶人?”她虽给儿子引得笑了出来,但先前
存在眼眶中的泪水终于还是流下脸颊,她背转了身,举袖抹
拭眼泪。
木婉清暗自诧异:“段郎的母亲怎地是个出家人?眼看云
中鹤这一去,势必会同其余三个恶人联手来攻,他母亲如何
抵敌?她为甚么一定坚执不肯回家躲避?啊,是了!天下男
子负心薄幸的为多,段郎的父亲定是另有爱宠,以致他母亲
着恼出家。”这么一想,对她大起同情之意,说道:“玉虚散
人,我帮你御敌。”
玉虚散人细细打量她相貌,突然厉声道:“你给我说实话,
到底‘修罗刀’秦红棉是你甚么人?”木婉清也气了,说道:
“我早跟你说过了,我从来没听过这名字。秦红棉是男是女,
是人是畜生,我全不知情。”
玉虚散人听她说到“是人是畜生”,登时释然,寻思:
“她若是修罗刀的后辈亲人,决不会说‘畜生’两字。”虽听
她出言顶撞,脸色反而温和了,笑道:“姑娘莫怪!我适才见
你射箭的手法姿式,很像我所识的一个女子,甚至你的相貌
也有三分相似,以致起疑。木姑娘,令尊、令堂的名讳如何
称呼?你武功很好,想必是名门之女。”木婉清摇头道:“我
从小没爹没娘,是师父养大我的。我不知爹爹、妈妈叫甚么
名字。”玉虚散人道:“那么尊师是那一位?”木婉清道:“我
师父叫做‘幽谷客’。”玉虚散人沉吟道:“幽谷客?幽谷客?”
向着朱丹臣,眼色中意示询问。
朱丹臣摇了摇头,说道:“丹臣僻处南疆,孤陋寡闻,于
中原前辈英侠,多有未知。这‘幽谷客’前辈,想必是位隐
逸山林的高士。”这几句话,便是说从来没听见过“幽谷客”
的名字。
说话之间,忽听得柳林外马蹄声响,远处有人呼叫:“四
弟,公子爷无恙么?”朱丹臣叫道:“公子爷在这儿,平安大
吉。”片刻之间,三乘马驰到观前停住,褚万里、古笃诚、傅
思归三人下马走近,拜倒在地,向玉虚散人行礼。
木婉清自幼在山野之中长大,见这些人礼数罗唆,颇感
厌烦,心想:“这几个人武功都很高明,却怎地见人便拜?”
玉虚散人见这三人情状狼狈,傅思归脸上受了兵刃之伤,
半张脸裹在白布之中,古笃诚身上血迹斑斑,褚万里那根长
长的铁杆子只剩下了半截,忙问:“怎么?敌人很强么?思归
的伤怎样?”傅思归听她问起,又勾起了满腔怒火,大声道:
“思归学艺不精,惭愧得紧,倒劳王妃挂怀了。”玉虚散人幽
幽的道:“你还叫我甚么王妃?你记心须得好一点才是。”傅
思归低下了头,说道:“是!请王妃恕罪。”他说的仍是“王
妃”,当是以往叫得惯了,不易改口。
朱丹臣道:“高侯爷呢?”褚万里道:“高侯爷受了点儿内
伤,不便乘马快跑,这就来了。”玉虚散人轻轻“啊”的一声,
道:“高侯爷也受了伤?不……不要紧么?”褚万里道:“高候
爷和南海鳄神对掌,正斗到激烈处,叶二娘突然自后偷袭,侯
爷无法分手,背心上给这婆娘印了一掌。”玉虚散人拉着段誉
的手,道:“咱们瞧瞧高叔叔去。”娘儿俩一齐走出柳林,木
婉清也跟着出去。褚万里等将坐骑系在柳树上,跟随在后。
远处一骑马缓缓行来,马背上伏着一人。玉虚散人等快
步迎上,只见那人正是高昇泰。段誉快步抢上前去,问道:
“高叔叔,你觉得怎样?”高昇泰道:“还好。”抬起头来,见
到了玉虚散人,挣扎着要下马行礼。玉虚散人道:“高侯爷,
你身上有伤,不用多礼。”但高昇泰已然下马,躬身说道:
“高昇泰敬问王妃安好。”玉虚散人回礼,说道:“誉儿,你扶
住高叔叔。”
木婉清满腹疑窦:“这姓高的武功着实了得,一枝铁笛,
数招间便惊退了叶二娘,怎地见了段郎的母亲却也这般恭敬?
也称她为‘王妃’,难道……段郎……段郎他……竟是甚么王
子么?可是这书呆子行事莫名其妙,哪里像甚么王子了?”
