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新秩序 作者:八宝饭-第3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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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目前为止,两人还想不出来“飞票”与“向河北售粮”之间的潜在关系,但后者却是真实存在的巨大问题。
裴迪还说,除了梁王府——原宣武节度府的官吏外,河南道各州官府应该还有很多人参与其中,他估计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体系。但裴迪到此之后就没有办法继续查下去,因为河南道的很多州县都被梁王分封了出去,原有的上下体系正处于混乱之中,许多刺史县令都忙着希图捞上一笔,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去何处赴任……
虽然没有办法再查下去了,但裴迪仍然调动兵力封锁了汴河水道,防止粮船继续北运,但他非常担忧的说,这种封锁密度很可能达不到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也搞不清负责封锁河道的军官里,有没有人参与此事。
裴迪最后说,为防止官吏上下舞弊,他已经严令将征收上来的所有粮食立即启运,发往军前,否则他也不敢保证这些粮食的安全。
在公文中,裴迪有很多事情没有明说,但问题却暴露无遗,如重槌般敲打着敬翔本就疲惫的内心。
袁氏、蒋氏,乃至更多的豪门牵涉其中,私通敌国,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裴迪之所以不说追责的问题,是因为连敬翔都明白,这件事情牵涉太大。且不提袁氏和蒋氏与梁王的关系,目前袁象先据守相卫,这是河南唯一与河北接壤的地方,相卫之下,一河之隔,是滑州、郑州和怀州,三州呈一线,遮护住了汴州。这三州的兵马归谁统领?正是蒋玄晖!
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一旦袁象先和蒋玄晖有变,则汴州老巢不保,到时候谈什么扫平河北、底定天下?
就所了解到的情况而言,袁氏、蒋氏乃至众多豪门似乎因为贪财而输粮,造成了军前粮秣紧张的事实不假,但从意愿上说,敬翔宁肯相信他们并没有真个倒向燕王的念头。到了河北,燕王又能拿什么高官厚禄笼络他们呢?能够比在梁王身边还要尊贵么?这一点,敬翔认为他们应当是明白的。
就算要惩处的话,也应当是大战之后的事情,暂时不能做得太过明显。
敬翔的忧虑来自另一方面,从裴迪的公文中可以看出,整个河南道的官场都烂了,就算不是全部烂掉,至少也烂了一半。这个问题不管是封国引发的,还是财货导致的,目前敬翔没有工夫去管,还是那句话,大战之后再狠狠整顿便是。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军粮了,这是目前最当务之急的事情。按照裴迪所说,六十万石粮食是目前能够筹集到的最后一笔,再要寻找,只能从豪门之中搜刮,而且是顶级豪门,如蒋袁之流,一般的中小田主都把余粮卖了,除非抄家灭门,否则一颗粮食也拿不到。正当大战之机,后方能乱么?恐怕以梁王的杀伐果决,也得仔细思量几分。
还有一个方法是继续催促南方诸侯运粮,南方粮多,一年两熟,那里有的是粮食。但就算现在就启运,没有一个多两个月是到不了军前的,而且路途上损耗太重,输送十万石粮食能够运到军前三万石就算不错的了。
最关键的是,上一次让他们输粮,梁王就付出了不少代价,这一次又该拿什么好处出来?
