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梭罗夫人-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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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德回答一句:“我也说不出!”同时加上一个手势,那意思明显地表示:我同您一样不明白,但事实如此。
希科说道:“戈兰弗洛只花五分钟就能吃完他的晚饭,这真是世间少有的怪事!我今天注定要看到奇迹了。”
说完以后,他以一个旅行者踏上陌生土地的步伐,走了几步,到达一间类似雅座的房间前面,那房间有一扇玻璃门,上面挂着红白相间的方格呢窗帘。他推开门,看见房间深处正坐着那位可敬的修士,桌上一根烛芯冒烟的蜡烛在照明,他的面前放着一盆分量稀少的水煮菠菜,他正在没精打采地翻弄那些菠菜,把剩下的一点絮勒纳奶酪都倒进去,力求使那菠菜味道好一点。
这位可敬的修士在搅拌这两样东西的时候撅着嘴,说明他对这种可怜的组合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趁这机会把他介绍给读者,我要从特殊的角度描绘他,以补足我介绍过迟的缺憾。
戈兰弗洛修士大约有三十八岁,身高一米六二,这高度也许矮了点,可是据修士自己说,他的身体各部分十分匀称,把过矮的高度补救过来了。因为身躯宽厚,从一个肩膀到另一个肩膀,竟宽达一米弱,这就等于一个二米九的大圆周了。
他的肩膀像个大力士的肩膀,在肩胛骨的中间,装着一个粗大的脖子,上面的肌肉粗如拇指,一根根暴起像绳索一样,不幸的是,他的脖子也同身体其余部分一样,又粗又短。这样一来。戈兰弗洛修士只要情绪过分激动,便有中风的危险。他自己完全知道这种生理上的缺陷和因此而要冒的风险,所以戈兰弗洛修士从来不动肝火。应该说,连希科走进来时,他那明显感动的样子也很少见。
我们的加斯科尼人一进来就大声叫喊:“喂!老朋友,您在那里干什么?”他边喊边挨次注视那盆菠菜,戈兰弗洛,没有剪过烛花的蜡烛,以及一只高脚杯,杯中满满盛着清水,只有小小几滴酒,给清水染上一点颜色。
戈兰弗洛用强用力的嗓音回答,那嗓音颤动着,就跟他的修道院里的大钟一样:“您看得很清楚,我的好兄弟,我在吃晚饭。”
希科叫起来:“您管这叫做晚饭?啊!戈兰弗洛!几根菠菜,一点奶酪,这也算吃饭?算了吧!”
戈兰弗洛仿佛心中充满圣宠地把眼睛抬向天空,用鼻音回答:“我们正处在封斋节的第一天,让我们拯救自己的灵魂吧,我的兄弟,让我们拯救自己的灵魂吧。”
希科不禁愕然,他的眼神表现出他曾经不止一次看见过戈兰弗洛进入神圣的封斋节,可是态度完全不一样。
他止不住重复一句:“拯救我们的灵魂!真见鬼!清水同菠菜同拯救我们的灵魂有什么关系?”
戈兰弗洛说道:
星期五,禁吃肉;
星期三,亦相同。
“您几点钟吃的午饭?”
修士用越来越强烈的鼻音回答:“我根本没有吃午饭,我的兄弟。”
希科说道:“您为什么拼命用鼻音说话?要说用鼻音,我可以同全世界的热内维埃芙会修士比一比。”于是希科也用过分的鼻音同他说起话来:“如果您没有吃午饭,您在干什么,修士?”
戈兰弗洛骄傲地抬起头来说道:“我在起草一篇演说词。”
“怎么!一篇演说词?干什么?”
“准备今晚在修道院演讲。”
希科心想:奇怪!今晚要演讲。
戈兰弗洛用叉子挑了一口奶酪拌菠菜放进嘴中,又补充说了一句:“因此,我必须赶紧回去,也许我的听众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希科马上想起他看见的无数修士都向修道院走去,大概马延先生也在其中,但是使他纳闷的是:戈兰弗洛有许多长处,但到今天为至,还从来没有听说他擅长口才,那么圣热内维埃芙修道院的现任院长若瑟夫·傅隆,为什么偏偏挑选他来对洛林亲王和众多修士演讲呢?
他说道:“管它呢!你几点钟开始演讲?”