玉虚散人道:“侯爷请即回大理休养。”高昇泰道:“是!
四大恶人同来大理,情势极是凶险,请王妃暂回王府。”玉虚
散人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生一世,那是决计不回去的了。”
高昇泰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在玉虚观外守卫。”向傅思归
道:“思归,你即速回去禀报。”傅思归应道:“是!”快步奔
向系在玉虚观外的坐骑。
玉虚散人道:“且慢!”低头凝思。傅思归便即停步。
木婉清见玉虚散人脸色变幻,显是心中疑难,好生不易
决断。午后日光斜照在她面颊之上,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
姿不减,心道:“段郎的妈妈美得很啊,这模样挺像是画中的
观音菩萨。”
过了半晌,玉虚散人抬起头来,说道:“好,咱们一起回
大理去,总不成为我一人,叫大伙冒此奇险。”段誉大喜,跳
了起来,搂住她头颈,叫道:“这才是我的好妈妈呢!”傅思
归道:“属下先去报讯。”奔回去解下坐骑,翻身上马,向北
急驰而去。褚万里牵过马来,让玉虚散人、段誉、木婉清三
人乘坐。
一行人首途前赴大理,玉虚散人、木婉清、段誉、高昇
泰四人乘马,褚万里、古笃诚、朱丹臣三人步行相随。行出
数里,迎面驰来一小队骑兵。褚万里快步抢在头里,向那队
长说了几句话。那队长一声号令,众骑兵一齐跃下马背,拜
伏在地。段誉挥了挥手,笑道:“不必多礼。”那队长下令让
出三匹马来,给褚万里等乘坐,自己率领骑兵,当先开路。铁
蹄铮铮,向大道上驰去。
木婉清见了这等声势,料知段誉必非常人,忽生忧虑:
“我还道他只是个落魄江湖的书生,因此上要嫁便嫁。瞧这小
子的排场不小,倘若他是甚么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官,说
不定瞧不起我这山野女子。师父言道,男人越富贵,越没良
心,娶妻子要讲究甚么门当户对。哼哼,他好好娶我便罢,倘
若三心两意,推三阻四,我不砍他几剑才怪。我才不理他是
多大的来头呢?”一想到这事,心里再也藏不住,纵马驰到段
誉身边,问道:“喂,你到底是甚么人?咱们在山顶上说过的
话,算数不算?”
段誉见马前马后都是人,她忽然直截了当的问起婚姻大
事,不禁颇为尴尬,笑道:“到了大理城内,我慢慢跟你说。”
木婉清道:“你若是负……负心……我……我……”说了两个
“我”字,终于说不下去了。段誉见她胀红了粉脸,眼中泪水
盈盈,更增娇艳,心中爱念大盛,低声道:“我是求之不得,
你放心,我妈妈也很喜欢你呢。”
木婉清破涕为笑,低声道:“你妈妈喜不喜欢我,我又理
她作甚?”言下之意自是说:“只要你喜欢我,那就成了。”
段誉心中一荡,眼光转处,只见母亲正似笑非笑的望着
自己两人,不由得大窘。
申牌时分,离大理城尚有二三十里,迎面尘头大起,成
千名骑兵列队驰来,两面杏黄旗迎风招展,一面旗上绣着
“镇南”两个红字,另一面旗上绣着“保国”两个黑字。段誉
叫道:“妈,爹爹亲自迎接你来啦。”玉虚散人哼了一声,勒
停了马。高昇泰等一干人一齐下马,让在道旁。段誉纵马上
前,木婉清略一犹豫,也纵马跟了上去。
片刻间双方驰近,段誉大叫:“爹爹,妈回来啦。”
两名旗手向旁让开,一个紫袍人骑着一匹大白马迎面奔
来,喝道:“誉儿,你当真胡闹之极,累得高叔叔身受重伤,
瞧我不打断你的两腿。”
木婉清吃了一惊,心道:“哼,你要打断段郎的双腿,就
算你是他的父亲,那也决计不成。”只见这紫袍人一张国字脸,
神态威猛,浓眉大眼,肃然有王者之相,见到儿子无恙归来,
三分怒色之外,倒有七分喜欢。木婉清心道:“幸好段郎的相
貌像他妈妈,不像你。否则似你这般凶霸霸的模样,我可不
喜欢。”
段誉纵马向前,笑道:“爹爹,你老人家身子安好。”那
紫袍人佯怒道:“好甚么?总算没给你气死。”段誉笑道:“这
趟若不是儿子出去,也接不到娘回来。儿子所立的这场汗马
功劳,着实了不起。咱们就将功折罪,爹,你别生气罢。”紫
袍人哼了一声,道:“就算我不揍你,你伯父也饶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