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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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科继续说:“另外,如果您想拖在后面,随心所欲地旅行,那么,伙计,你自个儿走吧。”
戈兰弗洛忙说:“别丢下我,”他刚刚意想不到地摆脱了孤独,这会儿还有点后怕呢:“别这样,我跟您走,希科先生,我太爱您了,一步也离不开您。”
“那么好吧,上马,伙计,上马。”
戈兰弗洛把驴率到一块界碑旁,费力地爬了上去,这次,他不是骑着,而是像妇人似的侧坐在驴背上。他声称这样谈话更方便,其实他已料到骑速要加倍,这样坐着,他就有两个支撑点:鬃毛和尾巴。
希科策马奔跑,驴儿叫着,尾随在后。
一开始可把戈兰弗洛修士折腾得够呛,幸而他坐的位子不错,掌握重心还容易点儿。
希科不时地立起来向路面张望,看不见地平线上他跟踪的人,就加速奔驰。
戈兰弗洛起先担心从驴背上掉下来,无暇过问希科的搜索和焦虑。但是,他一平静下来,像游泳的人学会了换气那样,便注意到希科一直在重复刚才的举动,他问道:
“唉!您到底在找什么?亲爱的希科先生。”
希科回了他一句:“没什么,我看看咱们去哪儿?”
“可我记得我们是去默伦;您亲口说的,您起先还说……”
希科边说边刺了一下马。“咱们不去了,伙计,不去默伦了。”
修士叫了起来:“怎么!不去了!那干啥还跑啊。”
加斯科尼人边说边策马奔驰。“快跑!快跑!”
巴汝奇学着样儿,奔跑起来,但它撒疯撒野,可苦了它的骑手。
戈兰弗洛越发气喘吁吁。他稍微缓了口气,便叫起来:
“您倒是说说,希科先生,您把这叫做有趣的旅行吗?我可是一丁点儿也不乐。”
希科的回答是:“前进!前进!”
“可是坡道太陡了。”
“好骑手专向高处奔。”
“对,但我并不想做一个好骑手。”
“那么,你呆在后面吧。”
戈兰弗洛喊了起来:“不成,见鬼!无论如何不能甩下我。”
“好吧!那就照我说的快走,朝前奔。”
希科把马赶得更快了。
戈兰弗洛嚷着:“巴汝奇受不了了,巴汝奇走不动了。”
希科应道:“好吧,再见!伙计。”
戈兰弗洛真想照原话回敬他一句;他从心底里诅骂这匹马,和这个骑在马上反复无常的家伙,但他一想起希科口袋里的钱包,便只好忍气吞声,用脚狠踢驴的胁部,迫使它重又奔跑起来。
修士可怜巴巴地叫道:“我要累死可怜的巴汝奇,我真要累死它。”他想一下子把希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因为希科对他无动于衷,便想利用驴子来影响希科。
希科答道:“好吧!累死它,伙计,累死它吗。累死它,咱们再买头骡子。”戈兰弗洛心目中这么严重的问题,丝毫也未能减慢希科前进的速度。
驴儿似乎听懂了这几句威吓的话,离开大道,跑到侧面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这条路,戈兰弗洛决无胆量在上面步行。
修士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要滚到河里去了。”
希科说道:“毫无危险,如果你掉进河里,我保证你游得轻松自如。”
戈兰弗洛自言自语:“噢!我非淹死不可。想想我落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我得了梦游症,多可悲啊!”
修士仰望苍天,眼光里仿佛要说:
“主啊!主!我犯了什么罪,您要用这种病折磨我啊!”
这时,奔上坡顶的希科突然勒住马,时间太急,动作太猛,那牲口毫无提防,后腿打弯,臀部差点碰到地上。
戈兰弗洛的骑术可不比希科强,再说,他没有笼头,只抓住一根缰绳,可想而知,他当然刹不住,一个劲儿地朝前跑。
希科嚷道:“站住,蠢货!站住。”
那驴儿以为是要它快跑,打定主意拼命跑,驴儿发起犟来是非常执拗的。
希科嚷道:“你再不停下来,我发誓要开枪了。”
戈兰弗洛暗想:“这家伙中了什么邪了!是挨疯狗咬了吗?”