“从九点到九点半,我的兄弟。”
“好!正在是九点差一刻,您只要给我五分钟就够了。他娘的!我们足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戈兰弗洛说道:“这并不是我们的错,我们的友谊也并不因此而受影响,亲爱的兄弟,我请您相信这一点。您的职务使您整天离不开我们伟大的君主亨利三世,愿天主保佑他;我的职责是募捐,募捐完了,就祷告。所以大家不能见面,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希科说道:“这话很对,不过,我认为,今天见了面,就更有理由乐一乐。”
戈兰弗洛露出一副可怜相,说道:“因此我也觉得无限快乐;只是我终究要离开您了。”
修士动了动身子,仿佛要站起来。
希科说道:“您先把盆里的菠菜吃光了再说,”边说边用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使他再坐下去。
戈兰弗洛望着那些菠菜,叹了口气。
然后,他看了看被几清酒染得微红的清水,把头转了过去。
希科觉得发起总攻的时间已经到了,开口说道:
“您还记得我刚才提起过,我们在蒙马特尔城门吃的那顿便饭吗?您知道,那天我们伟大的君主亨利三世拼命鞭打自己和鞭打别的人,我们两人却在大吃特吃从船夫谷仓沼泽地打来的野鸭,还有虾酱作调味;我们在喝美味的勃艮第酒,这酒叫什么名字?不是您点的酒吗?”
戈兰弗洛说道:“那是我家乡的特产,罗曼内酒。”
“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您真不愧是挪亚的子孙,生下来就能够喝到这种奶汁。”
戈兰弗洛脸上露出苦笑,用舌头舔了舔嘴唇。
希科问道:“您认为这酒怎样?”
修士回答:“当然不错,不过还有更好的罗曼内酒。”
“那天晚上我们的老板克洛德·博诺梅也是这样说的。他说在他的酒窖里藏有五十瓶上等罗曼内好酒,蒙马特尔城门的酒同他的相比,只是劣等的水酒而已。”
戈兰弗洛说道:“他说的是事实。”
希科大叫起来:“怎么?他说的是事实?您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拿到这些琼浆玉液,为什么您还要喝这种讨厌的红色水!呸!”
希科一把抓住那个高脚杯,把杯内的水泼在地上。
戈兰弗洛说道:“万物都有英雄用武的时候,我的兄弟。当你喝完酒以后,除了歌颂天主创造出美酒以外别无其他事情,喝酒当然最合适;可是当你马上要讲道的时候,就应该喝清水了,这倒不是因为清水味道好,而是因为在讲道时有用:水具有说服力'注'。”
希科说道:“不对!酒更具有说服力'注',证明就是:我今晚也要发表演讲,而我相信我的食谱,我要叫一瓶罗曼内酒,我问您,戈兰弗洛,您说我要什么东西来下酒最好?”
修士回答:“不要叫这些菠菜,这东西最难吃不过了。”
希科拿起戈兰弗洛的盆子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说:“唔!唔!”
这一次,他打开了一个小窗户,连盆带菜一起扔出窗外。
然后,他回过头来,喊了一声:
“克洛德老板!”
老板大概在门外偷听,立刻就出现了。
希科说道:“克洛德老板,给我拿两瓶罗曼内酒来,您说过您的酒比任何别家都好的。”
戈兰弗洛问道:“既然我不喝,为什么要两瓶酒?”
希科说道:“如果您喝,我就要四瓶、六瓶,甚至把酒窖里的藏酒都弄出来。可是我自饮自酌,喝得不多,两瓶也就够了。”
戈兰弗洛说道:“话说得不错,两瓶相当合理,如果您只吃些素菜下酒,您的作海神师对您也无可指责了。”
希科说道:“当然,当然,封斋节的头一天怎可能吃肉?”
博诺梅转身去酒窖拿酒的当儿,希科走到食品橱前,打开橱门取出一只勒芒产的肥美的小母鸡。
戈兰弗洛不由自主地注视着加斯科尼人的一举一动,这时候问道:“您在干什么?我的兄弟,您在干什么?”
“您瞧,我在拿掉这条鲤鱼,否则别人就会拿去。开始封斋期的星期三,大家都抢着要这种食物'注'。”
戈兰弗洛十分惊讶,问道:“一条鲤鱼?”
“一点不错,一条鲤鱼,”希科一边说一边将美味的小母鸡放到戈兰弗洛的眼前。
修士问道:“请问,打哪时鲤鱼有个鸟嘴巴?”
