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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知堂书话 3:周作人-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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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左腴周氏刻本
  《左腴》十四编,系讲《左传》之书,分上中下三卷,会稽潘希淦着,有道光戊申杜煦序,男尚楫序,同年十二月刊,下卷末叶有字一行曰,年再侄周以均命男锡祺校刊,中卷末又署孙婿周以墉鸿卿校刊,此盖是覆盆桥周氏刻本。书估索高价,以其为吾家故物,乃收得之。
  潘跋云,去夏沈墨庄周一斋纂修县乘,购访遗书,查道光《会稽县志》稿,艺文部分已缺,卷十七人物儒林下有潘希淦传,语多与杜序相同。一斋公为曾祖八山公之从弟,曾重刊《越言释》,鸿卿公则曾祖之同祖兄弟,即花塍之父,同治壬戌死于寇难,谱载名之錞,以墉之名反不着录。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蕉轩摭录
  《蕉轩摭录》十二卷,山阴俞梦蕉着,旧有申报馆活字本,因系越人着作,故欲搜求其原刻,通行木刻多是咸丰年刊本,今得一部,乃道光元年刊,当是最早之本矣。活字本有顾丙辉序及自序,均署嘉庆乙亥,案即嘉庆二十年,而刻本中尚多韩廷辉乙亥序,孙光照丁丑序,潘榞题辞七绝三首,沈潮七古一首,例言四则,活字本均无之。又活字本载题词七绝四首,下署失名,刻本则有印章二方,盖即是韩廷辉作耳。
  俞梦蕉不知其名,今见刻本自序后有墨色印文二,朱文曰梦蕉,白文曰国麟,又每卷题签上均钤一白文朱印曰俞国麟篆,可知此本尚是作者自藏之书也。
  《摭录》似系模仿《谐铎》之作,而思想庸陋,文章亦未能超脱,不佞之搜求实惟以乡曲之见故耳,而道光刻本颇佳,翻看一过,比校看活字本时印象要好得多,不但序题有多少不同已也。由是可知板本与内容甚有关系,铅字石印虽是便利,但终不能悦目,故只是便于携带与检查,若为细读久藏起见则仍以木刻为宜,而刻之先后与精粗亦殊重要,未可稍忽视也。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越妓百咏
  壬午年中从杭州书店得安越堂平氏藏书十余种,其中有红格抄本两册,皆杂录诗词,以会稽韩氏作为多,计所记时日大抵在干嘉之交十七八年间,卷首为嘉庆癸亥韩慕樵与侄予良书,未有平景孙题字五行。册中所抄多极凌乱,惟其中有九叶首尾完具,题曰《越妓百咏》,下注云,自壬戌起至戊辰止共七年,萼桴氏未定草,后附《吴妓二十咏》,亦萼桴作,末有《题越妓杂咏诗后》二首,署名鸿轩氏。案抄本中韩汝■,亦名昶,字萼不、萼桴、鹤夫,韩昂字鸿轩,又字芸沚、耘子。曾见《胭脂牡丹尺牍》六卷,道光乙巳年刊,题韩鄂不着,因知其人盖是游幕者,韩昂亦有嘉庆戊午新城官署与王楷堂唱和诗,可以为证。吕善报《六红诗话》卷三云。
  会稽韩萼桴汝■与从兄鸿轩昂集王次回句为无题七律各八十首,较张云轩制所集多至十倍,真奇观也。萼桴诗以清丽为主,佳句如:帘额寻香飞凤子,墙腰抛箨长龙孙,春日偶成句也;天遥万里杳无迹,人静一村微有香,月下寻梅句也;禅关悟道心偏淡,闺阁吟成姓也香,咏柳絮句也,皆不让元人。
  此百二十咏本系游戏之作,中多狎亵语,亦正是狭斜恶少之本色,惟在诗中却甚少见,又因此得知其时越中游女之姓氏与人数,不失为绝好史料也。
