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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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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雅如谢安者,才容得侄女有这样非礼不俗之举——可是,英台兄,你又能坚持到几时?世家大族女能有不嫁人的吗?”

……

次日一早,陈操之赶回陈家坞参加祖堂的祭祖,主持祭祖仪式的老族长陈咸神态格外庄严,说话声音微颤,眼含热泪,参加祭祖的钱唐陈氏男丁除了陈尚与陈操之之外,都是暗暗奇怪,分明觉得气氛不同往年,族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祭祖仪式后,族中男丁俱赴玉皇山陈氏墓园扫墓,丁幼微带着宗之和润儿也去了,风和日丽,一行数十人俱是步行。

陈操之落后半步与嫂子同行,宗之和润儿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丁幼微侧头看着陈操之,问:“小郎,陈尚从建康回来,是有好消息了吧?”

陈操之望着嫂子丁幼微亮亮的眸子,微笑道:“还没来得及向嫂子说呢,我钱唐陈氏成功列籍士族了,谱牒司和祠部的官员会在下月来钱唐颁赐官田、为陈氏注籍士族,又因为与褚氏有些矛盾要解决,所以老族长暂不宣布此事。”

丁幼微已经料到是这个事,但此刻听陈操之亲口说出来,依然惊喜和感动,看着平静如初的小郎,问:“小郎快活吗?”

陈操之应道:“快活。”

丁幼微将一偻风吹乱的鬓发掠到耳后,说道:“记得两年前那夜小郎说起要让钱唐陈氏列籍士族,嫂子当时是为你出谋划策鼓励你的,但说实话,我是不忍拂你心意,其实心里觉得这是很渺茫的事,因为真的非常难,可是这两年来,小郎稳稳的一步步走来,很努力、很辛苦,今日终于得成所愿,嫂子心里真是快活啊,阿姑要是还在,那我们一家可知有多好!”

陈操之看着嫂子丁幼微明丽的容颜,那种发自心底的喜悦和惋惜之情使其分外动人,说道:“我是想着入了士族就可以把嫂子接回陈家坞,与宗之、润儿在一起,蒙丁伯父开恩,我陈氏未入士族就肯让嫂子回来,我的愿望提前达成,可是母亲却看不到这一天,母亲看到了我的努力,却没有看到我的成功,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只恨自己努力不够、功成太晚,不能让母亲看到。”

丁幼微眼含泪花,柔声道:“怎么会看不到,小郎安慰宗之、润儿的话说好啊,阿姑在天之灵护佑着我们呢,我们高兴阿姑也一定高兴,是不是?”

陈操之应道:“是。”

丁幼微笑了起来,小郎刚才应声说“是”的神态很象宗之,不,应该说宗之象小郎,让她心里柔情涟漪,说道:“下一步呢,就待除服之后娶陆小娘子进门,这可是阿姑最盼望的事,小郎继续努力哦。”

陈操之在外人面前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但在自己嫡亲的亲人面前却从不掩饰,脸一红,说道:“嫂子,我会努力的。”

丁幼微道:“陆小娘子要为兄守孝一年,今年八月除服,待到十月我为阿姑服孝期满除服之后,代小郎去华亭看望一下陆小娘子,葳蕤不容易啊,嫂子一定要想办法帮帮她。”

一路说话,早早的就到了玉皇山陈氏墓园。

陈咸招手让陈操之过去,指着山麓那一片空阔地说道:“操之,我钱唐陈氏应该要立家庙了,就建在这里如何?”

陈操之道:“此事四伯父与族中长辈商定就是了,何须问小侄。”

陈咸“嗯”了一声,率族人来到陈氏墓园,每一座坟茔都锄草拜祭,直到午后才结束,族人回陈家坞,陈操之继续留在墓园草棚。

三月初十,以刘家堡为首的钱唐数十家寒门庶族齐至县上请求把各自家族收容的隐户转为佃户,照纳赋徭,褚文谦正要开始土断检籍、要立威,自是不允,眼见钱唐这些庶族人心惶惶、百般恳求,褚文谦颇感得意,很有为官一方、唯我独大的感觉,但号称钱唐第一寒门陈氏却毫无动静,既不想办法将来福一家转为佃户,也没准备让冉盛、荆奴两个到外县暂避,当然,避是避不开的,他褚文谦已命吴县尉安排手下监视陈家坞,那两个流民是跑不掉的——

让褚文谦既气恼又以为得计的是,陈氏竟开始接纳居住在明圣湖畔的一些自耕农的依附,钱唐陈氏还真把自己当士族了,不惩治陈氏,钱唐的土断检籍就无法进行,既然陈氏如此嚣张,那就让其上死路吧。

