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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永失我爱-王朔-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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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姗走开插上电炉把针盒放上去煮沸消毒。

    “我是那意思么?”石静脸有点挂不住,沉下来,“还说我不往好处想你,你怎么动不
动就歪曲我。”

    “你真这么想又怎么啦?我不明白。人为自己考虑这很正常,我就是这样儿。用不着不
好意思假装关心别人。”

    “什么叫假装关心、不好意思?我就没那么想嘛。我跟你还有什么可假装的?也许你常
对我假装但我没有。”

    “说得就是这意思么,咱们之间不必假装。咱们什么关系?一损具损,一荣具荣,关心
别人就等於关心自己。”

    “行了,何雷,你就别说了。”吴姗在一边说。

    “实事求是嘛。”我转脸对吴姗说,“本来人和人关系就是这样儿,说说又怎么啦?该
假装至爱亲朋就假装呗一点也不耽误。”

    “你非要这么说,那我就这样。”石静冷笑着转身往外走,“你没事吧,没事我就走
了。”

    “我就喜欢你这样。”我冲她背影嚷,“不怕说实话,就怕故做姿态。”

    “我怎么故做姿态了?”石静倏地转身,噙着泪说,“你被车撞了,我怕你出事来看看
你,关心关心你,怎么啦?有什么不对?用得着这么夹枪带棒地损我一大通么?”

    “说你不对了么?你这么做很好,很对,不能再得体再恰到好处了。你要我说什么,对
你的关心感激涕零么?”

    “何雷!”吴姗插话说,“你太过份了!”

    “你让人吴姗说说,你讲理不讲理!我现在怎么啦?哪点别扭了?就让你这么看不上
眼,一说话就斥我。你要看不上我了就明说,看上谁就找谁去,别这么阴着憋着的想除了我
不劳你动手我自己走。”

    “你说你还会说别的么?这套嗑儿简直成你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法宝了。女人是不是都
象你这样,用指责男人有二心来站上风?”

    “何雷,你也别太不象话!”吴姗厉声说,“人家石静不过是说了几句情理之中的话,
你不用摆出一副看穿人事,置身于人情之外的臭酸架子,不管你有什么道理,你也没权利对
别人这么粗暴。”

    石静哭的泣噎难禁。

    我的眼圈也红了:“我不是那意思,不过是……”

    “别狡辩了,你马上向石静赔礼道歉。”

    “用得着么?”

    “必须!”

    “……行了石静,别哭了。”

    “你是一辈子没向人服过软还是一向就这么向人道歉的--你要不会我教你。”

    “别哭了石静。算我不好,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么?从型窝囊,受欺负有什么
委屈只好忍着。街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恶,我敢跟谁狠去?也就敢欺负欺负你,你再不
让……”

    “得啦得啦,”吴姗笑着说,“明明自己的不是却把全体人民饶上,你这都是什么逻
辑?”

    石静也破涕为笑:“吴姗你不知道,这人就这德行,从来不认错,千载难逢检讨一回还
得找出各种客观原因,最后把自己弄得跟受害者似的。”

    “你也是好脾气,换我,岂能容他?”

    “唉,有什么办法?只好不计较,真较真儿一天也过不下去。”

    “好啦,诉苦会改天再开吧。”

    “我走啦。”石静说,“班上的活儿还没完呢,下班我在门口等你。”

    石静走后,我和吴姗沉默了下来。半天,她说:

    “你感觉好点了么?”

    “好点儿了。”

    又是沉默。

    “你也是,何苦跟她那样?”

    我看了吴姗一眼,低下头。

    “就算想怎么着,也得注意下方式,太伤人家也不好。”

    “不这样,又怎能了?”我凄凉地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做恶人了。”

    “她也没错。”

    “我有错么?我着谁惹谁了?我要是无赖多好,生把着不撒手,那倒也不用这会儿做恶
人了。”

    “你……受得了么?”