  《越缦堂日记补》丙集,咸丰丙辰六月初七日条下记夜中微行,三叩夜度娘家,虽记述简略,差可比拟,此外则不易寻找矣。六七年前题张亨甫《南浦秋波录》有云,“近来想稍收集关于冶游之书,而既不专精,又复吝啬,结果自然是不能大有所得,但就所有书中看去,则此册要算是最好的一种,文情俱胜,《板桥杂记》或在其次耳。”《百咏》只是七言绝句一百首,别无记述,岂足与名着抗衡?但艳史所记都是堂子里的事,而此则是一府城里的私门子,正是极难得的记录,在寒斋旧书中甚值得提出来一说者也。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吴歈百绝
  三十六七年前在东京旧书店买得顾禄着《清嘉录》十二卷,日本天宝八年(清道光十七年)翻刻,记吴中一年间的风俗,觉得很有趣味,其中多引蔡云《吴歈》,亦多佳作,不知共有若干首。后来又搜得蔡云,《吴歈抄》二卷,天保五年刊巾箱小本,即从《清嘉录》抄出者,上下卷共得七十四首,以为蔡氏之作尽于此矣。
  近来于无意中收得原本《吴歈百绝》一册,乃是全本,末有同治十一年石渠跋,云道光初其诗文集已刻,乱后散失,今据抄本重刊。案蔡氏《月令》卷首有小传,记所着有《月令》两卷,《癖谈》六卷,《借秋亭制艺》,诗文集不及《吴■百绝》,或者原系诗集中之一卷欤。《清嘉录》刊于道光十年,意其时所引即据《借秋亭集》本,惜只采其四分之三,又原诗均有小注,录中亦不及引,今得见原书,极可喜也。《吴■抄》所缺诗共二十六首,计春秋各七,冬夏各六,其中颇多有趣味之作,如春之二云:潜投红刺姓名轻,安步时防裂爆惊,深巷乱鸡更迭叫,村童结队卖芦笙。
  注云,“俗甚重贺岁,然非素相习者,止以名刺投门隙,甚无谓也。群儿聚嬉,爆声连路。芦笙吹以娱小儿者,葭管箬簧,饰成冠羽,名曰叫鸡。”又其九云,耍煞儿童十数天,夺魁入阁快争先。铮铮排户投琼响,半掷床头压岁钱。
  注云,“夺魁谓状元筹,入阁谓升官图,小儿局戏,以骰掷者。除夜将睡,以钱掷小儿女枕边,名压岁钱。”写新年风俗,兼及儿童生活,殊有情致。
  传称其家居酒一棬,书一卷,或篆刻小印,摩抄古泉以自娱,盖其人亦是很有风趣者也。(十月末日)
  □1943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虎口日记及其他
  不佞离乡已久,有二十五年不曾入浙江境了。可是至今还颇有乡曲之见,特别是关于文献一方面,很想搜集一点乡贤着述,以清代为主,宋明的如有自然也收,但如陆放翁,王龙溪,徐文长,陶石匮石梁,王季重,张宗子诸大家而外,有些小诗文集便很难访求了,所得遂以清代为多,这也是自然的结果。一面我又在找寻乱时的纪录,这乃以洪杨时为主,而关于绍兴的更为注意,所得结果很是贫弱,除了陈昼卿的《蠡城被寇记略》,杨德荣的《夏虫自语》一二小篇以外,没有什么好资料,使我大为失望。后来翻阅陈昼卿的《补勤诗存》,在卷十三《还山酬唱》中有一诗题云,《鲁叔容虎口见闻录),小注云,“绍城之陷,鲁叔容陷贼中,蹲踞屋上,倚墙自蔽,昼伏夜动,凡八十日,几死者数,仅以身兔,然犹默记贼中事为一书,事后出以示人,不亚《扬州十日记》也。”又见孙子九的《退宜堂诗集》卷二有诗题云《题鲁叔容溅泪日记》并序。序云,“叔容陷贼中阅八十日,排日书闻见成编,余取少陵诗语名之,并题两绝句。”同卷中又有题云《严菊泉广文逸自贼中赋赠》并序。兹录其序与诗于下:城陷,菊泉虏系,夜将半,贼遍索赂,斫一人颅,衔刀灯下示怖众。
  寻缚十四人递戮之,既十人遽止,菊泉竟免,次三人袁杜姚并得逸。
  听谈己事泪交颐,生死须臾命若丝。夜半灯光亮于雪,衔刀提出髑髅时。于是我记住了鲁叔容的名字,却不知道其日记是否尚存,其次是严菊泉,也不知道他有否着述。这样茬苒的过了二十年之后,于民国癸酉元旦,在厂甸土地庙的书摊上,忽然见到一本陶心云题签的《虎口日记》,内署于越遁安子述,可是陈元瑜序中明明说叔容,孙子九陈昼卿的题词亦皆在,而且还有严菊泉的诗两首,署会稽严嘉荣菊泉。其诗云:锦绣蠡城付劫灰,一编野史出新裁,懔然变色思谈虎,我亦曾从虎穴来。
  杀人如草血风腥,咋舌谁疑语不经,天遣才人遭厄运,从教魑魅写真形。
  《虎口日记》题叶后书光绪丙申季春锓于福州,不知为何人所刊,别无记录,陈元瑜序署同治壬戌,序中称《虎口日记》,似其原名如此。孙氏题诗在癸亥,陈氏则在丙寅,书名皆不同,岂最初实为见闻录,其后又改为日记欤。