希科的叫喊越来越严厉,修士好像已经听到子弹在头顶呼啸,于是,他利用侧坐的便利,从驴背上滑落下来。他勇敢地跌落在地上,双手拉住缰绳,驴儿把他拖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戈兰弗洛回头看希科的脸,以为他一定会对自己这一精彩举动大为满意。
希科却藏在一块岩石后面,继续打手势,威吓着。
戈兰弗洛立刻明白这事蹊跷,他向前望去,发现五百步远的地方,有三人骑着骡子,慢慢走着。
他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今天早晨从博尔德尔城门走出来,希科躲在树后,紧紧盯着的那三个人。
希科动也不动地藏在石后,等那三人看不见了,才走到同伴身边,戈兰弗洛还坐在地上,双手抓住缰绳。
戈兰弗洛不耐烦了,说道:“请解释一下,亲爱的希科先生,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刚才没命地跑,这会儿又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
希科说道:“老朋友,我想看看这头驴是不是良种,我有没有白丢了那二十二个利弗尔;经过这番考验,我再满意不过了。”
不用说,修士根本不信这话,而且预备追问几句,但是他的懒惰习性又发作起来了,悄悄地在他的耳边叫他千万不要争辩。
于是他毫不掩饰他的恶劣情绪,勉强应道:
“不管怎样,我累坏了,而且饿得发慌。”
希科高兴地拍着修士的肩膀,接过话头说道:“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又累又饿,一遇到旅馆,我们就……”
戈兰弗洛很难再相信加斯科尼人说的话了,他问道:“就什么?”
希科说道:“我们就要一份烤肉,一两盆烩鸡块,一瓶地窖里的上等好酒。”
戈兰弗洛说道:“真的?这一回不会变了吗?”
“我向您保证,伙计。”
修士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好吧!我们赶紧去找这间幸运的旅馆吧。过来,巴汝奇,你可以有糖吃了。”
驴儿高兴得叫起来。
希科翻身上马,戈兰弗洛牵着驴儿,跟在后面。
戈兰弗洛满心盼望的客栈很快出现了,它正座落在科尔贝和默伦之间。戈兰弗洛从远处欣赏着客栈诱人食欲的外观,不料,叫他大为惊异的,是希科叫他重新骑上驴子,从左边绕到旅馆后面去。修士已不像先前那么木讷了,他马上就心领神会,他只扫一眼,就看见那三头骡子已停在客栈门前,希科看样子是跟踪着骡子主人而来的。
戈兰弗洛心想:“看样子我们的旅途安排和吃饭时间,都要随这几个讨厌的家伙而定了,真丧气。”
他长叹了一声。
巴汝奇也看出人们放着近道不走,却让它绕远路,它猛地停下来,四蹄僵直,仿佛要在这里的地下生根似的。
戈兰弗洛可怜巴巴地说:“您瞧,是驴儿不肯走了。”
希科说:“啊!不肯走了?等一等!”
他走到一排山茱萸树篱笆前,砍了一根五尺来长,拇指粗细,又硬又韧的小棍。
巴汝奇不是那种对周围发生的事儿漠不关心,因而事不临头便浑然不知的牲畜。它注视着希科的一举一动,大概也感到此人不可怠慢,因此它一旦看出希科的意图,便放开步子走起来。
修士向希科嚷道:“它走了!它走了!”
希科说道:“不管怎样,同一个修士和一头驴子结伴旅行,有一根棍子决不多余。”
加斯科尼人继续把小棍砍了下来。
二十九 戈兰弗洛修士弃驴换骡,又以骡易马
然而,戈兰弗洛的苦难总算熬到了头,至少今天是如此。他们兜了一圈,又回到大路上,下榻在距离那家客栈不到三公里远的另一家客栈。希科要了一间临街的客房,吩咐开饭,并要求把晚饭送到房间里来。可以看出,希科的心事不在吃饭上,他勉强吃着,竖着耳朵,睁大眼睛,注意窗外的动静。一直到十点,他的紧张神情才放松下来,因为他什么也没发现,没听到任何动静。他离开窗口,叫人给马和驴喂足双份饲料,准备好明天天一亮就动身。
戈兰弗洛修士经过一小时的酒足饭饱之后,似乎已经入睡,实则还在回味刚才那顿美酒佳肴的乐趣,听到希科的话,他叹了口气,问道:
“天一亮就动身?”
希科说道:“啊!见鬼,你应该习惯于在这时候起床的吧。”
戈兰弗洛问道:“为什么?”