这些问题让敬翔冥思苦想,头发都快揪没了,最终不得不亲自来见梁王。
和敬翔所估计的一样,听了禀告后,梁王很快给出了答案。袁象先爵封开国县侯,封国颍川之南,居于下蔡,是为蔡侯;蒋玄晖爵封开国县侯,封国方城,是为方侯。二人各于两月之内之国,不得延误。
这是一个很好的处理方法,与敬翔所谋相同,只不过二人与梁王的关系太过密切,一个是梁王亲外甥,另一个是梁王的铁杆弟兄,敬翔不好说,只能由梁王自己来说。
河南道官吏整体腐化的情况,梁王直接忽略过去,没有对此表态,但敬翔从他握紧的双手看出来,大战之后,这些官吏的性命很是堪忧。
至于缺粮的问题,梁王沉吟片刻,问敬翔该怎么办。
敬翔缓缓道:“粮食可支撑大军至十二月,但殿下知道,咱们不可能打到十二月,一旦有变,则全军崩溃。就算咱们十二月真能打赢,同样没有办法支撑下去,获得的所有胜利都毫无意义。因此,某意,宜速攻,十月底结束战事!届时将各方诸侯遣散而归,再削减大军至二十万,方可保证军粮维持至明年二月,剩下的粮食,就只能从河北就地征用了。”
梁王听罢,默然片刻,继而额头青筋暴起,一拳砸在案上,沉着嗓子道了声“好”随着梁王的严令,战事骤然加快,双方交手的烈度猛然间提升了一个层次。从十月初一开始,以梁军为主力,诸侯联军相互配合,聚集了超过十万战兵,连日猛攻界牌岭、悬壶、石嘴头一线,喊杀声震天、烟火弥漫四野,每时每刻都有成百上千的两军将士倒在了这片长不过十里的战场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南北战策(六)
ps: 感谢cynimol的打赏。
悬壶,是位于界牌岭西南侧约莫四里外的几道山梁,最高处形似壶嘴而得名。自从东、西掘山失守后,这里便直面诸侯联军的攻击。
只要拿下了悬壶,诸侯联军即可由此攻打界牌岭身后的牛山,牛山是援应界牌岭、悬壶和石嘴头三处高地的后方支撑点,一旦牛山暴露于诸侯联军的攻击下,则界牌岭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支持,同时也会陷入包围之中。
从十月一日起,梁军贺德伦所部向悬壶发动了更加猛烈的进攻,梁军以三、五百人为批次,不间断攻打悬壶前梁,攻击持续了一日一夜,在自身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也造成了守军的巨大伤亡,驻守于此的定州军混编营已经连续补充了三次军士。
与前梁相隔两百步的主梁之下,屯驻着新调过来的补充营,编号为“第六补充营”任家三郎任遂焕与弟兄们一道,坐在沟里,他心头砰砰直跳,手上紧握着的刀把上满是汗水。
队官顺着小沟一路巡来,不时踢一踢那些蹲着的士兵,口中喊道:“别蹲着,要么坐着,要么干脆躺下来……你娘,跟拉屎一样,像个甚逑样!”
任遂安之前在训练中就已经学过,临战之际,决不能长时间蹲身,这样会造成腿脚僵硬,不利于厮杀。但到了这里,仍然有许多新兵、尤其是农户出身的土疙瘩改不过来,一紧张便习惯性的蹲着,一如他们常年蹲坐在田间地头。
队官巡到任遂安身边,猛然一脚踢在任遂安小腿上,任遂安一个激灵,喃喃道:“队官,某没有蹲着……”
“逑!把刀放下,瞧你紧张的……你们几个都听着。把手擦干净,刀把上都是汗,到时候怎么使劲砍人?”
任遂焕赶忙将横刀松开,不停在腿股间擦拭着手心的汗水,擦着擦着,心头那份紧张竟然化解了不少。
前梁那头传来的激烈厮杀声始终在耳边回响,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紧盯着那边,似乎能够穿过那些厚重的泥土,看到对面去一般。
过了小半个时辰,厮杀声忽然间没了。几股冲天的浓烟也似乎淡了几分,后勤营医护队的弟兄赶上来,越过补充六营的休息地,飞一般翻了上去。片刻,十多个担架抬了下来,还有三十多个弟兄或是搀扶,或是独自而行,一瘸一拐的往下撤。
前梁上冒出一个脑袋,在脑袋旁同时升起一面黑色三角小旗。旗子晃了两晃,就见队官摸出木哨,吹出熟悉而刺耳的哨音,任遂焕和本队弟兄都连忙抄家伙站了起来。迅速排成一列。
“补充六营甲都左队,听口令,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队官下完命令。带头沿沟道而上,任遂焕紧跟在队伍中跑了过去,一边跑。心里还习惯性的数着“左右左、左右左”奔行了十多步,整个左队的队列就形成了齐跑,五十名士兵的脚步都踩到了一个点上。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任遂焕忽然感到自己这个队的气势有所上升,自家身上也生发出一股力量。
跑到前梁下,任遂焕跟着队伍就往上爬,好在并不陡峭的梁壁上开凿了几道简易的土阶,披甲持刀、身背盾牌的弟兄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翻了上去。在跃上前梁的那一刻,任遂焕看到不远处正是刚才向山梁下挥旗的军官,从臂章可知,这是一名阶级为御侮校尉的军官,此刻,他正在向山梁下挥动一面三角黄旗,任遂焕回头看到的最后一眼,是一队重甲枪兵正在赶过来。