    “……说老实话,我有点不寒而栗。一想到今后,真觉得可怕……我不知道真到那时候
我是不是受得了,也许会后悔。”

    “也许不至于。”

    “你是说我坚强?不不,我现在只是还不习惯,不能想象,所以还算理智。真事到临
头,瘫在床上不能动了,我也许比谁都糟,也许要拼命抓救命稻草。所以要趁现在把什么事
都办好……我不相信自己。

    下班了,工地的汽笛响了。大门里,人们象潮水一样往外涌,步行的、推着自行车的人
流中还夹着一些缓缓行驶的汽车。

    人们在疲惫地说笑,轻松地迈着步伐。

    董延平比比划划地对我讲述着下午传遍工地的一件新鲜事;公司陈副经理昨天夜里被人
发现在家里吃安眠药自杀了。

    “这老头儿为什么呀?”一个跟在我们旁边的女工说,“一个人过的挺好的。没病没
灾,儿女又都大了不用操心了,一个月还拿那么多钱。他要活不下去了,那我们还不得早死
多少回了。”

    “不是人害的吧?”另一个人问。

    “不是,百分之百不是。”其他人纷纷说,“公安局做结论了。”

    “会不会是老伴死了,一个人过闷的。”一个人说,“有这样的,天鹅似的,一个死了
另一个也活不长。”

    “你们全错了。”董延平一副就他清楚的样子,“你们谁也想不到老头儿为什么死。不
为别的,就为大夥儿老关心他,没事就去串门,送吃送喝,问寒问暖,把全市五张以上的老
太太全他那儿发,生把老头儿关心得不好意思活着了,觉得自个成了大家的心病,死了算
啦。”

    “胡说!”大家纷纷笑着斥董延平,“没听说有让人关心死的,你又信口开河。”

    “真的,我骗你们干吗?”董延平急扯白脸地说,“人老头有遗书,我去八宝山送老头
儿烧尸时听工会小刘说的,小刘看了那遗书,当然词儿跟我说的有出入……作为一个老党
员,不能为人民工作了……”

    我和石静推着车,在人流中默默地走。

    “你什么时候把家具搬来的?”

    进了新居,我眼睛一亮,见原来空荡荡的室内已摆上了那套我们共同挑选订购的组合家
具,而且经过粗粗的布置,有点象个家了。

    我扭脸看石静:“你找谁帮的忙?”

    石静垂着眼睛声调刻板地说:“上午找冬瓜他们帮的忙。本来早就想告诉你,可你瞧你
下午那样儿……我就什么也没说。”

    我伸手搂过石静:“还生我气呐?”

    石静偎在我胸前,嘴一撇要哭,十分委屈的样子。

    我冲动地想说些温柔的话,叹了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松开她,走到组合柜前,轻轻
抚那上面光洁明亮的油漆。

    “这面上的漆打得还可以,里边活儿有点糙。我没太挑,想想这也可以了,能面上光看
得过去就算可以了。”石静跟过来,站在我身边轻轻说。

    “不错不错。”我说,“不能再高要求了。”

    “我想在这儿放一盆吊兰,让它从上垂下来。这个玻璃柜放酒具高脚杯,这几格子放几
本书。”石静兴奋起来,指指点点地对我说着她的设想,“再买些小玩意儿小玩具动物四处
一摆,整个调子就活了。”

    “嗯嗯,挺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说咱买什么样的窗帘好?”石静兴致伯伯地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勾个‘勒
丝’好看,和这套家具配得起来。”

    “窗帘还不能完全图好看,还得多少能遮点光。”

    “那就再买块鹅黄的‘摩立克’挂在里面,都不耽误。”

    “闹不闹的慌?”

    “那你说什么颜色好?”