“你们不是要念早课吗?”
修士答道:“院长让我免了。”
希科耸了耸肩,真想骂一句:“一群懒汉,”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戈兰弗洛说道:“是啊,懒汉,一点不错。懒汉又怎么样?”
加斯科尼人教训他说:“人活着就应该工作。”
修士辩道:“修士除外,修士活着就该享受休息。”
这个理由似乎感动了希科,戈兰弗洛颇为得意,他神气十足地离开桌子,上床睡觉了。希科也许怕修士捅出什么乱子,让人把他的床安置在自己屋里。
果然,第二天天一亮,假如戈兰弗洛不是睡得那么死,他便能看见希科翻身下床,走到窗边,隐身在窗帘后,监视屋外的动静。
不一会儿,尽管有窗帘掩护,希科还是蓦地退后一步,如果戈兰弗洛此刻不是继续酣睡而是醒了的话,他便能听见街上传来三匹骡子清脆的蹄声。
希科立刻走到戈兰弗洛床边,摇他的胳膊,硬把他摇醒。
戈兰弗洛嘟哝着:“怎么一刻也不让我安生呢?”他一觉睡了十个钟头。
希科说道:“注意,注意,马上穿衣出发。”
修士问道:“早饭呢?”
“早饭在蒙特罗的路上。”
修士毫无地理常识,问道:“蒙特罗是什么地方?”
加斯科尼人说道:“蒙特罗就是我们待会儿去吃饭的城市,你满意了吗?”
戈兰弗洛简单地答道:“满意了。”
加斯科尼人说道:“那好,伙计,我下楼去付店钱和牲口饲料钱,五分钟后,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我就自个儿走了。”
一个修士的梳洗用不了多长时间,尽管如此,他还是花了六分钟才来到客栈门前,他看见希科像个瑞士人那么守时,已经先动身了。
修士骑上巴汝奇,这头驴子夜来吃了希科吩咐的双份草料,这会儿精神十足,不用鞭打,便奔跑起来,很快就带着修士追上了加斯科尼人。
希科站在马镫上,身子挺得笔直。
戈兰弗洛也踩着镫子立起来,远远地看见三个骑骡人正翻过一座小山岗。
修士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命运竟受别人左右,真是太可悲了。
希科这一回没有食言,他们在蒙特罗吃了早饭。
这一天情况和前一天一样,第二天的经过也基本没有变化。这里不将详细情况再作赘述。戈兰弗洛多少已经适应了这种奔波不定的生活。天快黑时,他发现希科的脸渐渐阴沉下来,因为,从中午起,他就没有发现那三个人的踪影。希科闷闷不乐地吃了晚饭,一夜未睡踏实。
戈兰弗洛独吞了两份酒菜,哼着他最喜欢的曲子。希科却一直无动于衷。
第二天天刚亮,希科就推醒了戈兰弗洛。修士穿戴好,马上就出发了。一上路,他们的马就从小跑而变为飞奔起来。
但是,他们白费力气,仍然没有发现三匹骡子。
将近中午时,两匹牲口都已跑得精疲力竭。
到了新城——国王桥,希科径直走到征收叉蹄牲口过桥税的收税处,打听道:
“请问今天早晨有没有三人骑骡子从这里过?”
征税人答道:“今天早晨没有,老爷,昨天恰巧有三人从这里过。”
“昨天?”
“对,昨晚七点。”
“您注意他们了吗?”
“当然啰!就跟注意其他旅客一样。”
“那么请问您还记得他们的模样吗?”
“好像是一个主人和两个仆人。”
希科给了征税人一个埃居,说道:“正是他们。”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
“昨晚七点,妈的!我整整落后了十二小时。加把劲,追上去!”
修士说道:“您听我说,希科先生,我倒是还有劲,可巴汝奇已经不行了。”
的确,这可怜的畜生两天来奔跑过度,这会儿腿儿打颤,而且把它的可怜身躯的晃动,传染给戈兰弗洛了。
戈兰弗洛又说:“您瞧您的马成什么样儿了!”
确实,这匹高贵的骏马,由于排命地奔跑,眼下已经口吐白沫,鼻孔喷着热气,两眼红得像要冒血。
希科迅速察看了两匹牲口,似乎赞同了同伴的意见。
戈兰弗洛舒了口气,忽听希科说:
“募捐修士,这次可得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