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完结) 作者:贼道三痴-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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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伙鲁氏佃户闻言“哄”地一声。紧棍棒鱼叉还有扁担、铁耙。向陈操之等人冲来。
陈操之道:“小盛。莫要伤人,先立个威。”
“好嘞。”冉盛大吼一声。豹子一般飞跃而出。虎口粗、七尺长地橡木棍“霍”地一声砸下。把冲在前面那个佃户手中地鱼叉劈断,棍头一扬。顶在那双手震得发麻的鲁氏佃户胸口,骂道:“蠢货。还想来陈家坞抢东西。给我滚。”棍子用力一顶。那佃户往后便倒。连带撞翻了后面好几个人。
鲁主簿地弟弟鲁骏喝道:“冲上去。先打翻这大个子。”
冉盛大吼一声,双目尽赤。猛冲过去,或用棍扫。或用脚踢,将一群鲁氏佃户撞得七颠八倒。在力大凶猛地冉盛面前,这伙乌合之众又能有什么用。而且他们与陈家坞又没深仇大恨。听说可以抢些钱帛才来的。谁肯出死力。所以被冉盛很轻易地冲到鲁骏跟前——
鲁骏身边有几个家仆,挥舞着棍棒想要拦住冉盛,冉盛心里清楚得很,那些佃户可以放过,这鲁氏家仆却要教训教训,橡木棍横扫,那四、五个鲁氏家仆手中的棍棒折的折、的飞,有些连手臂也一起折了——
冉盛接连几棍,将鲁氏家仆打翻在地,左臂一长,当胸揪住白白胖胖一如乃兄的鲁骏,右手橡木棍一丢,劈脸就给了鲁骏两个耳光,打得鲁骏白脸通红,血痕宛然,两边大牙全掉了,嘴里往外吐血牙,再也无法煽动手下佃户冲进陈家坞打、砸、抢了,只会大声呻唤叫痛。
冉盛用脚尖勾起橡木棍,握在手里,另一手倒拖着肥胖的鲁骏,不是提不动,就爱拖死狗一般拖着。
那一伙鲁氏佃户惊得呆了,见冉盛拖着鲁骏过来,非但不敢阻拦,还往两边让开,这高大少年太吓人了,脖颈青筋暴绽,双目如血——
冉盛回到大门前,将鲁骏丢在地上,用脚当胸踩住,对陈操之道:“小郎君,罪魁祸首抓来了,请小郎君处置。”
顾恺之身后的两个佩刀部曲相顾骇然,陈郎君这个少年家仆实在太凶猛了,若上战场,那就是搴旗斩将的猛将啊。
顾恺之大赞:“小盛,你真厉害,威风凛凛象勇健夜叉,瓦官寺的勇健夜叉我就画你了。”
满嘴是血的鲁骏“哎哟哎哟”呻吟,被冉盛大脚踩住胸口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陈操之道:“冉盛,放开他,取绳索绑了,等下交给汪府君。”
来德取了绳子来,将鲁骏结结实实捆了,来德问:“小郎君,要将这人送到县上去吗?”
陈操之道:“先丢在这里,汪府君马上会到的。”说了声:“小盛,守住大门。”便与刘尚值、顾恺之、徐邈、丁春秋进门去,见母亲正倚栏下望,便赶紧上楼去,向母亲报平安,扶母亲进房歇着。
陈母李氏心跳得厉害,说话都费力了,上床侧卧着休息,陈操之就坐在床前箱檐上陪着母亲,心里痛恨钱唐鲁氏,竟敢带着佃户来打抢,鲁主簿是死有余辜,霸占陈流妻子,平日里作威作福、占人田地的坏事没少做,这鲁氏家族看来是恶贯满盈了,这回就彻底让其沉沦吧。
陈操之在母亲床前坐了不到一盏茶时间,来德上来报,汪府君、吴县尉到了。
陈操之向母亲说了一声,来到楼下,却见除了钱唐县令汪德一和吴县尉之外,丁春秋之父丁异也来了。
丁异得知鲁氏带人来陈家坞报复,担心伤到了儿子丁春秋,是以急急赶来,在枫林渡口遇到汪县令——
汪县令正是赶去陈家坞调解陈、鲁二族纠纷的,听丁舍人说顾悦之之子顾恺之也在陈家坞,很是担心,若顾恺之被鲁氏的人打伤,他可没办法向荆州别驾顾悦之交待,汪德一在钱唐任期已满,近日便要赴荆州宛县任县令,就是顾悦之手下啊,荆州别驾是辅佐刺史的五品官,权力犹在郡太守之上,汪德一如何不忧心如焚!
汪德一、丁异,还吴县尉领着二十名步弓手急急忙忙赶到陈家坞,却见那一大群四、五十个鲁氏佃户傻愣愣地立在陈家坞大门前,汪德一松了一口气,心想:“没打起来就好。”待到门前一看,脸颊红肿、嘴吐血水的鲁骏被捆成一个大粽子丢在阶下。
陈操之向汪县令和吴县尉说明当时情况,问如何处置这个领头打、砸、抢的鲁骏?