三月十二日,三户佃农适时出现在钱唐县舍,控告钱唐陈氏以膏腴的上品良田充当下品贫瘠之地,偷漏租税,又私藏流民和隐户,霸占自耕农田地,逼迫自耕农依附陈氏——

褚文谦怒形于色,即命吴县尉率三十步弓手前往陈家坞,拘捕陈氏族长陈咸及来福、冉盛、荆奴一干人,褚文谦最想拘捕的是陈操之,自他想娶丁幼微以来,褚氏声誉一落千丈,这都是拜陈操之所赐,折辱陈操之是褚文谦衷心企盼的,只是陈操之在墓园为母守孝,而且陈操之也不是陈氏族长,不能无故拘捕一个守孝之人,这让褚文谦颇感遗憾,心想且待陈咸一干人拘捕在案之后,自会牵扯出陈操之,那时就要看陈操之这个江左卫玠还怎么风度翩翩?



卷二 深情 五十、小人常戚戚
 
自三月初八清明节之后,丁氏族长丁异接连拜访了全氏、朱氏、顾氏、范氏,杜氏、戴氏六姓家主,陈说利害,要求七姓联手控告褚文谦扩建县舍、贪赃枉法之事,其中朱氏、范氏意欲袖手旁观,丁异道:“土断检籍一向是只针对寒门不针对士族,现今褚氏为泄私愤,要严查我丁氏庄园私附的隐户,若各位不肯联手抗之,以为这是我丁氏一族之事,那我丁氏只好如数交出全部隐户,暂时向褚氏屈服,但诸位以后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这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事——”

杜子恭已得丁异私下告知六姓寒门列籍士族之事,其中就有他女婿孙泰的琅琊孙氏还有钱唐陈氏,褚氏消息闭塞却还想借私藏流民、偷漏租税来打压陈氏,褚氏的失败可以想见,便道:“褚氏去年暗中支持鲁氏冒注士籍,实在是有辱士族体面,现在又借公事来泄私愤,这等人如何造福乡梓?若丁舍人被迫交出私附的隐户,钱唐士族脸面都不好看,我杜氏只怕也得把一些收容的流民遣散出去,免得授褚氏以柄。”

杜子恭既如此说,朱氏、范氏便都同意联手控告褚文谦,钱唐七姓士族联名上书扬州刺史王述,要求查处钱唐代理县令褚文谦肆意扩建县舍以及包庇鲁氏冒注士籍之事——

褚文谦却不知道褚氏即将大难临头,三月十三日一早即命吴县尉领三十名步弓手前往陈家坞拘捕陈氏族长陈咸及来福、冉盛、荆奴一干人,吴县尉一行赶到陈家坞时,已近午时,只见坞堡外黑压压都是人,约有五、六百人之多,把吴县尉吓了一跳,陈氏想要聚众抗法?陈氏族人加上佃户也不过百余人吧,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此?

吴县尉哪敢如褚文谦吩咐的那样气势汹汹就捕人,命手下远远的停下,他带着两个胥吏去见陈氏族长陈咸,坞堡外的那些佃农不肯让路,人多胆壮,任凭吴县尉摆起官威来也无人理睬。

正僵持吵嚷间,坞堡大门里走出陈尚、刘族长,还有本县的几个庶族族长,陈尚便问吴县尉来此有何公干?

吴县尉道:“奉褚府君之命,请陈族长到县衙问一些事情。”

陈尚道:“家父年老,就由我代家父去听讯吧。”说罢,与其他几位族长分乘牛车,施施然离开陈家坞前往县城,几辆牛车后面着的是数百佃农。

吴县尉傻眼了,赶紧带着手下往回赶,边派人先一步回县上报信,一边严厉地问陈尚等人意欲何为?

陈尚奇道:“吴县尉,在下不是随你去县衙问话吗?莫非吴县尉要把在下绑着去?”

吴县尉气急败坏道:“褚府君只传你一人问话。你聚起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

陈尚道:“这些佃户自要去县城,与在下何干。”

吴县尉心知拦不住,恨恨道:“陈尚,此次聚众闹事,你陈氏是罪魁祸首,走!”骑着马,带着一众步弓手抢先赶到枫林渡口,渡江之后命渡船暂不要回南岸,他急急回县衙与褚文谦商议对策。

褚文谦闻听大怒:“让他们过江便是,本县土断检籍、秉公而断,钱唐陈氏要聚众闹事就让他们闹好了。闹得越大陈氏罪越重!”急命人回枫林渡口放陈尚他们过江,一面命钱唐县地五十名步弓手集结待命,又将褚氏庄园里地部曲五十人调集来此,防止那些佃户被陈氏煽动冲击县衙。