加斯科尼人说道:“鸟嘴巴?您怎么会看见是鸟嘴巴的?我看见只是鱼嘴巴。”
热内维埃芙会修士又说:“还有翅膀。”
“那是鳍。”
“鸡毛呢?”
“那是鱼鳞,我的亲爱的戈兰弗洛,您喝醉了。”
戈兰弗洛大声说:“醉了!我只吃过一点菠菜,喝过一些清水,醉了!”
“那么,一定是菠菜把您的胃填得太满了,而您喝下去的水上了头,使您迷糊了。”
戈兰弗洛说道:“既然这样,老板来了,请他判断一下吧。”
“判断什么?”
“判断这到底是一条鲤鱼还是一只母鸡?”
“很好。不过先请他打开酒瓶,我坚决要知道这酒的味道是否同我喝过的一样。开瓶吧,克洛德老板。”
克洛德老板打开一瓶酒,倒了半杯给希科。
希科把酒喝了,咂摸了一下,说道:
“啊!我不会品酒,我的舌头已经把酒味忘记得一干二净,我没法子说出这种酒比蒙马特尔城门的酒到底好些还是差些。我连它们是否是一样的酒,也不敢断定。”
戈兰弗洛盯着希科酒杯里还剩下的红宝石似的残滴,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了。
希科倒了一点酒在修士的酒杯里,说道:“拿着,修士,您在这世界上是为他人服务的,请指教我一下。”
戈兰弗洛拿了酒杯,凑近嘴唇,慢慢地品尝杯内的酒。
他说道:“毫无疑问,这是我家乡特产的葡萄酒,不过……”
希科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酒太少了,我尝不出好坏。”
希科说道:“我一定要弄个一清二楚。见鬼!我不愿意受骗,要不是您今晚要宣讲的话,我一定请您再一次品尝这酒味。”
修士说道:“为了使您高兴,我愿意再喝一点。”
希科说道:“好极了。”
于是他在热内维埃芙修士的酒杯里斟了半杯酒。
戈兰弗洛完全像第一次一样战战兢兢地拿起酒杯,也像前一次一样认真地尝了尝。
他说道:“好酒,比我们那天喝的好,我可以保证。”
“算了吧!您同店老板是串通好的!”
戈兰弗洛说道:“一个好酒客,喝第一口就知道这酒是否某地的特产,第二口就能品出优劣,第三口就能说出酒的年代。”
希科说道:“年代?我倒想知道这酒的年代哩!”
戈兰弗洛伸出酒杯说道:“这有何难?再倒给我一点酒,我就能告诉您。”
希科在修士的酒杯里斟了大半杯酒,修士慢慢地把酒喝光,不再要了。
他把酒杯放到桌子上,说道:“1561年。”
克洛德·博诺梅叫起来:“了不起!1561年,一点不错。”
加斯科尼人脱下帽子,肃然起敬,说道:“教皇把那么多人列入真福品,可是谁也没有您这样够资格。”
戈兰弗洛谦逊地说:“这只不过熟能生巧而已。”
希科说道:“还要加上天赋,仅仅多喝酒是不能生巧的,我就是证明,我也认为我喝酒够多了,可是我不懂,咦!您在干什么?”
“您看得很清楚,我在站起来。”
“为什么要站起来?”
“去开会”
“连我的鲤鱼也不吃一口吗?”
戈兰弗洛说道:“啊!对了,我的可敬的兄弟,看来您对食物方面比对饮料更外行。博诺梅老板,您说这是什么?”
戈兰弗洛修士边说边指着那只小母鸡。
老板惊奇地望着提问题的人。
希科也说:“是呀,人家在问您这是什么?”
老板说道:“当然啰!这是一只小母鸡。”
希科带着惊愕的神色说:“母鸡!”
克洛德老板再加上一句:“而且是勒芒产的母鸡。”
戈兰弗洛得意扬扬地说:“怎么样?”
希科说道:“看来是我错了;不过,我极想吃这鸡,又不想犯罪,修士,看在我们的友情份上,为我做一件事,洒几点水在这母鸡头上,给它洗礼,命名为鲤鱼吧。”
戈兰弗洛说道:“啊!啊!”
那个加斯科尼人又说:“我求求您,您不这样做,我也许就吃了肉,犯了大罪了。”
戈兰弗洛天性是个好帮朋友忙的人,而且三杯落肚,心情愉快,他说道:“好!不过水刚才已经被您倒掉了。”
希科说道:“我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在紧急情况下,你手里有什么就用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