这时丁春秋来见父亲丁异,刘尚值、徐邈、顾恺之也一同来拜见,汪县令曾见过顾悦之,顾恺之除了没有白头发之外,容貌与其父酷似,顾悦之是少年白头,为尚书左丞时,有一次与大司徒司马昱清谈,司马昱得知顾悦之与其同年,便戏问:“卿何以头先白?”顾悦之答道:“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时人以为机智妙语。
汪德一正与顾恺之、徐邈寒暄,属下来报,褚文谦褚县令在外请汪府君前去相见。
陈之微微冷笑问:“本县只有汪府君一个县,哪里又出来一个褚县令?”
汪德一道:“陈公子有所不知,本县即将离任,这褚文谦是暂代钱唐县令一职的,郡署下的文书。”
刘尚值笑道:“又一个暂代的。”
顾恺之听出名堂来了,问陈操之:“子重,这个褚县令与吴郡的褚丞郎是何关系?”
陈操之道:“叔侄关系。”
顾恺之笑道:“做叔父的自己也是暂代太守之职,赶紧下文书任命自己侄儿暂代钱唐县令,县令是朝廷任命的,这个褚县令又能暂代到几时?”
陈操之刚才已听说汪德一要赴荆州任职,便问:“汪府君与褚文谦办了交接手续否?”
汪德一道:“本想这两日交接的,不想出了这等大事!”
陈操之道:“那好,汪府君可以离任之际为钱唐百姓除一大恶,这等政绩传到建康也助长汪府君声望。”
汪德一不知陈操之指的是什么,鲁主簿已被陈流杀死,大恶是鲁骏吗,都已经被打成这模样了,而且鲁氏佃户也没冲进陈家坞打抢、伤人,治不了鲁骏重罪的,不过他现在即将离任,也不怕得罪鲁氏以及鲁氏背后的褚氏,若能搞出一点好名声出来对他日后仕途升迁很有利,更何况顾恺之就在眼前,便道:“不知陈公子指的是哪一大恶?”
这时,一个县衙胥吏又来请汪府君去见褚县令,褚文谦自然是不会进陈家坞大门的。
汪德一不耐烦道:“什么褚县令,不是尚未办理交接吗,褚文谦还算不得是钱唐县令——褚文谦既然不进来,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着。”这是寒门县令汪德一第一次在钱唐士族面前如此威风。
陈操之当即把鲁主簿冒注士籍、侵占良田、逃避租赋之事在汪县令和吴县尉、丁舍人面前一一说出,陈操之早命来福留意打听钱唐鲁氏占人田地之事,现在一项项说出,就是要让钱唐鲁氏永不能翻身——
汪德一眉头紧皱,这事他亦有风闻,无人检举他也就装作不知,现在陈操之说了出来,边上丁舍人、顾恺之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纠察此事说不过去了,心想吴县尉平日也与鲁主簿勾结,肯定知道这事,从中没少得好处,便问:“吴县尉,你说此事该如何查办?”
吴县尉支支吾吾,说鲁主簿已死,这事不大好追查。
丁异决心帮陈操之一把,打击鲁氏背后的褚氏也是丁氏利益之所在,说道:“冒注士籍是大罪,若汪府君觉得案情棘手,那就报请州刺史派人来办理。”
汪德一当即决定,查办此案。
卷二 深情 三十二、为了告别的聚会
陈操之与六伯父陈满去县上为陈流处理后事,顾恺之、徐邈、刘尚值、丁春秋也一并跟去,汪德一命吴县尉派十名步弓手保护,以免陈操之等人再受鲁氏族人冲击,鲁主簿已死、鲁骏被拘押,原本嚣张跋扈的钱唐鲁氏没有了主心骨,褚文谦也乱了方寸,无力支持鲁氏,陈流之妻潘氏稍一审问,就对与鲁主簿通奸之事供认不讳,而且承认陈流那个三岁的儿子是鲁氏的骨血——
陈满气得大骂潘氏淫妇,先前还一直想着把陈流的儿子领回去,现在一看到那个白胖可爱的三岁男童就极为厌恶,按晋律的户律,潘氏当死,这三岁男童鲁氏不肯收留,判归潘氏母家抚养,由鲁氏拨田三十亩给潘家作为养儿田。
对于儿子陈流,陈满还是有感情的,抚尸痛哭,却在陈流怀里发现一封带血的遗书,陈流对自己听信鲁氏和褚氏教唆、怂恿,图谋族弟的田产、陷害族弟定品的劣行痛悔至极,愧对陈氏祖宗、愧对父母,只求十六弟和族长允许他归葬陈氏墓地,以免成孤魂野鬼——