  鲁叔容不知其名,绍兴县志局资料长编引补过老人《乡隅纪闻》,记鲁叔容事,大旨亦只是根据日记,惟云山阴人,年七十卒,今假定辛酉遭难时年三十,则至丙申才六十六岁,计刻日记时其人当尚存也。
  严菊泉的着作虽不可见,但是其履历却容易查得多多了。据光绪甲午科浙江乡试同年齿录,中式第六十一名严弼,即是菊泉的次子,不过日记题词署会稽,而这里写的是山阴,恐应以此为准。上栏开列父嘉荣,注云,“字怀庆,号菊泉,府学增广生,道光乙未恩科举人,甲辰会试荐卷,乙巳恩科会试堂备。大挑二等,选授平湖县学教谕,内阁中书衔,推升嘉兴府学教授,保举卓异,候选知县,宦绩详《平湖县志》。京都山会邑馆设栗主,配飨先贤。着有《见闻录》,遭难己佚,《铎鉴》,《越中忠义录》,《逸香斋诗文集》,试贴诗,待梓。”再查《平湖县志》云:严嘉荣,字菊泉,山阴人,道光乙未举人,同治癸亥任教谕。其时值粤匪初平,文教衰息,乃举行月课,优给膏火,丹铅笔削,士皆争自濯磨。又以文庙礼乐缺如,筹置祭器,选取乐舞,豆笾龠翟,讲肄时勤。
  朔望率诸生洒扫庙庭,先师诞日行释奠礼,春秋丁祭,尽敬尽诚,声容之盛,观者叹明备焉。复捐赞田三十余亩,为礼乐公产及祭胙之需,通详立案,以垂永久。壬申铨升本府教授,兴废举坠,亦有政声,年七十三卒。
  严菊泉的着作据齿录所记也有好些,但现今已不可考,只从杭州书店见到他一册日记,起同治九年庚午四月朔日,讫十二年癸酉八月二十九日,正是在平湖做县学教谕,升转嘉兴府学教授这一时期,虽然记有朔望洒扫课文,行香差贺,以及彩蛋香肉等的送礼,可以知道一点七十年前的教官生涯,但是这总还不能满足我的期望。此外还有一册,没有书名,看笔迹是严氏手稿,列记辛酉绍兴死难男女的事迹,大约是《越中忠义录》的底稿,卷首夹入一纸,题曰“采访殉义士女启”,末署同治癸亥春三月,山会同人公具,后有凡例五条,其五云,“殉难以御贼为上,骂贼次之,寻常为贼所戕,似不胜纪,但无罪而死,情亦堪悯,未忍就删。”这里所说很有情理,盖严氏曾从虎穴来过,对于此等事不但谈之色变,亦且思之神伤,其着此书殆出于悲悯之心,与一般高谈人心世道者要自不同。全本凡五十叶,如以每叶八人计,所录亦才及四百人,固不能云详备,惟其意则自大可感耳。看稿中删改之迹,言语动作上不无藻饰之处,例以鉏麑触槐,或亦古已有之,信史本难得,亦可不必深求,录中记男子部分之末有一则云:山阴王英康居水澄巷,业儒,工时文,为童试翘楚。咸丰辛酉九月廿九日被掠入贼馆,系于门外。俄一贼来问向习何业,答以读书,贼于笑谓其党曰,此人无用处。拽至大善寺木鱼下,遂加刃焉,年十九。
  《虎口日记》十月二十七日项下有云,“有冯氏妇者,为余言,贼重读书人,称先生,有加礼。”贼固不必一致,但即此可见乱世秀才之苦,几于无路可走矣。录中又一则云:山阴张柳堂居下和坊,贩书自给,事父以孝闻,积资为弟完姻,终身不自娶。辛酉城陷不出,十月五日掠赴萧山,将启行,贼见其面有愁色,曰,此人中途必逸,不如杀之。遂被戕于江桥南岸,年三十七。张吉生述。
  观此乃又叹盗亦有道,阴鸷坚决,很心辣手,世所谓英雄豪杰者非耶,古之名将如曹彬或胡大海,盖无不如此,或者不如此亦不能胜利,惟成则为王,败则为贼,非真是《虎口日记》之周文嘉不及《保越录》之胡大海也。儒家主忠恕,重中庸,识者辨孔子无杀少正卯之事,正是当然,但亦由此可知其敌不过桓魋柳跖之流,此事想起来很有意义,只有稍有点阴冷,令人觉得有如感寒耳。(民国癸未十月二十日)
  □1944 年1 月刊《风雨谈》9 期,署名知堂
  □收入《苦口甘口》
  陶集小记
  我平常很喜欢陶渊明的诗。说到陶诗,差不多不大有人不喜欢的,这难道确是雷同附和么?也未必然。陶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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