褚文谦在这里发号施令,褚俭派来的信使快马赶到了,呈上褚俭的密信,褚文谦看了信,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俭五日前得知六姓寒门入士籍已成定局,诏令已下,谱牒司、祠部、吏部的官员不日将到达钱唐。从三月起,钱唐陈氏就列籍士族了。得到消息的当夜,褚俭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苍老了十岁,明白事不可为,陈氏入了士籍,那么原先他拟好的构陷陈氏地手段都没有用了,什么上品田下品田、非法占有荫户、私附流民,种种罪证都因为钱唐陈氏入了士籍迎刃而解,褚氏是无法在这方面打压陈氏了,只有继续忍耐——

褚俭提笔给侄子褚文谦写信,命褚文谦立即中止对钱唐陈氏的追查检籍,若那三户自耕农已到县衙控告陈氏,就立即严词斥退,想办法与陈氏修好,尤其是对陈操之,必要时曲意迎合甚至忍辱负重也可以,钱唐检籍一如往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莫要再与丁氏冲突——

褚俭也算是能屈能伸、当机立断了,但他却不知道,钱唐局势已然无法收拾,而且以丁氏为首的钱唐七姓联名状告他褚氏者已经日夜兼程前往扬州……

褚文彬这日也在县衙,见堂兄褚文谦览信后痴愣,忙问出了何事?

褚文谦这时才从震惊中收回魂来,急命人再赶去枫林渡口,莫让那些佃户渡江——

吴县尉见褚文谦朝令夕改、反复无常,不禁暗暗摇头,问:“府君何以改变主意了?”

褚文谦把信递给褚文彬,对吴县尉道:“钱唐陈氏列籍士族了。”就这么一句话,好象费尽了所有力气,褚文谦身心颓丧。

“钱唐陈氏入士籍了!”吴县尉又惊又妒。

此时陈尚、刘族长等人已经渡过钱唐江来到北岸,并不急着赴县城,等那数百佃户分批渡江,两艘渡船一次可渡六十人,南岸五、六百人没两个时辰过不来。

褚文谦第二次来的胥吏见陈尚等人已经到了北岸,心知阻拦不住,掉头就回去报信了。

褚文谦慌了神,不知如何对这种局面,还是吴县尉老辣,进言道:“府君,事情已经闹大,既然无法再处置陈氏,还得立即息事宁人才好,否则闹起来压又压不住,就麻烦了。”

褚文谦连声道:“对对,只是该如何息事宁人啊?”

吴县尉道:“府君应亲自出面说明此事,那三个诬告的农户脊杖二十给陈氏一个交待。”

褚文谦默然半晌,点头道:“只有这样了。”看看怔坐一边的堂弟褚文彬,真是沮丧到了极点。

黄昏时分,五、六百名寒门佃户浩浩荡荡出现在钱唐县城南门外,褚文谦与一干县吏在城门边设帐,把陈尚与刘族长等佃户首脑请到帐中叙话,道明是小人诬告,现已查清,又把那三个佃户押过来当场责打,打得鬼哭狼嚎。

陈尚不动声色,心褚文谦是得知了六姓入士籍的消息,所以才会嘴脸突变。

以刘族长为首的寒门庶族族长要求褚文谦把他们各自私附的隐户注籍为佃户,并承诺不得将这些隐户迁居他处、不得肆意抬高各民户的户等——

所谓户等就是官府按民户田产财货的多寡分为不同等级来征收赋税,也和田地的膏腴贫瘠一般分为三等九品,胥吏衙差往往任意抬高民户等级,以此来要挟民户,送钱帛贿赂的就评为中下等,若有那不肯行贿的,就评为一品上上户,这个一品和官人一品可不同,品越高越悲惨、愈受敲剥。

褚文谦不想把这些寒门隐户都转为入籍的佃户,因为入籍佃户所纳赋税要上交州郡,县上无法截留,而隐户呢,州郡无籍,不用纳税,县上衙吏却是知根知底,可以从中谋取私利,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惯例,水至清则无鱼嘛。

但刘族长等人坚持要交出隐户,褚文谦推托不了,只好答应,并让褚氏庄园送来几车干枣蒸饼来请这五、六百名佃农饱餐一顿,然后好言抚慰,让他们回钱唐江南岸去。

想起叔父信中忍辱负重之言,褚文谦次日又亲去陈家坞向陈氏族长陈咸致歉,说自己误听小人之言,差点铸成大错云云。

褚文谦又去玉皇山访陈操之,说陈操之是本县孝廉、大贤,他褚文谦忝为一县之长,就要访察本县贤德名流,询问为政之得失,更好地造福乡梓——

玉皇山草棚,陈操之静听褚文谦说话,嘴角含笑,彬彬有礼,待听到褚文谦说要去他母亲墓前致奠,这才坚拒,他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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