    “我说……算拉,就按你喜欢买吧,我也不知道什么合适。”

    石静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变化,小心看着我脸色说:“你是不是又累了?累了就躺下歇会
儿吧。床垫子买回来我就擦过了,挺乾净。”

    我没吭声,走到长沙发旁坐下来,仰靠在沙发背上。

    石静走过来,在我旁边侧身坐下,凝视我。

    “别理我。”我喃喃对她说,“让我静会儿。”

    石静无声地起身离去,旋又无声地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水。

    我心里一阵怒火,他妈的,老这样永远也别想把话挑明,接着,又陷入深深的酸楚。

    石静抖开一条新床单,铺在床上,用手把裙子抚平,从立柜里拿出一对新枕头,拍拍
松,并排放在床头,又拿出两条新毛巾被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脚。

    “你怎么,今晚打算住这儿了?”

    石静停住动作,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那神情使我无法再说什么。

    簇新的提花枕巾上,娄织着并啼莲和鸳鸯的鲜明图案。

    “你没生我气吧?”黑暗中石静轻声问道。

    “没有。”风从发烫的身上掠过。我感到身下床垫内弹簧的有力支撑。

    “我再也不跟你闹了。”

    “……我从未想过怪你。”

    “真的么?”

    石静悉悉嗦嗦地贴过来,手主动地寻找摸索。

    “热。”

    “不怕热。”石静娇喘着在我耳边低语。

    我找着她的手,紧紧攥着不让她动,她就用身体缠住我。她的腿几次搭上来都被我挡
开。

    “你怎么啦?”她焦灼地不满地说,把整个身体压上来。

    “我不想!”我用力地推开她,猛地翻身坐起,拧亮台灯,下地找着一根烟点上吸,第
一口就把我呛得连连咳嗽。

    我恶狠狠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从床上坐起,鬓发散乱幽怨地瞧着我。

    “咱们得谈谈了。”我走到沙发上坐下,抽了几口烟说,“必须谈谈了。”

    石静垂着头,咬着嘴唇,片刻,仰起脸,意外地显得镇定、平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什么?”我顿时紧张起来。

    “我知道你另外有人了。”如果说石静说这话时内心是痛苦的,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
来。

    “是的。”我说,艰难地说,“我又认识了一个姑娘,我想从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
系。”

    “她漂亮吗?”半天,石静说。

    “还可以。”

    “比我漂亮?”

    “比你漂亮。”

    石静蠕动着嘴唇,深深地垂下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部。

    “她,爱你?”

    “是的。”

    “你呢?”

    “我也一样。”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随你便吧,我想你也早就决定了。”

    “我本来想早点告诉你,可,你也知道,我觉得很难说出口。”

    “我明天走行吗?”石静抬起脸,平静地望着我。

    我眼中一下噙满了泪,忙吸了两口烟,嗓音沙哑地说:“不,你不用走,我走。”

    “还是我走吧,反正我也用不着这房子了。”

    “你别这样儿。”我挥去泪,央求石静,“你这不是不让我做人了么。”

    “我不让你做人?是我不让你做人?”石静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发问。

    “……”我垂下头。

    “你要觉得你走好点儿,那就你走吧。”石静说,尽管她的语调仍旧平静,但我看到她
眼里有东西闪动。

    “对不起,石静,真的对不起。”我泪流满面说,“都是我不好。”

    “别说这个了。现在,咱们睡觉吧。”

    “……”

    “就算咱们结不成婚了,也不至于就成仇人了吧?”

    “不是,决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讨厌我,不愿意再挨我?”

    “我来,我这就来。”我掐灭烟,上床来。

    石静伸手把台灯熄灭。

    石静在黑暗中嘤嘤哭泣,远远蜷缩在床的另一头。

    “我可以等你,万一你跟她不合适……”

    “不,我就是和她不合适也不会再考虑你。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咱们谁都别再想
了。”

    “不!我不能!我永远要想。”

    “……”

    早晨,石静在门口紧紧拥抱我,我的骨节被勒的“喀喀”作响。

    “再给我一天……。”她哭着请求。

    “不!”

    “再给我一天!”她使劲搂着我不让我脱身,“就一天,让我象你妻子一样过上一
天……然后你再走。”

    “……”

    “你已经给过我很多很多……再给我一些……就让我拥有你一天。”

    “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她笑了,含着泪惨然而笑,十分满足:“这一天,你全听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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