这是一个三道战壕组成的阵地,燕军作战喜欢挖战壕,这已经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了。对于壕沟在作战中的作用,天下诸侯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认为将军队部署在壕沟中,对于防御作战还是有一定意义的,梁军中部分军头就有这样的观点,比如贺德伦等,他们也在积极效仿。但更多的人则认为,这种战法或许可以减少军队在箭矢中的伤亡,但对士气的间接打击很大,应该说是得不偿失。
燕军第一道战壕严格来说并不算战壕,是一道在山梁中腰上开凿的平整横道,道路前方摆放着各色木砦和鹿角,还有不少深坑,但此刻许多木砦和鹿角都被焚毁,还有一些则被敌军拖了下去,远远可以看到它们在梁下翻倒着。铁甲枪兵们于此驻守,居高临下与攻上来的敌人正面厮杀。此刻敌军已退,枪兵们卸了外层铁甲,正在抓紧时间休息和吃食。
第三道战壕位于最高处,与第一道战壕相隔二三十步,挖至齐腰高度,是弓弩手驻守的地方。第三道战壕有几条向前的纵向连接通道,连着中间的第二道壕沟,任遂焕他们就部署在第二道壕沟里。
上阵之前队官就已经详细讲过,一旦敌军突入第一道战壕,他们就要抄家伙上,将敌军打出去;或者是当铁甲枪兵压力过大时,他们要从两侧出击,横向包抄敌军侧翼,打乱敌军的攻势;敌军撤退时,如果机会好,他们还要负责冲下去掩杀,以扩大战果。
壕沟内外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泥土,零碎和残破的兵刃远近可见,几面木砦还在冒着浓烟,烟尘滚滚,闻之刺鼻。在木砦鹿角下,乃至山梁的坡下,倒闭着密密麻麻的尸体,还有一具尸体挂在一道石坎边,手腕上的红绢在风中轻轻摆动。
正在任遂焕打量着战场时,后方送来一批麻布方巾做成的口罩,人手一面传递到每一个士卒手上。一个陌生的军官踩在战壕之上,居高临下的向新兵们喊话,他的左肩皮甲已经整块掉落,肩膀上缠着白步,隐隐透着猩红的血迹。
“敌军上来时会发射火箭,每个人都要戴上口罩,以防烟熏……”
“队官和伙长们随时注意山梁上的旗号,时刻准备带队厮杀……圆旗是增援第一道防线,方旗是从两侧出击。这与之前告诉你们的相反,这是为了迷惑敌军……”
“号角一响,向下掩杀,没有听见鸣金之声,不得后退……”
“鸣金一响,立刻撤回来,有继续向前者,追究战责……”
正说着,山梁上传令台的大旗猛然抖动开来,军官立刻道:“敌军上来了。弟兄们,准备作战!”
紧接着,队官的声音嘶喊起来:“再次检束甲胄!”
任遂焕连忙紧了紧皮甲,检查绑腿,正了正头盔,又帮身边一个弟兄重新扎竖腰带。在伙长的口令下,每个人都将身后的盾牌摘下来,绑在手臂上,将横刀斜搭在脚边。
放眼望去。山梁下十多个小军阵向前缓缓逼了过来,每个军阵小则数十人、多则上百人。军阵的前几排,全部是朝天斜举的盾牌,离得那么远就组成了盾阵。看来敌军被己方的箭阵打怕了。
在这些小军阵的前列,推上来十多辆盾车,一直推到山梁根下才停止。
第一道战壕里的燕军铁甲枪兵开始列队,整列成两排队形后。向前迈了三步,抵到木砦和鹿角边为之,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任遂焕身边的许多弟兄们和他一样,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敌军盾车后面闪出许多箭手,不停的向山梁的斜坡上发射火箭。大部分火箭都无功而果,直至燃灭,但仍有小部分火箭将周围本就烧干了的灌木和草丛再次点燃。火势并不大,但烟雾升上来后着实呛人,引发连片的咳嗽声响起。好在弟兄们都以口罩护住了口鼻,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山梁后面忽然飞出一片石弹,是燕军投石车在发威,任遂焕之前并没有见到投石车布置在哪里,此刻依然不知,但从石弹的飞行方向来看,应该是在前梁的东南侧。
燕军的石弹攻击目标就是这些盾车,第一轮过后无一中的,砸得最准的也不过是距盾车两丈左右,但这股威势相当惊人。第二轮石弹准头一下子提升上来,一枚石弹直接砸在一辆盾车上,顿时将盾车砸得四分五裂,盾车后面隐藏的火堆也爆裂开来,使石弹的攻击效果倍增。
几名敌军箭手当场身亡,还有数人在原地打着滚惨呼,看不清伤在何处。
除此之外,还有两枚石弹造成了溅伤效果,部分毁坏了两辆盾车,引发一阵惊呼。
梁军后阵中战鼓大作,十多个军阵加快了前行的脚步,抵达盾车周围。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