陈满览信,老泪纵横,把信给陈之看,陈操之心下也是恻然,说道:“六伯父,我不会反对陈流归葬陈氏墓地,先停柩灵隐寺吧,待四伯父回来,由四伯父决定。”
丁异以鲁氏冒注士籍、严重危及钱唐士族的声誉和利益为名,连手全氏、朱氏、顾氏、范氏,杜氏、戴氏,一道监督汪德一审理此案,褚文谦孤掌难鸣,速遣人报知吴郡的叔父褚俭,等褚俭从吴郡赶来,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鲁氏改注籍状、诈入士族、侵吞田产、逃避租税的罪状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褚俭也无法一手遮天来翻案,因为这涉及钱唐大多数士族的利益,褚俭只有撇清褚氏与鲁氏的关系,鲁氏沦落无法避免了,奴婢仆散去,侵占的六十顷良田全部缴还充作官田,鲁氏也是钱唐大族,人丁颇旺,本来有人丁课田二十顷,现在削减一半,鲁氏十六岁以上男丁以后每年要服三个月的杂役,不许由他人代为服役,家里资财大半抄没入官府充作漏缴的租税赋调,竟有两百万钱之多,汪县令临卸任之际,办成了这么个大案,也算扬眉吐气一回,褚俭恨得咬牙切齿也没用,他汪德一不归扬州吴郡管辖了,他现在是荆州南阳郡宛县县令。
那褚文谦虽然接任了钱唐县令,但失去了鲁氏的协助,可以说是断了一臂,钱唐另外七大士族都有些瞧不起褚氏私下都道褚俭、褚文谦叔侄的官位都是坐不稳的,拭目以待好了。
陈操之并不插手鲁氏之案,他来到县上处理了陈流的后事,当晚便回陈家坞,依旧侍奉母亲、向顾恺之请教人物画技法、与徐邈谈玄论儒——
九月初是约定的宗之和润儿去丁氏别墅看望母亲丁幼微的时间,陈操之从县上回来便让来德和冉盛送侄儿、侄女去,陪同前去的还有青枝。陈操之这次没去,他要留下来陪年老的母亲。
来震送信去会稽东山是九月初六,不耽搁的话,来回四天就足够了。但直到九月十五也未见来震回来,来震的妻子黄氏都慌了,陈操之说再等两日,若还未回来就派人去寻找。
九月十七日午时,来福与荆奴都已经准备出发去会稽寻找了,来震回来了,来福见儿子无恙,不禁埋怨道:“来震,你也是做爹的人了,还不会办事,小郎君派你去上虞送个信,你却耗上半个月。”
来震道:“爹。儿子何止去了上虞。还去了一趟剡县。”
来福瞪眼道:“叫你去上虞。你去剡县作甚!”
这时陈操之下楼来了。来震赶紧道:“小郎君。祝氏郎君马上就到。还有剡溪戴安道先生。我就是随祝氏仆人去了剡县才晚了几天回来。”
陈操之问:“来了哪位祝氏郎君?”
来震道:“便是上次陪支愍度大师来这里的那位祝氏郎君。”
陈操之点点头,心想:“谢道韫果真是出不来了,应该是与王凝之定亲了。自由地日子一去不回了。那次曹娥亭相见就是我与她最后一面了吧。”
陈操之便让来震带路,他和顾恺之、徐邈一起去迎接。
戴逵戴安道年约四旬,一袭杏黄袍、不巾不冠,竹簪绾发,脸形狭长,鼻梁很高,脸部极具雕塑立体感,除了驾车的仆人外,只有一个抱琴的童子,简简单单、洒脱出尘,见到陈操之,拱手含笑道:“早闻钱唐陈子重左右手书法是一绝,更精于音律,思慕久之,今日戴某不请自到。”
陈操之深深施礼道:“本欲去剡县拜访戴先生,只是家母年老,不敢远行——”
一边的顾恺之忘了与戴逵见礼了,瞪大眼睛看着谢玄,问徐邈:“他就是祝英亭?”
谢玄认得顾恺之,去年在建康相识的,朗声大笑,拱手道:“冒充祝氏子弟大半载,今日被长康兄揭穿了,子重兄、仙民兄莫要怪罪——在下陈郡谢玄谢幼度。”
徐邈大为惊讶,原来祝英亭便是谢安的侄儿谢玄,谢玄少负才名、彦秀绝伦,与王献之并称王谢双秀,那么祝英台又是谁,论才学,祝英亭稍逊乃兄祝英台啊?
没等徐邈发问,谢玄就已经说道:“祝英台却的确是姓祝,是我表兄,他此次不能来。”说这话时,谢玄看了陈操之一眼,陈操之温雅微笑,点了点头,表示会帮着隐瞒谢道韫的身份。
顾恺之这时已与戴逵相见,得知戴逵带来了两幅画作,竟等不及进陈家坞,就在堡外展卷欣赏。
戴逵带来的两幅画,一幅是八尺长卷《绣林七贤图